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插入战圈,一招之间,荀伯业顿时被迫得退了数步。
但双方之人,也都看出了荀伯业那对铜钹,陡然功力增强一倍,尚能勉强支撑残局。
照局外人的看法,王元度比荀伯业危险得多。假使王元度先死,则一元教纵然牺牲了一个姜石公,但仍可以大获全胜,合力重创武当派。一个不好,还可能诛除钱、甄二人。是以这刻王元度的生死,简直是关系到全局。
人人都紧张得不知看哪一边的好,忽见钱万贯奇招连环使出,竟把荀伯业杀得遍体大汗,堪堪落败。
要知钱万贯不但功力深厚之极,兼且深悉荀伯业的钹法路数,大得知己知彼之利。
是以奇招妙着一出,形势顿时改观,变成王元度和荀伯业都一般的危急。
其实,钱万贯如此容易就大占上风之故,除了上面说过的理由之外,还有一点众人皆未觉察。
敢情他那“赌王”的头衔,使荀伯业那么沉潜老奸之人,也大受影响,心理上先起了此人逢赌必赢,这一赌也难有例外之想,以致气势大为减弱,吃了大亏。
此时双方皆是苦苦支撑的危局,任何的一刹那,皆有流血惨剧出现。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时,不夜岛主甄南蓦然大喝道:“王元度,放过你这趟。”
人随声起,疾扑向钱、甄这边,他们相距只有两丈不到,一掠便至。但见他长刀一挥,接住了甄红袖的剑招。
不夜岛主甄南,先已喝出放过王元度,才抢救荀伯业,使人心理上觉得,他实是迫不得已之举,决计不能怪他向钱、甄二人出手。
因此,吕杰空自瞪大了双眼,手中之剑竟没有落下,然而姜石公出了一身冷汗,但也十分佩服这甄南的高妙手段和决断。
荀伯业却只比他慢了一线,也自迅即退出战圈,钱甄二人则赶往王元度身边,加以护卫。
双方共有五六百人之众,这刻不闻声响,只听到王元度和荀伯业喘个不停。
这等局势,令人有如梦如幻之感,现在可得看这两个最重要的人物,谁恢复得快,就多些胜算。
钱万贯发出不羁的笑声,道:“荀教主虽是老谋深算,早先与王元度兄拼过之后,明明功力耗损有限,却故意佯装损耗得很厉害,又佯装敌不过红袖的攻势,使众人心理上感到王元度兄的不利情形,恰好与他扯平,因而甄南立刻涌上去抢救。”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一来,他有双重好处:一是王兄实是陷入了十分危险之境;二是红袖也随时有被他全力反击送命之虞。”
他锐利的目光,以及充满信心的口气,使人感到他的话,定必不是向壁虚构的,因此全场寂然,听他分析。
钱万贯嘿嘿一笑,接着道:“假如当时鄙人过去帮助王元度兄,则局势之变化,定必大不相同,我敢说,这刻红袖当必已伤亡于双钹之下了。”
甄红袖笑道:“他纵是功力十足之时,也难在十招八招之内取胜,你别把他夸奖得这么厉害。”
钱万贯道:“不错,若是平时,情形果是如此,但早先由于你已略占上风,又深信他功力大有损耗,因而他突然间全力反击,你反而会着了道儿。”
说到这处,别人如若相信他的话,则他解救危机的唯一法子,就只有舍下王元度,先去援助甄红袖这一条路可行了。
阵中的甄南发出刺耳的冷笑声,道:“钱万贯,你分明是心悬妻子之危,是以置好友于不顾,先已后人,这等作为,实足以令识者齿冷。”
钱万贯洒脱地大笑一声,道:“甄岛主说得好,但问题是以你的武功造诣,王元度兄纵然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之下,百招之内,你仍难取胜,这真是大为丢脸之事呢!再说鄙人胆敢夸一句口,那就是我这一上去对付荀伯业,他心中有数,晓得我能克制他的双钹,是以胆气已怯。”
他一面说话,一面计算敌我之势,但觉己方无论如何还是弱得多。假如荀伯业恢复得快,可说是胜券在握。如若他横心不顾姜石公死活,发令全面攻击,则己方必遭遇惨败。
自然,假使王元度功力恢复得比他快,形势便大不相同。可以立刻利用姜石公进迫,使荀伯业不能不开口讲话,无法全力调息,恢复功力。如此,可望敌人不战自退。
他虽是洞悉全盘局势,他分析得十分深入精微,无奈王元度恢复功力之事,关乎他的根基和修养,如不能迅即复原,别人亦对他爱莫能助,因此,他深心中空自十分忧虑紧张,却无计可施,只好束手等事实揭晓,即可宣判今日胜败存亡的结果了。
钱万贯身为少林大雄长老的传人,所学之博,眼力之强,无不高人一等。他在说这一番话的短短时间中,竟已瞧出了一点迹象,那就是荀伯业到底功深力厚,功力复元得较快。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心念一转,厉声道:“荀教主,鄙人对姜石公恨之入骨,今日有意取他性命,你怎么说?”
