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总经理?”我受之有愧地说。
“还满意吧?”
如果萧英只是想让我来当一名普通的员工,虽然会有损我的面子,但我还是会接受的,可是“副总经理”这个头衔,对于没有太多工作经验的我来说,包含的友情大过了理智。
“对不起。”我骗他说:“我有工作了。”
“有工作了?”
“嗯。”我尽量笑得自然一些,说:“前几天才找到的,在市歌舞团,我表姐给我介绍的。”
我看到失望占满了萧英的眼睛。
“辞了不行吗?”他试探着问。
我几乎就要答应他了,但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不能让萧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公司,因为我的能力不够而有任何的闪失。我转过头,避开他的眼神,说:“上次辞职都让我妈伤心了,我可不敢这么快再辞职了。”我将名片整齐地放在桌子上,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祝你们的公司越办越好。”路过雅静时,我看到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几乎是逃离了华宇大厦,站在街上,看着刚刚还飘在窗外的黑云,心里压抑得难受。我很感谢萧英的这份友情,却没有能力去报答他,所以我只有选择辜负,我想这总比摧毁要好。
13
在公交站台,我拨通了表姐的电话。
“喂,哪位呀?”手机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噢,我找……”我以为自己拨错了号码,问:“这是卓云的手机吗?”
“是的,你是谁?”那个男人态度很不好地问。
“你又是谁?”
“这你别管,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找卓云干什么?”
我觉得这个男人说话的口气很像姑父,但声音却偏偏又很年轻。
“我……”我忽然觉得很窝火,说:“关你什么事?快叫我表姐接电话。”
“表姐?”那个男人立刻亲热了许多,说:“是云动阳吧?我是于峰呀。”
“于峰?”我觉得这个声音比中秋晚会上电话里于峰的声音,显得有力多了。
“那是拉的。”于峰笑道:“你的声音也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雄厚了些。”他回忆道:“那天你的声音很尖,还有些怪腔怪调的。”
“那是急的。”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表姐在排练厅呢,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问她歌舞团的工作还……”
于峰忽然声音很急促地打断了我,说:“你表姐来了,别跟她说我接过……”他的话语忽然中断,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表姐的一声怒吼:“阿呔!”
“下次还敢接我电话吗?”表姐叫嚣着。
“不……不敢了……不敢了……轻一点……哎哟……快断了……”
我对于峰的痛苦深有体会,却爱莫能助,能助也不敢助。
“喂,小表弟,有什么事吗?”表姐接电话时轻松地说。
“没……没什么事。”表姐在打于峰的同时,也彻底打消了我想要去歌舞团的念头。
“没事打什么电话?”表姐质问道。
“噢……”我找着打电话的理由,问:“姑父还好吧?”
“还好呀。”
“姑母呢?”
“也好,怎么啦?”
“你最近好吗?”我打岔道。
“到底有什么事,快说。”
“真没事儿。”我想挂断电话,却又害怕表姐以我骚扰为名来骚扰我。
“你吃了吗?”我刚问完,就后悔地摸着钱袋。
“噢,是想请我吃饭呀。”表姐果然顺手牵羊地说:“正好我还没吃呢。”
我很想亡羊补牢地说再见,然后将电话挂了,可又怕以后真的再见时,表姐将我也挂了。
“去南阳斋吧。”表姐兴奋地提议道:“那里的素菜不错。”
“好。”我只能破财免灾,不过稍感安慰的是,表姐不吃油腻的东西,我想素菜总会便宜一些。
到了南阳斋,表姐和于峰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
“他非要来,说好久没见你,挺想你的。”表姐点完菜后,问于峰道:“他是我表弟,你干吗老想他呀?”
于峰眨了眨亮亮的眼睛,笑道:“别忘了,我们可曾在一个茅坑里并肩奋战过。”
“是茅坑,不是茅坑里。”我纠正他。
“你们俩恶心不恶心?”表姐向里挪了挪,皱着眉说:“是吃饭还是想吃拳头?”
我和于峰立刻识相地闭紧了嘴。没过多久,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几个服务员端着精美的盛器将菜送了上来。
“这是素菜吗?”我尝了一口,怎么都觉得吃到嘴里的是肉。
“当然是素菜。”表姐很有经验地说:“这叫‘素菜荤做’”。
“那干吗不干脆就用肉?”我觉得厨师有些脱裤子放屁的嫌疑。
“电视里的模仿秀看过吗?”
“看过。”
“那就行了。”表姐笑道:“模仿的好,说明人家水平高。这做菜也是一样,能用素菜做出肉味,这可不是普通厨师能做到的。”
“可我们毕竟是来吃东西的,又不是来看什么素菜模仿秀的。”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我立刻用“素肉”堵住了我的嘴。
于峰向我身边靠了一点儿,悄声说:“你表姐她们学舞蹈的要保持身材,不吃荤腥,可是……”他看了一眼表姐,更小声地说:“可是人总会馋嘛,所以……”
“什么馋?”表姐听力惊人,说:“谁馋了?”
