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呢?”浩文问着在一旁站着的总管。
“跟少爷在一起。”总管低着头应着,答得似乎有点儿不安。
法文扬了扬眉:“那常宁在哪儿呢?”
“跟张武师在一起。”总管似乎更不安了。
浩文点了点头:“好吧!那他们三个在哪儿?”
“这……这……”总管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自从公主“变了一个人”后,大家似乎对她的态度都变了。以前侍女会因为她的一声冷哼而吓得跪在地上发抖求饶,而现在不管她叫得多大声,那些侍女都还是嘻嘻哈哈的,就连一向讨厌她的总管,现在竟也会帮她说话了。
“说!”浩文沉声命道。
如今,惟一对公主的态度始终不变的,大概只有他——骆浩文而已。是自己太固执了,还是太聪明了?
“大人,”总管无奈地说道,“公主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儿?”他问。
总管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浩文正待再问,却被一个匆匆进来的仆人打断了。
“大人,你派到苏州的人回来了。”
一个多月了,终于回来了。
“叫他到书房来见我。”浩文命道。
③③“娘,你看。”常宁拿着一支竹蜻蜓献宝似的望向“母亲”。
而这位被叫“娘”的,竟是一身素白的潇洒公子,带着几分近似柔弱的气质,再加上一把乌木做成的折扇,如此的醒目,如此的潇洒脱俗。
走在长安的大街上,多少仕女投以暧昧的眼光,暗自在想这位俊秀的雅士是谁呢,家住何方,娶妻否。
简直把长安的再世潘安——高济宗给比了下去。
“宁儿,你叫错了吧?”那位公子正是络冰乔装的,只见她拿起那把扇子,轻轻地敲在那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头上。
“对不起,爹!”他立刻改口,说完之后还忍不住用袖口掩着睑偷笑。
“嗯,很好。”络冰点头赞道,假装没看到他偷偷摸摸的举动。
“宁儿,你瞧,这珠钗配爹好不好看呀?”她从摊子上拿起了一个白晶晶的珠钗打量着。
摊子的老板站在一旁,睁着大眼,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跟在后面的张武师则是恨不得挖一个深坑直接跳下去算了。
“爹戴哪个钗子都很好看的。”常宁甜甜地奉承道。
络冰高兴地笑开了。
“好,我买了。”她豪爽地叫道,“张武师,付钱。”还没说完,就径自拿走了。
张武师只得无奈地“含羞”遵命。
“你家公子是不是不正常?”老板这样问着张武师。
唉!他叹了口气。真是恨死了陪公主母子逛街。
“爹,你看那里,在卖花瓶耶!我们去看看。”常宁拉着她又往另一处摊子走了过去。
不知逛了多久,络冰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一团团的毛球,再仔细一瞧,原来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狗狗。一个想法逐渐在心中成形。
不着痕迹地,她拉了常宁往那儿走去,并听见她意料中他开心的低呼。
“哇!好可爱哦!”常宁立刻蹲下去,高兴地抱着一团团蠕动的毛球。
络冰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我买了。”她叫得相当有魄力。
“全部吗?”张武师差点窒息地问道,恐怖地看着那近十团的蠕动的东西。
络冰偏着头想了会儿。
“宁儿,选两只够不够?”她思量地问道。
