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自己,我知道不会给人惊艳的感觉,但长相也不是惊世骇俗让人调头就跑的。可我想,他可能会有一些小小的失望,因为,比起我的声音来说,我的长相逊色了许多。唉,人为什么会思考和联想呢,我不知道,人们总是这样联想和思考,上帝会不会笑疼了肚子。
扶梯送上来一个人。浅黄色衬衫,深蓝色的休闲外套,我暗暗松了口气。下了扶梯,他径直向我走来。他不像我想像中长的那么木讷,平头,头发很短,短到我再回忆时会疑惑他是否有头发。
我们彼此打了招呼,象两个许久没见面的朋友,没有拘谨的感觉。
“你准备买件什么衣服?”我开门见山,其实,这山不过是道具。
“呃,我想买件毛衣。。我过年回家,把冬天的衣服全托运回家了,这两天冻得我够呛。”
的确,去年上海冬天特别冷,据说是十年不遇,偏偏我一来就赶上了。我们一边聊着天,一边进出于一家家男装店。他比我印象中还要健谈,说话之多之快仿若腹泻。他说话太快了,可是这种快又不是那种顺顺溜溜地快,感觉那话不是如行云流水般畅快,而是连滚带爬的跌了出来,因为,有时会像CD被卡住了一样,一个词重复好几遍,然后腾地一下蹦出来,还带着一大串。好像在拔草,拔呀拔呀,突然地,连根带泥全拔出来了。简单地说,他是个说话很快的轻度结巴。
我们进出于一家家男装店,但彼此的心思都不在衣服上,我们品度着对方,不经意地打量着对方,表面上安之若素内心里却已是思绪万千。
我们走进了TONY WEAR ,“这是我喜欢的一个品牌”,我说。“哦,是吗?”他终于停住了滔滔不绝地讲话,把注意力转移到衣服上来了。
我挑了两件,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两款还行,你觉得呢?
“嗯,你说好就好。”
呵,还挺会说话。我微微一笑,“那就试试吧。”
两件他都试过了,效果都还行。售货小姐更是不移余力地夸我眼光好,夸衣服和他配,巴不得他把两件全买了。
“你喜欢哪件?”我问他
“你喜欢哪件?”他反问我,“你喜欢哪件就买哪件”他接着说。
他这话说得我有点措手不及。我支吾了一下,说,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我觉得衣服是穿在自己身上,不要管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喜欢就行。
最后,他还是买了我喜欢的那件毛衣。我心底里有一点欢喜,可是,又觉得这欢喜有些没道理,并且有些早。
买完了衣服,也到了午饭时间。我们直接上了五楼。五楼有很多餐厅,中式、西式,日式都有。关于吃什么,他又拿出了买衣服时的态度,我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我在减肥,所以,我首先想到了日本料理,他就跟接着我心里的话似的,说:“只要不是日本的!”我心想,幸亏我没说出来。
我们选了一家中餐厅坐下了。刚一落座,他暂时关闭了一阵的话匣子又开了。他说,他不喜欢上海,太拥挤,问我对上海的感觉。我说,城市对我来说都一样,只不过,有的大有的小,但还不都是混凝土浇铸的?真正让我有感觉的是城市里的人,因为,人是活生生的。如果这个城市里有我牵挂的人,自然,我也会喜欢这个城市多一些,所谓爱屋及乌吧。他说,他喜欢淡泊的生活,他的理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不工作了,每天钓鱼,看书,薄田几亩聊渡余生。他还说,他是个对生活没有太大追求的人。他只希望做到这个行业的NO 1,然后就不干了,可以休息了。我于是开玩笑说,是不是到那时候,我找你,打你电话,问你在哪儿呢,你说,你正在太平洋某个小岛钓鱼呢。他很认真地说,那不会,就算我们公司的老板也不一定能达到那一步呢,我只是喜欢简单的生活,其实,我这个人就很简单。我说,可是,你要做到行业的NO1 可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啊。为什么?我觉得这很简单,我觉得凭我的能力,我能做到这一点,我想做的事我一定能做到,我非常自信。他们都说我是个特别自信特别骄傲的人。我们公司有好多博士,可我觉得,他们都是垃圾,我觉得,国产博士都是垃圾。我笑了,想,那洋博士不知是不是洋垃圾。他突然说,你是在嘲笑我吗?我一愣,说,你不要这么敏感好吗。我只是笑了笑,这并不代表任何意思,只是个表情而已,你为什么不把它理解成为我对你的话的认同呢?他说,哦,对不起,我以为你在嘲笑我。你生气啦?我说,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哦,不好意思。呵呵。他往我的茶杯里续了些茶,接着说,我一直想人要是可以不吃饭不睡觉该多好,我觉得这些都是生活的累赘。我心想,不吃饭不睡觉?那活着干嘛?我一向把这两件事视为人生两大美事。虽然我心直口快,但我没傻倒把这话说出来。我问他,那你觉得做什么不累赘?做自己想做的事啊,比如钓鱼,看书什么的。我不置可否,笑了一下,他马上盯着我,问: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他的眼神和语气让我有些不快,心想,真是一个敏感的男人,太敏感了。但表面上,我还是尽量和颜悦色,耐着性子说,我在听你说话,我没有嘲笑你,你觉得你的话很好笑吗?如果没有,那我为什么要嘲笑你呢?还有,别问我你的话是不是让我烦了,你应该对你自己有信心啊,你不是说你是个很自信的人吗?他说,没错,我是个很自信的人,因为,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做不到的。我说,那很好啊,只是,我有些担心。其实,你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按你的话来说,一直也比较顺,当然,我也希望你一直都顺顺当当的,可是,生活中的事,谁知道呢,意外总是存在的。我就怕当有一天你的期望和现实有了落差的时候,你能否坦然面对并接受。他怔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你是个很,很聪明,不应该说,有智慧的人。和你聊天是一种享受。我笑了,说,谢谢,可是智慧这两个字,我当不起。我觉得只有那些历经沧海,对生活大彻大悟的人才受得起。而我,顶多有一点小聪明罢了。
相亲(3)
这次会面基本上算是宾主尽欢。不可否认,这个结巴有他吸引我的地方,正如鸭子说的,他的确挺聪明的。可是,他太敏感了。
第二天,鸭子在网上问我,感觉如何?