荀伯业目瞑如故,理都不理,看他的样子,竟是宁可牺牲了姜石公,今日也得放手一拼,分个强存弱亡的结果,若从天下武林大势而论,他此举自是极为明智和有远见,但用心当然也太恶毒了。
钱万贯见他如此强硬,一时无法可施。
双方都脾测得出,他们这些绝代高手,正在斗智斗力,争取胜利。因此无不用心猜测其中的隐秘奥妙。
此时,山风从对面吹来,甄红袖突然嗅到一阵异香,心中大惊,叫道:“大家小心,甄南已施展不夜岛的迷魂绝技。”
钱万贯接口笑道:“此处地势旷阔,山风强劲,谅他的迷魂绝技无法得逞,大家不必紧张。”
他首先深深吸气,鼻孔中咝咝有声,人人皆闻皆见。但见他果然屹立如山,毫无昏倒之象。
不夜岛岛主甄南这时已取下面上黑巾,得观钱万贯之状,眼中不禁流露出迷惑奇怪之色。
他双袖一扬,飞散出两大片白色粉雾,随风飞扬,霎时间,在下风方向的武当派清人,无不嗅到一阵异香。
钱万贯呵呵笑道:“甄岛主尽管施展,但我不妨提醒你一句,那就是我们的人,俱有辟毒之能,但你那一方只怕没这本事,荀教主正在摄神调息,这等迷药,对他定有相当大的影响呢!”
他用尽法子,要使荀伯业分散心神,这一回果然如愿。荀伯业面色微微变了一下,显然在心中把这话想了一想。
武当剑阵中,突然走出六名道人,当先的一个,看上去只在三四旬之间的年纪,相貌清秀,道气盎然。
其余的五人,都比他老得多,乃是武当派辈份甚尊的陈虚本、李虚性两位长老。那三个则是矮了一辈,但却仍与掌门真人同辈的辜无玄、洪无嗔和梁无累等真人。
钱万贯回头一瞥,不禁喜出望外,朗声道:“掌教真人及时出关,赶上这场盛会,鄙人得以卸责,实是欣慰不置。”
掌教真人许无量道:“多烦钱道兄一力担当,贫道感铭五内,永志不忘。”
甄红袖回头一看这许真人,不由得呀地失声,道:“啊!是你!”
