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笑自己太笨了。”萧英说。
“这还差不多。”那个警察脸色缓和了许多,又拿起了茶杯,说:“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什么事都好商量嘛,怎么能犯法呢?你们也不小了,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本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弄到了这么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样做的后果是很严重的,像你们这样,什么事做了之后才后悔,那不是笨是什么?”
“是的,太笨了。”萧英嘻皮笑脸地说:“我只顾砸空调了,居然笨得忘了砸遥控器。”
“遥控器?”我小心翼翼地说:“我砸了。”
“好兄弟!”萧英兴奋地拥抱着我。
“叭”的一声,那个警察的茶杯摔得粉碎。
我和萧英被分开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录口供。
我不知道给我录口供的警察,会不会像电视里演得那样问我性别。由于我小时候性别错乱的经历,我会敏感的认为他那样的明知故问是对我的人身攻击。幸好他没问,不然我一定会去告他侮辱、诽谤、性别骚扰,要他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名誉损失,以及来回打的的损失。
一个多小时后,我的口供还算顺利地录完了。
我被带到一间屋子里,我和萧英也在那里重聚了。我们都沉默了,在墙边的一个长椅上呆呆地坐着,听着警察在给一个小偷录口供。
那个小偷大概不止一次进来,录口供的经验明显比我强多了,特别是家庭住址,他几乎倒背如流。
“南门汽车站北边的商贸大厦东边的菜市场里面的第十七个猪肉摊,有时是第十八个。”他说:“白天找不到我的,最好是晚上十点以后,早上五点以前。”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已经到了平常下班的时间了,我觉得肚子很饿,中午的薯条加可乐,已经被消化得干干净净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我问一个看上去不是太凶的警察。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那……你们管饭吗?”
他又看了我一眼,依然没有说话。
我觉得他的服务态度太差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警察走了进来,问:“你们是不是萧英和云动阳?”
“是是是。”我赶紧接道。
“噢。”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后,说:“你们可以走了。”
“什么?”我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你们可以走了!”他重复了一遍。
“走了?去哪儿?”我不敢相信,不知道他所谓的“走了”,是放我们自由,还是带我们去另一个更可怕的地方。
“随你们去哪儿,反正不是看守所。”他看出了我的担心。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还会骗你们吗?”
“为什么?不罚款吗?不拘留吗?不……不判几年吗?”我寻死般地问。
“要你们走,你们就走,哪有什么多的废话,是不是还舍不得呀?”
怎么会舍不得,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走出了派出所,我看到雅静的汽车正停在马路对面,我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一定是雅静帮的忙。”我指着雅静的汽车说:“你看,她来接我们了。”
“雅静?”萧英眼睛一亮,随即又皱了皱眉。
“是啊,别忘了,她爸爸也是警察,她大概认识一些里面的人。”
“她爸爸是警察?”
我一时说漏了嘴,心慌的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偶尔听到的。”我知道这个谎言骗不了萧英太久,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拉着他向汽车跑去。
“快,快!别让她等急了,我都饿坏了,你饿不饿?一定也饿了吧?”
车里坐的不只是雅静,还有王影和郑炎。看到我和萧英,他们三个都兴奋得从车上蹦了出来。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不是你帮的忙吗?”我问雅静。
“我找了,但没用。我……我们只有在这里边等边想办法……”雅静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说:“我以为你们……”
“别哭了。”萧英走了过去,轻轻地说。
雅静咬着下唇,忍住了眼泪。
“去吃点东西吧,我都饿死了。”萧英转过头,避开了雅静楚楚可怜的目光。
“你怎么也来了?”我看着王影,她的眼眶有些红肿。
“郑炎打电话告诉我的。”王影幽幽地说。
郑炎正在笑着,只是眼神有些忧郁。
在车上,萧英的手机响了。
“台长让我回去上班。”他挂了之后说。
“什么?你没听错吧?”我觉得不是台长吃错了药,就是萧英旧病复发。
这时我的手机也响了,居然也是台长。
台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亲切得让我一下子有些适应不了。
“他也让我回去上班。”我疑惑不解地说:“我们砸的到底是空调,还是台长的脑袋?”
“你们还回去吗?”郑炎问。
我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王影。
“我不回去了。”
“我也不回去。”萧英的脸色有些阴沉。
雅静又将我们带到了上次萧英请客的那个饭店里,虽然换了一个包间,但一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真的不是你吗?”我问着雅静,我想不出除了她,还有谁能让台长改变主意。
“我去找了台长,可他根本不听我说。”雅静说:“当时他还恨不得置你们于死地呢。”
“不是她。”萧英冷冷地说。
“那是谁?”我满怀希翼地看着萧英。我一向钦佩他的分析力。
11
“你爸爸是警察?”萧英忽然转了话题,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
雅静一下子被问呆了,傻傻地看着我。
“我说漏嘴了。”我忙乱地解释道:“其他的都没说。”
“什么其他的?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萧英来回打量着我和雅静。
“没什么了。”我改口道:“其他的你都知道了。”
“我都知道了?”萧英问:“比如?”