我说,是挺聪明的,也挺敏感的。我觉得,我是个挺敏感的人,两个人敏感的人在一起,不一定是件好事。
敏感还不好,难道你喜欢那种你都生了半天气,还一个劲问你为什么生气的那种榆木疙瘩吗。
“不是,他的敏感,怎么说呢,不是地方。”我把那天见面时的情形大概复述了一下。“我总觉得他那样问我,实际上说明他是不自信的,我总觉得,一个自信的人不会有那样的想法。自信是不需要说出来的,是举手投足间的那份从容。”
“嗯,有道理,那你准备把他PASS了?”
“我还没想好,只见了一面而已,再接触一下吧。”
“行,随你,对了,我问我老公了,他说王对你的评价是:很聪明,很聪明,呵呵,能得到这样评价的女孩子可不多哦。”
“呵呵,这个评价,可以这样理解,这是对没办法用漂亮来评价而年龄也超过可爱范畴的女孩子的一种仁慈的说法。”我虽然这样跟鸭子说,但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几分得意的。我想,就冲这个也可以跟他接触一下,毕竟,他是个懂得欣赏我的人。
周末了,我照例给家里打电话。
“你见那个人了吗?”鸭子给我介绍王斌的事,我跟老妈提过。
“见了。”哼哼,就知道你会问这事,我想。
“怎么样啊,哪的人,多大啊?”老妈兴致勃勃地。
“就那样吧,陕西老乡,比我小三个月,毕业二年了,人挺聪明。”
“噢,比你小啊,那可不太好,你适合找个比你大点的。他家里几个小孩啊?”我在老妈眼里永远是个任性的丫头,因此她总说让我找个大点的,能让着我。
“四个,三个哥,他是最小的。”
“是吗,那挺好啊,你们俩在一起,就可以以咱们家为主了。”老妈一听就乐了。嘿,想象力还真丰富。
“八字没一撇呢,还以咱们家为主,您真高瞻远瞩。”我习惯跟老妈开玩笑了。
“我不是在说可能性吗,周末准备干嘛啊?约会吗?”这是我来上海以后,妈打电话的老八股,我都麻木了,就算没事有时也会编出点事来让她老人家放心,觉得我的生活还是多姿多彩的。
“噢,再说吧,同学打电话,说有聚会,等他们安排吧。”我现在基本上不用预先想好,可以张口就来,还不带重复的,这就叫熟能生巧。“噢,我有电话进来,不说了,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吧。“我匆匆挂了电话,看了看呼叫进来的号码,是王斌。
“怎么样,这两天过得好吗?”这是典型的王式问候,他发短信,一般这个都是篇首语。
“嗯,还行吧。你呢。”
“我房子找到了,刚搬完。”
我想起来,他好像是提过说还住在公司招待所里,正在找房子。
“是吗,挺好。这下就安定了。房子找哪儿了,合租还是单住?”
