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黄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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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黄云记-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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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秀夫与夫人夫妻多年,知道瞒不住夫人,便道:“我也没办法,只求保住赵氏的血脉,将来另图复国,世杰已经带着皇帝逃走了,鞑子兵找不到皇上,必定去追,为今之计只有牺牲崖儿,或可救皇上不死。”

    陆夫人哭道:“他姓赵的命便尊贵,我们姓陆家的子孙命就低贱吗?为什么牺牲崖儿,其他人便没有子女?”

    陆秀夫道:“来不及了,此刻不容多解释,皇上就是皇上,我们做臣子的命,自入官门便是皇上的了。”他怕夫人不肯,命左右军兵将夫人双手抓住。也不理夫人和陆崖是否愿意,命人拿龙袍给陆崖换上。陆崖与赵昺年纪相仿,穿上龙袍刚好合身。一切准备就绪,抱着陆崖便向后舱走去。那里准备了五艘小船,便是平ri备好准备今ri之用。当初陆秀夫只是想搭救家眷,想不到今ri却要用这些船来送自己归天。

    陆秀夫叫军士押着夫人,自己抱着陆崖刚要登船,陆夫人挣脱众人疯了一样扑倒在地,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脚踝,道:“老爷,你就放过崖儿吧,求求你,求求你!”说罢已经泣不成声。

    陆秀夫心想,此刻情势如此紧急,哪能再有耽搁,心里一着急,对夫人道:“夫人,对不住了。”把眼一闭,挥宝剑将陆夫人右手砍落。陆夫人惨叫一声,人事不知。陆秀夫又对她心脏补了一剑,陆夫人立时气绝,她如此敬重陆秀夫,对他那么信任,可到死了也不明白为何丈夫如此狠心,亲人和皇上在他的心中哪个更重些。陆崖在父亲怀里,亲眼目睹这一幕,吓得哭也哭不出来。两旁军兵也无不骇然。陆秀夫来不及悲伤,快步上船,边走边吩咐开船,陆夫人的右手还抓在他的朝靴上,走得几步才又跌落,一个闪电打过,下起了大雨,陆崖看到闪电照在母亲的手上,血水顺着断处流淌得到处都是。

    五艘船打起火把向南驶去,目的便是叫元军发现。果然行了没多久,便有许多船追来,船上的元兵喊道:“别让赵昺跑了。”原来他们看到穿着龙袍的陆崖,以为便是赵昺,因此便向此追来。另一边,张世杰趁乱只带着几十名随从保护着赵昺向西逃走,并无人发现。

    陆秀夫逃了几十里,又遇到邓剡的船,二人合兵继续前行。原来百官四散乘船而走,全部点起火把故意引开元兵,唯独张世杰的那艘不点火,目的便是保护这小皇帝。陆秀夫见追兵越来越近,知道在劫难逃了,对邓剡道:“光荐,你不可再跟着我,否则也必死无疑,速速逃走吧。”

    邓剡道:“时才在瞭望台与太傅交谈,我深深佩服,太傅既然愿意舍生取义,卑职愿和你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陆秀夫忽然哈哈大笑,道:“好,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在没见阎王前,结拜为兄弟如何?”

    邓剡也大笑道:“大哥!小弟愿意。”

    二人便在这电闪雷鸣的杀人之夜,叩头结拜。陆崖只是在想着刚才母亲之死,对身边一切全无反应。

    这时敌船眼看就到了,陆秀夫一见是张弘范亲自率军赶来,向对面大喊:“张弘范,你想要活捉皇上,怕是万万不能了,皇上的命我给你了。”说完哈哈大笑,抱起发着呆的陆崖投海自尽了。张弘范想要劝阻,已然不及。

    邓剡见陆秀夫已死,便对天叫道:“大哥等我!”说罢也投身入海。张弘范此时又逼近了些,忙令军兵救人。邓剡被救上来后,发现自己没死,便又跳海。如此三次,张弘范无奈吩咐左右,绑着救上来,邓剡这才未再寻死。

