浪花,她在哪里,为什么我见不到她!为什么整个宇宙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就是空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呀——希刺克历夫和凯瑟琳·恩萧为什么还在半空中飘来荡去。可怜呀,这两个相爱甚苦的人,他们痛楚的双眼犹如黑色的深渊,从他们撕裂的心发出来的声响虽然低沉、嘶哑,却在这空空的世界里如此清晰,带着一股可怕的力量足可以将这沉闷的宇宙碾碎:
“在这世界上,我最大悲痛就是希刺克历夫的悲痛,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并且感受到了,在我的生活中,他是我思想的中心,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就不像它的一部分……”
“你害死了你自己……悲惨、耻辱和死亡,以及上帝和撒旦所能给的一切打击和痛苦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而你,却出于你自己的心意,这样作了。我没有弄碎了它的时候,你把我的心也弄碎了。
凌晨三点,枫被送进重症急诊室,细若游丝的生命频频告急,死神已守在旁边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
一个小时以后,急诊室门开了,医生抱歉地摇摇头,说:“已经停止呼吸了。”
枫的妈妈,这个才40出头的女人一夜之间满头白发。她直直地跪了下来,泪流满面,一边不停地磕头,一边悲怆地喊着:“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她才19岁啊。”
医生满脸的悲伤无奈,他一边努力拉起眼前这个苦命的女人,一边不住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见无法拉动她,只好急急地走开了。他实在不忍心看着这凄惨的一幕。
枫的妈妈就一个人跪倒在急诊室门口冰凉的地板上,不停地磕头,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女儿,别抛下妈妈!”喊声凄厉悲怆,在医院里久久回荡,令人不忍卒听。
2000年八月底,有一个女孩到一个很远很远的世界追寻她的爱情寻找她的爱人。她才19岁,正是鲜花般灿烂的年龄,然而她心甘情愿丢下生命,只带着魂魄去寻找她的爱人。那个晚上,也许不忍吵醒她,天地显得十分安祥宁静,在明澄的长空中,微微飘浮着高高的稀疏的云朵,像春天的最后的雪放出乳白色,几颗星星散布在天空里犹如几滴寂寞清冷的泪。月色朦胧,田野上面,仿佛笼着一片轻烟,影影绰绰,如同坠入梦景。
这一个夜晚和千百个夜晚一样清幽迷人,然而其中似乎有什么声响与往日不同,河岸边的蛙声不再显得喧闹欢快,而是变得低沉沙哑,还有那河水呜咽着,带着悲伤的情绪向东奔去。大海更显得悲痛万分,呼啸着浪涛不停地拍打着礁石。从岸上那座医院里传出了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一切又显示这个夜晚的不同。
是的,有个女孩,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再回来了……据说她刚刚走时苍白的脸颊绽放着红晕,她一定是想起她人生唯一一次的恋爱,想起她所爱的那个人,想起她们坐在星光下共同吃一盒冰淇淋,想起她第一次吻她,她激动得整颗心都快跳出来……现在,她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再回来,永远不再回来,为她送行的有田野边沙哑的蛙声,掠过坟地凄凉的风声,奔向远方呜咽的河水,冲激着礁石的悲愤的浪涛……
这是个很平常的夜晚,然而惯于走夜路的人会很快觉察这个夜晚的不同寻常,会发觉夜色里有些东西过于苍白,有些声响过于悲凉,有些气息过于冰凉。更异常的是,有种悲伤的声音在水塘边的雾气里反反复复地吟唱着:
