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措了。
他们同样遇上这艰难的选择,要想坐上那船只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进入避风港是谈何容易的事,回去更是不可能了。若想翻过眼前的重山峻岭徒步而行,能否安全到达很难预料,一般都是凶多吉少,也许会饿死在山路上,埋葬在山涧里。
一天夜晚,大雪纷纷扬扬地瞬时变白了地面,把一切残景都映亮了许多。父子三人正萎缩在一个街头小巷里,围着一团奄奄一熄的火星颤颤微微。他们的父亲在残酷岁月与事实的磨历下,身子骨日渐衰弱,枯萎的尸身外裹着一件破烂的旧棉袄,显得雍肿了许多,让他的尸身只感到空荡而又十分空虚。
这份空荡,这份空虚,或许会让他感到自己时日不久矣,在内心会对自己说:“我恐怕我将熬不过今冬腊月这场大风雪了,难道我只有克死他乡的命…”
他使劲裹了裹肥大的旧棉袄,长叹一口气,开始打开了话匣子。
“圣围、圣站,你俩已经二三十岁的人了,眼下的情况,我们该如何是好?帮爹想一个法子,我确是不知下一步怎么走了”。
“是啊!眼下的情况确是让人心慌意乱,这么多人都想坐那几条船,希望十分渺茫。若等到下一趟,至少也得等上一个月左右,到那时能否顺利上船,也还是一个末知数了,”陈圣围十分惆怅地分析当前的情景。
“爹,我们干脆从这里翻山越岭走过去,我前一般时间就听见有人说,有很多人早已上路走了。”陈圣站接着话题说,并且显得特有信心的。
“圣站,这主意不行,你看这寒冬腊月的,天霜地冻,下这么大的雪,大雪已封山了,我们是翻不过这些高山的,岂不枉送了性命。”他们的父亲看着他俩说着。
“爹,那我们该怎么办?回去是不可能的,困在这里不是坐着等死吧,想当初还不如不走,听大伙们经常议论着说,日军又要派飞机轰炸这里了,说是专门炸我们这些逃难的人。”陈圣围说着说着,心急如焚的神态不由地刻在脸上。
“这该死的日本小鬼子,狗日的免崽子们,你说我们到底招惹了他们没有,打死了你们的娘,逼死了小妹,又赶到这里来炸我们父子仨了。”他们父亲突然咬牙切齿地大骂着,当说起小妹,又老泪纵横了。
很难想象,很难体会,很难感悟他们当时的那种无奈、无助、落泊的心情。
可恨!侵华日军确是可恨之极,侵占我们的国土,抢占我们的家园,屠杀我们的同胞,使我们的同胞沦落天涯路,泪流天涯路,血洒天涯路。
其实,他们的父亲怨天怨地恨日本人,心中燃起的那团怒火,产生的那股强烈的悲愤,不就是怨自己生在乱世命不消,艰难地生活在血雨腥风的战乱时期吗?
而人活在世上最恐惧的是无法预料后事,命运难以预料,噩运难以知晓。人类有天大的本事主宰世界,往往就不能主宰命运,主宰自己。突然之间,人类又显得是那样碎弱与渺小了。
那天大雪整整下了一夜,足足有一尺多厚。在风雪夜里,他们父子三人卷在一起,已经睡着了,如同流浪狗似的卷缩着睡着了。在睡梦中,父子三人出奇不意地同出一梦。梦见自己睡在宽大、舒适、温暖无比的大床上,睡得如死猪一般地香甜。过了一会儿,又发现自己正坐在餐桌上,尽兴尽情地享受丰盛的晚餐,那香稣可口、肥大的鸡鸭鱼肉,香喷喷的白米饭,浓香的醇酿玉液,陈年老酒,一切要有尽有的美食,让他们的唾液都流进了肚子里,再也吃不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准时赴约了;一阵胆颤心惊的空袭警报声骤然拉响了;把他们父子三人从睡梦中惊醒。出于对这特有声音的敏感性;慌忙地爬起来撒腿就跑。紧接着就是惊呼声;哭喊声等各种嗓音超分贝地传出;并连连续续不绝于耳。
那可怕的猎鹰来了;终于来了;是日军派出的猎鹰来了;是专门来洒金豆和下鸟蛋的;是来猎杀他们难民的。它们时而飞向高空;时而俯冲下来超低空飞行;任它在空中发了一阵疯;洒完了金豆;下完了鸟蛋;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而它走后留下的杰作;是一个充满血腥的场面,地面上不管是老人还是婴儿;妇女还是儿童;男人还是女人的尸体遍地都是;血流成河。
