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天虹盘旋数匝之后,台下突然发出哄笑之声,在这一片寂静之中,特别刺耳。
平天虹一向是骄傲惯了的人,听得笑声,便认为人家是在笑他不敢出手。这是因为他自己亦知道,今日出战王元度时的态度与平日不同,所以可能招致人家的嘲笑。
他咬咬牙,俊目中闪射出凶光杀气,欺身迫近敌人,一扇拍去。
王元度见他这一扇攻得凶毒之极,自己如若以少阳剑法封拆,势必陷入肉搏血战的局势,那时不出二十招就得分出胜败生死。这是因为双方招数越缠越紧,以致双方都被迫以全力施展杀手,这一来不但胜败分得快,而且结局十分残酷,全然无法收煞得住。
他念头一动,身随剑走,忽进忽退,快逾闪电。眨眼之间,已在敌人扇影之内出入往来了四次之多。此时独步天下的修迷密步,神奇无匹,全场群豪都大声喝采,无不叹为观止。
王元度继续以修迷密步闪避对方的桃花扇,长剑偶一出手,总能把平天虹震退。如此鏖战了五十余招,大势底定,那王元度已掌握住主动之势了。
那平天虹虽然不断地使出各种诡奇招式手法,企图挽回劣势。可是终于心劳力细,全然无济于事。
到了第七十招之时,王元度长剑一挑,弹开敌扇,接着如电光石火般向敌人咽喉刺去。
这一剑使得恰到好处,当真有一羽不能加之妙。全场骤然间寂然无声,单等平天虹倒地身亡。
哪知剑尖微微一偏,贴着平天虹颈子刺过。
平天虹感觉得到剑身的冰冷传入心头,不禁打个寒噤。
王元度已收剑退开,平天虹明知对方刚才这一剑,可以轻易取去自己一命,这分明是剑下留情。这刻虽是羞愤难当,却也不能要赖再斗,只好认输而退。
擂台下群豪皆大欢喜,因为这一场的盘口虽然是赌王元度得胜的话是三两赔一两,反之,若然平天虹赢了,一两赔一百两。但绝大多数的人都下注在王元度身上,故此王元度得胜,他们也赢了银子。
赛事须待下午方始进行,午膳之时,钱万贯笑道:“元度兄赢了这一场,却使兄弟赔了数万两之多呢!”
王元度大惊道:“小弟一点也不晓得负累了钱兄,实在歉疚之至。”
田不恭大头一晃,呵呵笑道:“你早知道也是没用,因为你若是为了他几万两而故意败阵,则不但我们个个都会指责钱老板的不对,而所有捧你场的武林朋友更是不满,试问王兄有何办法能够不赢?”
王元度颔首道:“道长这话极是,那时是教兄弟左右为难了。”
管中流道:“钱兄定有锦囊妙计,可以在下午这两场当中赢回来无疑。”
钱万贯摇摇头,陡然流露出黯然之色,道:“恐怕没有这么容易,兄弟正在考虑一个主意。”
柳儿怜悯地望着他,说道:“我或者猜得出钱先生的主意。”
钱万贯大为惊讶,道:“那就请你说出来听听。”
柳儿这刻仍是那副丑陋少年的样子,而钱万贯亦不知她的真正身份。
只听柳儿说道:“钱先生想是泛起放弃钱庄的事业,从此退出赌国。”
众人听了都大为惊讶,田不恭道:“那是钱老板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不会如此轻易放弃吧?”
钱万贯道:“兄弟当真有这个意思,这位柳平兄猜得奇准。却不知柳平兄如何捉摸得到兄弟的心事?”
