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云哽咽说不下,万茜连忙扯出两张纸巾,递给老太太擦眼泪:“老太太,老太太……妈妈妈,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没良心,我不该怀疑你。”
“你就是没良心,你要是有良心,会舍得扔下我们一个人嫁到北京去。”
看着流泪的老太太,万茜不想聊这个,她安慰道:“老太太,你现在要静养,别想这事了。”
“什么不想,一想到你嫁过去,我如果再出这样的意外,你能赶回来?就算赶回来,你能住几天。”
万茜保证:“肯定把你照顾好我再走啊。”
张淑云哼道:“说的轻巧,公司能让你请那么多假,再说我要是好不了呢。”
万茜急了:“呸呸呸,老太太你快吐出来。”
总算女儿还算有良心,张淑云呸一口,喊道坏的不灵好的灵,然后继续道:“我是说如果,到时候,你放心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你爸还要上几年班,就我一个伤残人士在家里孤苦伶仃,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怎么会呢,不是还有小姨舅舅吗。”
“别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负责给我养老送终。”
“老太太,你又来了,快呸掉。”
“呸呸呸。”
“到时候我接你去北京住总行了吧。”
张淑云突然就愣住了,她心凉了,不想说了。
从昨天晚上万茜说要搬出去开始,她的心就微微发凉。现在她躺在病床上,贴着可笑的创可贴,夹着硬邦邦的木板,一副伤残人士模样,将离家最大的问题抛出来。
父母老了,病了,伤了,远在北京的你要怎么办,能怎么办?没料到女儿心里没有一丝犹豫、彷徨,还想着跟应滨湖去北京生活。
这两天演戏,她算是把女儿看透,要去外面住,去住啊,我要去看你一眼我就不是你妈。要带我去北京,谁稀罕,北京那破地方能养老吗,去一年就得肺癌死了吧。这就是养了25年的女儿,我呸,张淑云此时特想骂一句,生块叉烧都比生你好。
沉默之后,张淑云说一声累,慢慢倒下,背对女儿睡觉,眼泪不受控制地像暴雨一样,浸湿枕头。
其实张淑云错怪了女儿,万茜只是对她的话没反应过来,说出了自己老想法。等她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时,张淑云已经真的睡着了,满脸的泪痕让万茜心如刀割。
作者有话要说:
☆、当父母老了,病了,伤了2
晚饭时间,应斌湖和万建国提着饭菜和碗筷进病房。
张淑云的情绪已经缓和,正拿着IPAD和“不如一块叉烧”的女儿一起玩《找你妹》,娘俩玩得不亦乐乎,互相耍赖攻击。
见应斌湖进来,张淑云看看时间,心中冷哼一声。三个小时做顿饭,就算除去车程、路程一小时,业务也不怎么熟练。只是当应滨湖打开保温盒,香散四溢时,张淑云心情瞬间暴躁。她挑剔地尝了一口汤和菜,吃下去,拳头攥紧,脸色微怒,放下筷子:“味道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医院的饭菜。”
万茜正大快朵颐,忙替应滨湖辩护:“怎么可能,老太太,我早跟你说过,小胡子的手艺不比你差,你要是评三星的话,小胡子肯定能评到五星。”
张淑云立刻将女儿大腿拧到三百六十度,骂道:“白给你吃了二十多年的饭,有这么贬低你妈抬高别人的吗!”
万茜疼得丝的一声,但坚持真理:“哪有,我这是实事求是啊。”
应斌湖连忙拉着万茜,笑道:“可能我做菜口味有点重,阿姨您吃不习惯,那我下去买点水果,让阿姨您调剂一下味道。小茜,一起去买。”说完拉着万茜下楼。
万建国走到病房门口,看着电梯口消失的两人,关上门,转身时,张淑云又吃起来。
万建国叹道:“别生气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不管怎么样,都高高兴兴地把女儿嫁出去。”
张淑云边吃边骂:“气死我了,真做的比我好吃,怪不得能拐走我女儿,怪不得小茜对他死心塌地。你听听小茜下午跟我聊的那些话,净说他的好,在她心里,我们根本比不过那个应斌湖。”
骂着眼泪又出来了。
万建国听着老婆的抱怨失笑,但很快脸色就黯淡下来,坐在张淑云旁边,边吃边说应滨湖表现。
在家里,应滨湖开冰箱觉得菜不够,两人便去菜市场买菜。万建国本来想买点骨头,骨折嘛,当然要买点骨头装装样子。应滨湖却让他别买,说这骨折恢复早期,像骨头汤,鸡鸭一类的油腻东西反而不能吃,否则会使得瘀血积滞,不容易消散,使骨痂生长迟缓,还会影响日后关节功能恢复。
万建国很好奇:“这个你都懂?”