活着的人活得凄惨;死去的人死得惨烈。
当他们父子三人从睡梦中惊醒;陈圣围和陈圣站爬起来拉着父亲的手就跑。他们的父亲没有跟着跑几步就已累得不行了;多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俩快跑吧!别管我的;我已跑不动了;快不行了”。“爹;我们不能丢下你;要跑一起跑;要死也要死一块儿,”陈圣围和陈圣站异口同声地说着。刻不容返;不由分说;硬拉着父亲就走。
难民们在猎鹰疯狂的追赶下;全给逼疯了;疯狂地四处逃窜。碰碰撞撞;人撞着人;脚下踩着是死人;脑袋和身子碰撞着的是发疯的活人;倒下的是死人;流血的是死人;不停地狂奔的也是死人。死人;全都是死人。
没有跑多远;他们父子三人被发疯的人群冲散了;他俩找不着父亲;父亲更是见不到他俩的影子。他累了;不想再逃了;不管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遭遇;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干脆停下来休息。没想到就在这时;那不长眼的弹片偏偏就向他直奔而来;硬生生地撕开他那件肥大的旧棉袄;在他干瘪的肚皮上留下一个大口了,五脏内腹越发趁人之危;无孔不出了;肠子连同血水争先恐后地挤了出来;全都落在地上。他一时就是死不了;一只手捧着自己的肠子;一只手趴在雪地上缓缓地向前移动着;在身后的雪地上只留下一道红色的血迹;红白相间的血迹,那白色的雪是苍天下下来的冤屈,红色的血是冤屈的罪证;历史的见证。
他只到流完体内最后一滴血;才痛苦地走完这不平静的一生;闭上痛苦的双眼;埋葬在雪地里;与已故去的亲人重逢在另一个极乐世界里。
他趴在雪地里;头朝向生他养他的故乡;手指向他朝思慕想的故乡。或许他的肉体是永远都回不到家园;但他的灵魂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的故乡怀中,哪怕有日军践踏他的家园;但他仍能感到故土的温暖;如同慈母的怀抱;有一种亲切的久别重逢。
他的这种姿态;是画家笔下多么美妙的回归图啊!是那样的壮观;那样的宏伟;那样的惨烈。。。。。。。。
第五节 安家乐业
再该说陈圣围和陈圣站…我的老太兄弟他俩了。
他俩自和父亲跑散了之后;仍还是东躲西藏;一路奔跑,跑着跑着;跑到最后人是越来越少。回头看时;大多数人都安静地躺在地上,地面上到处都是红白相间的血;分不清到底是这个血;还是那个雪了。他俩再一次地逃过这一次劫难;侥幸地活了下来;料到他父亲必定凶多吉少;在死人堆里到处寻找他的遗体;一连寻找了几天;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假若就算是真遇着他父亲的遗体;那血肉模糊的样子;一时辨认不出;这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几天之后。所有遇难者的遗体;全都用车运到了野外;堆放在一个小山沟里;推平了两边两个小山丘;才把所有的亡灵掩埋在九泉之下。那地面上白色的冤屈之雪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红色的冤屈罪证;染红了每寸土地,在暖洋洋的阳光下;蒸发出一股刺鼻的腥味;不由让人回忆起那一幕幕血色的记忆。
这血色的记忆;在这一页的历史上会刻下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出奇不意;在数月之后;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他俩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我家乡那个湾子里;也就是后来的陈家湾了。而又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繁衍生息;并一代一代地永传下来;人丁兴旺;人才辈出。
