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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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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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闽西客家有一个作家叫北村,他有一段话我确实喜欢,可以背给你听,你听完就清楚什么是爱情了。‘我想,爱应该是对一种对象的重要价值的确认。这种确认到一个程度,就称为爱。而且这种价值有惟一性,所以爱是专一的。因此爱是真理。爱有不同的深度,那么爱到最深的才是爱,要爱到那么深,只有舍己,别无他途。因此爱是信仰。爱肯定是不求回报的,但爱真的有回应。如果没有回应,不是我们给出的爱并不是爱,就是爱得不够深切。爱得真,不但对方得安慰,自己也得安慰,真是奇妙的事。一个深爱着的人是大无畏的。看来人类的主要职业应该是爱,要一刻不停地爱,哪一刻停下来了,那种神圣的同在就要消失,爱里没有惧怕。因此爱是永生。’”

小如睁大眼睛听完,疑惑地说,“有一条我听清楚了,爱是舍己,我爱我爸,我就自愿为他去死。其他的话有一点儿费解,比如什么神圣的同在之类的。”

“那你说,什么是爱情?”

小如偏头想了一想,“我说不好,因为我没有搞过恋爱。我想,爱情应该是在生病或者孤苦无依的时候,相伴左右的那种感情。”

“按你这么说,护士或者慈善家就是最值得爱的人喽?”

“看来这个定义是有问题。爱情是两个人共享生命的快乐。这个定义行吗?”
第二章:仇恨(2)
    “我跟白达可以共享生命的快乐,但我们之间没有爱情。”

小如急得搔耳扰腮,胡乱说,“爱情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被小如逗笑了,拍拍他的腮帮子,“你说的是梁山好汉的聚义堂吧?”

“好了好了。”小如打开稿纸说,“还是谈第三个问题吧。”

8、宋朝霞

钱这种东西,出去容易进来难,只要到手了,不管数额有多大,都马上会出现必不可少的花销项目。这就是客家话所说的,“蛇有多大,窿就有多大”。我是不必为如何花钱发愁的,第二天,这笔钱就分文不剩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却不想起床。突如其来的横财打乱了生活节奏,让我迷失了方向,奇怪,有钱比没钱心情更糟。

我妈在楼下念经,可是没有往日的流畅,显得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一来她今天念的不是简单重复“南无阿弥陀佛”,而是内容复杂的《报恩经》;二来我忘在客厅的小灵通响个不停。念到“要能传法度众生,无边功德总报恩”,小灵通的响声再次打乱了她的思路,最后一句“诸尊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就中断了。接着,我妈只得帮儿子接电话,果然是老板阿强的。我听她说:

“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啊呀呀,都什么时候了,快十点了。你看看,你看看,两三家用户来电话要换气,搬运工却不知去向,哪不急死人?我来看看他的车,哎呀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摩托车还在库房。阿强你别急,我现在就上楼喊他。”

我听到佛珠撂在桌上的脆响,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推开我的房门,房间里的情景把她镇住了,床上的我根本没睡,正双手抱头,目光炯炯翻向天花板,桌上压了一沓百元大钞。我妈的第一个疑问就是:

“你赌博了?”

我目不斜视,言简意赅地应了她两个字:“标会。”

“标会?”我妈更加费解了,“你标会干嘛你?”

我仍然盯着天花板发呆,说出来的话却把她吓了一跳,“结婚。”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妈捂住胸口说,“这样一惊一喜的,不是要老娘的命吗?快说说,是谁家的闺女要做我的儿媳妇啦?”