寒鸦别悲啼
假如有来世
她会回来
风儿别哭泣
假如死后能化作一只鸟
她会飞回来
看粉红的花瓣
犹如爱人绯红的脸颊
两个小时以后,母亲悲痛得几近麻木,她的额头磕得血迹斑斑,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珠子一动不动。
一种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下传出来:“妈妈,我好饿,我要吃东西。”母亲一跳而起,如一头发疯的牛四处张望,然后冲进急诊室。不可置信的是,她看到女儿睁开双眼,朝着她苍白无力地笑着。母亲破涕为笑,在医院走廊里狂奔,披头散发,手舞足蹈:“医生,医生,我女儿活了,活了!”人们纷纷哀叹:“可怜呀,这个女人疯了。”医生闻讯赶来,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连连喊道:“奇迹,奇迹呀。”
母亲给女儿喂饭的时候,女儿说道:“妈,我好像在鬼门关走了趟。”
“是呀,是呀。”母亲点点头,泪水又像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
“妈妈,我梦见了浪花,浪花身后有一座木桥似断非断,古古怪怪的。桥下没有水,只有一块块大石头,像野兽的血盆大口。我想走上桥去追浪花,刚刚要迈开左脚的时候,只听到浪花大声地吼叫着:‘别踏上那座桥!’她的声音十分冷酷,没有一点点感情。我正犹豫着,却看到一高一矮两个鬼狞笑着向我扑过来。高个子的鬼舌头伸得好长好长,矮个的脸黑乎乎的,我吓得浑身发抖。浪花一点也不惧怕,她伸出左臂一边想护着我,一边朝那两个恶鬼吆喝着:‘大胆,没有催命符,你们敢私自行动?!’恶鬼也被浪花的凛然正气吓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浪花又朝我命令道:‘不许往前走,快回去!’‘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我朝浪花哭喊着,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温柔多情的浪花今天会变得如此铁石心肠。‘枫,回去吧!你只有在那里,我才会有希望。’最后一句呼喊使我找回了往日深情款款、温柔似水的浪花。我明白了,浪花还是爱我的,于是带着一颗欣慰的心走了回来。妈妈,等我病好了,我能去见浪花吗?能和她在一起吗?”
母亲含泪点点头,经过这次生死劫难,她明白了;女儿活着比什么都好,女儿快乐比什么都重要。她想通了,她要成全女儿的爱情。这对善良的母女并不晓得早在6小时之前,浪花在红石一中跳楼自杀了。
九月份,林枫收到了北京某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四年大学生活,林枫不知让多少男孩子神魂颠倒,彻夜不眠,茶不思饭不想。无论他们怎样努力,林枫始终像天上的星辰,遥不可及。他们认为她孤傲冷艳,给她取了外号“冰美人”,,却不料她是如此痴情专一。这辈子她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浪花,虽然她们已经阴阳两相隔。
林枫唯一的期盼就是到梦里寻找爱人。梦是一条丝,穿梭那不可能的相逢。寂寞的夜晚,梦像个多愁少女,立在窗前独自伤心,蓝风铃轻轻摇响声,是她低眉轻叹,暗蓝天幕里几颗寒星,是她挂在眼角晶莹的泪花。爱人,到梦里来吧,现实世界容不下我们的爱,梦里总该有她的一席之地。爱人,到梦里来吧,即使在那儿,含笑与你相逢,含泪与你别离。
残酷的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浪花始终不曾入枫的梦里。夜半里醒来,枫总是枯坐在窗前发呆。窗外的天空孤星点点,泪迹斑斑,犹如枫孤苦的内心。
