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县委书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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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县委书记的故事-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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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股乖戾之气,看颜面郑孝本就觉得骡子很是不善。 
郑孝本当时就强烈地预感到骡子极可能就是被众人公推出来了结自己性命的那个人。 
“你不哭,”骡子哄小孩似的细着声气说,说出的话却显得干涩而空洞,少气无力,“不怕的,有我在你就没事,放宽心哇!” 
“你们把烧人的汽油都准备好了,你哥还能不怕?”郑孝本哽咽说,满脸的泪光,浑身都打哆嗦。“你也甭哄你哥了,是不是让你来烧你哥?兄弟你可要说话算数,哥这条命全在兄弟你手心里攥着,咱们可是兄弟相称,你可不要……” 
骡子呆了呆眉眼,说:“骡子不会,哥,你要放心,要相信兄弟!” 
郑孝本喉头枣核也似滚动一个周遭,使劲抽吸鼻子,射飞了一口滞塞在嗓子眼里的痰,拭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止住悲声道:“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要炸电厂?还要点了哥?” 
“有人是这么说来的,也是人们都觉得事情闹得太大,怕收拾不住了,想破罐子破摔。”骡子眼神直直的。“说是人家政府不怕威胁,肯定不会答应无理要求。不答应人们都没法子下场,知道自己的罪过太大了,反正咋的也是个死了,就都想奋斗目标豁出命去了。” 
“哼,知道是哄人哩,”骡子闷声冷笑,脸上是无比轻蔑和自豪,“不信他们的瞎说,真叫他们去死,怕就都草鸡了。有几个似我骡子这样不怕死的?怕是一个也没哩!” 
郑孝本心里说:“唉,人家是有脑子的,几句话一激,你就愣得啥也敢做,让你举刀杀你哥,你也不皱眉头,哥心里怕的就是你这个啥也敢做的愣货,你还愣得啥也不知道哩!” 
“我把电话也给了你了,”骡子思思艾艾地给郑孝本出主意说,“你可以给外头悄悄打打电话,和政府里头的人也说说里面的情况,甚也不怕,听到甚就说甚,看到甚就说甚,该咋的说就咋的说,让政府也知道,劝的让他们答应了人们的条件,不是甚也没个甚了嘛!” 
“行了,哥跟他们说说,”郑孝本抑制住伤悲说,“不过,兄弟,你得保证哥的安全!” 
“哥,你放下心,”骡子咬牙切齿地发誓说,“有兄弟的命在,就有哥的命在!”又说,“今夜个兄弟不和你一起住,你就放放心心地和外边的人说话!”   
1。 走投无路的狼(2)   
骡子和郑孝本说完话就赤条条地出去,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住的地方,独自一个人钻进被窝里去嚎哭。撇下又惊又怕的郑孝本给县里几个领导逐一打了电话,通报了梁山的情况。 
“那天给我打电话的也不止是郑孝本和骡子,”和治国书记告诉我,“还有一个人,是个吸毒人员,这个人先打电话给我,用的是威胁口吻,说话很难听,一是要每亩地100万,二是要释放“2·10”被逮捕的那几个人,不然就等着给郑孝本收尸吧,还说要炸电厂,要和电厂以及人质都同归于尽。为了慎重起见,请公安局派专人在电厂周围做了严格的检查和搜索,结果发现了一些扔到电厂围墙这边来的爆破装置和汽油桶子什么的,离不远就是电厂的主厂房。之后又接到郑孝本的报警电话,证实了这一切,大家当时都紧张得喘不过气!” 