    崖山海战整整打了一夜,宋军十几万军兵全军覆没。次ri,雨过天晴,朝阳初现,万道霞光将崖山海染得一片血红。海面上到处是宋军的尸体,红sè的海水,红sè的朝霞,红sè的鲜血,浑然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海面上,一片洁白的箭羽,幽幽地荡来荡去。
第3章 古寺夜儿童相见 殿阶下故人重逢
    好冷。冷得好像躺在冰上。

    周围好黑,什么也看不到。用尽了力气,张大了眼睛也看不到。

    我在哪里,身上好痛啊,从来都没这么痛过。爹爹责罚我时也没这么痛过。

    爹爹,娘,是你们吗?我看到你们了,你们怎么不说话。

    爹爹你拿着剑干什么?

    娘,你的手!

    你们,你们为什么冷冷地看着我,怎么笑得那么吓人?

    爹爹不要,不要……

    “你又做恶梦了。”爹爹柔声地说道。

    “别杀娘和我,别,爹爹!爹爹!”

    爹爹为什么不听我的,爹爹为什么拿着宝剑来砍向我和娘,爹爹我恨你!

    “我恨你!!”

    “醒醒,皇上,醒醒。”

    陆崖睁开了眼睛,眼前一个老僧慈眉善目的样子,正关怀地看着他。他看看了四周,似乎是一座寺院,原来自己早已经不在茫茫的海上了。爹爹和娘呢?他努力回想着,才意识到爹、娘和家所有他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从此世界上他再没一个亲人了。眼泪夺眶而出,毕竟他只有八岁,就算是chéng ;rén,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的灾难恐怕也很难承受得了。

    老僧见陆崖一哭,慌了手脚,连忙劝道:“皇上,别哭,别哭。”

    陆崖轻轻地道:“我不是皇上,我叫陆崖,我是陆秀夫的儿子。”

    老僧看看陆崖,他身上的龙袍早已经叫徒弟替他换下,满脸泪痕,前几ri擦破的伤痕也已经包扎好了,闻听陆崖说自己是陆秀夫的儿子,便猜到仈jiu分,便叹道:“陆丞相真乃英杰!他在哪里呢?”

    陆崖听他说起爹爹又大哭道:“爹爹死啦,他跳海死啦!”说罢,嚎啕大哭。

    老僧劝也劝不住,陆崖想起自己家门的厄运,哭得越来越厉害,直哭到昏厥。梦里全都是崖山海战的惨烈和父亲杀母的情节。好容易醒来又再哭,哭过又再睡去,反复几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了。陆崖也渐渐止住了悲伤,看到窗外点点星光,听到几声蛙鸣,再回想起自己的遭遇,恍若隔世一般。忽然觉得肚子很饿,那老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想唤他给自己弄些食物,又怕吵了人家。陆崖心想:不如我自己去找找看,这庙里厨房或许有些剩饭可以充饥。想到这,他翻身坐起,哪知这一动,全身骨头都痛。他强忍着下得床来,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羞耻了,心想:定是这寺里的僧人为给我治伤脱光了我的衣服,这样去找吃的可不行。于是扯了条床单围在腰上,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了,他年纪小,个子又矮,那条床单就这么拖在地上。

    这寺院不大,厨房应该不难找,陆崖猜想大的房间肯定不是,小点的房间应该是厨房。摸到后院,看见一个大磨盘,磨盘旁边有一堆晒着的麦子,左边有间大点的房间,右边的房间略小,他心中暗喜,这间应该是了。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古代寺庙的房间窗子一般都很小,所以光线很暗,陆崖又没带蜡烛等照明之物,所以进到里面什么也看不见。他伸长了两手,脚步试探地往前凑。走了没几步,小腿就撞到一件硬物之上,好不疼痛。再向前摸摸,什么也没有。他心想,定是灶台了,看看灶台锅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吃。伸手又向下摸去,忽然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再往前一摸,软软的,滑滑的。心知不好,这是个人,转身刚要走,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陆崖吓了一跳,赶忙把手一甩,挣脱开来,转身便跑,边跑边说:“对不起了,我可不知道你是人。”

