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化公司的董事长许总曾是个一文不名的光棍,认识了和初版《射雕英雄传》的女主演同名的离异女翁美玲后靠她发迹。现在旗下有影视文化、体育文化、科技文化三个板块,许总在北京设立根据地,只把这个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作为对外联系、宣传、承接业务的窗口。
闻说上海总部的美女来一茬走一茬,调换的原因都不是因为业务问题,大多是翁美玲认为这些打工妹有亲近身价千万的许总倾向。据说在翁美玲眼里,石磙身材、黑脸小眼、未婚而双乳很垂的周丽,是世界上最让人放心的女性楷模!因而周旋为亲信。因翁总常驻上海,就忍痛割爱把周丽从上海总部调往北京,名为监督财物实则监督许总。业务主管王总亦翁美玲亲信——当年做传销时的同门师弟。因此,公司的大势是阴盛阳衰。翁美玲连许总手机都监管着,虽然在重大决策上左右不了他,但北京的一切事物归根结底莫不以翁总意志为转移。周、王二人唯翁总马首是瞻,还负责把北京公司事无巨细及时通过QQ或电话,或原版照搬或主观描画后反馈给翁。结果是,王、周的意见即是北京的一切实况,而翁美玲的意见总是影响着许总的决策。商场战争的铁马金戈都是以金钱为铺垫的,维系在翁美玲及其亲信身上的一种权力力量几乎要倾覆世界。
所以,不管美琳多么与人为善或忍气吞声,不管她多么踌躇满志地想把工作做好,像上海总部的所有美女员工一样,这种家族式结构、管理的文化公司成不了她们的根。于是有一因着翁美玲怀疑而被迫离开的美女员工就在QQ上发了这样的说说:来是偶然的,走是必然的。所以你必须,随缘不变,不变随缘。
美琳在离开公司后许久,还常常自责自己为何以一片赤诚一腔忠耿却搞不好和周丽她们的关系,以至于后来她被指认为“窃贼”,被迫离开了公司。她一遇到挫折总是自哀自怨:不是路不平,而是你不行!一次在电话里和主抓影视的齐总谈论至此。年已花甲却意气风发器宇不凡的齐总笑了:“小关啊,你咋不会透过现象看问题的本质呢?现在你都走了,直说也无妨:周丽她们是受命于翁总,故意排挤你!”齐总是某电视台台长退下来的,抓了几十年的行政工作。
如胸中塞进什么冷硬东西,隐痛化为酸楚,美琳明眸蒙上寒雾:“翁总她咋这样啊?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齐总在电话里笑得爽朗:“哈哈。。。。。。实话告诉你小关,咱公司是留不住人才的。上海这边许多有用之才都被挤兑走了,我不给你一一细说。许总选员工像选美,张口闭口要求的都是形象气质。可翁总又见不得许总身边有美女,往往要不择手段地打击、排挤。”
美琳就想这对夫妻间还真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投资逾亿,这夫妻店可怎么健康发展啊?又凄然一笑:万物都有其生灭的原因和发展细则,你又何必杞人忧天!
她那年离开北京公司,原因就在那一次许总请客。那天为庆贺本公司与某剧组及北影厂合作拍摄一部史诗剧的签约,公司请客庆贺。许总点名要美琳去,她也就不能推辞,和翁总、周丽等来到天坛饭店。饭店门前迎春花开得灿然,窗映弱柳室以锦绣人影绰然矜贵不凡。大家相互敬酒,酒席上的话题就显得随意和漫无边际。在美琳给许总和翁总敬酒时,亮眼闪烁的许总握着酒杯要和美琳碰杯,美琳以没有酒量为由拒绝。三十多岁的许总笑着把美琳的杯子连手攥住,酒后的言行有些违反次序:“美女,和哥哥碰个杯就不行嘛,你就那么阳春白雪?”
翁总身上那件澳大利亚限量专利名牌貂皮衣和那款名表价值四五十万,她乜斜着美琳:“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不要迷恋哥,嫂子会揍你!”