常宁努力地点点头,兴奋异常已不足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做梦也没想到竟能幸运地拥有一只狗……不,是两只。以前的娘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养狗的,但现在这个娘却那么好,一次让他养两只。
“好,那就选两只吧!”她决定似的点了头,“宁儿,选两只你喜欢的。”
好在只有两只,张武师庆幸地想。狗主人殷勤地帮忙挑着。
一只是白得像冬雪一般,一只是黄得像黄土高原一样。常宁抱着它们,咯咯地笑了起来,嘴巴好久都合不拢。
洛冰愉快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善事,心情霎时变得很好。
“喂,老板,你怎么敢在我们兄弟的地盘上做生意?”有个大汉大声地叫着,一副来意不善的流氓模样。
“在我们地盘上做生意也不打听打听,来拜见我们这群兄弟。”另一个也接着道。
络冰不悦地瞪着眼前这五名流氓,真是非常讨厌,又见到他们这五个“拦路强盗”再度逞凶凌弱,登时,不满地冷哼一声。
“大爷,小的只不过在这里做一天生意而已,没想到那么多。请大爷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了。”狗主人弯着腰,低声求着。
“哪能那么便宜。”其中一个不放弃地说着,“管你是一天还是一个时辰,反正,要在这里做生意就得先经过我们的同意。”
“喂,你们讲不讲理呀?”络冰忍不住大声问着,“这条街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他做生意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竟敢惹我们兄弟。”横行霸道的语气表露无遗。
“公子,不要闹事,我们回府吧!”张武师苦着一张脸低声地求着。
“惹你们又怎么样?”络冰摇着扇子高傲地问道,根本不理张武师的苦劝。
“你可知道我们的靠山是谁?”他们突然抬高了鼻子,变得很得意。
“说来听听呀!”她不甚在意地催促。
“说了你可别吓软了腿。我们的靠山就是当今皇上的女儿——宜春公主。”
说得是既得意又骄傲。
络冰听了,脸色一变,差点没跌倒。
而张武师和常宁则张大了嘴,开始觉得事情有趣了。
“如何?吓到了吧?后悔跟我们兄弟作对了是吧?”还没说完就开始放肆地笑了。
“不,我一点也不后悔。”络冰打开了扇子开始扇“凉”,“甚至,我还觉得更该教训你们才是。”
“难道你敢跟当今皇上作对?”他低喘地问道。
络冰摇了摇头:“应当说我是为民除害、为朝廷除祸患。”话毕,马上抬起脚,朝离她最近的流氓踢去,目标是男人最痛苦的要害。
“啊!”几声大叫吼出,其余四人立即朝她狠狠地攻去。
洛冰不慌不忙地应付着。
公主有难,身为她的“护卫”,如何能置身事外?所以,张武师也赶紧加入战场。
常宁一点也不担心,根本不认为娘和师父会输,所以,他好玩地睁着一双黑眼眸看着眼前的一场混战。
围观的人群愈来愈多。
只见那五个流氓已渐居下风,随时都会被打倒在地,但络冰却不想这么快就打完了,她像猫玩老鼠般地玩弄着他们。张武师当然看出来了,随即也加入这场游戏。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冒出来的浩文,有点不解地望着眼前的混乱。
“爹!”常宁惊呼,意外地看到爹爹出现。
“那穿白衣的公子是你娘吗?”浩文讶异地问道,非常不高兴妻子扮男子在和男人打架,虽然是占了上风。
“爹,你不要生气嘛!”常宁怯怯地看着爹爹愤怒地脸庞,“娘打的那五个人都是坏人呀!”
坏人?浩文皱高了眉头,看向那五名市井无赖,的确个个都是粗野和横眉竖目。
“爹?”常宁低呼,非常担心爹走进这场混战是想干什么,该不会又要骂娘吧?
