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未说完,乡老伯插口道:“这样不大妥当,最好利用左昆反威胁姜石公释放日月坞之人。此举一则可以估量出姜石公以他的私仇为重,抑是以手下大将为重?二则亦可使姜石公深信左昆当真被擒,反正左昆你决不会有性命之忧。”
蓝峦自然巴不得如此,左昆沉吟有顷,也觉得此法可行。
慨然道:“兄弟以敝教声誉为重,不容姜军师为了宣泄一己之忿,加害千百武林同道,以致敝教成为天下武林切齿痛恨的帮派。因此,今日如何替兄弟掩饰,悉随诸位之意,但最重要的,莫过于毁去火药之事。”
蓝峦道:“请乡老伯及诸位随我来。”
他当先走出密室,在甫道间推开一道暗门,沿着一条伸入地下的甬道走去,大约走了七八丈,开出地面,却是在一座大厅之内。
他们都用黑布包扎住头面,跟随蓝峦走到一处院落中。先在房中打开地图,查核出这座院子里也埋有炸药。
蓝峦匆匆出去,不久,带了一批手下回来,用锹锄在院中挖掘。
果然按图索骥,掘出十节火药,他取了两节火药入房,还有两个小铁桶。
众人观看这节火药,但见包装得相当奇怪,粗加鸭卵,长约一尺。一半是钢制圆筒,另一截却是一种坚韧的厚纸卷作筒形,合起来便是一节火药。
蓝峦道:“这节火药,一半是钢铁所制,自然不会透水,另一截是特制的皮纸,亦能防水。因此埋在地底,时日虽久,不怕湿气,兼且携带便利,易于下手。这一节火药全靠钢筒这一端爆炸,始有威力。大凡火药点燃,如若四周压力越大,爆炸之力越强。这一节钢筒的压力非同小可,是以爆炸起来,这十节火药,定可把整座院落炸塌。”
他揭开一个铁桶,桶内盛满清水。
他把火药筒丢人水中,道:“这是证明给诸位看看,一定不会透水。”
过了一会,才把火药取出,抹干一验,外面不沾一点水珠。
蓝峦用小刀割破皮纸的一端,将火药倒出来,果然极是干燥,一望而知,只须火种掠过,即可点燃。他把皮纸完全扯掉,那一截钢筒竟是自行封闭着,有一条药蕊伸出外面,一如常见的爆竹。只不过爆竹是用纸卷的,而这个却是钢铁制的外壳,众人见了,都咋舌不已。
蓝峦那么深沉之人,额上也不禁微微沁出汗水。他乃是想到这些威力强大无比的火药,设若爆炸起来,全坞之人,难有噍类。
这等空前的大祸,实在是他梦想不到的,如今侥天之幸,业已窥破,却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揭开第二个桶盖,却是一桶黄色的水,便随手把那钢筒以及另一节火药丢在桶内,郑重地道:“这一桶水内已放有某种药物,能够迅即渗透过皮纸,使火药失去爆炸力,咱们一试便知。”
话声一歇,便取出那一节火药,先抹干外面,才割破皮纸。
但见整截火药都黏在一块,并不散落,一如潮湿后的光景。
蓝峦弄下一块,用火折去烧,竟点不着。
当下长长透一口气,道:“果然奇妙无比,现在只要我们安排得好,便可以消弭这场大劫了。”
众人也都跟着他松弛下来,连乡老伯也不例外。这是因为他们亲眼见到这一节火药设计得十分高明,威力之大,决非人类所能抗拒。乡老伯武功虽强,但也挡不住一炸之威。
蓝峦沉声道:“此事仍然十分棘手,第一点,我们不能把火药通通掘起来丢在特制药水之中,那就只好往埋得有火药的地面上淋水。但此举效力大打折扣,所以须得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方能保证这些火药决不爆炸。第二,由于须得有一段时间,咱们的行动便须极为隐密,事先不可打草惊蛇。因此,咱们不能先下手毁去那两门火炮,却又不得不严密监视,必须随时可以夺过火炮,加以毁坏。第三点,姜石公一定训练得有敢死之士,身带火器,一声令下,这些人都敢在理有火药的地点施展火器。因此,我们必须防范到这一着,免得借手不及。”
这一番话,果然大使众人震惊,左昆道:“不错,姜军师亲自训练了三十六铁卫,皆是敢死艺高之士,若然他们四散涌出,非得出动比他们多一两倍的高手,方能一一截杀。”
要知这事不比寻常,但须一两人漏网,局势便无可收拾,所以每一件情节,都不能有半点舛错。因此,那三十六铁卫定须有七八十个高手来对付。
但聚集七八十名高手,岂是容易之事,时间既匆迫,又怕会泄露风声,简直是办不到的。
众人默然有顷,乡老伯道:“瞧来唯有秘密地一点点灌淋药水,等到时限已届,再也不能爆炸,即可高枕无忧的了。”
蓝峦道:“这自然是上上之策,但咱们难道就不调派人手,预防敌人发觉咱们毁药之举,打算发动毒手,咱们即可全力阻止?”