一个是广州白云宾馆打工的少女江西妹,一个是北京文化公司的总裁翁美玲,她们竟然在不同时间对美琳说出了相同的话语。可见在不同的环境里,女人的嫉妒心却是毫无二致的。
那场宴会后,她总是超负荷的被指派工作。在王总的命令下,她接连二十天加班熬夜设计出了宣传本公司企业形象的杂志,被人以毁坏电脑系统的手法完全毁坏。周丽还义正词严地指责她不该弄坏新买的电脑,增加公司财物负担。上面翁总又催得甚急,美琳只有接着连续加班将近一月,且每天走时都要把设计成的文件发进自己的邮箱里,第二天上班后登陆邮箱拷贝出文件接着设计。这样即使有人砸了这台电脑,也会从其他电脑上登陆邮箱取出文件。工作上她任劳任怨从无怨言,而她们加一个班就会怨气冲天。许多日子的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累得她气喘吁吁血不养心眼窝青黑,最后还是受了批评。王总说杂志本是要展示企业形象可却没能在一个重要会议上展示,全是因为她弄坏电脑消极怠工技术生疏等一连串的错误导致。紧接着又出现了怪事:一次发放月终福利,前台接待小赵发现,从上海生物科技那儿传来的护肤品,莫名其妙就丢掉了价值三万多元的货。这些货是准备走向北京市场的,锁在公司的货物柜里。
公司为货物丢失开了数个讨论会后王总一锤定音:关美琳这段时间连续加班,手上有大门的钥匙,有充足的作案时间;前台小赵有货柜的钥匙,可以随时打开柜门,有作案嫌疑。就这样定案后她们俩人就成了嫌疑和排查对象,一次次被王总和周丽叫去谈话。如此多日下来,谈话的结果是:公司制度赏罚分明,一定得追究她们两个的责任。处理方法是把损失的货物折合成货款,将陆续从小关和小赵的工资中扣除,否则将两人开除处理。
美琳和小赵都坚持说她们是清白的,都要求报警查清,王总、周丽传达了许总翁总的合计意见:报警引来警察,不吉祥,必须内部处理!最后,美琳和小赵都不得不离开这里。美琳受聘于另一公司,月资五千,后来回江华市打工、做售楼小姐,主要是为就近照顾母亲,在那里却和余枫再次相遇。
夜幕茫茫,天桥上风声肆虐,浓重着美琳的悲绪。人踪渺然,想是不愿为生活琐事而拿血肉之躯和寒流抗衡,都回到温馨的港湾放松去了。美琳在数年后的今日站在西单的天桥上思绪沉重:生而为人,无论其处在怎样的位置,战天斗地抗疾病已属不易,为什么还要有同类间的相煎?生而为人,相互间应该多一些设身处地的理解、宽容、体恤,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挑剔、责备、嫉妒、猜忌?得挪出多少精力用在无谓的纷争和虚假的应酬上?许多官员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地,不过是一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虚名而已。更有甚者,徒有虚名使单位各项工作滞怠不前的同时,还为一己之私欲把娼良换位指鹿为马拨乱正反。即便有古代包拯、海瑞之流,在当今的政坛大杂烩里将无立锥之地!相互间巧夺、争风,嫉妒,所有人都在为虚名俗利奔走追逐,免不了勾心斗角的陷害,你死我活的倾轧。
除夕前夜她怅惘地站在天桥上张望,身后是林立的高楼,西单商场、明珠商场等招牌在夜色里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她孤弱的身影像要淹没在凛冽的风、破碎的光,及高楼的暗影共同织成的一片雾瘴里。过新年她已二十九岁,心态却如三百岁的老人那般沧桑。想起下午故地重去时,五官突出且长着一张明星脸的前台小姐向她做出很夸张的欢迎表情,其原因是把她当做了北影厂的某演员了。被美琳矢口否认后,她就平声静气地问她是否来应聘。那时候美琳站在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想着小赵那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姑娘,离开这里究竟漂泊到了哪里?那时候,谁都知道财物总监周丽有货柜的备用钥匙,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这事儿?事故的发生是个显而易见的骗局!而所有人都为了生存默许职场欺诈潜规则。美琳因为遭到翁美林的猜忌、嫉妒而被设局赶走,和美琳一样无辜的小赵遭受了鱼池之殃。想着小赵的不知去向美琳止不住伤感:人,永远不知道谁哪次不经意的跟你说了再见之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电话突响,莹莹的:“琳姐,我要走了。”
美琳想起那晚莹莹表现的怪异,似乎深藏着夺命的沉伤。她到底出了何事?言语间不由带出疑惑:“莹莹,都过年了,你就那么急?你这次回来到底怎么了?陪小楠过完年再走就不行?”