应斌湖笑道:“我来的时候特意查的。”
万建国音调升高地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要做饭。”
应斌湖笑,自信的笑:“我来南城之前就准备好要表现厨艺的。”
买菜归来后,应滨湖的厨房表现彻底征服了万建国。洗菜切肉,清炒焖蒸,荤素搭配,菜汤齐全样样行,不仅顾及营养,还照顾了万建国和张淑云清淡口味,看来他们担心女儿嫁过去吃不习惯的确是多余的。
脾气好,人厚道,能力强,长的也算一表人才,最关键是对女儿好,可算得上是十足十好男人,无可挑剔。
万建国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南北距离原因,应滨湖的确是现阶段最适合女儿的人选。
听着丈夫感叹,张淑云仿佛真病了一般。她心越来越烦燥,胸中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能不断吃美食泄愤,可惜这美食还是应斌湖做的,简直是越吃越气愤,越气愤越想吃,最后饭菜汤全部干掉。
吃完,应斌湖和万茜水果才买来,看着空空如也的饭盒,应滨湖和万茜相视一笑。
当晚,两人一起在医院陪护,万建国临走时不放心老婆,叮嘱道:“淑云,我走了,记住我说的话。”
张淑云不耐烦地点点头,万建国带着饭盒离开,张淑云重新拿起IPAD玩游戏,玩了一会儿突然道:“小胡你回去吧,这里不用你守,你在这我反而睡不踏实。”
万茜高声不满:“妈,你过分了啊。”
应斌湖连忙道:“没事,我就在外面,小茜你要有什么体力活就叫我。”
说着,应斌湖就提着一张折叠床出去,张淑云也没再说什么,本来就是要考验应滨湖,真赶走他也不合适,但她就是不想看到应滨湖。
等应滨湖出去,万茜邹着眉头问:“老太太,你怎么突然对小胡子态度这么差,你不能因为摔了腿就迁怒人家吧,又不是小胡子害的你。”
张淑云强词夺理:“怎么不是,还不是因为你们俩的事我才没看路。”
好吧,的确有这么一点点关联,万茜只能无奈扶额。
深夜。
张淑云小心翼翼爬起床,她不想喊醒女儿,但没料到,刚起身,万茜就睁开眼睛起来,扶住张淑云。
张淑云惊讶:“你没睡。”
万茜摇摇头:“睡不着。”
万茜扶着张淑云进卫生间,出卫生间时,张淑云指指病房门口,两人走过去,打开病房门,应斌湖正睡在折叠床上,有轻微鼾声。
屋外没有电扇空调,闷热汗出,蚊子又多,换成张淑云根本睡不安稳。虽然知道应滨湖这么做未必情愿,只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但能做到这个程度,也算是难为了。
张淑云招招手,让万茜扶自己回去,两人坐回床边,开始小声说话。
“怎么没睡着,以前不是到哪都能睡的跟个猪似得,这回怎么认床了。”
“老太太,你怎么老把我比成猪,那你自己岂不是老母猪了。”
张淑云笑着拍了一下万茜头。
万茜叹气:“我就是有点难受,睡不着。”
这话,算是张淑云今天听到最舒心的话。很奇怪,女儿难受,当妈的居然高兴:“算你还有点良心,有什么难受,是妈骨折,又不是你骨折。”
“我情愿是我。”
“傻丫头,就因为这个睡不着啊。”
“不是,是因为小胡子。”
一瞬间,张淑云的好心情又降到谷底:“哼,我就知道我女儿没这么好心,你妈我,还在病床上躺着你不难受,为了个没过门的老公你就难受得睡不着。”
万茜笑了:“老太太,你想哪去了,我就是想起小胡子一句话。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和爸发生意外,我会不会后悔嫁到北京?”