原来这个许无量真人,正是她和王元度在山崖那边碰见的那一个道人,当时他定要与他们对手过招,全然不肯通融,但后来忽然又轻易退下。同时,他仗着功力深厚,一味施展那四招剑法。
这些使他们心中感到疑惑的事情,现在一见他以武当派掌门人的身份出现,都完全得到了解释。
自然,以一派掌门人身份,若然是要传授什么武功的话,不论是传与本门弟子抑是外人,决计不可传授旁的门派的武功。
这一点就算不予置理,但他在数百人眼前,那是宁死也不能使用别的家派的武功,这一点却是无可置疑之事。
但那四招剑招,却又是抵挡像荀伯业这等绝代高手的最佳手法。
正因王元度其后迫得使出这四招剑法,才使得荀伯业改变打法,以硬拼的战略,硬是耗损了王元度大半真力,然后由生力军上阵。他拥有不夜岛岛主甄南这等一流高手,换将上阵,那本是必赢之局。
甄红袖真不敢想像假如钱万贯没有这一下惊人之举,这情势将会变成怎样。
当然,由于现在已经定下心神,所以她立时晓得了荀伯业早先何以极力设想把她弄离开这儿之故,只因不夜岛这一派之人,素喜女色,定必是甄南以得到她为条件,方肯投入一元教中效力。
现在,只有一点她弄不明白的,那就是钱万贯如何能突然恢复了功力?他在那座小庙中,有什么遭遇?
不夜岛主甄南见秘技无功,实在想不出其中道理。因为即使对方有大量解药,能防御本门秘制的迷魂香,但这些人分明都没有任何动作,况且自己投入一元教之事,机密异常,对方绝无得悉而事先配好解药之理!
最使他不服气的是,不夜岛秘传迷魂香,除了他独门解药之外,外人焉能解救?不过他念头一转,却又否定了此说。
事关钱万贯所中之毒,亦是他不夜岛独门秘制药物,外人实是无法解救。
但钱万贯居然已破解了毒力,可见得必有比他不夜岛高明几倍的异人,暗中帮助他们。
这真是使他万分震骇之事,这个异人,简直可以摇动他不夜岛的根本。因此他必须尽快设法查明此事,定下应付之策才行。
荀伯业锐利的目光一转,已见到了许无量。
第三十三章 许真人口头较绝技
他突然大吃一惊,这牛鼻子年纪比我大,但外表上却显得如此年轻,气度凝重,仙风道骨,一望而知,功行极有精进,真是气煞我了。
荀伯业对许无量的气恼,完全是根源于妒恨和仇视之心,因为他曾投入武当门中,却学不到无上心法,因此他积恨于心,其后碰到雷八公,便欣然随他而去,矢志要向少林、武当两派报复,并且代师履行诺言,与那宣翔的传人拼个高下。
殊不知正因他这等枭獍之性,才使少林、武当两派的长老,不敢传以本门无上心法。诚恐他心术险恶,但天赋又奇高,万一修习无上心法而得到大成就,其时位高权重,做出违背师门戒律之事。
荀伯业虽是才智过人之士,但他正与世上所有心术险恶之人一样,永远不会反省一下自己,一昧责怪旁人对他不公平,激起了满怀怨愤。久而久之,便专门做出倒行逆施,自取灭亡之事了。
他也见到许真人身后的高手们,发觉他们在许无量领导之下,人人变得十分坚强勇毅。
不管他的内心中如何地憎恨这些人,多么渴望想毁灭他们。但对于情势的强弱利害,他却看得很清楚。
当下停止了运功调息,冷冷一笑,道:“许无量,你总算是运气不错,恰在这时闭关,如若不然,结果如何,你心中当必明白,也用不着本座说出口了。”
许无量微微一笑,道:“讲起来时机也真凑巧,以致贫道失去了拜睹教主绝艺的机会。
不过这也并非必要之事,假如教主有雄霸天下之志,咱们仍然可以坐下来讨论,并非定须在比武场中见面不可。”
荀伯业顿时来了兴致,道:“这倒是一个很新鲜的主意。以咱们这等身份造诣,想来在嘴上拼斗武功,也是一样。”
他停歇一下,又道:“只不知现下时机是否恰当?抑是要本座改日再来?”
许无量道:“岂敢多烦教主奔波,现在就最好不过了。”
他转眼向钱万贯、甄红袖望去,稽首道:“贫道擅专之罪,还望庄主贤伉俪包涵。”
钱万贯忙道:“许真人好说了,理该如此,何谈专擅之有呢?”
