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天大地大,婆娘最大,你挑吧,喜欢什么我就刻什么。”
微微沉吟了一下“就刻‘墨未浓’三个字吧。”
“哦?你竟然不想刻什么我爱你,长相思,天长地久之类的东西?墨未浓是什么意思?”
我从床上翻起来,立在书架前找诗集。
逸凡悄没声息的贴过来,从后面,我可以感觉到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攀上我的腰,温柔而暖昧的骨肉贴了上来。
他的脸紧紧的贴在我的脖颈上,呵着气。
“别闹,痒死了。”
“婆娘你在找什么?”他的嘴在我的耳垂边上抚来抚去。
“诗集。”
“谁的诗?”
“李商隐。”找到了,李商隐的集子,许久不翻,已经有了不少灰尘,淡蓝色的集子,不知为什么总让我想起黛玉焚的诗稿,蓝色的火焰熊熊烧着。
我拖着逸凡的手,重新回到床上,他仍从后面搂着我,他的黑头发几乎要落到我的眼睛里。
沙沙的翻书声,“喏,就是这首诗里的,‘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意思就是说,那男人刚跟这女人分别,回到家中墨还没有磨浓就急于写情书。我爱的便是这急急的恋意。”
“呵呵,倒挺像我那时急急忙忙发短信的样子,”他一笔一划的用手指在我的背上描这三个字,吟咏半晌“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嗯。婆娘喜欢就好,就刻墨未浓。”
我也笑了,“你又叫我婆娘,看我不吃了你,”猛的一翻身便去咯吱他。
“哎哟,错了,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不叫你婆娘了,再也不叫了,叫你茉莉小姐,哎哟,老婆,老婆,我错了………………”
有一句话我没有告诉他,是从他给我发短信开始,我对他有了真心。
真的,从那一刻起,我对他有了真心。
“乐昔,你约我出来是要说逸凡的事吗?”我淡淡的问着,手却感到说不出的不自在,不论是放在腿上,还是放在餐桌上,都是那么的不自在。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
“茉茉,我们先撇开你抢朵朵男朋友的事不说,只说你和逸凡,你可是想好了?他才十九岁,少年的心,说变就变,你们现在说同居就同居,万一有一天他变了,爱上比你更年轻更漂亮的女孩子,你怎么办?”
“………………”我淡淡的听着,我的手从腿上移到了衣服的右手兜里,硬梆梆的,我摸到了手机,他发过许多短信说他爱我,是的,他说他爱我。
“乐昔,逸凡……他的年龄确实很小,但是……”我想了许久,仍然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词来解释我和逸凡的关系。
“其实,我也说不出我怎么了,也许我是疯了,我现在只知道我爱他。真的,爱他,再远的我也不去想了,反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无论怎样,我都认了。”
我温柔的笑着,仿佛逸凡就在耳边对我说“婆娘乖哦。”
乐昔的脸色一下子变的很难看,“茉莉,看来你是真的想好了。……”她定了定神,“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也希望你能过的开心,朵朵的事,你不用担心,她很年轻,身边不缺男孩子。”她笑了笑,那笑里有说不出的傲气,她到底是维护她的表妹的。
谈话到此为止,我们都感觉到难以继续,淡淡的道了别,我转身就走。
天很好,然而我感觉到的只是阴沉。
“婆娘,你去哪了?饿死我了。”他像只八爪鱼似的缠了上来。
“没去哪,只不过见了个朋友。”
“嗯,乖婆娘,你的逸凡很想吃阳春面,什么时候能做好呀?”
“等一下,一会就好了。”我勉强的笑着,进厨房去做他最爱吃的阳春面。
“逸凡,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阳春面?”
他抬头想了想,“不为什么,只是喜欢罢了。”
“真的只是喜欢?没有别的什么道理?”
“没有,一碗面条哪来那么多道理?”他有些不耐烦。
我发现,我并不了解他,有许多事都不了解,大到他的家事,小到他的爱好,哪怕只是一碗面条。
我……忽然有些灰心。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下午,大把大把的灿烂阳光洒了进来,洒在我的身上,黄白少年的身上,还有他面前的一碗阳春面上,非常的清晰明亮。
这个景象,在以后的许多个日日夜夜里,我都记忆犹新。
那是一种非常茫然的灰心感觉。
第四章 恋后
我突然间多了许多习惯,上超市的时候一定要买许多挂面,因为逸凡喜欢吃,每天下班要准时回家,否则家里会饿死一个人,夜里去洗手间,要低下头眯着眼睛穿过客厅,不管画室里有没有灯光在亮……而这些,都还是比较正常的习惯。
还有一个比较难理解的行为……我几乎无法面对。
我开始偷偷吃逸凡剩下的阳春面,每次我都多做一些,以便剩下来,我嚼着什么菜都没有的单调的汤面,始终也想不明白,逸凡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这种行为越演越烈,一发不可收拾,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我觉得我有些不可救药了。
逸凡仍然是一有激情便去创作,但总是没等画完便丢掉,疯了一般的撕毁,再也没有留恋。
“逸凡,为什么你要撕掉那些没有画完的画?”