王元度道:“一旦调集人手,更易被敌人发觉。”
关大坚也道:“不错,唯有在毁药之时小心行事,不让姜石公发觉。”
蓝峦迅即下了决心,道:“好,就这样决定。这件事只能挑选几个人下手,另外调配一些人负责运送药水。我们在天黑之时出动,到天亮时立刻下手毁去火炮。这些人手如何调派,还望乡老伯指点。”
乡老伯道:“这件事老夫只有出力的份,你人地皆熟,还是你拟定计划为是。”
蓝峦拱手道:“既是乡老伯吩咐,在下有僭了。”
他的目光掠瞥过众人一眼,道:“我们先组成一队人马,狙杀任何形迹可疑之人,这支队伍,人数不必太多,由乡老伯领导,共计有我、王元度兄、管中流兄、钱万贯兄以及敝坞三院院主便足够了。此外,由敝坞李公衡兄率领六道指挥,再挑选出二十名极精干的手下负责运送药水,由阿闪姑娘等一干年轻高手,担任灌淋任务,黎明之时,我们第二度行动,毁去火炮,便算是大功告成。”
他们商议之时,左昆也在室中完全听到。但这个计划中并无反击一元教的行动,因此左昆大为放心,觉得自己并不是出卖本教之人,反而是为了免使本教被天下唾骂,又挽救逾千的武林同道起见,这样做法全然无愧于心。
蓝峦算无遗策,他可没有轻易放过了左昆,转眼望住他说道:“今晚便是最要紧的关头,非成功不可,因此左兄返去见到姜石公之后,须得小心在意,若然发现他另有奇谋,足以使咱们毁去火药的计划招致失败的话,还望及时通知,兄弟专派一人,负责等候左兄消息,自然最好是用不到左兄帮忙,那样便表示一切顺利。”
左昆微一思忖,慨然道:“兄弟虽然形迹上好像有负姜军师,但其实都对他有益无害。
因此兄弟答应坞主,万一于你们这个计划有所打击,定必迅快通知,总而言之,兄弟将来仍然效忠一元教,可是目前却不赞成姜军师这等疯狂毒计。”
蓝峦道:“在下先替千百武林同道向左兄道谢,左兄玉成这一宗大事,功德难以计算,日后必有好报。”
左昆微微一笑,道:“只怕将来在下不由自主,仍然与坞主及诸位兵戎相见,浴血苦斗,唉,日后之事,谁也无法预测,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
计议既定,乡老伯自去安排一些事情。蓝峦、关大坚、管中流和王元度则回到密室中。
左昆却在一处地方等候时机,他已与蓝峦等人商妥了一套说词,定可瞒过姜石公。
到了晚间,乡老伯和蓝峦、武季重、关大坚、朱机伯、王元度、管中流、钱万贯等八人一齐出动,分布在一元教所盘踞的三座院落周围。
这三座院落都是连接在一起,前此业已说过,日月坞之人虽然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渗入这三处院落内查探。
他们严密监视着这三个院落的动静,可是以姜石公之多疑善作,会不会另有秘密容身之地?这一点连关大坚和左昆都甚表怀疑,不敢说一定没有。
因此,乡老伯并不固守一点,而是到处巡大,以防万一。但这小星坞之内,房屋太多,纵是以乡老伯这等一代宗师,也有无法兼顾之感。
现在的危机,不但是那两门可以发射到远处的火炮,使人感到战凛。还有那姜石公多年来蓄养的死士,亦是绝大的祸患。