为了能够见到爱人,枫多么希望真有鬼神的存在。她拜访了一个巫婆,请她帮忙到地府里寻找浪花。巫婆恭恭敬敬地上香叩拜天地,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打转着,跳跃着,咆哮着,仿佛疯了一样。助手在旁边解释道:“老太婆已经来到鬼门关,递上名片,只等阎王爷的邀请。”突然间,巫婆狂怒不已,双脚在地板上不停跺着,然后狂笑三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助手连忙解释道:“鬼门关打开了,老太婆已被邀请进去做客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巫婆又从凳子上蹦跳起来,身子剧烈地抖动着,最后摔倒在地板了上,醒了过来。助手惊喜地喊道:“回来了回来了,从地府里回来了。”助手补充道:“巫婆虽然赚钱快,可也是一种高危职业,要是没处理好大鬼小鬼的关系,搞不好就回不来的,有很多巫婆就是这样丧命的。”
在地府里逛了一圈的巫婆,怔怔地望着林枫,冷冷地说:“这只鬼不会来找你的,你不用再找了。”无论枫怎样乞求,巫婆始终三缄其口,连钱也不要了。这也真是怪了,换作是别人来寻找死去的亲人的阴魂,巫婆不但详细描述地府的风土人情,还对与她打交道的每只鬼大肆渲染,添油加醋,以显她的交游广阔。唯独对林枫要找的浪花避讳莫深。
林枫离去之后,巫婆对助手哀叹道:“可怜呀,那也是一只苦命的鬼,别的鬼过了奈何桥总是干渴难耐,喝下孟婆汤,也忘了前世的痛苦。那只鬼为了不忘掉爱人,宁受干渴之苦也不喝一口孟婆汤。而现在人鬼殊途,为了不干扰爱人的生活,她宁受相思的煎熬也不去找她,甚至不入爱人的梦里,真是苦命的鬼呀。”
“为什么你不将这一切告诉那位姑娘呢?”助手茫然不解地问道。
巫婆伸手往助手脑门拍打几下,说:“你以为我掉到钱眼里了,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你没有看到她悲痛得不成人样,如果我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恐怕她会垮掉,何况那只鬼在阴界很有地位,万一我得罪了她,下回去地府恐怕就回不来了。”
林枫又马不停蹄地拜访巫婆、神汉、算命先生。不可思议的是,每当林枫报上浪花的生辰八字时,他们全都沉默不语,表情古里古怪的。有一个神汉在枫的苦苦哀求下,支支吾吾说道:“你仔细回想一下,她死的时候头是朝哪个方向,你把床铺也向着那个方向,也许她会来找你。”
林枫把床铺移来移去,东西南北中,每个方向都摆过,浪花始终不曾来过。在林枫孤寂的梦里,爱人始终缺席着……
“爱人,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为什么?”林枫早已哭干眼泪,流不出泪儿来,她的心犹如一座废墟,寂寞荒芜,唯有凄厉的西北风在空荡荡的时空里窜来窜去,尖叫着、哀号着……
好几次,枫觉得自己实在无法活下去,没有爱人的日子,世界是无法忍受的黑暗。她找出刀片,恨不得马上结束这具行尸走肉般的生命。就在她要割脉自杀的一瞬间,她又听到奈何桥上浪花的呼喊:“你在那里,我才有希望。”这坚定有力的声音,充满着深情厚意,带着一股神奇的力量,使得悲痛欲绝的枫扔掉刀片,跪在地上,泪如雨下。和浪花相依相偎的日子,如电影镜头一幕幕浮现在枫的脑海里,像冬夜炉火的光芒温暖着她孤独寒冷的心灵。枫记起有一次和浪花谈到死亡,浪花平静、微笑地说:“假如有一天,死神召唤走了我们其中一个,另一个就要代表着两个人活着,要活得更充实更有意义。”接着浪花翻开《约翰·克利斯朵夫》,高声朗读着:“我没有死,我只改换了住处。我在你心中常住,你这见不到我而哭着的人,被爱者化身为爱人的灵魂。”
是的,浪花没有死,她住在枫的心里。世界又生机勃勃,犹如一幅鲜活的画面。枫坚强、勇敢地活着,骄傲而又幸福。她和爱人一起观看鲜艳欲滴的旭日冉冉上升,一起聆听走过窗前的风儿如铃铛般的歌声,一起感受蜘蛛吐丝、光影潜动、青草萌芽这些细微的变化,她们享受这孕育着万物的世界,一起惊喜地呼喊着:“多美的生活呀!”