其实;出于他俩自个内心的想法;根本是不愿停留在我家乡那个穷湾子里的。当时;不知他俩是坐船而上;再经过巴东县走到我们那里;还是翻山越岭徒步走到我们那里。但是一到我们那里就迈不动脚步了;一步也迈不动了,因为他俩昏了过去;是累昏了;又是饿昏了。
在迷迷糊糊之中;他俩躺在杂草丛中;只看见一群模糊的身影;在他俩眼前晃来晃去;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又朦朦胧胧地听见有人喊着他俩问话;就是一句话也听不见;如同空气有隔音的特效了。虽然他俩听不见对方说什么;但还是断断续续说:“老。。。老乡。。。。们;救。。。。。救救。。。。我。。。。们”。简值是神奇了,这些人的耳朵如窃听器似的;偏偏一字不漏地听见了;是“老乡们;救救我们”。一刻就不得待慢;这群人一涌而上;叽叽喳喳地分配着人员;抬的抬腿;拧的拧胳膊;马上一下子就抬起走了。
当他俩在第二天清醒过来时;被一双双真诚而纯朴的眼睛包围着;那一双双眼睛同时发出一股强有力的热量;一下子温暖了他俩的心。是那些老乡们救了他俩;忙翻身下床;感激不尽;正准备跪下去磕头时;忙被一双双粗笨的大手给止住了。“小伙子;快躺下;你们身子骨还弱的很;要好好歇一二天才是;”一位慈爱的老大爷如是说着。这位老大爷又进一步地关心他俩的家人,他俩突然变得异样的悲愤;洒下几滴热泪;使终说不出一句话来。老大爷准备这壶不开提那壶;寻根问底关心他俩别的情况,一位大婶才阻止了他没完没了的话头;说:“你老让他俩歇一会儿;改天再关心他俩也不迟”。
“噢!是的;小伙子;我们上了年级的人;话就变多了;越来越啰嗦不清了;你可不要见我这个老头子的怪”。这位老大爷忙赔理道歉;毫不失半点理节,他俩也不得不跟随他客气一番。陈圣站才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其实;我的家人都死了;是死在日本人手里;只剩下我和哥逃了出来。”乡亲们都变得哑口无言了;没想到他俩是这种情况。其实;乡亲们只听说外面的世界在打仗;压根就不知道战争的实际情况;感受战争的残酷性。从此以后;乡亲们谁也不问他俩过后的事了;将成为他俩翻不开的历史;永远的历史。
他俩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撕掉那蓬头垢面的外表;扔掉那破烂的衣襟;顿时变成两个英俊的小伙子。要数长相好看;五官端正;还是那陈圣站了;相比之下;别说哥哥陈圣围自愧不如;就是在人海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年轻人体力自然恢复的快;没过几天;他俩在温饱充实的条件下;就渐渐地恢复了男人的阳刚之气。并可以帮助乡亲们做体力活了;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常常是日头还没有出山就下地了;天黑才回来休息。那位大爷、大婶、每位乡亲们谁不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经常记挂着他俩的好处,这不就是一个有情;一个有意;情意相合;鱼与水的道理了。
自从有了这层关系;深刻的情意之后;谁也不想亏欠谁。但摆在他俩面前的问题是严峻的;还无安身立脚之处;头上没有一片天;脚下无一寸土。于是;乡亲们都齐心协力地帮他俩盖房子;选好一块好地;大伙一起动手;挖土、挑土平地基、打墙、七手八脚地就开工破土了。东家送来木材;西家送来建筑工具;东家的女人送来锅、瓢、盆、碗,西家有女人送来油、盐、酱、醋、柴和米。
常言说人多好干活。不久;一座斩新的百家草舍就峻工验收了,简值不就是诗圣杜甫盖的百家草堂吗?