我坐了起来,把头抵在膝盖上,一字一顿地说,“陶——传——清——”

“我不要。”我妈捂胸的姿势僵住了,说话嗓音干涩。“天底下的女人比猫比狗还多,除了陶传清的女儿,谁我都会同意的。”

我以一种事态严峻的眼光注视她,不容置疑地说,“一定要娶花季,不然我会没命的。”

我妈脸上的难堪一点一点的转换成悲戚,悲戚充满了全身,表现出来就是哭泣。我妈在儿子面前哭得十分畅怀,大把大把的鼻涕甩得叭叭响。我不理解她悲从何来,但她这种与世决绝的哭法让我心里阵阵紧缩。为安慰她,我进一步解释说:

“妈,你不是整天抱怨我不找女朋友吗?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女孩,你人都没见过就急上了,跟人家前世有冤呀?你这样要死要活,我就不谈了,不就打光棍吗。”

我妈没回应儿子,抽泣着下楼、哽咽着出门了。我觉得今天说的话比以往一年还多,我再也说不出话了,哪怕是一句追问。当然我也不用追问,我知道她惟一的去处就是桃花庵。从桃源师专下岗后,她一直靠低保过日子,跟桃花庵的尼姑信众来往密切,菩萨不离口、佛珠不离手,拿出了一心向佛远离尘世的高姿态。

我妈的态度验证了陶传清的话,不破解他们之间的蹊跷,这情爱之事就黄了。按阿强提供的地址挨家挨户送完气,已是日落时分,我脑海里翻腾着诸多想法,摩托车就往桃花庵方向骑了。

桃花庵座落在桃源洞景区的南侧,说是南侧,其实离景区十几公里,是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深山。一条单行道穿过林深草密、幽长清静的峡谷,两山对峙之间,水泥路由于车辆罕至,两边的杂草灌木争先恐后往中间挤。桃花庵,一个桃花掩映的地方,一个美丽清洁的名字,一个远离尘世的居所。单是这个名字就富含了几分诗意,几分圣洁,再加几分柔情。相信轻佻嘻戏之人,到了这里也不至于心旌摇荡,嘻笑怒骂。我多次载母亲进来,知道世界上并不是什么地方都有清洁的白云仙女裙裾飘飘为你翩翩起舞的。这里的清幽空灵、这里的缥缈文静、这里的平和朴素,这里的种种美好意境,都是滚滚红尘不可多得的境界。
第二章:仇恨(3)
    关键是这里的菩萨特别灵验,据说有求必应,当然是回应,而不是答应。人生在世,有诸多身不由己,谁不渴望放下担子,到桃花庵祈求平安。我想,也许是朴素无华、谦逊不语的清净之地能让人心旷神怡、洗心革面,这正是菩萨有求必应的缘故吧。

范焱,那时候还不叫三把火,还是个副市长,从市财政拨出50万元专款为桃花庵修筑了这一条水泥路。

水泥路的尽头是两个篮球场大小的停车坪,我将摩托车锁好,拾级登山。山腰建有一座小亭,叫颜亭,亭柱上有一对楹联:

权借烟霞酬过客

愿将霖雨护苍生

颜亭的一角摆个水桶,桶里是客家人常饮的石壁茶,桶沿挂几只竹筒做的水杯,供路人饮用。这个茶桶是一年四季都有的,炎炎夏日,焦渴的香客信众在亭里歇脚,喝上一竹杯冷茶,那是沁人肺腑浑身轻松。数九寒冬,有好心人在亭里烧开水将茶水泡热,一杯下肚,那才叫温暖人心。

继续攀登陡峭的石板路,到达庵门之前有一块石碑,介绍桃花庵首任住持淡云大师。石碑背后刻有明代才子唐伯虎的《桃花庵歌》,书法隽永有力,颇具仙风道骨,据说是弘一法师的墨宝。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宝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此时,暮色已从四周的山峰包抄下来,环顾四周,但见庵堂傍山而建,宽不过百米,简陋而质朴。庵堂脚下是悬崖峭壁,真切地让人认识到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佛家含义。论规模,桃花庵跟那些名刹古寺比就不足挂齿了,五六个尼姑守着一座小院,木鱼都共用一个。桃花庵虽小,但足以警喻世人,这可能也是它名震一方的原因吧。天色虽晚,门上的楹联仍然隐约可见:

