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低沉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悦还是什么其它情绪。
柳绪晰微微侧脸抬头,才发现两人靠得很近。高守志忽然俯低脸,薄唇已经非常靠近她的双眼,几乎抵到她纤长的睫毛。她正要退开,没料到他忽然朝她吹了一口气,柳绪晰反射性地闭上双眼,然后感觉鼻尖上落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她张开眼,呆住了,只有愣愣地看着高守志。
「我是个缺乏道德的男人,谨儿说的,妳没忘记她的告诫吧?」高守志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容,轻讽地说。
柳绪晰稍稍退回刚才的位置,但两人依然无法拉开比一张双人床更大的距离──谁让他们在同一张床上呢?
柳绪晰抿着唇笑了。「你真的很危险。」
「寂寞的女人才觉得我危险。」高守志时而慵懒时而嘲讽的双眼里有着无比洞悉的神采。
「我不否认我害怕寂寞,也容易感到寂寞。」
「诚实的孩子。」高守志赞许她,但促狭的眼神还是没放过她。长臂慢慢地朝她伸出,他修长的手指细细抚过她的眼眉。
「我有男朋友了。」柳绪晰轻轻拨开他的手。
高守志目光停留在她胸前的白金钻戒,缓缓地笑了笑。「我知道。」但紧接着,他轻轻抱住她,俯下首,在她胸前的戒指上印下一吻,然后退开。
「你是个绅士。」柳绪晰微笑,觉得心头有点温暖。
「我还是个柳下惠。」他张开双臂,拉开了笑容,总算有一点温文体贴的模样。「仅此一次。我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这么好。」
「算我相信你。」柳绪晰其实一直很困,立刻躺回床上。反正是明天晚上的班机,不怕赶不上。
高守志关上灯,在柳绪晰身后躺下来,将她纳入怀中。
「你不会对任何人好,那你为什么对我好?」柳绪晰纯粹好奇,其实她几乎已经困到说话含糊不清了。
高守志想着,其实他这个人,谨儿的评语也没错,他没有什么操守道德,大家因为乐趣才在一起,他实在觉得不需要看得太严重。柳绪晰这个女人有趣,所以他喜欢,男未婚女未嫁,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
「她叫我不要动妳。」因为傅智真──只有她,是他生命中最特殊的一个,他可以无视道德,但不愿让她不悦或是伤心。
柳绪晰轻笑几声,「你喜欢她。」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来。
高守志没有响应,长吁出来的一口气却像是叹息。
在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怀中,柳绪晰安心地幽幽睡去。他强健的双臂不属于她,但此时却彷佛是她最坚固的堡垒。
第六章
当柳绪晰再度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缓缓坐起身,掩嘴打个呵欠,随口问着一旁正在收拾行李的高守志:
「几点了?」
高守志也随口回答:「上午十点半。」然后将一只纸袋丢上床铺,手指往某个方位指去,「妳衣服皱了难看,我帮妳挑了一套,去浴室梳洗后换上。」
「多少钱?回台湾我再还给你。」柳绪晰翻看着纸袋里的衣物,简单的黑白两色,完全是高守志个人的喜好。
高守志挑起眉,到床边坐下,将她垂在胸前的几绺发丝撩至肩后。「我还不至于连一套衣服都买不起。」
柳绪晰觉得有点好笑,「听起来很暧昧。」
「我通常会让暧昧变成激情。」高守志嘲弄一笑,站了起来,拍拍她的头,「不过小孩子不用知道这么多。」然后到一旁继续整理自己的简便行李。
柳绪晰掀开被子,走到浴室,十五分钟的梳洗整装后换了一身剪裁优雅细致、风格俐落干练的女性西装,长发简单成一束,自然垂在身后。其出色的外表,让饭店房间看起来顿时成了她的伸展台。
「妳有当模特儿的条件,当上班族太可惜了。」高守志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这套西装之适合她,表示他的眼光没有退步。
「我高中时当过服装模特儿。」柳绪晰对衣服的合身比较疑惑,「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我高中时当过服装设计师。」高守志将手边的行李整理好,又绕到穿衣镜前理了理衣领。
「喔。」柳绪晰坐在床上整理刚换下来的衣衫。「你这是要回台湾,还是还待在日本境内逛逛?」
「回台湾。」高守志确认衣衫整齐后,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脸正视自己。「我想妳应该跟我有个共识。」
柳绪晰辛苦地伸长手,学他老是将她当成孩子般的,拍了拍高守志的头顶,「我在日本没见到你,当然更没有跟你睡同一张床。」
「聪明的孩子。」高守志在她颊边落下一个轻吻,「希望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妳已经遗忘寂寞。」
「你是个好男人。」柳绪晰感到温暖。
「很好笑的笑话。」高守志戏谑地说,拨弄着她衬衫外的白金戒指,「妳喜欢他?」
「我爱他。」柳绪晰说。
「呵!」高守志的笑声充满调侃揶揄,意味深长地说:「妳会很辛苦。」
柳绪晰双掌撑着自己额头,轻笑,但声音有点干涩:「或许他也很辛苦……」
高守志看着她,轻哼两声,算是同意她的话。卓子儒的个性认真,但其实是个碰到挫折就容易退缩的大少爷,再搭上害怕寂寞的柳绪晰,真是天下绝配。
「你们的恋爱史我没兴趣。」高守志直起身,去提起行李箱,「我退房了,一会儿有人会送餐点上来,妳十二点之前离开就行。我现在去赶下午一点的飞机,先走一步。」
柳绪晰看着他,其实漫不经心的外表下,高守志十分仔细,「如果你在他之前出现,我可能真的会犹豫。」
「如果真是这样,妳是绝对不会考虑我的。」高守志弯下腰,俯身执起她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望着她的琥珀色双眼相当深邃。「我在对的时候出现了,只是妳填补空虚的男人,但却不会是妳真心所系的那一个。」
「似乎真是这样吧……」柳绪晰自己也无法清楚分辨。
「等妳下回见到他,妳比较看看就知道了。」高守志现在倒觉得自己是她的心理医生了。
「见到他……」又谈何容易呢?