    刚跑出屋外,一脚踩到他围着的床单上,普通摔倒,头正好撞上门前的磨盘,顿时鼓了个大包。屋内那人这时也已追了出来。陆崖借着星光一看,发现是个俊俏的小女孩。头上扎着小辫,身上穿着一件白sè的百褶裙,目光闪亮,在夜sè的衬托下仿佛两颗黑葡萄相似。

    小女孩倒并不惊慌,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噗嗤笑了,然后佯怒道:“你刚才说谁不是人?”

    陆崖忙解释:“我没说你不是人,我是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可以乱闯我的闺房?”小女孩向前走了两步,继续说道:“而且还不穿衣服!”

    陆崖这才发现,刚才太慌张把床单踩掉了,这下可真糟糕,他虽然年纪小,但在一个女孩面前如此不堪,总觉得不妥,伸手去拉床单,想遮住羞处。那女孩身法却快得异常,向前几步,把床单抢过,丢到一旁的井里,还死盯着陆崖下身看。陆崖满脸通红,还好是夜里,那女孩看不到,他忙连滚带爬地钻进一旁的麦堆里,一边钻一边喊:“你好不要脸,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小女孩哈哈大笑道:“究竟是谁不要脸了?不穿衣服闯进我的房间,还说我?老实说你干什么来了?”说着已经走到陆崖的面前了。

    陆崖忙蹲了下来,害怕她把麦堆也抢走了,麦堆自然抢不走,但是她可以把麦子踢乱,那时我可怎么办?好在这小女孩也没进一步行动,只是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道:“快说,快说,不然我可要严刑逼供了啊。”

    陆崖还真有些怕:“我就是来找吃的,我以为那里是厨房,真不知道你在里面住。你可别把麦子弄散了啊,离这么近弄散了可什么都被你看去了。”

    小女孩看到陆崖蹲在麦堆里,只露出个小脑袋,额角上还撞了个大包,现在正向下躺血,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便道:“稀罕么?有什么好看的,小yin贼。”

    陆崖不知道“yin贼”是什么意思,但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也不敢多问。看到小女孩还在看着他,陆崖也不知道是走好,还是就这样给他看着好,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那小女孩看了看他,问道:“你怎么浑身是伤?”

    陆崖想起自己的遭遇,又不免神伤,这小女孩又不认识,何必对她说出实情,便扯了个谎:“我是被一个yin贼咬伤的。”

    “啊?”小女孩张大了嘴巴:“这yin贼也真猖狂,连男的也不放过。”

    陆崖心想,yin贼只咬女的吗?问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小女孩其实也不太明白yin贼到底该怎么解释,便抢白道:“别问了,那么蠢。你不是饿了吗?”

    陆崖嗯了一声。

    小女孩道:“饿了还那么多的话,跟我来,我房里有点心。”

    陆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确实是饿坏了,便与这小女孩进了房间,小女孩点亮了蜡烛,又从箱子里找了件女孩的衣服给他,道:“穿上这个。”

    陆崖看了看,不太满意:“这是女孩的衣服,我不穿。”

    小女孩道:“总比什么也不穿好,穿上了我给你拿吃的。”见陆崖还是面有难sè,便接着道:“你总不能在我面前光着身子吃东西吧?”

