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离开小店时,她还在郁闷,跑这一趟,除了得知李欢“越来越变态”之外,也没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是除了七个小暴君——至少是跟他们密切相关的人,谁会知道这个秘密?
莫非是失踪的刘子业、苻生都一直藏在暗处,伺机出手?
亏得自己还以为他们在现代的土壤上,已经不再那么“穷凶极恶”了。
忽然想到,既然“小偷”已经光顾自己这里了,想必也多次去别墅翻过了。“小偷”没有理由放过了李欢,因为“遥控器”本来就在他手里。以前她还知道他藏在哪里,后来
决裂后,他将别墅里重要的东西都拿走了,现在,谁知道他放在哪里了?
难道李欢就没有丝毫怀疑或者察觉?或者是他知道了,却一直没有提醒过自己?
李欢如此反常,不像毫不知情的样子吧?
如此想来,手脚都有点冰凉,原本,总是奢想着,他肯定有“苦衷”,可是,他有什么苦衷呢?如果他知道有危险都绝不愿意告诉自己一声,他的“苦衷”,和自己“决裂”
,如今想来,都是早有预谋的。
他竟然巴不得自己死掉!?
这一刻,也不知道心里是失望还是悲哀或者害怕,也许,悲哀多了,就麻木了。
她想了想,还是给他打个电话。
第一次打时,没人接听。她想,不再打了吧,肯定是他正在讨好芬妮,看着自己的号码,当然不会接了。
可是,这事情实在事关重大,万一他不知情(尽管这种情形微乎其微),自己告诉了他,他也好有个防备啊。这跟自己和他的恩怨无关,毕竟,自己不愿意见到他在这个世界
上陷入绝境,或者死去。
她再拨一次,这一次,电话通了,他也接听了,声音很奇怪:“我刚进洗手间,没带手机。冯丰,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她淡淡地说,“昨晚,我家里进了小偷。居然偷了三个遥控器走,我觉得很奇怪,所以提醒你一下,你今后小心点就是了……”
“哦?”李欢听明白了,惊道:“你有没有事?没受伤吧?”
“没事,不过是掉了几百块现金而已。其他没什么了。”
她挂了电话,拦了出租车就往学校而去。
男人内心的卑污
李欢比冯丰还先赶到C大。
他站在枯萎的荷塘边,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午后的天气有种沉闷闷的干冷。终于,他看见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背着大包包,飞快地走进来。
他迎上前,大声道:“冯丰……”
冯丰见是他,冷冷道:“什么事?”
他顾不得她神情的冷淡,连忙道:“冯丰,我们得好好谈谈。”
她的羽绒服的拉链拉得竖起,遮住了整个的脖子,可是,被掐伤的淤青是从下巴开始的,怎么也掩饰不住。李欢盯她几眼,伸出手突然拉下她的拉链。
她吓了一跳:“大庭广众的,你想干什么?”
她脖子上那么清晰的掐痕立刻呈现在他的眼前,几乎勒进肉里,一些血丝干涸了凝结成疤。李欢伸手,仿佛要摸一下,她后退几步,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他又惊又怕:“都伤成这样,你还说没事?”
她毫不在意:“区区小伤而已,又死不了。”
他拖了她就往前走。
“喂,李欢,你干什么?”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就在这里不行吗?”
“不行。”
“李欢,我5点还有考试。”
“现在还上什么课。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狠狠地摔开他的手:“李欢,你就是这样,每次都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抱歉,我并不是你的下属或者奴婢,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今天的考试很重要,我决不能当
掉任何一科。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不愿意说,你请走人……”
“冯丰,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事关重大,这里不方便说话。”
她想起昨夜的情景,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是仍旧心有余悸。李欢见她稍露犹豫之色,立刻又去拉她的手。
这次,她早有防备,立刻紧紧地将手藏在背后。想起他的某一种“可能的报复方式”,无论如何也不肯和他有哪怕是一点点肢体上的接触,只道:“就在车上说吧,我没有时
间……”
她脸色苍白,目光中流露出些微的厌恶和防备之色。以前,无论两人的关系多么恶劣,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的神色,李欢第一次见到,倒怔了一下,竟然不敢再去拉她的手,自
己走在前面,有点狼狈:“那就在车上说吧。”
茶色的车窗全部摇上,里面没有开空调,但也比外面暖和许多了。
李欢直奔主题:“冯丰,我们被人盯上了……”
“我们”?
原来,李欢真的早已知情。
她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轻轻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接口:“也许只是普通的小偷,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自从我出车祸那时起,我们就被盯上了。”
“会不会是苻生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装神弄鬼?”