莹莹说话吞吞吐吐:“琳姐。。。。。。我想了,不告诉你我还告诉谁?我。。。。。。得了艾滋病!”在电话里哭声压抑。
“啊!真的?莹莹,你神经没错乱吧?”美琳的心突突跳着,惊彻肺腑。
“谁会拿这个胡说,你可得替我保密。。。。。。我不敢挨你和小楠,怕传染。。。。。。”哭声变得尖利,如匕首,似要割破人的血管。
待她哭声稍缓,美琳思维复原:“你不能走啊莹莹!去医院治疗。这病要是不治。。。。。。”
莹莹哑声哭道:“早死早安生,只是可怜了小楠啊。。。。。。”
原以为艾滋病远在天边,原以为只是电视剧里的虚构,而今它却活生生来到自己身边。想着艾滋病的致命、传染,美琳脑海里闪出刘甲连那张隐着邪异的笑脸,对着话筒情绪激动:“莹莹,你别说死,小楠没妈多可怜啊!你缺钱吗?我先打给你些。你别走,等我回去,一定要等我回去!你先陪小楠几天,别太怕传染!艾滋病除了血液和性传播,几乎没有其他途径。那病毒在体外只有几秒钟的寿命,你和小楠接触小心些就行。。。。。。”在电话里讲了三十多分钟,直到莹莹答应过完春节再走,美琳方挂了电话,手指在寒风中冻得僵硬、冷痛,心血如潮涌动。毒药的用途不止杀虫,还能自杀和杀人!想到这里她眉梢挑起冷笑,才使几乎要被冻僵的面部表情专为生动,却突然头晕目眩四肢瘫软,只想躺着。
她移动着虚浮的步子走下天桥时,见表妹莎莎迎面走来,风吹得孤影凄清,迷离灯影折射在脸上,有些不真实的幻色。她对着她说些什么,美琳听不到,耳朵里嗡嗡作响,近处的大厦在旋转、倾覆,眼前变成一个不真实的黑暗世界,突然身子一飘,淹没在一大片黑色里。
醒来时美琳发现躺在一家诊所的床上,头顶上挂着液瓶。诊所面对着一个小巷,黑黢黢的路面被高楼的灯洒落一片昏黄,招引着行人匆匆的步子。
美琳在枕上向外看着,以她的悲观意念,为大年夜前夕还在街上来去匆匆的人统统涂抹上不幸生活的颜色。
莎莎正在一旁,语气愤愤地对着电话说:“再忙也没人命重要吧?。。。。。。爸,我明天准时赶着帮你成吗?。。。。。。你再说我可要生气了!”待转面看到美琳醒来,目中冰寒倏然散去,笑着流泪:“琳姐,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美琳看看手机上的日历,正是2010年腊月二十九日夜十二时,上面有很多家里的电话,想是童童哭着要找妈妈。美琳想拨回一个电话,又不愿打扰余莲睡觉,只好作罢,不由发出轻声叹息,眼泪流了出来。莎莎偏着头看她一会儿,试探着问:“琳姐,想儿子了?”美琳紧紧拉住莎莎手,受了委屈的小孩见到家人一般,泣不成声:“想回家。。。。。。”泣不成声。
莎莎一霎失神,涌起纷乱思绪,又一刻淡定,扭头坐在一旁电脑桌前网聊的护士:“可以让我查查往山东的机票吗?”护士笑着起来,莎莎很快找到了“急卖车票”,明天下午三点发往江华市的,留了手机号,署名李小姐,说是因事不能回去才卖车票的。莎莎当即打通了电话,对方要她现在去拿,只须加二十元手续费,定了地点。莎莎再一查,离这里有十几站的路程。这时美琳也输完了液,要和莎莎一起去。那护士女孩提醒她们别是假票,除了在车站买,其他处都不敢保证真假的。莎莎和美琳闻言一怔,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这样了。付了诊所一百多块钱,两个人急忙从小巷往大街上奔。美琳步子有些虚浮,被莎莎搀着,穿越了几座高楼的阴影来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见三三两两的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或新年衣饰行色匆匆。也有背着包裹的男女,一看就是长途跋涉者。她们招手拦车,出租车一辆辆满载客人,在公路上奔忙如一阵旋风。
莎莎望着往返的小汽车的尾烟骂了声TM的:“北京等车坐车都是问题。等我有钱了,不买私家车就买一辆公交车,专门走公交专用车道,专门停在公交车站,等有人想上车了,我就说:对不起,这是私家车!”
