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国,竟然病得不轻。不觉有豆腐掉在灰堆上的慨叹,吹也不是,拍也不是,揩也不是,让人左右为难,叫你啼笑皆非。这次第,真个也苦了这个痴迷不悟一厢情愿的也么哥也!
3。 放狼一条生路(1)
这才明白,放狼一条生路,狼便不再是狼了。
那天,祸起萧墙山雨欲来民变在即的预感,使我们和书记彻夜未眠。
唉,这些年工作委实是不好搞,他懊恼地想,也不知现在是怎么啦?什么都显得不那么正常,县委从黄金地段搬出来让位于民,本想听个好却招来非议?矿权改制实属逼上梁山,歪着正打,激活一池生了锈的死水,各项事业都焕发了生机,竟然也会闹得沸反盈天?教育改制是先行了一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多吃几条虫就有人眼红起来,这也不正常呀!
烟碟中已经插满了一柱一柱半截香烟,烟盒已经空了。烟神也似,他开始取食那些烟碟中的储备香火,点燃吸食几口,却听见有鸽子咕咕的叫声出自扁平的肚腹,哦,是饿了。
这年头人心真是没尽,他不无悲观地想,窝心事一桩未了又接上来了一桩,平心而论县委、政府也是尽了力的,国家的土地政策死巴巴的,就那个样子,县里徒唤奈何,秀水镇人不满意,干石头上榨不出油来,只能榨出些火星。这不就失火了?群众维权也能理解,可是犯不着又是打砸又是绑架人质吧?还要炸电厂?和人质同归于尽?难道真的疯了不成?
晚上面对一大桌招待客人的佳肴美食,他却难以下箸,因为心里有事且从小不喜欢吃肉,是个天生的素食动物,只好夹了几筷子配菜下酒。不喝酒没朋友,这是他在基层工作多年总结出的经验教训。村乡那些干部也不甚讲究,一杯烧酒往你面前一摆,只要你饮下了,不论是多难的工作他都会赔上性命也给你干得漂漂亮亮,因为你这个人够意思,瞧得起他。
相反,则是你瞧不起他,你不够意思,他也就犯不着够意思了。
是不是工作还有不到位的地方?我们的和治国书记自忖,他从来都不是桃峰县土话讥刺的那种怕想的懒人,他是个白天晚上都不喜欢偷懒的人,从不吝三省吾身。手里握的有印把子和枪杆子,难道还会怕几个赤手空拳的农民群众?不是怕,是血脉交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皮毛关系,是伤此及彼唇亡齿寒的唇齿相依的关系。好比左手和右手的自相残杀。是什么地方出了疏漏?让群众产生了这种误解?是惧怕武力镇压?走投无路才不惜铤而走险?
为了工作,无论我们的和治国书记多么的不喜欢喝酒,来了客人,或是到了乡下,也总是要随大家互相吆喝起来喝上几杯,叫做宁伤身体不伤感情。只是喝完酒,该撤职查办的还要撤职查办,不喝酒的人,该升迁的还要升迁,能者上,庸者下,这是他用人的原则。
难道我们真有那么多敌人吗?思绪如烟,他想。所谓别有用心或曰组织策划者,其目的也不过是想多要几个钱,并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有一亩地在手,年年种了收,收了种,可以养子子孙孙,到手的银钱无论多少,都会过眼耗尽,这能怪农民不肯轻易出让土地吗?