这等死士,身上都带了火器,散窜到埋有火药之地施放,顿时可以惹起爆炸,一处接一处地蔓延开来,谁也无法制止。
虽说目下无人在广场上,但这等震撼天地的大爆炸,仍然足以使房屋崩塌,酿成一场大火。是以死伤之人,也决不在少数。
况且一旦引起如此混乱的情势之后,姜石公势必动员全部力量,向日月坞之人出手狙击。这一元教还有许多潜藏的高手,实力难以估计,加上好些邪派高手之助,这一场大血战,亦必惨绝无疑。
总而言之,他们在火药末曾完全毁去以前,决计不能被敌人发觉,此是唯一的关键,成功失败,尽在此举。
黑暗中掩蔽了许多武林名家高手的行动,日月坞固然精锐全出,王元度这一方的少年英侠,亦全部参加行动,卓辽也在这一群少年英侠队伍中,担任灌淋药水,使火药失去效力的任务。
这时,姜石公在一间上房中,有如疯虎般踱来踱去。他派遣出本教四大护法之一的左昆,去助关大坚行事。至今密室量才这一关毫无动静,仿佛听说王元度已经过了关,但此说却未能证实。
在房间里另有两人,一个是瘦削老者,一个是身躯庞伟的大汉,他们都睁着精光闪闪的眼睛,一言不发。在这个房间外面另有十六七名手提大刀的劲装大汉,团团守卫,戒备极是森严。
姜石公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敌方以何等手段对付左昆和关大坚,尤其是至今居然不动声色,更使人感到莫测高深。
他一向把蓝峦当作极难斗的对手,但假如不是这一届金鳌大会已决定由日月坞主办的话,他早就在三四年前,率领一元教中高手,大举入侵日月坞了。那关大坚早就把日月坞的详细地图给了姜石公,是以他的入侵,处处皆可抢制机先,使敌人完全散涣纷乱,稳操必胜之机。
但他得知蓝峦在小星坞布置会场的消息之后,忽然改变了计划,打算在这天下群雄毕集的地方,一举击溃了蓝峦。
自然他利用种种手段打击蓝峦,而不是完全由他直接出手。例如像不夜岛的凶邪,以及没角犀屠望等魔头,都被他暗中利用。
又例如他利用暧昧的情势,分别掳劫了日月坞及王元度方面的人,使他们几乎火拼起来。
这姜石公觉得单单击败了蓝峦,仅仅把他杀死太过乏味,他定要大施手段,使得蓝峦处处遭受打击,最后,底下的人手全部被生擒或杀死,剩他一人,让他逃返日月坞,才率众进犯,最后将他杀死。
假如他的计划完全不出差错,蓝峦恐怕很难逃过这一场惨绝人寰的劫难。
殊不料这许多阴谋中,大部份失败了,主要原因却是来了一个乡老伯,他以绝世神功,竟能帮助阿闪增强目力,找出了姜石公所在,又能闯过三十六铁卫这一关,迫他释放管中流和田不恭。
此外,那王元度和阿闪居然不怕不夜岛的迷魂圣药,也是事先谁也想不到的。因此之故,蓝家女儿既保全了贞节,而王元度等人也不曾被那些凶邪魔头杀死。
紧接着蓝峦向宣隐先生求计,着着反攻。姜石公开始茫然无主,判断不出敌我之势,此所以他眼下心如火焚,痛苦之极。
那个瘦削老者突然打破沉默,缓缓道:“军师你平生算无遗策,属下从未见过军师如此浮躁之态,难道说,左兄的不返,竟使军师方寸大乱了么?”