“他们几个没这么大本事,而且,他们来现代时间极短,又不学无术,最多不过对‘遥控器’感兴趣,不会知道收集毛发之类的。何况,他们自己就是‘千年古人’,我们是
他们的同类,他们不会对我们感兴趣的……”
这倒也是。
“应该是有人探知了他们的秘密,抓了刘子业等人,估计是想研究长生不老,或者其他企图……”
她呆了一下,才道:“你怎么知道?”
“车祸之前,我就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车祸和苻生他们的失踪,更让我确定了此事。我后来一直派人去查,查到刘子业突然失踪。不久,我也在停车场遇袭,我拿了喷雾剂
喷在袭击者身上,然后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可是,就在前些日子,这个人突然失踪了。刘子业、苻生他们一定是被控制了,再也出不来了。而别墅那里,有人三番五次地潜入,收
集了我的头发、甚至是医院里的病历报告。前几天,我去别墅埋伏,和潜伏者几乎照面,但是,还是被他们逃脱了……”
她听得目瞪口呆,原来,李欢真的被当成了“唐僧肉”了!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掉了很大一缕头发,头皮都被扯掉一块,现在都还疼得很。自己是不折不扣的现代人,怎么也会被当“唐僧肉”?
她喃喃道:“这世上,不是只有叶嘉、你、我三人知道这个秘密吗?”
“七个小暴君,人多嘴杂,总会暴露身份的……”
“我以为即使说了,别人也会当他们神经病的。”
苻生、慕容熙被从山西黑煤窑解救出来,自称“皇帝”,不就被救济站的同志以为是神经病吗?
“总有一些人会好奇的……他们估计是从刘子业等人口中得知了别墅的秘密,所以一直派人查询。不过那个神秘的洞口却被封存,再也找不到任何踪影。而且,他们也找不到遥
控器,因为如此,估计他们才想从你身上着手,另找线索。冯丰,你今后……”
她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回答不上来。
她笑起来:“怕我连累你,是吧?”
他拼命摇头。
“怕你连累我?”
“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陷入危险!”——这话,由一个大男人说出来,总是觉得矫情。
他没有做声。
忽然想起他“决裂”那天那么恶毒的言辞,原来,他做这些,都是“为了自己好”!!!
车里一阵难堪的沉默,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终于,他还是先开口,勉强道:“冯丰,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针对你……”
“为什么想不到呢?兔死狐悲,一网打尽,说的不就是这事?你做过那么久的皇帝,连这点轻重都不会权衡?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能查你,就不会查我?他们一直以为我是
你的‘同伙’吧?李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他忽然觉得羞愧、悔恨,自己所做的一切,除了表明自己是傻子之外,还能说什么?
“李欢,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冯丰,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
伤害?
她微笑着点点头,一字一句道:“……冯丰,你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你以为我李欢是什么人?会找一个和别的男人同居过的女人做妻子?我只是在等待,等待看你如何被抛
弃!……你一个卑贱的孤女,没有教养,身上一丝女人气息也没有!我常常在怀疑,这样一个女人,何以会那么自我陶醉的高估自己,以为有男人会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和你走
在一起简直就是丢人,难怪叶家始终不要你登门!和芬妮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当然,芬妮是云,你是什么你自己知道……”
她记得,她竟然一字一句都背得!
他仿佛看见自己一步一步走进一个自己挖掘好的陷阱,明明知道,却抽不出身来。
阴天,车里的光线很黯淡,只有两个人的眼睛彷佛格外的明亮。
每个人,彷佛都在审视着自己内心最见不得人的某一处角落。
她盯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李欢,即便这是你当初赶我走的借口,你敢说,你没有真正这么想过吗?”
他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彷佛能看见自己最隐秘的内心:“我是一个男人,无法忍受自己两生两世都败在叶嘉手上。有一段时间,我想起你和叶嘉,就觉得恨之入骨!
我也真正想过,要如何报复你、打击你!冯丰,记得你第一次去我的别墅吧?我是故意让你看见那把弓箭的,想看看你有什么反应……”
她泪如泉涌,却笑起来:“我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也能理解。”
“你离婚了,我的确很高兴。可是,就好像一样东西,你千想万想,真到手了,却又发现,原来不过如此……”
巨星成龙追过许多女明星,越是难追的,追到手后放弃得越快,往往到手之日就是放弃之时。天下男人心理相通,李欢对于一个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女人,抱着这样的心
理,又有什么可苛责的?