通过以上种种迹象判断,我以为方头的骡子之所以独自蒙着被窝嚎哭了一夜,是因为在他那个已经被楞次定律限定了的方头里,电流的“来拒去留”一直犹豫不决,内在的表现是至少有几个小人,阵线混乱地在他的方头里互不相让地惨烈搏杀,外在表现形式是骡子粗起的脖子上两根大板筋,直起一条粗喉咙,扯开一个大嗓门,狼也似嚎哭了一夜。 
那天夜里骡子狼嚎的情状让我联想到桃峰县大事纪记载的一条趣闻:1988年10月22日上午8时至下午2时,一只疯狼流窜于刘家山、王家沟、成家庄、吉家塔4乡镇的7个村庄,咬伤村民25人。县政府接报后立即派武警前往捕杀,下午4点狼被打死。 
这条记载之所以有趣是因为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狼,而是一只已经被人类明确定性的“疯狼”,说它疯的理由是这只狼在“22日上午8点至下午2点”短短六个小时内一口气咬伤村民25人。推理的逻辑是:见人就咬,是疯狗的症状,见人就咬的狼,自然就是疯狼了。 
狗是狼的血亲,只不过为人类所豢养,狼是狗的同族,还保持着纯净的野性血液。疯狼和疯狗同样都会传播一种人兽共患的危险疾患狂犬病。咬伤25人的这只狼的行为,似乎已经有疯狼的嫌疑,25位村民并没有因此而罹患狂犬病似乎又说明它并非疯狼。确诊之后至少也不是一只患狂犬病的疯狼,倒像是一只因受刺激而神经错乱如同疯子也似的疯狼。 
这只疯狼,不是它胎里先天自带的疯狂,更不是它在自然生息中因后天失调而造成的神智错乱,而是一只被间接的环境污染与生态破坏以及人类直接的追杀、挑逗、逼迫得山穷水尽、魂消魄散、走投无路的犹斗困兽,形同人类生活中那种神经错乱有暴力倾向的疯子。 
那天夜里方头的骡子也如同一只被善恶追杀得走投无路的半人半兽,和人们一样,知道自己已经闯下了塌天大祸,而且没个好收场处,便只好姑且依了众人的七嘴八舌,横下一条心,将自己的小命押在奈何桥上,试图做困兽最后一搏,使事情到时出现个天大的转机。 
这一搏的具体做法,就是明天要浇上汽油,做出个要点火烧死郑孝本的样子,或是假装绑个炸药包去炸电厂。这是无奈之下众人绞尽脑汁想出的隔山打牛的计谋。 
这主意亦真亦假,亦假亦真,本意是虚声恫吓以要挟政府答应条件,可是万一政府不答应怎么办?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只能来真的?烧死或是炸死郑孝本吗? 
自己跟他无冤无仇的,这两天又以兄弟相称,怎么下得了手?骡子惶惶不可终日地想。 
参与绑架郑孝本的那伙人当中,有的已经仓鼠也似吓得跑出去躲藏起来,连家也不敢回了。留在梁山的人,也已经不怎么说话,躲躲闪闪,缩头乌龟一样,任凭方头的骡子独自个上蹿下跳地逞能,众人轻率就把个英雄好汉的名头拱手相送了骡子。 
冲骡子竖大拇指叫好的人与日俱增。 
“好得多哩,还是咱们骡子有种!” 
“被捉的人能不能放出来,看骡子的了!”   
1。 走投无路的狼(3)   
“大家能不能平安无事,也得看骡子的了!” 
“咱们能不能要上每亩地100万,全看骡子一个人的了!” 
……殊不知,这些圆头的说法,却让方头的骡子十分地小看了。 
“这些人精哩!”骡子这样对我说,“这些人,最是胆小怕事,最是想要100万钱,最是不敢出头,最是会竖个拇指哄人。撇油嘴,想哄王八跳枯井哩!成事他们得利,不成事他们也受不下害,都是他们的好。你拿他们没法治,他们就是跟上起哄,站在山上看风景哩!” 