柳绪晰看了看手机时间,确定时间还很充裕,于是坐在登机门前等待上飞机这段时间,她决定再次浏览一遍文件。
低着头,视线迅速扫过文件上的重点,一边想着,以这个时间,回到台湾可能是晚上九点多,从机场回到家……应该是接近十一点了。
幸好明天碰上假日,好好休息过后,不会耽误了收假后上班的精神。
「绪晰!」清朗的声音微喘,但还是惬意悠闲,从她头顶上传来。
这个声音……柳绪晰微微抬眼,首先纳入眼帘的是黑色高级西装裤,她的目光逐渐向上移,经过浆得笔挺的白色衬衫、结实宽阔的双肩,到那张英俊的脸庞。
柳绪晰咬着唇,感觉一股热气上冲,忽然热泪盈眶了。卓子儒张开双臂,她立刻激动地站起与他拥抱,任由搁在腿上的文件散落一地。
卓子儒旁若无人地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引起四周哗然与窃语。他一手拉住她的手,一手勾住她的腰,轻声说:「我们到旁边说话。」然后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迈开步子。
「可是……我的文件,还有,再二十分钟我就要上飞机了……」
卓子儒转头以英文向一旁的年轻英国男人道:「查理,麻烦你。」
「没问题,老板。」高大的查理立刻蹲下身子收拾一地的文件。
两人走到比较没人注意的地方,柳绪晰才又开口:
「你怎么会在日本?而且……这种地方?」她已经入关了耶。
卓子儒揽紧她,露出一脸孩子气的笑容。「我想妳,所以就来了。」
柳绪晰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上次……对不起,我让你不开心了。」
「别哭。」卓子儒抹去她的泪水,「是我不好,我太没风度了。」
「子儒,」柳绪晰将脸埋进他怀里,喃喃念着他名字。「子儒……」
高守志没说错,他只是在对的时候出现,当卓子儒出现在她眼前时,高守志胸膛的温度,她早已遗忘……
「怎么了?」卓子儒心头感觉到一点异样,但又很难厘清。
柳绪晰侧过脸,在他唇边轻轻一吻,望着他黑漆漆的双眼,稍稍退开一点距离,伸出手细细地抚摸过他脸庞的每一线条,目光留恋。这才是她真心所系的男人……
卓子儒被她看得怦然心动,一时难以自禁地低下头,深深吻住她,柳绪晰则是十分轻柔地响应这个长吻。
两人的个性本不激烈,之后温文的分开彼此,相视一笑,觉得这个吻已经互相分享了对方的心情、交流了对方未尽的话语。
「我坦承,没有你在,我真的很寂寞。」柳绪晰手指抚过他的脸,在发现他脸上有着浅浅的笑纹后,轻轻地露出了笑容。「我们都是大人了,应该好好的沟通沟通,跟你吵架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其实妳说的没错,」卓子儒有点感慨,「我三十岁了,但是,好象有件事情还没弄懂。或许是我太忙了,脑袋才没地方容我去深思。是应该在台湾定下来了……」
他想要的是什么?卓子儒还在想这件事。其实他真的无暇去思索,他总是在忙碌中遗忘了自我。但至少至少他还知道,失去她,是他所不愿的。
「子儒,」柳绪晰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描绘着他的眉型。
卓子儒直觉对她温柔地露出微微一笑,但她下一句话让他怔住!