“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觉得很孤寂。很长一段时间,你作为我唯一的‘熟人’,占据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一次,我就是想看看,当自己的生活与你完全无关时,
究竟会有什么改变……”
她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少了一个人就活不下去。即便是我们的父母、亲友或者最亲爱的人死去,我们照样可以继续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地活下去……李欢,他终
于明白了,除了自己,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朋友、更合适的女人!
并不是非冯丰不可的!
“……所以,当车祸之后,我想,反正他们针对的是我,又何必再连累你,欠你的情?我自己一个人,生也好,死也罢,总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反倒轻松自在。”
她拿一张面巾纸,擦擦眼睛,平静道:“李欢,事到如今,我们总算明白了彼此的心结。今后,就不必再有任何纠缠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他沉默着。
“再见,你保重,不必担心我,我自己会注意的。”
她的手去拉车门了。
他开口,声音急促:“你的确没什么好的,既不国色天香又不温柔可人,身家背景更是不用说了。而且,你脾气极坏,还两世都弃我不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权衡了
这么久的结果——冯丰,我还是喜欢你!希望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皆大欢喜和白头的原因
她的手放在门把上,无法转动。他依旧锁着车门,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冯丰,你一直追问我的头发为什么会白了……”
她的手收回来,直直地看着他。
“那天,对你说出那些话,我心里其实是很痛快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痛快——那是潜伏在心底很久的魔鬼,于是就这么不可遏止地借着‘保护’你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出
来了。冯丰,你看,我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我是真的为了你好吗?我也不知道!”
“从我的角度来看,我‘报复’了:从你的角度来看,你‘安全’了,我不再连累你也不再欠你的情了。这原本是我设想中的‘皆大欢喜’——可是,真的这样做了,我不但
一点也感觉不到轻松,反而加倍的痛苦。那些所谓的‘恨和报复’,其实,早就不存在了。早到什么时候呢?也许是从你替我挨打开始、也许是从你来监狱探望我开始,也许是你
那一声‘因为你是李欢,所以我相信你’开始,也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恨过,只是我有时以为是‘恨’而已!……无论是柯然还是芬妮,她们都爱自己远远超过爱我。不止现
代是这样,即便在当初的宫廷里,最爱我的祖母也是我成年掌权后,多次和我爆发冲突因为利益之争,彼此心里都有所隔阂和保留,绝不可能有全心全意的爱和好……”
他有些自嘲地笑起来,“只有一个冯丰,只有‘不爱’我的冯丰,始终待我如一,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我多次问自己,这是‘不爱’吗?难道从来就不曾‘爱过’吗?为什么那些‘爱’我的女人做不到这样?如果这算‘不爱’,那么即使‘不爱’我也要!因为,我曾那么真切地感受到过‘爱’!说出口的,不一定是爱,没说出口的,也未必就是无情!”
“可是,心里的魔鬼放出来之后,那一番话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完了,从此真的完了。我想了一夜,好像被判了死刑的人,永远也不会再有生机了……”
就是那一夜吧!他持着双刃的飞刀,刀刀催人老。
她看着他过早染霜的双鬓,得经历怎样的揪心和焦虑才会一夜之间白头?
“……因为不可测的危险,我对谁都不再相信,除了你!可是,我无法向你倾述!我安慰自己,如果你能无恙,能和叶嘉或者黄晖,随便哪一个人平安快乐地过一辈子,我就算痛苦过,也值得了。可是,我做不到设想的那么洒脱,每次看到你和黄晖在一起,我就心如刀割,十分妒恨他。更重要的是,我判断失误,早该想到他们会打击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你,这是我的愚蠢。自从那天在酒楼发现你生病了,我就决定不再坚持自己的愚蠢,我不愿意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尤其是现在,连你也受伤了,我以前所做的一切,岂非毫无意义?与其人前人后两张脸,不如和你共同面对。风雨也罢、危险也罢,如果还能过几天快乐日子,才是最实在的……”
“冯丰,你看,我就是这么自私的一个男人,永远只替自己着想。你们这个时代讲究‘物竞天择’,每个人都选择最利于自己的方向。我的身份是不敢示众的‘千年老妖’,但
就像某种地底的青苔,总希望向着阳光生长。我这一生,还能有谁比你对我更好?还能和谁在一起比跟你在一起更轻松快乐?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所以,即便我有一万个放弃
你的理由,我也不打算放弃了!如果我不得不呆在这个世界上一辈子,那我就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感到幸福!”
…………
那一头的银丝横在眼前,反倒给他添加了几分以前不曾有过的儒雅的气质,却更是沧桑,是那种因为日复一日的心力交瘁导致的沧桑吧。胸口闷得慌,一口气好像接不上来。
她死死地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