“噢,比如……”我想了一下,说:“比如雅静是个主持人,这你知道吧?又比如她在电视台工作,这你也知道吧?还比如……”
“够了!”萧英忽然站起来,吼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有你这么凶的三岁小孩吗?”我不知道萧英哪儿来这么大的火气。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萧英盯着我。
“什么?”我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他所讲的那个她,指的是谁。
“你是不是爱上她了?”萧英嗓门大得吓人,说:“你是不是爱上雅静了?”
“你神经病!”我没想到萧英的病情这么严重。
“我神经病?”萧英道:“要不然她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那么清楚?”
“我……”我不想靠出卖雅静来换取萧英的理解,“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萧英冷笑道:“是男朋友吧?”
我没有去看王影,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目光。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雅静道。
“我怎么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了呢?”
雅静的身体有些发抖,她扶着桌沿,说:“你还在乎我怎么了吗?你还愿意管我怎么了吗?”
“我管?”萧英像个无赖般地说:“用得着我管吗?现在不是已经有人管了吗?”
“萧英,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抑制不住心里的火气,说:“是的,不需要你管了,那你还嚷什么?”
萧英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拳头握得紧紧的。
“怎么?要打啊?反正我又不怕。”我在心中暗暗想道:“到时候我一定狠狠地打你那张脸。”
“别吵了!”郑炎说:“萧英,你今天怎么了?”
萧英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以为他要动手,哪知道他却一把拉过了雅静,拥在怀里狠狠地亲吻着。
“对不起,对不起……”萧英紧紧抱着雅静,在她耳边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误会你的,我不该乱发脾气的,你知道吗?我只是嫉妒的发了疯……”
雅静虚脱般的反拥着他,泪水夺眶而出。
我很佩服萧英的勇气,无可否认,他身上拥有的某些烙上他本人强烈印记的性格与气质,可以轻易的征服他所想要征服的任何人,包括爱人,甚至敌人。
我也希望能像他那样去拥着自己思念的人,告诉她我有多想她,但我不能不顾及另一个人的感受,何况,她并不像雅静深爱着萧英一样的爱着我。
我情不自禁地看了看王影,一瞬间觉得她也在看着我。但这一瞬间,似乎只是我美丽的错觉。
紧张的气氛土崩瓦解了,萧英不停地向我赔着礼,敬着酒。我没有怪他,我知道嫉妒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我只是希望这次他是真的爱雅静。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平静,就连我把辞职的消息告诉妈时,她也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早就该辞了。”她还忘不了我第一天上班所付出的代价,却不知道那个“罪魁祸首”已经被我和萧英砸掉了。
表姐给我打过电话,推荐我去歌舞团工作,我可不想才出狼穴又入虎窝,只能婉言推托,并第一次衷心地向表姐道了声“谢谢”。
萧英和雅静像是消失了,我想他俩一定是不希望别人去打扰他们的幸福吧?
郑炎偶尔会来找我,问候之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沉默,我不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我也没有去问。我拼命地压抑住想要去找王影的念头,也拼命的压抑住想要跟郑炎摊牌的念头。我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一个气球,里面充满了各式各样的情绪,我害怕却又期望能碰上一根针,戳破它,让我能倾听情绪自由的欢呼。
十月就这样结束了,天气变得又阴又冷。黑云压得很低,似乎随时都会下雨,却偏偏在一阵闷雷之后,还是见不到一颗雨滴。也许天气也像我一样,在等待着瞬间的爆发吧。
12
十一月十二号,萧英忽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像是在隐瞒着什么,话说得含糊不清。
“给你一个惊喜,快来华宇大厦八楼,我等你!”他不待我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我拿着忙音的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不甘心地又把电话打了回去。
“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怎么话不说完就挂电话?”