房屋峻工的那天;他俩一齐扯下悬挂在中梁上的一块红绸子;看着一个个热情而朴实的乡亲们;感激万千。陈圣围清了清嗓子;稳定了情绪;激情地发表了感谢词。
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兄弟俩能有今天;能有今天容身之所;
全靠乡亲们一次又一次地帮助咱俩。我们俩真的不知如何感谢;回报
您们大家的情;在此;我们兄弟俩给大家掬躬了。
说着;他俩不约而同地把腰弯得低低的;如同两座石拱桥下面的桥洞了;深深地掬了一躬。乡亲们天生受不了别人的客气;一下子被弄得不知所措了;乱了方寸;都连声推辞谢礼。他俩直起身来,乡亲们停止了骚动;陈圣站接着把感谢词说了下去。
今天;我和我的大哥真的很高兴;是有生以来最高兴;最激动不已
的时候。因为我俩终于有了一个安身立脚之处;是您们给了我俩
这个漂亮的安乐窝;收留了我俩。回想过去;我俩刚逃到这里;昏
倒在路边时;要不是您们救我俩;恐怕没有。。。您们都是我俩的再
生父母。。。。。。。。
不知不觉;两道泪痕早已挂在他的脸颊上;喉咙哽咽了几次;终于全给塞住了;发不出声来了。
“小伙了;今天是你们兄弟俩开心的好日子;应当开开心心才是;让那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都滚到一边去吧!”上次那位老大爷忙站了出来打了一个圆场。接着又有人吆喝着“开饭啦;吃饭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里就发慌”。
他俩忙着去张罗了;照看着乡亲们入座;哪位长者应该坐上席;哪位晚辈应该坐在哪个方位陪;都是很有讲究的,不然会怡笑大方;笑掉大牙。屋里和屋外的场坝上都开了席;同时进餐;一共大概有十几桌之多。一眼看去;都是一些欢快的笑颜。他俩是千载难逢的一次高兴;看着这热闹欢快的场面;在热闹的气氛中又稍微感到一丝丝凄凉。
第六节 发财起家
他俩住进了新房子以后;在屋前屋后种瓜种豆;自己种自己收,靠勤劳的双手;日子一天天地好了起来;生活也有了大大的改善。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自己的田地庄园;只能给大户人家打零工维持生机了。
一天傍晚时分;他俩出门做工正回到家中;从门外走进来三个挑担子的外地人,那沉甸甸的货物把扁担压得弯弯的;如同一钩残月;在他们肩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印。
他们是路过的商人。一进门就操着南方的口音叽叽咕咕地开口讲话了;“兄弟;行一个方便;借一个地方歇一歇脚;”陈圣围忙把他们三人让进屋里;朗声说:“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好说;好说”。他们放下了担子;陈圣围让了坐;陈圣站给他们每人上了一杯茶。其中有一个长了一脸的大胡子;他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说:“兄弟;刚才听你说话的内容与口音;好像也不是本地人士。若没有估计错的话;你一定是江浙那边的人了”。陈圣围忙点着头说:“大哥;你真是好耳力;不愧是长年行走江湖的人了;我正是浙江岳州人士”,陈圣站接着说:“这三位大哥该不是也是那边的人了?”
“嗯!我们也算是那边的人了;和你们算是半个老乡了;”一位长相稍微白晳的中年男人开口说道。
“这话怎讲?”陈圣站十分诧异。这位中年男人苦笑一声;说:“我们现在飘泊在外;连家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陈圣围惆怅满怀地说道。大胡子说:“前一段时间;我听说我们家乡南京被小日本攻陷后;在短短四十多天的时间;共杀害了我们军民三十多万人;杀人的手段特别的毒辣;残忍。。。。。”
“大哥快别说了;我的家人就是让这些禽兽不如的小鬼子给打死了;连安身的地方就没有;一提起他们;我就恨不得千刀万剐生吃了他们,”陈圣围打断大胡子的话;咬牙切齿地说着。还有一位矮个子的商人沉闷了半晌;才开口说道:“兄弟;你俩是怎么到这来的?”陈圣围长叹一口气;说:“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接下来;他和陈圣站轮流着讲出自己和家人的逃难史与不幸的遭遇。一时讲完之后;又回问了他们三人。没想到都是天涯沦落人;同样都是背井离乡的苦命人;一拍即合;更加亲近;亲热无比了,吃了晚饭后;又秉烛夜谈到半夜三更;方才各自睡去了。
他俩修建的新房正好是在一条交通要道的旁边;经常有很多人从他们房前而过。这条交通要道只有两米来宽;东西走向;连结着巴东地界;平时只能马车通过;不能走汽车;也就是现在二0九国道从我们那里而过的旧址了。
再说那三位商人歇了两天脚;那位大胡子商人找到他俩说:“我们做了一点小买卖;现在局势紧张;动荡不安;我们三个人很显然是不敢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