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金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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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金缺玉-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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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心里也在思索着有关这青衫少年的疑问,又暗忖着:“此人身手不弱,若让他今夜也加入我们,倒是一个极好的帮手,我想他听了‘残金毒掌’的名字以后必定也会起同仇敌汽之心的。”

百十年来,残金毒掌倒果真是武林中群相攻之的人物。

哪知他正自思忖间,车子稍颠沛,却已停了下来。

展一帆立刻推开车门,哩的,起身下去,四顾一望,只见这里果然甚是僻静,地上的雪,都积得老厚,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他满意的微微一笑,但笑容立又敛去,朝着车内厉喝道:“好朋友,你的地头到了,快些夹着尾巴起下来吧?”

孙清羽和唐化龙对望一眼,走下车去,心里各自都在盘算着等一下如何解开此围,当然也要顾及展一帆的面子。

最后,那青衫少年才漫慢的走下来,四顾一下,只见满地白雪,皑然一片,连柏树枝头都像是堆着一堆雪化。

最妙的是,不远竟有几株野生老梅,纵枝如铁,在这冰天雪地里散发着幽香,像是一群的耋老仇里的几个红颜美女。

那青衣少年似乎被这种胜境所醉,喷喷连声,称赞着:“暗香频送,雪色胜银,想不到连阁下的车夫也是雅子,寻得这等幽雅所在,不禁使小生俗虑顿消,神骨皆清。”

一面却又摇头晃脑的,口中喃喃作吟着,厉叱道:“这里天气冷,雪又多,谁的尸首要是倒在这里,保险烂不掉,我姓展的为你找着这种好地方,你也算走了运了。”

那青衣少年突的仰天一阵长笑,笑声清越而高亢,将树枝上的积雪都震得片片飞落下来,孙清羽、唐化龙不禁又对望了一眼。

展一帆不是蠢人,岂有看不出这少年身悬绝技来,只是他连番受辱,实在羞愤,更加以自恃剑法和有着两个帮手在旁边。

是以他听了这少年的笑声后,面色微变之下,反手一抽,“呛啷”一声,将身后的长剑撤了下来,微一挥动,像似是一片秋水经天而下,果然不但剑上造诣不见,剑也是口好剑。

他一剑在手,神色之间突然镇静下来,他十数年苦练,这种内家剑手应有的条件,虽在盛怒之下仍末忘记。

那青衫少年笑声顿住,目光傲然一扫,随即又笑嘻嘻的道:“看样子阁下真想小生吃上一剑,唉,也罢,也罢,小生看样子真要埋骨此间,死这么锋利的剑下,倒也痛快。”

展一帆一言不发,目光凝注剑尖,突然目光一动,盯在这青衫少年的身上,微叱一声,脚步一错,剑光便经天而至。

天灵星孙清羽和笑面追魂可都是识货的人,展一帆这一伸手,神定气足,一丝不苟,意在剑先,果然是正宗内家剑法。

两人正自暗赞间,展一帆身随剑走,剑随身游,身形如风中轻柳,轻纱曼妙,剑光如漫天柳絮,点点如雪,恍眼之间,便已抢攻数剑,这种内家剑法,一施展开,便如长江之水,滔滔而来,让对手连一丝间歇,一丝空隙都找不到。

但那青衫少年却笑容末改,长衫飘飘,脚步有些凌乱,乍眼一望,真的像被逼得走头无路的样子。

然而展一帆的满天剑光,却半点也碰不到人家的身上。

孙清羽和唐化龙不禁变了脸色,这少年的身法,竟是自己见所未见,闻所末闻,功力之高,竟然不可思议。

展一帆面色变得极其凝重,剑指之转化间,却又像是缓慢了不少,只是这柄精钢剑上,竞像依附着千钩之物似的。

孙清羽和唐化龙都知道,这点苍剑客此时正尽了最大的努力,正是以极为精厉的内家剑术来和这少年周旋着。

他两人不禁也开始紧张起来,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这两少年。

那青衫少年突然朗声一笑,道:“少爷玩够了。”

笑声中两只宽大的衣袖突然一卷,朝展一帆掌中剑兜了上去。

展一帆猛吼一声,硬生生将剑式由“弹射九日”变为“海潮青光”,腕肘之间,猛的顿挫一下,剑光如灵龙股转了回去。

哪知那青衫少年又朗笑一声,两只宽大的衣袖,突然射出一条白彤,原来是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就在展一帆硬生生将发出来助剑招收回去的时候,他右手疾伸,玉指轻轻向外一弹。

只听得“呛啷’,一声龙吟,展一帆掌中那柄百练精钢锻成的利器,竟在这少年的一只纤纤玉手轻弹之下,中折为二。

这一来,不但展一帆面容剧变,孙清羽和唐化龙不禁也被这种神乎其技的武功惊得愕住了,站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青衫少年轻笑一下之后,突然一拂袖,冷然说道:像你这种无知的蠢汉狂徒,本该重重教训你一下,但看你一个朋友的面上,暂且饶过你这一次,还不快滚!”