唯有清晨醒来时,被泪水浸湿的枕头告知了枫心底的凄凉无助,也透露了对浪花不可抑制的思念之情。
第二十五章
更新时间2010…1…13 9:47:00 字数:4810
“葛利高里的生活变得像被野火烧过的草原一样黑,他丧失了一切在心上认为最宝贵的东西。”
——《静静的顿河》
红石一中地处城郊,坐落在旷野上,树木成林,枝繁叶茂,溪水潺潺,风景优美。当初这里是一片乱坟地,阴气弥漫,山谷左面一大片槐树林是孤魂野鬼聚会的好地方。午夜三更,是鬼魂们活动的旺盛期。大鬼小鬼在林子里上串下跳,嬉笑着、尖叫着、扮鬼脸着、倒立着、游荡着。如果有学生此时恰巧失眠了,就会听到树林里怪叫声连连,令人胆颤心惊,不寒而栗。众多的鬼魂当中,自杀鬼因其独特的鬼力位居其高,而林敏又是自杀鬼中功力最高最有鬼缘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吸取了午夜十二点月光的精华,更因为她与生俱来的超强意志力。凭着她的功力和智慧,林敏被推为鬼影明星。常常有bigfans不远万里来红石一中找林敏,只为了和她见上一面。其中有一个叫李梅的女生,她当年也是在红石一中读书,因为读书压力太大,便得了抑郁症,吞下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李梅很崇拜林敏,每隔两三天都要来找林敏,经常跟在她后面叫她小哥哥,因为李梅知道林敏的性取向,所以特意这样叫她,使得林敏哭笑不得。
杨信来自上海,父母亲都是某大学知名教授。杨信不仅工作好,在上海外企上班,拿着高工资过着小资生活,而且孝敬父母疼爱老婆,是上海标准好男人。偏偏婆婆和媳妇不合,杨信夹在中间受气。对老婆好,母亲锥心疼痛数落杨信不该娶个四川女人做老婆,对母亲好,老婆哭闹,悔不该给上海人当媳妇。生性优柔寡断的杨信在母亲和老婆的吵闹声中精神分裂,不远万里来到红石卧轨自杀,杨信生前爱好文学,特别喜欢俄罗斯作品。成了鬼魂的杨信经常找林敏讨论普希金、果戈理、列夫·托尔斯泰等。
另外一个经常来找林敏的鬼魂是杜常常。杜常常因为是上吊自杀的,变成鬼以后舌头也是伸得长长的,怎么也缩不回去。杜常常嫁给一个外科主任医生,老公疼她、宠她,待她如一个公主。杜常常有一个读五年级的女儿,美丽聪明又可爱,每年都是三好学生。在别人眼中杜常常是多么幸福甜蜜呀。偏偏杜常常心眼太小,凡事爱计较。同样的物品比别人贵十几块钱,去酒楼吃饭服务员的态度稍差些,就是拜寿时姐姐送给母亲的礼品比她贵重一些,她都牢记着怨恨着,这样积怨良久,苦大仇深了,杜常常就不想活了。然而杜常常自杀可不是很顺利的。她吞一瓶安眠药,丈夫给她洗胃,她剖腹自杀,丈夫给她腹部缝线。后来杜常常索性拿着白绫上吊自杀,被发现时已是脸色乌黑,气绝身亡了。丈夫虽是名医,却也回天乏术了。
天才少女方晓晨,出身于知识家庭,所受家教甚严。方晓晨天分聪明,十四岁就轻轻松松地考上名牌大学。大三时,方晓晨通过网络认识了无业游民陈强。只有小学文化的陈强,相貌平庸,言语粗俗,一贫如洗。方晓晨却爱得不可自拔。为了能栓住陈强的心,方晓晨不惜把少女之身和生活费用都双手供上。方晓晨想不到的是,陈强居然和一个妓女纠缠不清,为了让心爱的男友回心转意,方晓晨把一桶汽油淋到身上引火*。陈强非但没有飞身灭火,也没有拨打119,只是不屑地耸耸肩,扬长而去。在烈火中命归西天的方晓晨尽管用了鬼的易容术,双眼还是红通通的,像极了两盏灯笼。
调皮鬼李梅,受气鬼杨信,牢骚鬼杜常常,痴情鬼方晓晨经常来找林敏聊天。鬼没有重量,却各俱外形。李梅指甲长长的,涂满了五颜六色的指甲油,杨信脸色惨白惨白的,仿佛涂抹了十斤白粉。杜常常舌头伸得老长老长,方晓晨双眼通红通红。鬼没有心,没有五脏六腑,却性格各异。李梅调皮天真,依赖性很强,杨信慢性子,经常充当和事佬。杜常常性子火爆,凡事爱计较,方晓晨痴情浪漫,喜欢发嗲,口头禅是“我要哭了”。她当然知道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每每讲这话时只是干嚎几声。
林敏的冷静、果敢、善良、正义让这四只鬼崇拜异常,其中有一件事令他们百思不得其解:林敏明明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