此人话声低沉而有力,颇有镇静人心之效。
姜石公停下脚步,长长吐一口气,道:“曹护法之言,使我突然冷静不少。但目下的情势混沌暧昧,当真使本军师为之方寸大乱,无计可施。”
他不断地摸着颔下的胡子,过了一会,又道:“有烦逢当兄带两名部属到外面查看,尤其是广场上更须小心注意,我想如若左护法已经失败,广场上应有迹象可寻。”
此人当真是才略杰出之士,竟测料出敌方在广场上应有行动。
那逢当应声起身,但见他体格既高且壮,宛如一头大象,但动作却敏捷之极。原来此人正是一元教七兽之一,浑号大象,武功甚是高强。他迅即出房而去,脚下竟不闻半点声息。
姓曹的瘦削老者说道:“假如敌方真能棋先一招,咱们还有赢胜的机会没有?”
姜石公道:“本军师如若使出最后的一着,敌人决计无法化解,这却是我敢夸口的。但如若不动那最后一着的话,唯有希望甄副教主及时赶到了。”
他的目光投向黑暗的窗外,又接着道:“开庭兄你身为本教护法要职,自然深知甄副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测,但这还不是转败为胜的关键。”
营开庭虽是城府深沉之士,至此也不由得流露出诧色,问道:“那么关键在什么地方?”
姜石公微微一笑,道:“甄副教主法驾一到,本教的四大护法和七兽高手,都将勇气百倍,领命出战之时,人人奋不顾身。这一来,你们十一位可当二十二位之用,敌人自然很难与咱们抗手相争了。”
他寥寥数言中,已道出副教主甄红袖具有一种奇异魔力,能使麾下高手争相驰驱效死。
曹开庭听他这么一说,眼中顿时露出神采。
可见得他乃是打心中愿意替副教主甄红袖效死,是以姜石公当面说出,他不但毫不在意,反而触动了他心中的感情。
且说大象逢当率了两名手下奔出院子,他的体型虽是硕大无朋,但行动却甚是轻捷速快。
他一向对这位狡谲多智的军师十分信服,是以这刻心中已打定会碰见敌人的主意。
四下甚是岑寂,他踏出院门之后,静静的屹立好一会,两眼骨碌碌地转动,打量周围的情景。
但觉毫无异状,当下提高声音吩咐道:“刘唐,你一直走出广场瞧瞧,若无可疑的形迹,便回去安歇。金武,你在这三个院落的四周巡视,等刘唐回来会合也去安歇……”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早就要困啦,但却不得不应应景,免得军师怪我懒惰贪睡。我就在那边廊下的秋海棠树后面坐一会,如若有事,可到那边叫醒我。”
那刘康、金武二人带着笑声答应了,还陪着这个巨大的人走到长廊,等他隐没在树后黑影中,这才并肩缓缓走去。
他们穿过院门,刘康笑道:“老金,咱们赌一赌如何?”
金武道:“好,我出五两银子押他老人家已在打呼。”
刘唐道:“刚刚相反,我说他这一回不会发出鼻鼾声,五两的注码不多不少,正合我意。”
金武道:“那就一言为定,你到外面瞧瞧,我四下巡查,我绝不经过他那儿,咱们就在这儿碰面,才一同去听听他打呼噜了没有。”
刘唐道:“就是这样吧,你这回定必输给我了,因为他老人家无不怕地不怕,就怕咱们军师爷。所以他虽然偷个懒,心中总是有点嘀咕,不敢放心睡熟。”
金武道:“咱们等着瞧吧,他老人家熬了一整天,全没合过眼,不睡得死死的才怪呢!”
他们各执一词,倒也各有道理。在暗中偷听的乡老伯觉得很有趣,决意要瞧瞧哪一个得胜。当下选定跟踪着巡查四周的金武,以便看个水落石出。
当姜石公嘱咐逢当出去查看之时,这些对话都被乡老伯听去。因此,逢当一出院门,广场东面角落的三条人影,突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