只见浩文左一拳、右一掌地打过去,才不过五招,那五个人已经平躺在地,哀哀呻吟了。
“浩文……”络冰低呼,非常意外他的到来,“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似乎愈来愈不正常了。”他看着她微喘的模样,淡淡地说道。
络冰耸耸肩——默认了。
“大爷……饶命呀!”那批无赖求饶叫着。
浩文瞥了他们一眼:“你如何与他们起冲突的?”他问,丝毫看不出一丝怒气。
“谁教他们要强收地盘费,我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络冰说得颇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哦!”浩文了解地点了头,但心中却又不禁想起过去的妻子是如何的自私,只要是事不关己,她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是她真的变好了,还是如她所说的,她根本不是翠萍?长久的疑问又再度开始在他心中交战。
“你想要如何处置他们呢?”浩文压下心中所有的感觉,淡然一问。
络冰偏着头,开始思索。以她原本的性子而言,只要他们肯改过,什么都可以原谅的;但,要如何才能确定他们不为恶了呢?这可伤脑筋了。
而在旁边的浩文只是看着她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
在眼角余光之下,络冰意外地察觉到一丝动静,看到就在浩文身后不远处,那个倒地呻吟的流氓竟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迅速地移动,闪电似的举起手臂即将往下一刺。
洛冰几乎同时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用力一推,把失神的浩文推倒在地;然后,下意识地举起手臂要保护自己。
一阵惊呼响起。
但,太迟了,匕首已经尝到鲜血的滋味。
浩文被洛冰压倒在地,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想开口怒骂的他爬了起来,却发觉手指一阵滑腻温热。转头一看,老天!她的右肩竟被鲜血染成殷红。
“娘!”常宁大声嘶叫着,全速冲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浩文低声问道,满睑俱是不敢置信与感动。
络冰忍着肩上传来的剧痛,强笑说道:“刺伤了我的肩总比刺死了你要好吧!”
几个月的疑惑,在此刻他终于得到解答了。或许是对自己长久固执的厌烦,也或许是对她今天的牺牲有了一份感动。此刻,他顿悟了,她的确是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无法置信地,他呆了。
“娘,不要死呀!不要丢下宁儿走掉呀!”常宁哭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已连成了一条涓流。
“别傻了!”络冰抬起微颤的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伤到肩膀而已,不碍事的。”她安慰着,极力装着轻松,即使她已经痛得快昏倒了。
“大人。”张武师扭着凶手的手臂来到浩文身前,“杀了他吗?”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浩文闻声回过神,瞪着那名已欲丧胆的凶手,双眼猛然充满杀意,纷乱的心竟忘了此刻最该做的事是为她疗伤呀!
“不,你们不能杀我。”那名凶手不安地叫道,“我的主子可是宜春公主呀!”
“对,你们要是敢杀我兄弟,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其他的四个很有义气地同时叫道。
浩文站起身来,怒气之甚就连一岁婴孩也会因惧而哭。
“胡说八道!”他斥喝着,用力一巴掌打过去,打得那凶手倒在地上,眼睛迷蒙地到处找他失去的牙齿。
一声声惊呼登时响起,但没有一个人是同情那流氓的。
“你刚才杀的就是宜春公主。”浩文狠狠地说道,“敢杀皇亲国戚,论罪该斩。”
那五个人当场吓得瑟缩不已,尤其是那个凶手,简直吓得快尿裤子了。
“大人,”他哭道,“小的只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的呀……”一反刚才的模样。
洛文二话不说,手一起落,拔出了身上那把闪闪发光的佩剑,作势欲……“不!”络冰用力地叫道,暂时制住了浩文的动作,“你不能杀他。”
“为何不能?”浩文问,剑尖直接抵在凶手的脖子上。
络冰吞了吞日水,忍住身体上的痛苦,纷乱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什么很好的理由。
“他……是个人呀!”最后,她颤巍巍地道。