柳儿说道:“我只不过随口猜一猜,本来没有什么根据。”
其实她昨夜及时赶走了田若云,得知蓝芳时一直没有去与钱万贯会面,是以料出钱万贯今日神不守舍的样子必是为了蓝芳时失约之故。
再由此推论下去,钱万贯觉得没有兴趣再在江湖中打滚,乃是自然不过的反应。
大家都很佩服柳儿的智慧,人人对她另眼相看。
乡老伯劝钱万贯道:“你本是很沉得住气的人,怎的忽然性情大变,其实凡事只要志毅心坚的做下去,定能成功。”
他话中自是含有深意,只因昨日乡老伯亲自听到蓝芳时与钱万贯订下月上柳梢之约,所以才派柳儿暗暗跟踪,瞧她是不是另有诡谋。
现下倒是知道了蓝芳时守身如玉,若然钱万贯鼓勇追求的话,当能把她娶为妻子。是以用这话点破钱万贯。
此时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劝钱万贯不要轻易放弃百钱庄,二则此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力量,可以养活许多天生不务正业之人,使他们精力有处发泄,不致到处浪荡惹事;二则这百钱在能够赚巨额的钱财,用以兴办有益于世的各种事业,功德极大;三则钱万贯已经大有成就,说不定就因为他在赌国之中大展长才,而得以留名后世。
众人用这种道理劝他,钱万贯何尝不知。他虽然依旧心灰意冷,但口头上却不再坚持下去。
午膳用过之后,大家分头休息。到了擂台开赛之时,只有四人上台,这四人是卓辽、云军、柳昭、束大名等四个须得出手之人。
首场是柳昭对束大名,他们办好报到手续之后,便宣称以和局论。
于是这一场便轻轻抹过,第二场是卓辽对云军。
后者昨日出手败在束大名的少林嫡传空玄棍法之下,但他的诡奇辛辣的剑法却是别创一格,极为厉害。
人人都注视这一场的上演,但见卓、云二人各出兵器,锣声起处,便即交手接战。
云军昨日败了一阵,今日又面临强敌,却没有丝毫气馁之色。这一点不待高手皆能瞧出,是以人人都甚为佩服他的勇气。
他的剑法以攻为主,故此一上手就尽力迫攻,抢制先手。但见剑光电掣飙发,弥漫台上。
卓辽的浑敦棍大有相形见细之势。
其实卓辽为人既智且勇,他深知云军上来这股锐气定必万分难当,故此严密守御,任得对方尽情发泄,二十招一过,他就展开反击。
云军但觉对方棍势越来越重,而敌人出招之际,却又反倒更为灵便轻巧,晓得此是那浑敦棍的妙用,如今尝到厉害,果然极是难当。
两人激战了六十余招,卓辽连攻数棍,云军立足不住,迫得连连退却。他又晓得在这数棍之中,那卓辽分明有可乘之机,但却轻轻放过。这等用心自然明显不过。当即趁对方根势微松之时,跃出圈外认输。
本日赛事至此结束,群豪纷纷散去。
翌日早晨大家起床之时,王元度等人发觉不见了无情刀管中流,其为讶异。而在日月坞这一方面,亦有两人失踪,那是十道指挥中的高手,一个是三峰道指挥祖远。一是分稍道童威。这两人皆是时下名家高手,忽然间失去踪迹,日月坞方面顿时大为紧张和警惕。
但失踪事件不但没有影响大会进行,那参加盛会的数千人竟无一个得知。
这一日的五场赛事是王元度胜辛立,卓辽胜平天虹,吕杰、柳昭言和,束大名、鲁又猛言和,而最末一场胡元对云军,却又是胡元败了。
原来胡元使用兵器远不及赤手相搏,所以昨日败于辛立钩了,今日又败在云军剑底。
这一天过去了,翌日又发现田不恭不知去向,管中流亦毫无消息。
日月坞方面又有鸳鸯道的指挥和潜失踪。
这和潜乃是十道指挥中第一把交椅,声名武功都不逊于总指挥子母神笔李公衡。
是以他的失踪,使蓝峦等人大为震动,展开极严密的搜查。
可是参与盛会的人数愈两千之众,数百院落逾千房间都挤满了人。而这些人当中三教九流全有,龙蛇混杂。本来就很难查出线索,何况日月坞方面又不敢张扬出去,是以一切都在暗下举行,全然不能惊动这些江湖人物,办事就更为困难了。
赛事下午进行之时,蓝芳时独自驾舟离开。她的操舟之术本是家传,罕有对手。而她离开之际,正是卓辽上台与辛立鏖战之时。