“没有灵感了,当再也没有激情时,它们都是死的,没用的垃圾,不扔掉又有什么用?”
他缺钱的时候便会画一些风景或者裸女的东西给某些小画廊送去,当然,不可以签他的名字,他也是不屑签这种名字的,他看不起那些东西,连带着,他也看不起他自己。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害怕。真的,害怕。
“逸凡,你最喜欢哪个画家?”我小心翼翼的问他。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我发现他对那圈湿掉的黄晕很感兴趣,就像我一般,他也很喜欢望那圈水晕。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若是说对哪个画家有感情,我有的也只是嫉妒。”他说这话时,没有看我,一眼都没有。
“你嫉妒谁?”
“梵高。”
“啊?为什么是他,一生过的那么颠沛流离,根本没有好日子,还疯子般的割掉自己的耳朵。”
“我就是羡慕他是疯子。”他说这话时声音定定的,有着另外一种世界里的沉默,“梵高的天才!那是一个正常人,或者说,那是一个普通人所无法企及的高度,天才,我嫉妒他的天才,如果可以交换,我宁愿自己也是个疯子。”
我听着他这样有悖常人的理论,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对逸凡,我悲哀的发现他的精神世界也是我难以企及的高度……
此后的许多个夜里,我都梦见逸凡一手拿着把雪亮的刀,一手血淋淋的举着自己的耳朵,对我说“婆娘,我终于成了梵高了,我终于有了他那样的天才。”之后,我的眼前便出现一片绝望耀眼的黄,一如梵高《向日葵》中的黄色,满目的绝望。
“逸凡,你答应给我刻的墨未浓,什么时候刻好呀,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婆娘,这种事是要讲感觉的,要有感觉才会刻的有情意呀。”
这样的对话,我们已经有了许多次了。
有时候,某种关系到了某一种程度时,就没有什么偶然性了,所有的事态上的发展都成了必然的。
他说他没有感觉给我刻,这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比如,他不那么爱我了,或者……他已经不爱我了。
“逸凡,你很久没有跟我说过‘你爱我了’。”
“婆娘今天不乖哦,这种话没有必要天天说的,如果天天说,感觉就不对了嘛。”
“我想听你说!”
“唉……婆娘乖哦。”
“你以前不是经常说吗?那时你在短信里说过很多次我爱你。”
“呵呵,那时我忙着打‘我爱你’这三个字了,哪里有时间真正的说我爱你?”
“逸凡……你……是不是已经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唉,婆娘乖,不要瞎想嘛,没有的事。”
“那你到底说不说?”
“唉……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我爱你。”
我的脸色一下子跌了下来,感觉完全不对。他的脸色如此尴尬。我忽然觉得,他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爱我了。
他,厌倦了。
我有整整三天没有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郁郁的,也不是生他的气,只是莫名的失望悲哀,真的,感觉害怕,十九岁的男孩子,我这次是傻的太过了。
逸凡像个没事人似的,他太年轻,他不知道我想什么,他不知道我们之间六岁的差距对我来说是多么的沉重,像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大山。
六年,我终于懂得什么是深深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婆娘,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不爱搭理人?是不是你们老板又骂你了?不喜欢就别做了,我养你,我画些画送去画廊,还是养得起你的。”
他的头又伸到我脖颈旁,我低着头做阳春面,一声不吭。一种属于男子的呼吸热热的拂了过来,我的脸又开始烫了,不可以软化,千万不可以软化。
我没有跟他同桌吃面,阳春面一向只有他吃,而我,是偷偷的吃,我几乎觉得我有恋物癖了。偷偷的不可告人的变态。
结果,那天晚上我在厨房里偷偷的吃他剩下的阳春面,被他发现了。
“婆娘,你不是不喜欢吃阳春面吗?干吗偷偷吃我碗里剩下的?”他将我手里剩的面条端了过去,放在桌子上。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吃这东西。”
“…………为什么你一定要知道?”