“你是不是不看偶像剧?”萧英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哪还有把电话再打回来的?”说完,他又把电话给挂了。
我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省点话费吧,可是到了华宇大厦,才发现这笔话费还是省不掉。
“你到底有完没完?”电话接通之后,萧英叹着气说。
“有完有完。”我解释道:“我只是忘了去几楼。”
“我真服你了!”萧英大声道:“八楼,八楼!bB 八,lou 楼,八楼的八,八楼的楼,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八,欲穷千里目,更……”
我挂了电话。
八楼电梯口,萧英和雅静都在那里等着我。
“你们要结婚了?”我看他俩喜气洋洋的样子。
“结婚?”萧英愣了一下,笑道:“也行啊,走,现在就去登记。”他作势要拉雅静进电梯。
“别闹了。”雅静躲着他,说:“快点讲正经事吧。”
“结婚不是正经事吗?”萧英继续逗她。
“谁要嫁给你?”雅静脸红着说。
“哎呀,我失恋了。”萧英装腔作势道:“我好痛苦啊,谁救救我呀,我要结婚呀……”
我觉得萧英像是一个跌进了糖堆里的孩子,被甜蜜包裹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到底有什么事?”我羡慕得想踢他的屁股。
“嘿……”萧英神秘地笑道:“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谜底的揭开,的确让我很意外,萧英居然开了一家广告公司。
八楼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双开的玻璃门。门打开后,是一个虽然很小,却有模有样的办公区域,正在里面忙碌的人看到萧英时,都“萧总萧总”的叫着。
我晕晕乎乎地跟着他俩走进了一间单人办公室,里面摆了一些必需的办公用品,唯一显得特别一点的是靠里的那扇落地的玻璃窗,黑色的乌云就像是飘在窗外。
我走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你的办公室。”
“我的?”我看着萧英。
“对。”萧英笑道:“你的。”
我觉得头更晕了。
“这些天我和雅静都快忙死了。”萧英道:“选地址,办执照,打广告,做招聘……我都没想到我们居然真的能挺过来。”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一是想给你个惊喜,但更主要的是我当初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如果办不成,何必要让你跟着白忙一场呢?”
“你……”我很感动,但心里更多的是疑问。
“你怎么想到开广告公司的?”
“我是学广告的,不开广告公司开什么?”
“你是学广告的?”我大惊小怪地说:“可你是灯光师呀?”
“学广告的就一定能干广告吗?学化学的就一定能去做原子弹吗?”萧英像教训傻子一样教训着我。
我哑口无言。
他说得虽然偏颇,但却不无道理,这世上的确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学以致用的。学美术的未必都能成画家;学中文的未必都能当作家;像我学音乐的,也不是什么音乐家;当然,学农业的也很少会去种庄稼。
也许所谓的“学海”,并不是为了学什么,更主要的还是那张文凭吧。
“那……”我想着还有什么不太傻的问题,说:“开这间公司要不少钱吧?”
“也不算太多。这个楼层是租的,办公桌椅是原来就有的,我抵押了妈留给我的房子,贷了些款,现在我全部的身家都在这里了。”
“你全部的身家?”我看着里里外外,觉得他的身家真深。
“其实只靠我自己也还差得远。”萧英笑道:“正好雅静有个朋友也想开个广告公司,就投资了一大笔钱。”
“你的朋友?”我看着雅静。
“嗯。”雅静点点头,说;“是我的好姐妹,以前在学校时认识的。我们的关系可好了,不过,去年她出国了。”
“出国了?”
“去了美国,在那边她可赚了不少钱呢。”雅静笑道:“前段时间,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不久就要回来了,她问我有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我就说了广告公司的事。她一听,立刻就决定投资了,没过多久,就把钱从美国给汇过来了。”
“开始我都不敢相信。”萧英高兴地说:“可是钱还会骗人吗?”他从背后拥着雅静,说:“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幸运星。”
“幸运星?”雅静喃喃的重复着。
“对,幸运星。”萧英陶醉似地把头放在雅静的肩上。
“喂,你们是不是把我当空气了?”
“羡慕了?有时间给你慢慢适应的。”萧英道:“忘了告诉你,雅静也辞职了,以后我们会天天在一起的。”
“你也辞职了?为什么?”我看着雅静。
“公司新开张,需要人帮忙,另外,我也不想再看到台长和……他们了。”
我知道雅静指的是孙杰。
“还有就是我要帮朋友看着投资,小心被人给骗了。”雅静笑着朝身后的萧英努了努嘴。
“让人给骗了?说谁呢?”萧英不依不饶地说:“让我给骗了,我才让你给骗了呢。”
我觉得雅静的笑容似乎有些僵。
“我骗你什么了?”她问。
“骗了我的心,骗了我的爱,你就是个小骗子。”萧英在她耳边温柔地说。
我隐隐觉得雅静像是隐瞒了什么,至少她曾经跟我说过她没有别的朋友。
“怎么样?这间办公室还可以吧?”萧英终于放开了雅静,原地转了一圈,说:“现在虽然还有些简陋,不过,等公司走上轨道后,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他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来能干什么?”
“音乐啊,你不是学音乐的吗?”萧英说:“不只是你,我还准备把郑炎也给挖过来呢。音乐和摄影,可都是广告里少不了的。”他指着办公桌,说:“打开左边最上面的抽屉,看看里面是什么。”
里面放着一叠名片,我抽出一张,上面写着:青春广告公司副总经理云动阳。
“名片是雅静给你印的,公司的名字也是雅静想的,希望我们公司能蓬勃向上,永驻青春。”萧英说:“要说细心啊,我们男的还真是不行。”
“副总经理?”我受之有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