晚饭时,两人下楼买水果,应滨湖问万茜下午聊了什么,听到万茜回答后,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淑云顿时来了精神:“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老太太,我一想到如果我嫁过去,你和爸有什么意外我不能马上赶回来我就难受。我想着不能在你和爸面前尽孝我也难受。但我又不想放弃小胡子,我舍不得。这么多年我也就喜欢了他一个,找到一个喜欢我,我也喜欢的不容易,你说是吗,老太太?”
这个问题,张淑云唯有回答是。
“为什么别人谈个恋爱都高高兴兴顺顺利利,怎么到我这,就总是这么纠结不清。老太太,我不想在你们和小胡子之间选,如果可以,我真想读大学的时候没遇到小胡子,这样我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说着,万茜嗓子就哑了,张淑云此刻早已经忘记前几个小时她还在心里骂女儿,生她不如生块叉烧。她搂住万茜拍着她后背轻声道:“别难过了,马上就过去了,我的傻丫头。”
臭小子,真是便宜你了。
应滨湖连做三天饭菜,每次都不同花样,每次都精选细做,让张淑云无可挑剔,也不想挑剔。每次吃饭,应滨湖总找各种理由和万茜一起去院子吃,以免张淑云尴尬。
万建国依靠在窗台角落,看着院子里,万茜和应斌湖正互相喂饭打闹,女儿脸上笑容灿烂。
“你看小茜,真的很开心。”
张淑云也下床走到窗户边,看着楼下两人叹气:“如果应斌湖是南城人该多好。”
“算了,别再让女儿纠结了。我们怕小茜远嫁,除了不能想见就见,最重要,还不是怕她嫁到外地,吃了苦受了罪,我们看不到吗。小胡这几天表现不错,本性也好,应该不会辜负小茜。”
“我就是不甘心,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就这样嫁到北京去。”
“没什么不甘心的,小茜嫁得好才是我们最大的心愿,或许在南城,真的找不到比小胡更合适的人了。”
女儿、丈夫都看好应斌湖,这让张淑云越发不爽,她还是不想女儿嫁过去:“不行,我还是要问问这个应斌湖,看他愿不愿意留在南城。”
“我看小胡也是个事业心重的人,而且他也有家那边的压力要承担,过来的可能性很小,你就别反复折腾了。”
“不谈谈怎么知道,阿杰在北京工作五年不也回来了。”
阿杰是万茜大伯的独子,毕业时,也是不满家人安排的工作,潇洒去北京闯天下。直到一年前,万茜大伯在工地上被从天而降的砖头砸中,住进医院需要人照顾,阿杰才从北京回来。虽然后来万茜大伯康复,但阿杰却辞职彻底回了南城。
所以骨折这出戏,它的剧本来源就是这件事。
只是结果却南辕北辙。
万建国愣了良久,终于道:“那你谈谈吧,但千万别硬来,能留下最好,不能,我们也把小茜高高兴兴地嫁过去。”
张淑云不耐烦,从住院开始,她就经常不耐烦:”行了,行了,就你啰嗦,小茜是你女儿,更是我怀胎十月掉下来的肉,我还能不替她着想,你去把那应斌湖给我叫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当父母老了,病了,伤了3
万建国以办出院手续为由,让女儿陪自己去一趟,然后客气地让应滨湖回病房帮忙收拾碗筷。应滨湖隐约觉得事情快到终点,在去病房路上,他回想这两天表现,算是不错。
怀着忐忑激动心情,应滨湖走进病房,张淑云已经收拾好东西坐在床边。应斌湖恭喜阿姨出院,回去的时候得用艾草柚叶去去晦气。
张淑云客气几声,说这两天辛苦你了。
应滨湖忙说不辛苦,他开始收拾碗筷,谈话也正式开始。
“小胡,你说过你还有个姐姐是吧?”