莎莎电话响,是李小姐的,催问她们到哪了。莎莎说还没坐上车,出租车忙得很,都拦不住。李小姐就说:“哦,你们自己没车啊?那我开车去吧,你们在哪?”莎莎说清路线后,见左首有一125路公交车站牌,身后稍靠右有一“家乐福”超市,稍远处是天桥,便对李小姐说了这两个标志。半个小时后莎莎手机响,李小姐在电话里说:“你们在哪啊,我就在天桥这儿。”莎莎看了看左边的天桥说:“你往前走,我们就在125路站牌跟前。”说着拉着美琳往站牌前凑凑。几分钟后电话响,李小姐声音有些急:“我到了啊,灰车,怎么找不到你们?”莎莎四处看看,并没有哪辆灰车在站牌附近停着,急忙问:“你在哪啊?我也看不到啊。”李小姐大声道:“我就在天桥旁边儿站牌这儿!”莎莎想李小姐可能弄错方向了,一拉美琳,两个人奔跑到天桥左右边,还是没有看到停放的车辆,莎莎神情焦躁:“你没在天桥这儿,我都跑到跟前了。”李小姐怒道:“我这就去天桥跟前,你们别再跑错了!”莎莎等来等去左右张望,还是没有李小姐的影子,没办法又往回跑,边跑边说:“我们还在老地方等你。”等会还是见不到车影,只看到往来穿梭的行人,只有再打李小姐电话:“你看到家乐福了吗?”李小姐话里就有了火气:“看不到!怎么回事啊你们?就这小地儿就迷了,来没来过北京啊!”莎莎也有些急了:“你咋认不清路啊?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那边已气得挂了电话。再过一会又打过来,说话的语气十万火急:“我已经耽误二十分钟了。再等十分钟,你们不来我就回去了!不就三百来块钱?搞得人这么紧张,至于吗?”
第三十章:你也可以放下屠刀
美琳知道北京交通特别复杂地方又大,即是老北京也照常迷路,再看远处也有一天桥,想可能李小姐弄错方向了,不容分说,拉着莎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远处的天桥跑去,在附近依然找不到李小姐的影子,美琳拨出那个号:“李小姐你好?你能说出你身后有什么明显标志吗?”李小姐道:“我身后是一大厦,叫清方科技,字很大,一闪一闪的,绿色的。”美琳一看,原是在马路右边一百米的另一天桥,天桥左方有一大厦,半空悬着“清方科技”几个绿色大字。急忙拉拉莎莎快步走上天桥,天桥上风很大,吹得凌乱不堪。下来天桥时,在往返的人流中发现一灰色小汽车,旁边也有一125路公交车站牌。两个人凑近,见车门开着,从车里下来一穿着灰色羊毛大衣的女子,三十岁左右,长相一般,头发在后面扎成一个马尾,神态从容自信,手里拿着一张车票。美琳两人急忙说着抱歉让你久等了,女子轻言浅笑:“没关系。”
接过钱时,女子并不给美琳车票,坦言怕是假钱,要找个地方验钞。莎莎就说得了吧,谁有假钱?我还不认得什么是假钱呢!美琳归心似箭,急道:“我的钱都是从银行里取的工资,哪有假的!”女子翻看着三张大钞嘀咕:“这年头,爸还怕是假的呢,谁信谁啊!”说着关门锁车,转身就往路边那些店铺林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