「我爱你。」柳绪晰的语气非常冷静。
卓子儒眼眸中的光采突然黯淡下来,「绪晰,我……」不晓得该怎么响应这句话才好……卓子儒承认自己听到这句话时是很开心的,但在同时也有些为难。
「你不需要答复这句话。」柳绪晰淡淡露出笑容,「我只是在某个预设的期限到了,你所作下的一个抉择。」
卓子儒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绪晰?」
柳绪晰自顾自地转开话题,问道:「你承诺一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忠诚?」
或许我永远没办法说爱妳……这是他上次许下的诺言。卓子儒握着她的手,诚心地说:「我承诺,只对妳一个人忠诚。」
「那就好,」即使无法得到他的真心也无所谓了,柳绪晰解下项练,取下戒指递到他手中,「你帮我戴上。」
「绪晰?」卓子儒觉得一定有某个重要的部分他忽略了,否则没道理在他对她一连串的抗拒后,她还会答应他的求婚。
「你后悔了吗?」柳绪晰朝他微笑。
「我永远不会后侮选择妳!」他的话几乎是冲口而出。
柳绪晰静静地让他将戒指套入自己的无名指上,然后才语重心长地含笑说:
「我也不后悔选择你。」
「老板,你的心情似乎很好?」查理在赶往自个儿班机的途中,出声询问往常办公时总是微笑着、喜怒不形于色的东方人上司。
卓子儒平日温文的脸庞染上了一点纯粹的喜悦与雀跃,朝查理一笑。「她答应我的求婚了。」
「恭喜你,老板!」查理祝福他,「希望你从拉斯维加斯回台湾之后,就可以抱得美人归。」
「谢谢。」卓子儒稍稍整了整脸色,「现在就是公事重要了。」
查理咋了咋舌。他的东方人老板看起来花心风流,其实严谨得很,情绪说转就转,真不得了。
卓子儒上了飞机,在头等舱舒适的座位上落坐,为了排出时间到日本与柳绪晰见面,其实花了不少心思。时间紧凑,不少文件他得利用交通过程批阅,现在飞去拉斯维加斯,行程正好衔接上,加上休息时间,连一场会议也不会延误。
他闭上双眼歇息,很快地让自己全身放松。经常在各国天空上飞来飞去,他早就学会怎么样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尚未完全沉入梦乡前,卓子儒模模糊糊地想着:
这趟公事告一段落,或许真该好好重新规划自己的行程了,今年结束之前就好好待在台湾吧,北京、上海方面,可以留待明年……
她竟然真的这么决定了。
柳绪晰看着手上的戒指,久久不语。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如此贸然的答应了他。只是,当她的手指滑过他脸庞的每一线条,看清这脸上已经有了细纹却还依然孩子气的男人时,她心中登时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即使卓子儒不爱她也没关系,她决定无条件爱他。卓子儒再度承诺忠诚的话语一出,她就知道自己不会后悔,即使卓子儒只是需要一个妻子,而不是需要她柳绪晰这个独立个体。
她的目光转移到飞机小小的窗口,外头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清。忽而机身倾了微些角度,由窗口看见远远的地面与海面融成一片,依稀能瞥见底下遥远地面闪烁在夜色中的灿烂灯火,但忽而又看不见了。
黑暗中如同彷徨于深海与陆地两处的点点城市星光,微微拨动了心中某一条弦线,柳绪晰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的心游移不定,比之彷徨的星光,恐怕更加无措吧?
柳绪晰想到了高守志。
当卓子儒在的时候,高守志便没有丝毫竞争力;然而当卓子儒离开,她又开始剪不断理还乱了。
如果「对的时候」,卓子儒还能在她身边……
唉……
傅智真心不在焉地拨弄面前的食物,银叉上的牛肉在盘中微量的汤汁里游过来、移过去,茫茫瞠直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肉块与自己的刀叉上头,失神许久。
「姊姊?」座旁的混血小男孩轻轻出声,提醒傅智真失礼的举止。
然而傅智真并没有注意到,发直的双眼、微微抿起的唇,彷佛是在沉思着什么,半熟牛肉渗出血丝,慢慢地混浊了汤汁,但她仍浑然不觉。
混血男孩傅子龙再度疑惑地低声提醒,这回稍稍加重了语气:「姊姊!」
傅智真顿时回神,茫然的视线快速游移巡视四周,下一秒就落在弟弟脸上。
「子龙弟弟,」她显然还没立刻进入状况,慢慢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企图掩饰刚才的神游太虚,「有什么事吗?」
傅子龙十二岁,有一头柔软的棕色发丝,精致的五官,湛蓝的双眼平日就与优秀的兄姊一般,有着无比的从容气度以及明白显示脑筋清楚的聪颖神采,然而在这同时,他一点也不强势抢眼。年纪还小,却是傅太研三个孩子里性格最中庸的一个;虽然并不突出显眼,但进退有度,相当具有领袖风范。
此刻这双湛蓝的眼睛平和地望着她,「姊姊有心事,还是没有胃口?」
「都有。」傅智真诚实地说,看向弟弟的含笑双眸闪着歉疚的光芒。「抱歉,姊姊不该将情绪带上餐桌。」然后目光又移向长桌另一端一直不语的父亲。「抱歉,爸爸。」
「没关系。」傅太研已经用罢餐点,挥手让佣人撒走餐具,才淡淡地温文说道:「是不是工作上的问题?爸爸可以聘专人帮妳管理事务。」
「不是的,工作上都很好,日本时达的广告也拿到了。」傅智真解释,不疾不徐,父女间的对话既礼貌又生疏。
日本时达饭店虽也是劲捷集团的子公司之一,但地域有别,幻象是时达饭店台湾地区的「广告部门」,但日本地区的企划案照例还是得与其它广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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