不耍执政者的威风,不死要为官的面子,有话好好说,才不会官逼民反。本来就是人民内部矛盾,动辄动大手术未必是好事。好比自己不小心走路扭伤了腿脚,接驳好还是自身不可或缺的器官,如果神经过敏,以为是癌症,小病大医,动辄切除,自身的骨肉不仅霎时会变成有害无用的垃圾,还会使身体从此留下残疾,悔得肠子青了,身体也不再完全。
食堂的服务员已经习惯了我们和书记的饮食习惯,每每给他端来一大碗浇素卤的面条,上边点缀几根青菜几条豆腐丝,搁在小食摊上也就几块钱的把式,只是这几块钱的把式就足以把我们和书记的肠胃打发得熨熨帖帖,因为蔬菜面食竟然是他这一生中的最爱。
有如人体,党是头脑,国家是脏腑,社会是骨骼,人民是血肉。民变就是病变,会导致骨与肉的分离,是头脑和脏腑不能允许也是负担不起的。只有和衷共济化干戈为玉帛,才有益于身体健康。为什么这一步就退不成?是头脑的问题,还是脏器的问题?是骨骼的问题,还是血肉的问题?都需要反省。是为政者的自尊心在这里作祟?嘴上常说时刻想着人民群众,事到临头大家都也未能免俗。执政者最容易犯也最不应该犯的错误就是忘了公仆身份,忘了自己是羊群中选出来的。习惯了受人追捧,连换身易位的思考也不会了。死要小团体或是个人的面子不要社会的未来,非要为维护虚名儿而不惜把一群平善的百姓逼成暴徒不成?
3。 放狼一条生路(2)
不过这种素食动物,也不是好当的,比起肉食者体形上的雄壮,我们和书记就欠下了好几个量级,属于偏瘦那一类人,无意中竟然成了时髦的瘦身男人。遗憾的是这素食出来的时髦瘦身男人却饿得很快,加上天天忙得都睡不了早觉,几乎都是凌晨两点多才入眠,闻鸡起舞却并不改变,所以不仅是个瘦身男人,颜面带有几丝睡眠不足的憔悴和未老先衰的前兆。
大闹大得,小闹小得,不闹不得。这种现象有没有?有。但不能以偏概全一篙子打了一船人,这种轻蔑的说话有家长对小儿的不屑,也有救世主撇着嘴巴斜着眼睛居高临下惟我独尊的做派,听着刺耳。游离于民主之外,与人权做了对头,有无赖无不赖的嫌疑,不好!
好在自小儿就这样,加上胎里带的身体好,回回体检都和桃峰县的各项指标一样合格,瘦牛也似,只要给上一口草吃,给上一口烟吸,烟也是草之一种,瘦牛拉起车杖犁耧来比那些肥得冒油的肉食动物还要有冲劲和力道,倍加的勤勤恳恳,这也得益于瘦身,瘦身者先天就比肥人身轻体健还天赋神授的勤劳,而肥人多数都懒,能偷懒一步绝不多走两步。
唉,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人多了,什么五花八门的想法都存在。
竟然还有人说狠话:这些人是属核桃的,给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给个梯子就会上房揭瓦,不经常凿打他们,啥事他们都会做出来!贱得多哩,这绑架人质可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要是这个狗日的再激进一些就更好了,等他们你一块石头我一块石头地把人质了结,这群体事件也就可以完全彻底地了结了。真以为政府怕你们?政府就是在等你们犯错误,等攒的屎多了再和你们算总账。蠢得连这个都不懂,真是一伙可怜虫。等你们杀了人质成了一伙证据确凿的杀人犯,武警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冲进去,就算是当场开枪打死那些拒捕的杀人犯也合理合法,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该判的重判,乱世用重刑,看看谁还敢蠢得再闹事哩?!