桃岭烟霞笼古庙

花山云海隐禅林

庵堂里没人,拐进厨房,我看到几个尼姑凑在一盏昏黄的灯下吃饭,桌上摆了几碟炸豆腐、豆芽、粉条等素菜。见有生人进来,她们停下筷子,愕然地注视我。道静师傅认出了我,赶紧扒完碗里的饭,领我到一间类似于接待室的客房去坐。道静师傅捕捉到了我不安的神情,一边沏茶一边解释说:

“你妈在我这儿,放心。她心里难受,没出来吃饭。”

我一口接一口地喝茶,以掩饰窘迫。

道静师傅说,“她这次是来皈依的,出家人无亲无故,见面就不用了。”

我一脸愕然,呆呆地注视道静师傅。道静师傅又说,“她说了,一了百了,再也没有事了。”

我没说什么,也许没错,人都出家当尼姑了,纵使跟陶家有天大的恩怨,也该化解。我这么想着,抓起茶几上的摩托车钥匙起身告辞。

这时小灵通又响了,我以为是老板阿强,接通一听,原来是白达邀我去“世外桃源”喝酒。

下山途中,小灵通响起若干次,都是白达的手机号码,催命似的。山上信号不好,接听起来非常心烦。我脚尖点地,飞快地下山,启动摩托车,打开近灯,才勉强辨认出一线狭窄的水泥路面。

9、白达

长期面对人性的丑恶,人的心态就会变得怀疑一切,警察也不例外。比如白达,他的戒备心就特别强,不论在哪里吃饭,都要选一个背后有墙的位置,避免后背受到攻击。白达的座右铭是“言多必失”,他认为保密的最发好方式就是不说话。大家都批评白达爱喝酒,但并不清楚这酒是干嘛的。这酒实际上是疏解心理压力的一个主要管道,酒可以麻醉人,喝酒的那一刹那,迷迷糊糊是他最舒服的时候。所以,我深深地知道,喝酒是白达的一种心理按摩方式,你说,白达邀请我喝酒,我能不去吗?
第二章:仇恨(4)
    赶到“世外桃源”,九门头已经上桌了,白达、郑超群和另两个有点脸熟又叫不出名字的人正笑眯眯的等我自投罗网。迟到了入席酒三碗再说,虽说酒量尚可,三碗“酒娘”下肚我还是豪情陡增。

“铁公鸡也肯拔毛了?”郑超群感慨,“真是日出西山江水倒流啊。”

白达没有回答请客的理由,而是说,“你猜。”

郑超群的胖脸已显出酡红,“我老了,喝不动了。这样,猜出来白达喝三碗,猜不出来哑巴喝,错一次喝一碗。”

酒精壮了胆,我没有反对。

“我还不知道你有几两饭?”郑超群显得信心十足,“是不是要上副大队长啦?”

“错!喝!”旁边的人拿出一副公正的派头。

我一口抿了。郑超群脱口而出,“要调回局里。”

白达非常来劲,“错!喝!”

我拉住郑超群,不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抿了杯中酒,打了个饱嗝,吃了几夹菜,略加思索后我才说,“老婆进城。”

无疑的,我也错了,一会儿功夫我就上十碗“酒娘”下去。“酒娘”就是尚未兑水的母酒,香甜润滑,极好入口却非常上脑。我窝了一肚子火,不猜了,要白达公布真相。原来,白达同一天接了两阄桃花会,将近五万块钱装进口袋。白达老婆在乡下,不方便,准备买一台奇瑞QQ之类的便宜车。郑超群“酒娘”冲脑,早就想泄私愤,这下可逮到机会了。

“你脑瓜进水呀,扯。买车,买车容易养车难懂不懂?你以为那是天上掉下来的钱,会钱还不是自己的血汗钱?有钱应该弄个官当,公车还不是跟私车一样耍?蠢货。”

“酒话连篇。”坐白达旁边的一个人用筷子慢慢剔鱼头上的肉,不屑地说,“能弄个所长当,白达砸锅卖铁也把钱交了,还等你来发表高见?”