自从那天骡子使拳头捶打过郑孝本,又往脑门上连连拍砖头并准备砸手腕子时,就等于是托的一声从自己隐身的绿林丛中跳将出来,大吼一声说,此山是俺开,此路是俺修,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钱,俺骡子来也!也没有人引诱他,他便主动替众人认下了这事。 
于是骡子在劫持人质的这个股票当中占有了足量的份额。过后些些儿有点后悔,再想返回去时,却发现退路已经被形形色色的称赞给截断了。骡子只好晕晕乎乎地接纳了那些廉价的夸奖一路飘红,怀抱着对怯懦者的轻蔑和对那些躲藏在人众当中挑三唆四不露面的人的憎恶,决定维护自己既得的好汉嘴脸,索性就做个绩优股,哪怕生命被停板,也在所不惜。 
一条好狗护一个院,一个好汉能护一个村,这种意识在骡子的头脑还根深蒂固。 
“妈妈的,逼上梁山就索性豁出命去了!”骡子的方头里是这样想的。 
可是爱逞能的天性和市井无赖好勇斗狠的习气却偏要与原本天性纯良以及仁心宽厚做个对头,捉对儿厮打得昏天黑地,好好坏坏,真真假假,善善恶恶,激荡的五内俱焚,只好将一腔人与兽的交战化成百感交集直着脖子嚎哭出来,直哭得星月遁形,天地失色。 
走投无路,使那只大自然孕育的普通的狼,走向了疯狂,咬出了一片血腥,最终只能饮弹而亡。穷途末路之下,众人和骡子,也准备效仿疯狼,铤而走险,以身试法,以命相拼。 
冥冥之中,祸心包藏,潜流汹涌,民变正在进行……   
2。 和书记你到底怕什么(1)   
孰料从封建走入共和,这等病变愈演愈烈,便连和治国这等人也不能幸免。 
2006年秋末冬初的一个下午,我走出门去,脚下践踏着环卫队员永远清扫不完的垃圾和凋零的黄叶,行人如同街两旁的树木一样,树木无奈地抛落它们的叶子,精兵简政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雪压霜欺,行人随意乱扔他们手里的弃物,让季节提前寒冷并肮脏起来。头上顶着环保局管不住的烟尘遮蔽着的暧昧的天空,较之过去的乌烟瘴气已经大有改观,只是如果老天爷不帮忙,不刮风,天空灰蒙蒙的仍然难得见到蓝天。非不为,积重难返,虽然搞了集中供热、静电除尘、水磨除尘、布袋过滤等,无非是减轻了工矿企业生产过程中的可视性污染颗粒的排放,却并没有抑制和减轻可吸入性污染颗粒的排放总量,消除更谈不上。 
中国环保之父曲格平先生曾忧心忡忡地说:大气质量好转不单是可视性污染颗粒的减少,更重要的是要抑制和消除可吸入性污染颗粒的增加,肉眼看不到的可吸入性颗粒通过呼吸可以登堂入室,堵塞肺泡,进入血液,损伤生命,其危害性比可视性污染颗粒大得多。让人忧虑的是许多城市与此恰恰相反,可视性污染颗粒减少了,可吸入性污染颗粒却增加了。 
就在我为赶写这部作品躲起来回避干扰时,省作协前主席焦祖尧却打来电话,问我说:为什么也看不到烟囱里冒黑烟了,可是出了门散步时,总能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焦臭味? 
能从大气污染世界第一的排名中悄然退出,能从乌烟瘴气的过去突围到现在这样,这座城市的居民已经额手庆幸,已经在心中充满对城市管理者的感激之情,至于空气中有一些难闻的气味,一年中难得见到几个爽晴的天气,天天生活在不阴不阳的暧昧之中,忘记了九九艳阳天,久违了星光天籁,疏远了鸟语花香,阔别了秋高气爽,缺席了丰年好大雪,人们已经不敢抱什么奢望,除了像老焦这种对生活质量有奢求的人,寻常人已经知足而常乐了。 
想着,就走入社科院的大门,走进院后那幢如同穿旧式长衫的办公大楼,摸索过一段打了补丁的小袖也似采光极差的甬通,借着昏黄的灯光爬上二楼,在满清举人长长的腰带上,找到一扇挂有院长牌子的门,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再次确认后,才举手叩响了房门。 
总以为市文联办公小楼寒酸局促得足以招天下人笑话,从不敢让外地高朋豪友入内,怕招来咄咄之叹。孰料社科院也不过尔尔,若分伯仲,无非举人与秀才而已。不觉偷笑,以为寒碜有伴。又喟叹曰,三千年中华文明薪火相承,递国传邮,沧海桑田,铺张过去,扬厉现在,激纸醉金迷之波涛,吹为富不仁之风帆,想不到亘古不变的竟然还是你穷酸一介。 
春节过后我两次去桃峰县,采访近两个多月,然后回家开始写《 执政能力 》这本书,完成前四章约10万余字时,和治国突然打来电话叫停,他在电话里说,想来想去觉得不妥,后悔接受了你的采访,你最好不要写这本书,要写只能写桃峰县,不可以写我!我说写桃峰县不写你那怎么可能?又不是曝你的光?说好也不行吗?说好也不行,他决断地说,这个社会现在不太正常,说好说坏都不行,还不如什么都不说,悄悄做点实事。你写我会害得我往后什么事都做不成。你要是真心想结交我,就不要写这个书。委实却不过和书记的面子,也有点赌气,心想别人请都请不来我你却不让我写,热脸贴个冷屁股,罢了,不写就不写! 