展一帆系出名门,初出江湖,便受此重辱,望着手中的断剑,他颓然发叹一声,顿觉万念俱灰,望了这青衫少年一眼,他将那柄断剑珍重的插回身后,一言不发,转首而去。

唐化龙连忙赶上去,喊道:“展老弟慢走!”

哪知展一帆头也不回,一顿足,身形掠起,一纵便出两丈多远,接连三两个起落,他那颀长的身形,便消失在满地雪光里。

唐化龙颓然长叹一声,转回身来,他知道这展一帆必定对自已的袖手旁观甚为不满,抬眼望处,孙清羽已走向那少年,当头一揖。

那青衫少年面上又恢复了那种略事嘲弄的笑容,望着孙清羽,

孙清羽一揖过后,恭声道:“阁下武功,超凡入圣,却令在下开了眼界。”他又深深一揖,道:“小可孙清羽,为天下武林,请求阁下仗义援手,为天下武林同道伸张正义,主持公道。”

那青衫少年连连摆着手,道:“老英雄不要这么客气,小生虽然才薄力弱,但如真的有关天下武林的事,小生无论如何也得稍尽绵薄的。”

须知他仅是不满展一帆的狂傲,是以才稍微惩戒了他一下,对孙清羽等,却无恶意,是以此刻言语之间,倒也和缓得很。

孙清羽忙又恭声道:阁下可知道,为害武林百年的魔头残金毒掌又重现江湖,这厮武功,已入化境,而且还收了个大有青出于蓝的弟子——

说到这里,那青衫少年“哦”了一声,现出颇有兴趣的样子。

这时候车声隆隆,又有一辆车赶了过来,想必是林佩奇、程垓等人所乘的那部车子从后面赶了过来,但孙清羽头也不回。

因为这老江湖此刻己看出这位武功深不可测的人,已对此事发生了兴趣,便绝口不问人家的来历,更不说破他已看出此人是个易钗为弃的少女,只是随着此人的一声“哦”,接下去道:“不但如此,这个魔头所收的弟子,竟是位当朝一品的公子,此人姓古,外貌看去,温文尔雅,其实手段之毒辣,却并不在其师之下,这么一来,那残金毒掌岂非更是如虎添翼了。”

听到这里,这青衫少年神色之间仿佛起了一阵极大的激动,只是他此刻已将这份激动深深的埋隐了起来。

是以天灵屋孙清羽又稍为停顿一下之后,便又立刻接着说道:“这残金毒掌虽然纵横武林百年,但小可老眼虽昏花,却仍看得出阁下身怀武功,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恐怕普天之下,也只有阁下能和那残金毒掌一较身手了。”

这青衫少年又微笑一下,只是他微笑,却是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安而已。

此刻龙舌剑林佩奇以及八步赶蝉程垓等人都已赶到,听了唐化龙的简单的叙述,望着雪地上仍留着的半截断剑,这些武林豪士全都愕住了,呆果的望着这近乎不可思议的少年高人。

孙清羽接着说道:“如果阁下仗义援手,不但我孙清羽感激终年,天下武林同道闻之,想必也会对阁下的高义感佩不尽的。”

他说着说着,竞像是要声泪齐下,恨不得马上跪在这少年面前才对心思。

那少年却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深深的陷于沉思里。

孙清羽却因他并没有拒绝的表示,喜形于色,接着说道:“今夜子正,那姓古的已约定和小可们在郊外一座荒宅里见面,那残金毒掌到时候也可能现身,但愿阁下能为着——”

那青衫少年却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孙清羽的话,问道:“荒宅?在哪里?是什么荒宅?”

八步赶蝉程垓赶忙接口道:“那荒宅在西郊之外,往西山去的那条路边上,因为那里只有这么一栋房子,到了那里就可以看到了。”

那青衫少年又垂下头去,像是从孙清羽的话中他已发现一件足够使他激动,也足够使他去深深思索的事。

而群豪也不禁陷入沉默里,只是直勾勾的望着这行踪诡异、武功却又深不可测的陌生少年,希望由他口中能说出自己满意的答案。

风声穿过积雪的树林,带着一阵尖刺却不刺耳的呼啸声过去

这是静默的片刻。

然而,那似乎隐藏着一件绝大秘密的少年,缓缓抬起头,两只明亮的眼睛在这些武林豪士面上一扫,说道:“今夜子正,西郊荒宅,好!好!小生到时自会去的。”

宽大的文士衣衫的宽大袍袖轻轻拂处,他的身形像是突然蹑空而起,倒纵出去有三丈开外,然后在空中曼妙的一转,双臂张处,身形又横掠丈余,脚步在积雪的林木上一点。

于是这青衫少年便消失在灰黯的苍弯下。

那柏树上的积雪,并没有因他脚尖一点而有一片雪花被震落下来,只是站在雪地上的一些人们却全然为之大震了。

这种轻功,若非眼见,谁也不会相信,更不会相信那是发生在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甚至是“少女”身上。

于是一连串相同的疑问,立刻涌现于每个人的心里,此人是谁?为何而来?他那一身惊人的武功,又是从何而来?