这些狠话听着刺耳剜心,却也不无道理,有些不懂法的群众确实蠢得可以,每每的就蠢头蠢脑地落入那些居心险恶的陷阱,遂了虎视眈眈者的意。有如武林,执政者当中其实也有正邪之分,邪派路数是只看结果不管后果,只要问题处理得快捷而漂亮,能让上司为之安枕无忧,哪怕因此而引发“遍地尽带黄金甲”的后果也在所不惜。正派的路数是既要结果也顾及后果,尽可能和风细雨润物无声化干戈为玉帛,不给社会添堵,不让神州因此而陆沉。
伸手抚着自己光光的脑顶,我们的和治国书记心动了一下,不由得莞尔失笑,心想:反正是秃子不怕头发多,光腚不怕虱子多,麻烦多索性由它去,怕也没有用,还是先填填肚子!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想来我们和书记属正派人物,否则就不会如此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在夜色未央之时先祭起自己的一颗心,点亮,以便让迷途的羊儿不要走上万劫不复的歧路。只要还有一丝化解的可能,绝不轻言放弃,易之以武力。明知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细活,会让上司旦夕不安,也不会因慢工而粗疏工艺,务必要把器物雕琢得珠圆玉润。
除非是开会到深夜,让食堂做一碗面条,平素饿了,就泡即食伊面伺候。这回自然也不例外,取一包康师傅,放入碗中,拿开水一泡,也就五分钟,稀里胡噜地吃下去,就算交待了腹中那一窝鸽子的强讨恶化。鸽子不再咕咕叫,啄理一下羽毛,飞上天空做盘旋状。
悉心体恤还不够,对付恶狼不能一味地赶尽杀绝,必要时还得给它们闪出一条去路。人也是动物,善恶住在一间房里,分野只在一念之间。不能逼得太紧,逼得紧了连绵羊也会拿头抵人,何况是人乎?善心似羊,恶念如狼,好猎人是不会在羊圈里围堵恶狼的,羊圈里的恶狼被猎人追杀得走投无路时就会眼红地见羊就咬,咬出一片血腥,聪明的猎人会故意闪出一条路,让狼远离羊圈,然后杀之。只有闪出一条路,恶才会远遁,善才能保全。
3。 放狼一条生路(3)
想到这里,心里便有了主张,人也觉得累了,就和衣躺卧,安心入梦。
不料梦中真的有一群狼左冲右突地在撕咬吃草的羊群,围之堵之追之杀之,却滑滑溜溜的不肯伏法,因拿定主意要闪出一条路来给群狼,群狼见有路可逃,行入去,白光闪动,委身而殁,化做了一片鸟语花香的旖旎风光。这才明白,放狼一条生路,狼便不再是狼了。
倏忽梦醒时,窗外,已经透进一缕曦微的鱼肚白,有悦耳的鸟声啁啾了。
滚身而起,进卫生间洗漱完毕,桌上的电话铃声,已经响够多时了。
抄起电话喂了一声,危机而又紧张的一天,就这样又开始了。
4。 李留澜功不可没(1)
李留澜欣然曰,仅此一项,就足以保证山西在中部六省中率先崛起!
这一拖,春天的气息已经淡化,新麦也似鲜香的人和事也已经陈掉,延迟至今,那个省委政研室的李留澜已经离去,施施然走到山西省社科院,走马上任,当了院长。
我在网上留意过李留澜的简历:男,1949年3月生,山西襄垣人,大学本科学历,哲学学士,中共党员,1969年6月参加工作,历任省委政研室综合处副处长,省委办公厅综合处副处长,挂职交城县委副书记,省委办公厅正处级督查员,省委政研室理论处处长,省委政研室副厅级调研员,吕梁地委委员、文水县委书记,省委政研室副主任。
我还注意到中国书法研究院研究员弘涛1995年赴黄河考察时,曾与时任文水县委书记的李留澜在则天凤凰岭于松涛声中互相联对,李留澜起句:青松无水起惊涛。弘涛和曰:顽石有灵化平桥!两人相视而笑。后弘涛将联语书纸,颇为自赏,墨客骚人,一时传为佳话。
提起弘涛与他联对之时,李留澜笑道,其实那一联的下一句我自己早就对好了,弘涛不知罢了。我笑问李留澜,弘涛所对可及得上你已经对好的下联?李留澜笑而不答,再三追问时,却说是时间久了,记不起了。颇有为尊者隐的儒者风度。也就不再为难他。
推门走了进去,与李留澜隔桌相对,忽然想起《 论语·里仁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句。李留澜就是“德不孤”的桃峰县招来的第一个芳邻,他是支持桃峰县矿权改制第一人,也是山西省矿权改革的始作蛹者。早在进入新世纪伊始,针对能源紧俏,资源价格走高,李留澜就开始向省里提出经营煤炭资源的建议,这一个想法正好与时任省长的张宝顺的思路不谋而合,“频发的矿难”引发了张宝顺省长的强烈关注,张宝顺省长在大会小会都说:我们山西固然拥有得天独厚的煤炭资源,但这种不可再生资源总有挖完的一天。必须按照科学发展观的要求,坚定不移地把经济发展转移到可持续发展的轨道上来。从节约资源中求发展,从保护环境中求发展,从发展循环经济中求发展,切实改变对自然界只讲索取不讲投入、只讲利用不讲建设的做法。张宝顺要求李留澜下去做过细调研,争取拿出一个既能节约资源又可根治矿难的好办法,他心情沉重地对李留澜说,我们山西再也不能采“带血的煤”了!