就此搁笔。去忙别的事情。先参加全国人大在厦门召开的循环经济论坛,又作为特邀参加了国家发改委循环研究中心组织的赴济钢调研组,顺便还在济南走访了大明湖去青岛看了大海,勾留20余日。回到省会也不过几天,应深圳市委之邀去“市民文化大讲课堂”开了环保的讲座。接着应邀去云南考察滇池治理现状,随行澳籍华人著名水污染治理专家刘光钊赴上海采访过后,又去苏州等地看看,好整以暇在北京见到老尚,倏忽已经半年过去。   
2。 和书记你到底怕什么(2)   
尚莒城八年来一直是全国人大中华环保世纪行的负责人,刚刚调任全国人大环资委办公室当副主任,是环保战壕里的同仁,相知甚笃。老尚问我书写得如何了?我气呼呼地说早就不写了,那个葛优不让写了。老尚知道原因后当即就说,他这么做不对,能见面的话,我和他说说看。终觉意气难平,就打了个电话,天缘凑巧,正好我们和书记在中央党校学习。 
我说好久不见请你过来一起吃个饭。他爽然应允。以为是个寻常小酌,不料却是个鸿门宴。酒过三巡,直奔主题,老尚当即大马金刀地批评说:“哲夫这些年写了不少纪实,批评多于表扬,因为事实如此。这回找到个正面典型,你还不让他写,这么做你觉得合适吗?” 
不软不硬的一问,把和书记问了个大红脸,厚嘴唇翕动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吱唔出一声尴尬的笑。老尚却又笑模悠悠地来了一句:“和书记,你说是不是这样呢?这写不写,写什么,如何写,是作家自己说了算,是作家的创作自由嘛,地方政府也一定要尊重啊!” 
我也半真半假地说:“这本书写了就是要出版的,你不同意,可以起诉我!” 
在老尚与我的夹攻之下,闹了和治国一个大红脸,这才思思艾艾说考虑考虑。 
东方有咄咄之病也,《 宋史 》有贤医叹曰:“君子与小人并处,其势必不胜。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小人不胜,则交结构扇,千岐万辙,必胜而后已。迨其得志,遂肆毒于善良,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 
孰料从封建走入共和,这等病变愈演愈烈,便连和治国这等人也不能幸免。症状还是慎独,不争。君子仍然孤芳自赏,好人依旧独善其身,只知深情抚摸自己,而罔惜国计被小人践踏,坏人使民生涂炭,任天地被愚昧中伤,万物被腐败杀戮。好人慎独,坏人自然当道,君子清高,小人势必得志。好的不敢说好,坏的不能说坏,闻香而不知其为香,逐臭而不知其为臭,踏足于无是非标准、无行为准则、无道德判断的三无窘境。黑白颠倒,本末易位,假、丑、恶、浊,如鱼得水;美丑莫辨,好坏不分,真、善、美、纯,明珠投暗;魍魉魑魅,登堂入室;英雄豪杰,向隅而泣。人文生态日益恶化,自然生态每况愈下。 
“迨其得志,遂肆毒于善良”渐变为“求天下不乱,不可得也”,绝非危言耸听。 
由此可见此君子与彼好人的所作所为,乃是极端自私自利与不负责任也,其罪之大,其过之深,怕是罄竹难书。为今之计,惟有以大力挟君子携好人,以逼迫小人,震摄坏人,匡党风、振世声、正纲纪、强国威,逼迫君子走上前台,挤小人出局,强令好人出演主角,点坏人的白鼻。这便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孰不知君子与好人兼而有之的这个我千挑万选的和治国,竟然病得不轻。不觉有豆腐掉在灰堆上的慨叹,吹也不是,拍也不是,揩也不是,让人左右为难,叫你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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