当然,这些问题又像是一些问题一样,他们此刻还得不到答案。

只是他们此刻心里却都是很满意的,因为这个奇人已答允了他们的要求,答应今天晚上子正之际,也到那荒效废宅里去。

孙清羽喜悦的感叹了一声,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已然如此——”

他望了那雪地上仍然闪烁着的半截剑一眼,又道:“就算那展一帆,无怪他狂妄,身手也委实不弱,只可惜他受挫之下,竟然走下,唉!年纪轻的人,真是沉不住气。”

他嘴里说着可惜,心里却半点也没有可惜的意思,因为展一帆虽走了,却换来一个武功更强胜十倍的高手。

于是,这老江湖面上感叹着,心里却微笑着,走上了马车。

他们眼前,似乎已经浮现着一幅极其美妙的图画,那就是残金毒掌的尸身正无助的躺在他们脚下。

而那个奇异的青衫少年,正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得意的微笑着。

不错,这图画是美丽的,只是好像太美丽了一些,美丽得连他们自己也有些不大相信了。

冬天的晚上,通常是来得很快的,然而在等待之中的人,却觉得今天的夜晚,却像是比往常慢了一些,但是,它终于还是来了。

像前一天,再前一天,甚至和大多数严寒的冬夜一样——

今天晚上,也是无屋,无月,寒意使得人们尽量的将脖子缩在衣领里,此时此地,围着红泥的小火炉,饮着醇香的热酒,该是多么安适的事,但古浊飘此刻却没有这份心情。

房子里的灯光很亮,然而他的脸色却是阴暗的,这和明亮的灯光正好成一个强烈的对照,他,正陷入于沉思里。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断臂的老人,脸色也是阴暗的,加上他面容本来的苍老、枯瘦,这种阴暗之色就更加显明。

在他们脚下的小凳上,坐着一个已染上成人忧郁的童子。

他们都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为话已说完了,抑或是根本没有话说,他们甚至连那在他们面前的炉火已经熄了都不知道。

这因为他们都在沉思。

沉思使得他们没有说话,没有注意炉间的炉火,也没有发觉此时窗外正漫无声息的悄然站着一个夜行人的人影。

这夜行人此刻也坠入沉思里,忽然一转身,想去敲窗子,但就在他手指将要触到窗框的那一刹那,却又硬生生的顿住了。

这人像是有着什么魔法似的,将这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一具没有生命的泥塑人像。

古浊飘没有发现,那断臂老人没有发现,那孩子也没有发现。

这世上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今夜在古公子的窗外,正站着一条曾经窥听过他们话的人影,当然更不会知道这人是谁了。

良久,古浊飘长叹一声,站了起来,转身走到里间去,又过了一会,他手里拿着一套金色的衣衫走了出来,交给那断臂的老人。

那老人阴暗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但在接触到那孩子的目光后,他这丝笑容里的笑意,已远不如悲哀来得多了。

他只剩下三个手指的右手,朝那孩子指了一指,缓缓道:“这孩子——唉!”

他没有说完,就以一声长叹结束了自己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话纵然不说出来,人家也会知道。

古浊飘的眼光,悲哀的在这老人和孩子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他又转过身去,背负着手,一言不发的走到另一间房里去。

风声,似乎越米越大了,吹得窗纸都猎猎的发出一阵阵响声。

夜,越来越浓,蓦地——

在相府的后园里,掠出一条金色的人影,刷的,飞身上墙,四下辨别了一下方向,纵身下了墙,几个起落,消失在黑夜里。

棋儿悲哀的站在窗口,望着这条金色的人影的消失,然后擦着面颊上的眼泪,悲哀的又坐到火炉旁边,拨弄着炉中早巳熄灭的炉火,

这一瞬间,这髫龄童子仿佛已长大了许多,叹息的声音,也更像大人了。

后园像死一样的静寂,葛地——

又掠起一条金色的人影,像是一只燕子似的,在空中一拧身,便已掠出了后园的围墙,再一长身,也消失在黑暗里。

于是这黝黑的后园又沉静了下来,初春的寒风,像是刀一样的刮存窗子上,这窗纸若不是双层的,中间还夹有编着花纹的细线,此刻伯不早已被这如刀般的寒风吹袭得片片零落了。

但,蓦地——

又是一条金色的人影在这相府的后园里掠起,转折之间,也掠了出去,在墙外踌躇了一下,便也以极快的速度飞掠了过去。

于是一切又归死寂,大地也没有因着这三个金色人影的出观而丝毫变动,苍穹,像泼了墨似的,是一种微现光泽的黑色。

嗯,黑色后面不总是隐藏着许多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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