80年代“肥水快流”的同时,也流了许多血和泪,山西登记在册的近4000座正规煤矿之中,有3000多座是集体矿,多数承包给个人,甚至层层转包。煤矿的产权不清,使矿主没有任何制约,挑好的挖和容易的挖,回采率只有10%-15%,每采出10-15吨原煤,就将85-90吨丢在了井下。非法承包使他们舍不得花钱投入安全设备和采煤机械,以生命和血泪换煤,以国家资源的轻抛浪掷来获取个人腰包的鼓起,便成为他们必然的选择。
李留澜之所以率先跑到桃峰县调研,是因为他之前就知道,位于吕梁山腹地的桃峰县,近年来采用托管和股权出让方式完成了几乎全部煤矿的民营化改革,不仅众说纷纭,还遭遇到上级有关部门专门发文禁止。他还知道,自2003年国土资源部发布文件要求对新增资源探矿权和采矿权有偿出让,意味着这些有偿出让的收入按照规定是可以进入登记发证机关的同级财政的。为此心动的不止是一个桃峰县或是山西省,还有黑龙江和湖南抑或其它的不知道的省份。黑龙江有此想法却没有敢贸然推行;湖南有类似的改革遭遇强大阻力停在半途无以为继。相比他们,我们和治国书记是幸运的,他主政桃峰县不仅在全国和全省都率先完成了矿权改制的工作,危难关头得到李留澜的首肯,汇报后又得到宝顺省长的充分肯定。
有位记者这样报道说:李留澜在桃峰县的调研成果最后体现在《 关于推进煤炭企业资源整合和有偿使用的意见(试行) 》(以下简称《 试行意见 》)中,这份政府文件在2005年6月27日出台,4天以后,省长张宝顺即转任省委书记。后来在与李留澜的一次谈话中,张宝顺说,他在省长任上,做了大量常规性的事务工作,只有资源整合和有偿转让这项工作,最具有全局性的开创意义。于幼军接任山西省长之后的首要工作就是落实这份文件。
4。 李留澜功不可没(2)
李留澜告诉我:“我首先肯定了桃峰县矿权改革方向没有问题,但对方法也提了些看法,农民有的一次性得到十万甚至几十万的补偿款,结果出现了很多不理性的消费行为。不如补偿款改成入股权,让农民长期收益。过惯了穷日子,一夜暴富,肯定会带来一些负面的东西。”
2004年4月30日7时15分,山西省临汾市隰县梁家河煤矿发生一起特别重大瓦斯爆炸事故,造成36人死亡,9人受伤,直接经济损失365.9万元。矿难发生后,张宝顺省长在事故现场当即拍板将临汾定为矿权改革的试点。2004年5月18日18时18分,山西省山西地区文城县蔡家沟煤矿发生一起特大煤尘爆炸事故,造成33人死亡,直接经济损失293.3万元。这更加坚定了张宝顺改革的决心,他决心要把这矿权改革的功德进行到底(称之为“功德”绝不过分),特派省长助理亲自带队到临汾制定出了一整套矿权改革的实施方案。
“情况不同,方法不同,”李留澜为之深深地感慨,“临汾的矿权改革比桃峰县的矿权改革还要艰难得多。桃峰县是竞标,临汾是追认现承包者产权的协议转让方案,要煤矿承包者一下子凭空多交出上千万的人民币,就如同割已经长在矿主身上的那些肉,500多座煤矿停产两个多月也没有一家煤矿上缴价款,市里费尽周折才逐渐与之达成共识。2005年8月8日正式在临汾进行了为期6个月的试点,全市300多家煤矿经整合压缩到200多家,一次性收回24亿资源价款,光大成县就收取了9亿,这都是多少年来国家该收却没有收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