“因为我是你的婆娘,因为我想知道,因为……我爱你。”
“…………嗯,你是我的婆娘……你应该知道。”
“其实……我从来没见过我母亲,我出生了,她也不在了……对于母亲,我从来没有什么鲜明的概念,母亲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我完全不知道,直到我九岁那年,读到一篇小说,讲的是一对母子,每到过年都要特意去一家面店里吃阳春面,是母子合吃一碗,因为他们很穷,真的很穷,没有余钱买两碗阳春面……就是那一次,我突然的对母亲有了感觉,原来,母亲是这样的……”
“从那以后,我就喜欢吃阳春面了,吃起来很温暖的,有母亲的味道,真的。婆娘。”他说这话时,嘴里正咬着面条,口齿模糊不清,然而我还是听清了。他说他喜欢温暖的感觉。
我站在那里,木木的,一动不动,我记不清我说了什么,也许我什么都没说。
也许……只是我的身体的那一种姿态感动了他……
他就那么的突然站了起来,将我拥在怀里,紧紧的,我想,他应该感觉到了温暖,在那一刻。
他紧紧的抱着我,我傻了似的,有些什么东西让我们两个都感动了。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在说“逸凡……我愿意为你做一辈子阳春面。”
“谢谢你,婆娘。”
第五章 思情
逸凡最近迷上了网络游戏。家里的电脑内存不够,带不动网络游戏,他便出去找网吧玩,一玩便是一宿,油画也不画了。
他,渐渐荒废。
“逸凡,你别去玩了。”
“婆娘,你不要管!”他转身便走下楼去。
十九岁的男孩子,迷恋网络游戏是很正常的,我极力的安慰自己,安慰着……渐渐连自己都感觉心酸。
给他发短信“逸凡,你回来吧。”
“逸凡,别玩了。”
“逸凡……”发了九条,他一条也不回。
没日没夜没天没地的,他只有游戏。
穿衣服下楼,从楼门口的这条街开始,挨家网吧的找……
没有逸凡,没有逸凡……网吧的空气是糜烂颓废的,许许多多面无表情的少年,直瞪瞪的盯着电脑,没有人看我一眼,无数的青紫色日光灯下照耀的都是面目模糊的脸,没有一个是我的逸凡。
我的逸凡……他在哪?
走到街拐角的第四间网吧。
我看见了他。
“逸凡,跟我回家吧。”我近乎祈求。
他连头都没抬,理都不理我,只是专注的在网络世界里杀人,杀人,杀人……
“逸凡,别玩了,跟我回家吧。”
他不理会我。
……………………
在他身边站了许久,只是这样站了许久……
其实他身边是有空座位的,只是我不肯坐。
我只看他跟不跟我回去。
我在等待……
终于,他疲惫的抬起头,文不对题的说“婆娘,我的灵感没有了。”
他的表情我一辈子都记得,那样哀伤无力,就像受了伤的小狐狸一般,两只眼睛巴嗒巴嗒的闪着,我忽然记起他说他要做梵高,他说他不怕疯掉,他说他只要灵感与天才。
眼泪一下子泼洒出来,我哽咽着“逸凡,跟我回去,走……没有灵感不要紧的,大不了我们不画了。”
他望着我,像从来没见过我似的,望着……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
我们紧紧相拥着,在暖桔色街灯的照耀下回家。
夜里做了个梦,一个飘雪的异常寒冷的天里,逸凡来接我下班,他笑着对我说“婆娘,看,这雪花多美。”梦里的天色从逸凡出现的那一刻起变成了暧昧的暖桔色。
我们紧紧的拥着,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体温,那滋味异常缠绵,只想这样拥到地老天荒,真的,地老天荒。
忽然他的身体变的虚空起来,我如何抱也抓不住那种感觉,他失了实,失了真,他在我的怀慢慢的变成了空空的虚幻。
我无力的望着,一如六岁时与父母走散的那次经历。
我失了主心骨……
并不是惊醒,只是郁郁的,渐渐清醒,泪就在脸庞模糊着。
我坐起身,抱着膝盖微微的侧着头,望着我身旁的这个少年。
忽然想起“年少貌美”这个词,我第一次见他可是惊艳?
少年的肌肤呀,我用手指轻轻的划着他裸露的背,一路的滑下去,有些油,但很结实,轻轻的,我可以感觉到我的指甲微微触碰到他时,所带来的那种情欲流转的感觉。
轻轻的,异常暗昧的夜里,我的指甲挑逗着他。
“醒了?”
“嗯。”他动了动。
我们都不说话,他突然的抓住了我那不安份的手。
“婆娘。”
“嗯?”
“……没什么。”
“嗯。”我也陪着他躺了下来。
他就这样握着我手不肯放开,静静的,空气里有着说不出的味道,我仔细的辩认着,是油画颜料的味道,真的,颜料的味道。
他和他的画具已经在我的家里生了根。
我翻过身,紧紧的抱着他,不肯松手,梦是梦,现实是现实。
只要我不肯松手,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真的。
他颤抖了一下,然后紧紧的,我们拥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我想。
逸凡又开始画油画了,尽管他仍然是画不完就又撕又毁,但是我感觉心安。
这样就够了。真的。
有一天,我和逸凡一起上街,碰巧撞见了朵朵。
朵朵仍是那么鲜艳亮丽的花,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夺目,真的,夺目,乐昔说的没错,她是不会有事的,她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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