辛立因得师兄尉迟忻以独门传声之术指点招数,所以奇招风起云涌,打得特别激烈。
千钧杖蓝峦危坐台下前排,目不转睛的瞧着这一场龙争虎斗。而蓝芳时便趁他无暇旁顾之际,悄然操舟离开。
那些把守出入水道关卡的人见是坞主大小姐亲自操舟,自然不敢拦阻。暗中派人飞报坞主得知,但其时蓝峦正在全神观战,谁也不敢打扰。
卓辽并不用尽全身功力应战,却专门利用浑敦棍的威力慢慢地压制对方,是以斗到三百招以上尚未击败对方。
不过这刻他已占取强大的优势,要知那浑敦棍乃是外门兵刃中三宝之一,本来极是沉重,但越使越轻,而对方则越觉得奇重难当。
卓辽既是完全利用浑敦棍的威力占得优势,便不同于凭借功力招式取胜,也就是说这一战的结局,定必把对方砸死而不能留情。他由于对这个獐头鼠目的辛立生出憎厌之感,所以全不考虑此举会杀死对方之事。
他们又激斗了四十余招,辛立就陷在捱打的劣势之中,一望而知甚是危险,动辄有性命之忧。
全场都感到十分刺激,人人都等着凶杀的场面出现。台上的卓辽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道:“卓辽你若敢加害我师弟,我便把田不恭那具杂毛的人头送给你做礼物。”
卓辽不由得一怔,他还不晓得田不恭已经失踪之事,所以怀疑对方是否有此本事。不过他却不敢不极力煞缓棍势,免得突然击毙了对方。
那人又在他耳边道:“本人尉迟忻,乃是摩天寨四杰之首。我昨夜已擒下田不恭,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
卓辽平生罕得结交朋友,这田不恭与他甚是相投,在他心中极为珍视这份友谊,是故不再考虑,极力收煞棍势。眨眼间已露出空隙,辛立忙忙跃出圈外。但觉全身发软,遍体热开,已是气枯力竭,几乎站立不稳。
蓝峦虽是不明白卓辽何以收回杀手,但对此并无不满之意。这刻他才听取属下报告,得知女儿悄悄离开之事,顿时脸颜变色。
任他如何深沉多智,可是女儿出走之事非同小可。加以她的出走恐怕另有内幕。如是自愿出走,还无所谓,若是被敌人胁持的,那就极为严重了。
他匆匆离场,召集三院十道一众高手开议,瞧瞧是不是索性张扬出去,大举搜拿敌人。
所谓敌人,自然是以不夜岛为首,另外还有几个有嫌疑的邪派高手,如没角犀屠望及南阿洪等魔头。
举行会议之时,共有十一人危坐在红木交椅上,静听蓝峦说话。
这十一人,计为铁律院的关大坚,度支院朱机伯,神兵院武季重。总指挥李公衡,各道指挥孙烈、周奕、荀通、雷岱、鲁桓、燕扬、项滔等六位。
这十一位在日月坞身任要职的人,俱是当今武林中知名之士,个个阅历丰富,极为老练。
他们已得知蓝芳时出走之事,都感到局势严重非常,是以没有一个人面上有丝毫笑容。
大厅中的空气紧张异常,因为蓝峦一旦决定公开动手,则将是一桩可以媲美于金鳌大会的大事。
而敌人竟是不夜岛以及几个著名凶邪人物,再加上摩天寨也可能是对头之一,因而敌人的声势,恐怕只有比日月坞更大,胜败之数殊难逆料。
不过他们之中,大部分的人都暗暗希望公开决裂,好得痛痛快快地大拼一场。这许多年来,他们归隐于日月坞中,权重势大,收入极丰,人人都积聚许多钱财。但这等养尊处优的生活,到底不是他们这些武林之豪而又正当壮年之人所能安的。因此许多人已跃跃欲试,很不得有些什么事情发生才好。
蓝峦最后说道:“本坞今日如若忍下这口气,将来咱们日月坞之人,尚有何颜面到江湖走动。”
此言甫落,许多人连连颔首称是。
神兵院院主武季重两道灰白浓眉上泛射出杀气,道:“坞主说得不错,不夜岛以及几个妖孽,居然胆敢不把本坞放在眼中,咱们今日非出手不可了。”
蓝峦转眼一掠众人,但见座中还有关大坚、朱机伯和李公衡三人不曾表示赞同,心中甚以为异。暗念这三人在本坞全部力量中有举足轻重之势。他们如不赞成,必有重大原因,决计不可忽视。尤其是朱机伯以计谋见长,李公衡则机智第一,这两人竟都不表示同意,更须重视。
当下向朱机伯问道:“朱院主有何高见?”