“在浦东,两室一厅,我和一个同事合租。”
我想问他这个同事是男是女,可一想,这话问了,他准以为我有想法了,可是,是不是有想法了呢,如果没有,我又为什么在乎是男是女呢,唉,有时候,女人自己也琢磨不透自己。
“噢,和同事合租挺好的。知根知底的。”我倒底还是忍住没问。
“对了,这周你有空吗,欢迎来寒舍一坐。”他问得好像有点犹豫。
“这周啊,这周可能不行,我要加班,快审核了,挺忙的。下次吧,行吗?”我的回答让我自己也有点始料不及,但我没时间仔细分析自己的心理。
“哦,这样啊,没关系,我主要想我最近还不太忙,可能过了阵子就要忙了,周末得加班,所以想请你过来玩,不过,没事,工作要紧。”听得出来,他有点失望。
我们又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就挂了。
挂了之后,我又回放了一下刚才的电话,我想,以他的敏感和骄傲,他可能会误会。可是,我为什么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呢。也许潜意识里,我并没有接受他吧。没错,他的聪明有点吸引我,可是,我得承认,他没让我心动。但是,抛开心动不说,他的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的,有学历,工作稳定,收入稳定,人也长得四平八稳的,他还年轻,听鸭子说,他在公司混得挺好的,那么也许过两三年,我们也许可以一起供套房。一切都是四平八稳的,可我总觉得缺点什么。缺什么呢,缺的就是心动的感觉,可是,我还有时间等这个感觉吗?要是这个感觉老也不来,我不仅蹉跎了岁月,还错过了一个个结婚的机会。我心里又开始打架了。要不,再试试?感情也是可以培养的嘛,我跟自己说。于是,我给他发了个短信:“这周真的有事,等我有时间一定前去拜访。”很快,他的短信就回过来了,“没事,我的小屋永远向你敞开。”
看了他的短信,我有点感动,我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容易被“永远”感动。
芳邻(1)
同住女孩的男友又来了。我知道,这种语气很容易让人想到心理不平衡甚至心理变态什么的。但,我的确不喜欢在自己家里有个不认识的异性在那晃来晃去,让我不能穿着睡衣行动自由。尤其天天渐渐热了。在出租那间房子的时候,我在出租信息里明确说明只租给单身女性,不能留宿异性,可她却却屡屡坏了规矩。开始,她说,她男朋友在盐城,一般不会来,可是,事实上,差不多每个周五晚上,她男朋友就来了,过一个周末后,周一离开。
有一次,我在闲聊时,我想不伤和气地提醒她一下,我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每周跑这么远来看你。
她一脸幸福地说,是啊。全然没联想到我们当初的约定。
我只好继续提醒她说,就是天热了,有点不太方便,我的睡衣都是吊带的。
“没事的,你穿好了,他没关系的。”看起来,她压根没明白我想说什么。
我哭笑不得,“他当然没关系,可我有关系啊”。我心想,我就是再穿少点他估计也没关系,吃亏的还不是我。
“哎呀,你太保守了,我在深圳的时候,和我一个朋友还有她男朋友住在一起,我就穿着吊带,这没什么的。”她不以为然地说。
我一听到Anita说到“我在深圳的时候”我就有点头皮发麻。她说这话的表情就像是迟暮的美人说起当年的国色天香,艳惊四座,怀着无限的追忆和感伤沉湎于往日的辉煌不能自拔。
Anita中文名字叫李玲,但她告诉我,叫她Anita。
她是河南信阳人。其实,我这人一向没什么地域偏见,不是说你出生在大城市你就比别人高贵。Anita讲一口广东普通话,“丝”“诗”不分,不知是不是这样可以表示广东普通话比较地道。Anita很郑重地强调,她讲的粤语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广东话,是香港粤语,她说,在深圳,人们都不看国语台的,都是看粤语台。她还说,香港人讲粤语非常非常好听。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地强调“非常”二字。而且,她常常在不经意间将音调提高八度,有种“惊人”的感觉,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并不是豪爽,而是带着几分尖叫几分野性。我没去过香港,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香港粤语的精髓。有趣地是,当她向我描述她一个深圳朋友跟她讲话的情形时,总喜欢用粤语先说一遍,然后,再翻译成普通话给我听。好像签卖国条约一样,华洋两份。所以,基本上,我知道,第一遍我是不用听的,那是她自我欣赏用的,我只要听重播就行。
她常向我描述她在深圳一掷千金的奢华生活,她说她的很多衣服都是在香港买的,价值不菲,但,说句心里话,她的衣服,怎么看都像是流莺的风格。她搬进来时,东西很少,厨具什么的全都没有。她跟我说,她搬家扔下了好多电器厨具,都没带过来。“我刚买了一套餐具六百多,还是新的呢,就送人了,还有一个凉杯,水晶的,三百多,都没带来。”她说这话时一脸真诚地惋惜。让我想起《围城》里说的,战乱生出了许多乌托邦的产业。不知道搬家是不是也有这种功效,让GDP凭空增长一个百分点。
ANITA在深圳时是在一家高尔夫球会工作,因此,会接触到很多有钱人,“真的非常非常有钱”,她依然是咬牙切齿地发“非常”的音,仿佛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有钱的程度。捎带着,她也会给我讲一些和那些老板之间在我看来是调情在她来说是“非常有意思”的交往。
对于那些事,我一般都只是听听而已,并不当真。不过,她的极富传奇色彩的恋爱史确实吸引了我。
她的初恋是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厦门大学研究生,两人因为爱好相同而相识进而相知相爱。厦大?我记得王斌好像也是在厦大读的研。“我很喜欢唐丝(诗)宋词的。”ANITA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柔,画了黑色眼线涂着厚厚睫毛膏的一双妙目翻向天花板。
“可是,那个时候,我爸妈逼我结婚。”
“逼你结婚?为什么?你不是在上学吗?”显然,我已被她带入了情节。
“唉,我们那里是农村,如果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还没有结婚,会被很多人笑的,我爸妈都会觉得抬不起头来的。”ANITA习惯于在一句话结尾的时候加一个“的”字。有时我会恶作剧地想,不知她说梦话会不会是一口正宗地河南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