“恩,比我大八岁。”
“哦,那她结婚没。”
“结了。”
“嫁到哪了?”
“也在北京。”
张淑云喜色上脸:“哦,北京离北城那么近,你姐姐在北京的话,等你父母老了,也不担心没人照顾,女儿是小棉袄,可比儿子贴心多了。”
应斌湖心沉下去,事情发展和想象不太一样,他否定道:“我姐可不是,天天跟我爸吵,两人见面就掐。”
张淑云不以为然:“父女俩吵架没什么,我跟小茜还不是天天吵,血缘关系在那,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等再过几年,你姐就会明白了,什么人都不亲,父母最亲。”
应斌湖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恩一声。
张淑云终于说出重点:“那小胡,你愿不愿意来南城。”
事情发展越来越偏离设想的轨道,应斌湖看着张淑云不答。
“我不说假话,你人是不错,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就想她留在南城。只要你肯留下,我马上同意你们两个结婚,什么彩礼酒席这些全都我们来,你也别担心会跟我们两个老的一起住,我们早就为小茜准备好了房子,现在也值个二三十万,就算是嫁妆。“
”你也别有上门女婿的负担,说实话,你很有能力,你把在北京的房子卖了,马上能来南城全款买一套很好的房,还能买辆车,这样别人也说不了你什么。再说你们年轻人,也不讲究这些,小两口过得好就什么都好,是不是。”
张淑云噼里啪啦说一通,自认为很为应滨湖考虑,姿态放得够低,岂料应滨湖根本不领情:“阿姨,这个问题叔叔问过了。”
“那是权宜之计,我现在正式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
“阿姨,虚话我就不跟您说,我就跟您举一实例吧,北京有全国最好的几所大学,而这些学校在北京的录取率远比其他城市要高,以后我和小茜有了孩子,肯定是要在北京读,到时候想考北京的学校也容易一点。”
张淑云摆摆手:“你别跟我扯到下一代,小茜生在南城,长在南城,不一样长这么大,过的跟公主一样,我不指望我儿女外孙有多大出息,只要他们健健康康,幸福美满就行。”
“行,阿姨,我不跟您说下一代,我就说我的工作,小茜的工作,这里没有大的IT企业,也没有稍微大一点的综合性广告公司,但北京呢,它几乎拥有全国一半以上IT企业。阿姨您说,这样我能来南城吗?
“你这还没来呢,怎么就知道你在南城不能成功,说到底,还是自私,只为自己考虑。”
“阿姨,也许这件事我在南城也能干成,但难度是北京的几十倍,舍近求远,这真的不明智。”
“我不管那么多,我就问你一句,你爱不爱我们家小茜。”
应斌湖迅速肯定的回答:“爱。”
“有多爱。”
“阿姨,我不太会讲甜蜜话,但我保证,永远不会辜负小茜。”
张淑云继续逼问:“有爱到愿意为她放弃一切来南城的决心吗。”
应斌湖无奈:“阿姨,我们又回到老问题上了。”
张淑云冷笑:“那就是还没有多爱,你爱你自己始终比爱小茜多。”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的快问快答,让应斌湖心中有了火气。他一直宠着爱着万茜,万茜也值得他宠爱。可以说,除了来南城这事应滨湖没答应万茜,万茜说什么,应滨湖做什么。而呆在北京这事上,应滨湖也觉得自己没错。
男人应当成就一份事业,窝在小县城中,以后看到别的同学功成名就之时,心中难道会不后悔?
孝,也是建立在强大的经济基础上,难道陪父母一起待在这种小县城里就是孝?自古贫贱夫妻百事哀,贫贱儿女难孝道,现在的啃老族怎么来的,不就是不能养活自己。成就大事业再回报父母,那才是孝。
应滨湖平静心情,想了一会才说:“阿姨,其他我都能答应您,但来南城,这的确是不可能的事。”
“那为什么我女儿就可以,她嫁到北京,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