朱机徐徐道:“若然坞主决意出手重惩仇敌,以泄心中之根,敝院自然服从严令,一同出力,但若是问到敝院之意,则认为这刻时机未到,当仍然继续执行前定之策为妙。”
蓝峦目光向李公衡移去,道:“总指挥意见如何?”
他一直不询问关大坚之故,便是因为这位曾经名震天下武林的大煞星铁面魔君关大坚向来惜言如金,极少开口说话,纵是天大之事,也不大肯开口出声。
李公衡道:“敝座赞同朱院主的意思,本坞定下的计划甚是严密且庞大,已经动员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只要忍耐一下,等大会圆满结束,定必大有所获,何必另起炉灶,既惊动武林,予人谈笑之资。复又使这五年一度的武林盛事受阻中辍,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公开决裂。”
他们这一提出异议,诸道指挥都不便多说。
千钧杖蓝峦沉吟片刻,才道:“很好,我决定再忍一下,但须得有人率众赶去,准备接应芳时才好。”
朱机伯起身道:“敝院愿意担承此事。若然大小姐乃是受敌人威胁,她离开之后,定会想法子脱身,咱们如果及时驰援,自然大有所获。”
蓝峦见他肯去,自然十分宽慰,又从诸道指挥之中,挑出拂云道指挥燕扬,垂珠道指挥荀通二人做他的左右手。再率二十名精悍之人随往。
本来日月坞人多势众,若论坞中彪悍的卫戍之士,多达二千余之众,而此处则是日月坞近年来选定作为金鳌大会会场的地方,名为小星坞,离日月坞尚有数十里水程。是故那二千余卫戍之士仍然驻守坞中,这一次为了对付仇敌,便暗暗抽调了一千之众,分作水陆二路,把小星坞百里方圆之内的水路要道,都暗暗封锁住,等到大会结束之时,如若还搜不出卫步青、田若云二人下落的话,才动用这一面罗网截缉敌人。
蓝峦大计已决,会议即散。他没有移动身子,自个儿还在座位上发愣。
朱机伯和李公衡一同转来,谒见蓝峦。
朱机伯道:“敝院这就率同人手出去办事,但在离开之前,却有句话要跟坞主说一说。”
蓝峦道:“朱院主清说。”
朱机伯道:“这几日本坞已出动了不少能手,搜捕那田若云、卫步青二人下落,但毫无所获。自然一来这小星坞中来客太多,房间逾千都住满了人,实在不易搜寻。然而敝院怀疑到本坞高手之中,有没有暗中帮助敌人之事?”
蓝峦霍然道:“怪不得朱见和李兄都反对公开决裂,敢情是想从这忍耐的时间当中,查明有否内奸?”
李公衡道:“朱院主的怀疑与敝座所想不谋而合,故此昨宵我们曾经讨论过此事。若然参与机密的高手之中,有一个暗助敌人,则本坞任何计划都收不到效果,乃是无可置疑之事。是以我们需要时间细查此事,一旦公开决裂的话,便再无机会找出内奸了。”
朱机伯接口道:“敝院心中有几句话,说出来之后,还望坞主不要怪我。”
蓝峦道:“朱兄即管说,本人只有感激,焉有见怪朱兄之理。”
朱机伯道:“本来那田若云能够在本坞严密防守之下,无声无息地侵入内宅,致使二小姐险险蒙垢受辱,这一点就足以启人疑窦,想到可能有人从中接应帮助,才能如此。现在大小姐忽然擅自离开,便使人怀疑到她与此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