    “那你转过去。”陆崖无奈,心想,只好暂时先穿这个吧。

    “嘻嘻,我早都看过了,你还怕什么羞?”小女孩还是转过身去,“你先换,我去拿点心给你吃。”边说边走到床边,从被子下面拿出一个盒子来。

    等陆崖穿好了衣服,小女孩才转过身来,把盒子递给陆崖。陆崖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些jing美的点心,虽然他自小便在丞相府,但这么多年陆秀夫辗转南北,并未有一ri享福,这样jing致的点心陆崖是见也没见过的。他也不顾有他人在场,只管狼吞虎咽起来。

    小女孩在灯下看着陆崖吃着点心,觉得好笑便在桌旁坐了下来,用手拄着下巴,看着他,觉得这小子虽然一身的狼狈相,但是长得却非常清秀,不像她平时的那些小伙伴一样粗鲁。看了一会,见陆崖似乎是噎到了,便道:“慢些吃,我不和你抢。”

    陆崖现在是满嘴的东西,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是嘴里发出些唔唔地声响,点了点头。

    小女孩又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崖等把这口点心咽下去才回道:“陆崖,你呢?”

    小女孩道:“我叫向南,你叫我小南就好了。”这个向南自然就是伯颜的女儿,当ri崖山海战她奉父亲之命弹奏了一曲思乡之乐,扰乱宋军的心神。

    陆崖边吃边说道:“小南姐姐,你人真好……”陆崖顿了一顿:“你的点心也好。”

    向南道:“干嘛叫我姐姐,你怎么就知道我比你大?点心有什么好的,都是爹爹拿给我的,我都不爱吃的。”

    陆崖觉得奇怪,问道:“为什么,这点心我从来都没吃过,确实很好吃。”

    “那你就都吃了吧。”向南幽幽地说道:“其实……反正……爹爹送的东西,我都不是很喜欢。”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倒像是和自己说的一样。

    陆崖年纪尚幼,女孩家的心思他哪里懂,仍是吃个不停。

    “就知道吃,”向南问道:“你不是这寺里的,你家里人呢?”

    陆崖停了一下,仍继续吃,不去回答她,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向南何等聪明,马上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话,心想他比我还可怜,我只是从小没有母亲,他却一个亲人也没有,于是向南立即转移话题,说道:“你穿这件衣服还挺好看的,这是我以前的丫头的,正巧这次回京我们没带随从,你便和我做个伴,当我的贴身丫鬟吧。”

    陆崖瞪大了眼睛把头摇得象拨浪鼓,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喘了口气,才道:“那怎么行,我是男的。”

    向南道:“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我们不说谁也不知道,等我们回到京城,我便和爹爹说明白,难道你要光着身子和我走?”其实向南完全可以买一件下人的衣服给他,但是给了他,他便未必肯和自己走了。不知为什么第一眼见到陆崖,向南就很喜欢,这喜欢当然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她身边没有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带这么个小子在身边赶路时也不那么无聊,所以便想出这么个主意。

    陆崖哪里知道她心里所想之事,便道:“我不和你走也行啊,反正这是个和尚庙,我出家做和尚,再说我的衣服也不一定就找不到了。”他可不知道,老僧救他的时候见他穿的是龙袍,知道事关重大,早就一把火把他内衣外衣烧了个jing光了。

    向南道:“你想当和尚就能当的啊?再说当和尚就不能娶媳妇了,又不能喝酒吃肉。你和我回京,我便叫你做回男孩子了,你还怕什么?而且,我爹爹神通广大,没准可以找到你的家里人呢。”

    陆崖一听到家里人,便有些为难,母亲被父亲杀死,父亲跳海,生死未卜,就算向南真的有办法叫我再见到爹爹,我也不想见了。想到这里,执意不肯,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接着说道:“他们全都死了,我不想找了。”

    向南明白自己又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便不在为难他了:“好吧,明ri你和我见爹爹,叫他给你找件衣服穿,这总可以了吧。”

    陆崖心想我之前穿的龙袍无论如何不能再穿,如果他爹爹真的发善心施舍件衣服给我倒也不错,于是便答应下来。

    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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