“那又如何?”浩文看起来仍是杀气腾腾的。
“生命是可贵的。”她下意识地说出自己执着的信念。
“他伤了你就该死!”一点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伤的是我,是生是死要由我决定。”她也很努力地坚持着。
“大人,”张武师清了清喉咙,有点迟疑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先医治公主的伤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浩文陡然地从浩瀚怒海中回转,丢下了手中的剑,奔回络冰身边。
“我不准你杀他,我又没死,他怎么能为我偿命?”洛冰仍努力保持清醒。
好在她的伤还不至于会令她一时毙命。
浩文二话不说地抱起她,那暇红的热血也浸湿了他上身。
“爹,”常宁拉住浩文的衣角,恐惧地问道,“娘会不会死呀?”他哭着。
“我不会让她死的。”浩文肯定地回答,“迅风。”他高呼着在不远处的爱马,“宁儿,叫张武师带你回去,爹先带你娘回府去治伤。”
常宁虽然不情愿,却也懂事地点头。
“喂,我说的你有没有听见?我不准你杀人。”络冰乏力地在他怀中使尽最后一点气力叫着。
浩文抱着她轻易地跃上马背。
“放他们走,否则,我就死在这里给你看。”她蠕动地挣扎,想要自马上摔下来强调她的意思。
浩文蹩着眉,无奈地张起手刀轻轻地往络冰颈后砍去。络冰立时软了身子,毫无知觉地瘫在他怀中。
“把他们送到刑部去,告诉王大人,我要亲自审查。”浩文大声地对着那些姗姗来迟的官兵命令道。
“迅风,走。”他轻喝一声。
人群自动分开,伟骏的黑马迈开健壮的步伐——放肆疾奔。
第六章
浩文在廊下慌乱地徘徊踱步着,心焦的他只想知道,这位“外表是他妻子”
的女人,到底是否能真正无恙地活下去。
从她舍命救他的义举,从她拼命为那群该死的流氓辩护看来,他终于明白,那不是可以乔装出来的。而且,自视甚高的宜春公主,绝不会为了他而牺牲她雪白的肌肤,甚至冒险去留下一个怵目惊心的疤痕。
所以,他敢断定她绝对不是宜春公主,即使身体显然还是。
“大人,公主一定会没事的,请大人宽心吧!”总管跟在他旁边,好心安慰着。
唉!浩文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该拿她怎么办呢?一个个性迥异的妻子?
“爹,娘呢?”常宁奔了过来,涨红的脸急急地喘着气。
浩文看着他,不知道该给儿子一个什么答案才好。眼角一瞥,瞥到常宁怀中的两只小可爱。
“娘买给你的吗?”浩文指着它们,淡淡地问。
常宁泫然欲泣地点了点头:“我不要娘死,现在的娘对我好好,我不要她死。”
他哭着。
浩文心疼地蹲了下来,轻轻抹于他的泪水:“你喜欢现在这个娘,对不对?”
常宁毫不犹豫地点头。
似乎每个人都喜欢“她”,上至寿王,下至奴仆,甚至连他都是。现在的她,可以让他想到多年前初见公主时,她脸上的真。
“放心,你娘不会死的。”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浩文用力地保证,即使是不择手段,他都要让她留下来,“因为她是我的妻子。”他喃喃念道,多年来刻意敛去的男子雄风再次崭露头角。
“大人,大夫出来了。”总管在旁边兴奋地叫道。
“大夫,她如何了?”浩文起身,担忧地问着。
那大夫捻须微微一笑:“匕首插得不深,不碍事,只要多保养,不要劳动到手臂,就可以了。”
这话听得众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现在她睡着了,等到醒了之后,再让她服药汁。只要每天按时服药,就可以好得快些。”大夫吩咐道。
浩文明白地点点头,打算要亲自去执行这项任务。
“大人,”一名侍卫却在此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
他嚷叫着。
浩文颇是不悦地扬了扬眉:“发生了什么事?”他厉声问道,不悦在此时竟有大事发生。
“昨晚,安庆宗爵爷的家被抄了,全家六十多口全死了。”侍卫微喘地禀告着。
浩文震惊极了!“是谁去抄的?”他问,不自禁地想起洛冰说过的——凶手是杨国忠。
“没有人知道呀!”
怎么会呢?浩文想道,但随即又转念一想,凶手绝不会公开地去惹怒安禄山或皇上,所以,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是昨晚发生的,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浩文严厉怒道。
“这消息也是今天中午才传出来的呀!”那侍卫微颤着身子。
消息被封锁那么久?为什么?浩文有些不解。
支着头,他思索着。
想湮灭证据!
啊!这可不好了,他暗叫糟糕。“你去马厩给我备马。”他命令着那个侍卫。
“爹,你要去哪儿?”常宁拉住浩文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