许无量道:“王大侠只等片刻工夫,即可恢复如常,贫道听了敝派之人报告,得知他费了不少气力,此恩此德,难以言宣,他能这么快就复元,这等造诣,至足惊世骇俗,贫道不胜佩服之至!”
许无量真人潇洒地微微一笑,道:“荀教主冲着贫道而来,倒教贫道不便推诿了。”
他接着向钱万贯道:“只不知钱庄主对姜军师有何打算?”
钱万贯道:“既然许真人有意与荀教主以和平方式解决问题,鄙人岂能作梗破坏,自然要释放了他,不过这位姜军师手段毒辣异常,我们不可不防。”
他说到“我们”之时,目光竟望向荀伯业,似是把他包括在内,至于姜石公远在三丈以外,自然听不见这边的对话,荀伯业移步走近一点,道:“姜军师向来十分忠心,钱庄主可以放心。”
这两句话表面上似是解释,其实骨子里却是探询钱万贯的真意何在,钱万贯心中冷笑一声,忖道:“我今日如果不能把姜石公除去,算我钱万贯无能。”
当下说道:“荀教主此言差矣,俗语有道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姜石公性比豺狼,动辄便施展同归于尽的手段,假如他怀恨教主早先对他不甚顾惜之意,一怒之下,又来个同归于尽,教主纵然是武功通玄,也难以血肉之躯,抵抗那火器的威力。”
这话只说得老谋深算的荀伯业,面色为之一变,凛然寻思。
钱万贯又道:“因此,鄙人主张今日不必坐下来讨论任何问题,除非是姜石公先遣离此地。”
荀伯业素知姜石公果然是偏激恶毒之人,早先自己实是对他不起,这等情形,对有的部属来说,不必介意,但这姜石公果然不可大意放过,须得想个什么妙计,消弭祸患于无形才行。
若然不准他跟在身边,则无疑是迫他作反。但假如今日不趁机与许无量比一比武功,则日后之计,又不易筹划。
只因今日如果在口头比过武,当可探悉许无量的进境如何,从而决定将来的步骤。
退一步说,假如目下当真先行撤退,一则被对方看轻了自己,认为自己无法处理姜石公之事。二则这个祸胎一弄不好,真的会要了自己的性命,那可不是儿戏之事。
他方在迅快寻思之时,钱万贯忽然又道:“实不相瞒,鄙人已在姜石公突然发动加害于我之时,反而以毒针刺了他一下,以作惩戒,假使不得解药,他将在这数日之内,完全瘫痪。”
荀伯业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本座马上送他下山,求医疗毒。只不知钱庄主的解药,可是珍贵万分之物?但纵然十分贵重,本座也愿意出价购得。”
他乃是在不着痕迹之间,让对方提出条件,好把姜石公交还给他,至于以后如何处理,荀伯业当然有他的一套办法。
钱万贯眼见他已经入彀,当下高声道:“鄙人对姜石公恨之人骨,但碍于许真人面子,不便当场击杀。因此罚他几天不能行动,亦不过份。”
荀伯业想不到对方如此合作,心中暗喜,立刻也高声道:“既然不致伤及军师,则数日不能行动,乃是小事。”
他回头叫来几个教徒,吩咐他们小心把姜军师抬走,立即送离武当山,不得有误。
转眼间,那姜石公在三十余铁卫簇拥之下,离开武当,荀伯业同时传令所有的教徒,都到前面大殿候命。
他率领着甄南、四大护法以及没角犀屠望等七八个人,跟随许无量真人走到一处所在,但见花木扶疏,园庭幽雅,院门外有一幅横匾,题着“闲云小筑”四字。
众人进入厅内,依序落坐,宾主各据一方。
王元度、钱万贯、甄红袖虽是贵宾,但在一元教之前,却又变成了主人身份,与许无量真人他们坐在一边。
道童送上香茗,闲谈了几句,便转人正题。
荀伯业首先道:“许真人提起口头比武之举,这本是高手印证心得的妙法。想那下场动手拼斗之时,双方不争胜则已,但凡欲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