散伙买单时,白达叫住了我,俩人重进包间,轰走了收碗的小姐。白达拉开公文包,取出手机和一堆乱七八糟的件证、信用卡,整个包推到我怀里:

“加上零用钱,五万块整数全在这儿,连包一起给你了。我知道直接活动所长有困难,弄个副的就行了,前提是不下乡。”

受到刺激,我的酒醒了大半,“这?这?”

“非要我揭你的老底吗,警察这碗饭我是白吃的?”白达严肃地指出,“花季是范书记钦点才借调到文化馆的,谁不知道?”

我还想抵赖,白达来气了,解下腰间的手铐威胁说,“再推三阻四,老子以抢劫罪铐了你。”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除了直言相告,我没有别的出路了。“花季她爸跟我妈有仇,不共戴天的那种。”

“是历史问题,还是感情纠葛?”

“花季她爸不肯说,让我回家去问。我妈呢,一提陶传清的名字,就哭,说是为了成全我,今天出家去了。”

“老房子着火,难救。”

“我妈,她不见我了。”

白达像资深警探那样沉吟起来,“这个陶传清是干什么的?”

“种桃的果农。”我想了一想,“听花季说,好像还当过,桃源师专的副校长。”

“你妈不也是从桃源师专下岗的?这么说他们曾经同事过。”白达胸有成竹,“我明天去师专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白达的摩托车屁股冒烟,扬长而去。我拎着白达的公文包怔在“世外桃源”大堂,不知道是世界出了问题还是自己出了问题,昨天有人硬塞六千六给我,今天又有人硬塞五万给我,不接人家还生气。车流呼啸而过、霓虹灯暧昧闪烁,我的心底浮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自己正卷入一场险恶的金钱游戏。

10、强奸

事关自己的仕途,第二天一上班,白达就直奔师专。当我赶到师专门口,白达已经猴似的在台阶上窜下跳,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们的目标简单清晰:调阅陶传清的档案。

“档案不是想看就能看的。”在师专档案室,影子一样干瘦的管理员老单在埋头看一份文件,说话头也不抬。除了鼻子勉强可以架住老花镜,老单全身见不到一块肉。白达有点急,拍拍肩章说:
第二章:仇恨(5)
    “我是公安局的。”

老单摘下眼镜,瞄一瞄白达,“这身衣服水南尾买得有,一套一百五对吧?”

白达啼笑皆非,只得掏出工作证亮在老单面前,老单重新戴上眼镜,翻来覆去地端详,咂咂嘴说:“蛮像的嘛,有的博士学位都没有这么像,六十块钱差不多吗?”

白达有点晕,收起工作证,正色道:“老单同志,我来查档案是侦察的需要,人命关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别说你一个满街追小偷的,就是公安部的下来,想看档案也得介绍信,这叫守土有责。谁?查什么?都得登记存档,不然要我这个管理员干嘛?插个稻草人算了。”

白达心里有数,来硬的不行了,来软的试试。白达改用哀求的口吻,指着我说,“您老就网开一面吧,我受这位朋友之托,只是想了解一个人的情况。”

“谁?”

“陶传清。”

“更不行。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何必呢?”老单狐疑地盯着白达,一声不吭了,沉默得像绝密文件。

出师不利又不甘心失败,白达在档案室外面的空地上走过来走过去,思前想后还是给郑超群挂了小灵通。在等待的过程中,白达比划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又比划了一个踢腿的动作,再比划一个射击的动作,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巴不得生吃了老单。郑超群坐摩的过来,劈头就问:

“你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我靠。”白达纳闷了,“骑车呗。”

“猪脑呀你,凭一身衣服就让你查档案?都空手查档案,管理员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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