“对,对,对……不是馋,是……”于峰为难了半天,说:“是需要尝试一下吃肉的感觉。”
表姐显然很满意这种美化之后的说法,眉开眼笑地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有。”
“来歌舞团吧。”于峰热情地说。
“我跟他说过了,可他不愿意。”表姐说。
“我……我想歇歇。”
“歇什么歇,来歌舞团多好啊,大家每天都在一块儿。”于峰说。
我就是怕大家在一块儿,赶紧骗他说:“其实我也快找到工作了,在广告公司。”
“哎呀,那太可惜了。”于峰说:“我们最近正在排节目呢,准备元旦去参加省里的舞蹈大赛。”
“那有什么可惜的?”表姐不以为然地说。
“怎么不可惜?”于峰说:“这次我们一定能获奖的,你知道为了编这次的舞蹈,我花了多少心血吗?不敢说一定能拿一等奖,可前三名是跑不了的。”
“你就吹吧。”表姐笑着。
“什么吹?”于峰生气地说:“你不相信我?”
表姐反常的没有和他争辩,只是笑了笑,说:“相信,相信,行了吧?”
结账的时候,我被吓了一跳,这些“素菜模仿者”的“出场费”居然比真正的“荤菜大明星”还要高。我无可奈何的去掏钱,却知道掏出来后,只会更尴尬。
我的钱不够。
“哪能真的让你请呀。”表姐及时地拦住了我,说:“这顿算我的!”
“我请,我请……”于峰动作更快,兴高采烈地结了账。
我暗暗地松了口气。
“谢谢表姐。”我小声说。
14
回到了家,我把一些个人证明又重新找了出来,准备明天去人才交流中心交流交流。
临睡前,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你睡了吗?”雅静问。
“还没有。”我拿着手机,坐在床上。
“我也没有。”雅静说:“我睡不着。”
“出什么事了吗?”我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没有。”雅静说:“我有些……有些害怕。”
“你怎么啦?真没事吗?”
“你那天给我发的短信,我一直存着。”雅静平静地说:“不只是存在手机里,也存在了我的心里,我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她停了一会儿,问:“你还把我当朋友吗?”
“干吗这么问?”
“我只是想听到你的回答。”
“我是你的朋友。”我毫不迟疑地说:“这也存在了我的心里。”
“谢谢,真的谢谢。”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萧英欺负你了?”
“没有。”雅静哽咽道:“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可是他越对我好,我就越害怕。”
“为什么?”
“我怕失去他,我怕……我怕上天不会让我幸福的。”
我知道她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上天不会没收一个人全部的幸福。”
“真的?”
“真的。”我安慰她说:“不然为什么会有人的存在呢?难道只是为了面临苦难吗?”
雅静犹豫了一会儿,说:“可我做了一件事,我认为是对的,可我怕萧英……怕他认为我做错了,怕他离开我,怕他不会原谅我。”
“什么事?”
“我……”雅静很痛苦地说:“我很想全部都告诉你,但我不能说的,我答应了不说的。”
“只要你认为是对的,总有一天,他会理解的。”
“他会理解吗?”
“他一定会理解的。”我虽然不知道她所说的是什么事,但我知道她现在需要听到我肯定的回答。
“你知道你有一种魔力吗?”雅静轻轻地说:“你能让我心安,让我不再那么害怕。”
“我是你的朋友嘛。”我笑着说。
“你……”雅静停了一下,说:“你来广告公司吧,好吗?”
我没有说话。
“那天我告诉你的那些事,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但我没有后悔,反而感到特别的轻松。你救了我,听我倾诉,给我鼓励,你为我做的一切,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特别……特别依赖你。我以前没有过朋友,也从来不知道友情是什么样,但是自从你说过你是我的朋友之后,我就觉得你像我的亲人一样,值得我信任与依赖。真的……我……我就是想要你来广告公司,因为我无法一个人去面对萧英,我……”雅静深吸了一口气,说:“我需要你在我身边,那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也许我要求你做得太多了,但……但今天你离开广告公司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失去了支柱一样,我好慌,我好无助……”
我挂了电话之后,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对于我们这些已经习惯于友情,或有时会淡漠友情的人来说,也许永远也无法体会雅静对于友情的渴望与珍惜。正如她所说,那是一种心灵上的依赖,让你在无所适从时,平复你所有的慌乱。本来萧英会是她依赖的人,但我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会那么害怕萧英的不谅解。
于是,她想到了我。
她对我地看重,让我感动,也让我惭愧。
我为她所做的一切,源于友情,但更多的是源于人的本性,而我却没想到这一切对她竟会如此重要。我知道她的脆弱,却不知道我可以让她坚强。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有多么需要友情,所以,一旦拥有,就潜移默化地将友情转化为了亲情……
我将个人证明又放回了抽屉里,关上,锁好。
萧英见到我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愕。
“你来干什么?”他生气地说:“如果不是好消息,你就什么也别说了。”
“我不想当副总经理。”我说。
萧英瞪了我一眼。
“不知萧总要不要普通职员?”我故意语速很快地说。
萧英愣了一会儿,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扑上来拥抱我的力量,与他的兴奋成正比。
雅静没有拥抱我,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萧英同意了我暂不当副总的请求,却硬是把那间办公室给了我。由于我的座位正在那扇大窗户前,每次我在办公的时候,都感觉是坐在了悬崖边上。我的肾上腺素因此而急速上升,导致我三分之一的上班时间,是在厕所里的便池前度过的。
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事业危机感”。
雅静的辞职代价很大,她不仅失去了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还失去了台里给她配备的那辆汽车。
“你真的爱雅静吗?”我找到萧英,决定问个清楚。
“怎么啦?”
“没什么。”我掩饰道:“我只是很奇怪,上次你不还说自己不是那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萧英笑了笑,说:“但是离开了她,整个森林都没有让我想上吊的树了。”
我深有同感。
月末的时候,雨开始下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显得很不真实。
广告公司的生意很好,繁忙的工作却没能让我忘记思念。我没有去找她,我们之间像是断了所有的联系,我想她大概已经去了广州,或是和谁在一起吃着薯条吧。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萧英果然如愿地将郑炎给挖了过来。旧日的同事又重聚了,我知道自己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却就是表现不出来。
我不讨厌郑炎,我不能因为他爱着我所爱的人,就觉得他讨厌,这不是理由,对我而言,甚至连借口也算不上。其实,如果我讨厌他,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我也就不用去顾及他的感受了。
在与他简单的寒喧之后,我躲回了办公室。
窗外像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也许在那里,我才能真的抛开一切,但是玻璃所分隔的界线,却将我紧紧的禁锢在现实里面。
让我和她咫尺天涯。
15
郑炎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
“下班之后,别忙着走。”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我找你有事。”
我想拒绝,却找不到理由,萧英帮了我。
“今天晚上,华宇大厦宴会厅,公司办晚宴。”萧英红光满面地宣布道:“一是为了欢迎新同事,另外呢,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业务很多,各位同事都辛苦了,也算犒劳犒劳大家……”
公司里一片欢呼。
晚宴的第一道程序是萧英的例行发言。
我以为萧英会俗套的致一篇欢迎词,然后再令人讨厌的总结一下公司过去所取得的成绩,接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憧憬一下公司美好的未来,甚至最后还会令人睡眼惺松的强调几点、声明几点、补充几点。哪知道他只是深深地鞠了个躬,说:“各位同事,谢谢了,开吃!”
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简短的发言,显然他也知道在美食面前,无需太多的语言。我囫囵吞枣地塞满了肚子,趁着大家在敬酒打闹的时候悄悄溜出了宴会厅,不过,我并没能躲过郑炎,他显然一直在注意着我。
“云动阳!”他在电梯口喊住了我。
我不情愿地转过了身,盯着他。
“什么事?”
“我想找你谈谈。”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必须今天说清楚。”
“说什么?”
走廊上虽然不象宴会厅那般热闹,但显然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郑炎看了看那些正在等电梯人,犹豫了一下,说:“我请你去喝一杯吧。”
“不用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郑炎靠近了我一些,问:“你……你去找过王影吗?”
我忽然想笑,他居然要跟我说王影,而这正是我怕伤害他,一直躲着他的原因啊。
“没有。”我忍着想要爆发的情绪。
“那你……你还爱王影吗?”
“我还爱王影吗?”我知道自己快忍不住了,说:“这与你有关吗?”
“是的,与我有关!”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别再跟我说这些了!”我等不及还远在15层的电梯,转身向楼梯口跑去。
我的心里充满了矛盾,我想跟他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我爱王影吗?让他的心里也堵上一块石头吗?何况说了之后,就能把一切都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吗?
街上的行人极少,这样也好,我可以无所顾忌的任冷雨淋着我热热的眼眶。我能感觉到雨水的冰冷,却感觉不到身体的寒冷。
拐过了一个街角,我忽然觉得后背猛的一疼,失足跌倒在积满雨水的地面上。我听到身后有人在笑,挣扎着爬了起来,看到孙杰拿着一根棍子站在我面前,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个一脸狞笑的黑衣人。
“小子,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孙杰笑道:“别以为辞了职,你就能没事!我要是不教训教训你,我孙杰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我看着他,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你小子可真难堵,我还以为堵不住你了呢。”孙杰右手拿着棍子在左手心里敲打着说:“你小子天天晚上都在家里干些什么?怎么也不出来?你妈就那么需要你孝敬吗?”他对那两个人说:“上次堵萧英可比他容易多了。”
那两个人“嘿嘿”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