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御匾──现在正高挂在正门上面;可她却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
她没有准备当新娘子的喜悦,只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心中疑云重重,怎么也安不下心。
另外,她生命中的两位恩人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是多么遗憾的事啊。
唉!叶芙重重叹了一口气,取下窗边的竹制风铃把玩。
风铃如果不在风中任风吹动,又有什么情趣可言?
她趴在桌前,看着窗外的白云飞过蓝得似海的天空。★★★
当圣上敕礼部太医院向全国征求医药人才的时候,淮阳王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易盼月。
尽管他再怎么欣赏他的才华,但易盼月已老早表明了不愿涉入官场的心意──
“王爷在朝为国家做事,盼月在民间也凭一己之力为百姓尽心,本质是相似的。那么为不为官又有何差别呢?”
易盼月虽是这么说的,但当皇上诏令一下,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易盼月。
是以,当易盼月一口答应时,他反而有一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答应了?!”朱见浔无法不惊讶。
“对啊,王爷这问题真奇怪。”易盼月笑着解释道:“侧身宫庭之便,可以见识众多珍奇的四方贡药、天下精选的御用药品,尤其是内府珍藏的医药本草,这些可不是寻常民间可以见到的。”
“原来如此。不过听你的口气,好像进宫是为了挖宝一般。”朱见浔不禁笑道。“那好。既然你同意了,我明儿个就向太医院荐举你。”
“多谢王爷。”易盼月举起酒杯道:“我敬你。”
朱见浔也举起杯子道:“易兄不必客气。”
易盼月在淮阳王府中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尤其受侍女欢迎。
酒杯才方见底,一旁随侍的丫鬟便争着帮易盼月斟酒。
“我来。”一名清秀可人的丫鬟抢过酒瓶道。
“让我来才是。”另一名艳丽的丫鬟则不客气地端起易盼月的空酒杯。
多人相争的结果,不但酒没斟进杯里,还泼了易盼月一身。
朱见浔见怪不怪地斥退侍女,笑道:“传闻女子祸水,今日先生倒令本王大开了眼界。”
“酒这东西实在害人呀。”幸好他闪得快,只践了几滴上身。
朱见浔倒也干脆,唤人撤下酒,改奉上一壶清香的茗茶。
易盼月大笑,两个男人便开怀地畅所欲言。
不知是怎么开头的,他们从边防聊到域外,最后竟谈到了叶芙。
“叶小姐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易盼月欣赏地说。
“易兄和叶小姐很熟?”朱见浔半试探地问。
“还算吧。她是我的病人。”易盼月察觉朱见浔话中的试探,觉得有些奇怪。
从易盼月的语气中感觉不出有任何的男女情爱,朱见浔想了想又问:“如果我说……我想迎娶她当我的妃子呢?”
这倒有些教人惊讶了。
易盼月接着问:“王爷见过叶小姐吗?”
朱见浔点点头道:“见过两次,是很美的一个女孩;不过令我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的文采。”
“婚姻之事总须慎重考虑。叶小姐适不适合当王妃我不敢说,但我所认识的叶小姐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慧的女子,能娶到她当媳妇儿,是男人的福气。”易盼月气定神闲地饮着甘纯的热茶。“这茶好。”甘润生津,他不禁赞道。
“当然,这是浮梁的贡茶。”朱见浔解释后又道:“那么易兄呢?易兄想要这个福气吗?”他不做夺人所爱的事,所以他必须问清楚。
易盼月显些被热茶烫到,暗忖:淮阳王何出此言?
易盼月摇摇头笑说:“王爷,易盼月不是那个有福分的人。”
听到易盼月的保证,朱见浔才松了一口气。这么一来,他便能安心地去找叶家老爷提亲了。
但朱见浔怎样也想不到,今日他和易盼月所谈的“叶小姐”,竟是不同的两个人。
★★★
告别了淮阳王府,易盼月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自然是为即将进宫一见内府的药物资源,忧的却是──她怎么办?她会愿意同他一块儿进宫吗?
陪淮阳王夜谈,回到叶家时已经很晚了。易盼月惦着心事想告诉冷傲霜,但瞧她房里已熄了灯,便不再打扰。
踱回了自己房间,却又睡不着;想着该如何告诉她,又担心这将会成为她离开的借口。
烦恼了良久,易盼月忍不住偷偷潜进冷傲霜房里,搬了张椅子放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感觉到有股注视的目光,冷傲霜缓缓地张开眼。
“这么晚了,有事吗?”她的声音带有浓浓的睡意。其实不必张眼,她也知道是谁。
来不及说抱歉,他轻声地问:“傲霜,我进宫去太医院可好?”
“嗯。”冷傲霜含糊地应了一声,便翻过身去继续睡觉。
“傲霜,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易盼月改坐到床沿,翻过冷傲霜的身躯又问。
“易盼月,你很烦你知道吗?”冷傲霜有些生气地说。睡虫都被他赶跑一半了。
“不是这一句,是上面那句。”易盼月无视于她的怒气,他必须得到一个答案才行。
“不就是‘好’吗?”冷傲霜迫于无奈地说。易盼月拗起性子来简直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说什么?”易盼月不确定地问。
“你耳聋啦!我说好好好好好──”反正睡虫都被赶走了。冷傲霜坐起身子,索性一次说个清楚,让他听个够。
“我进宫好,那么你呢?”易盼月紧张地捉着冷傲霜的手,因为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
“当然是跟你进宫喽。”冷傲霜理所当然地说。
易盼月闻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没有听错啊?
“怎么,不愿意?难道只准你一人进宫见识皇宫中那些珍奇的药材医书啊?”
冷傲霜补上这一句。
她和他为何会演变成今日这般境地,她也不是非常清楚;但记得昨天还在想要不要接受他,现下却说出这种话,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反正说都说了,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倒是进了宫以后,若能见识到宫廷的御用药品,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易盼月则有些吃味地想,原来还是只为了进宫增广见识。
“那么可能要委屈你扮成我的小厮了。”
“为何?”冷傲霜抗议道。
这是个极端重男轻女的社会,女人出门抛头露面是不被允许的,不过,重男轻女也好,女子无地位也罢,这些跟她一点都不相干,因为她只做她自己。
“我总不能带着一个天仙般的姑娘进宫吧。”
“宫里有规定不准携带女眷吗?”冷傲霜故意问道。皇宫内苑,当然不可能任人携家带眷地进驻,又不是观光名胜之地。
易盼月懂得她的话意,开心地将她拥进怀里道:“是啊,所以只好委屈你了。
就当我们是进宫去游玩的,如此也不错嘛。“★★★
皇家迎亲的队伍无比的壮观,从城南一路浩浩荡荡地前往淮阳王府,一路上围观的群众几乎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叶芙坐在大红花轿内,心情一直无法愉悦快活,总觉得不安。原因之一是易大夫和雅安还是没有来参加,这是她心中的遗憾。
听说易大夫已经辞官离开了宫廷,以后要再见到他们,想必是不太有机会了。
她偷偷揭开轿帘的一角,惊见围观在大街旁的群众而啧舌不已。心想,难道这些人都没事可做了吗?
“小姐。”喜娘发现叶芙不庄重的举动,连忙移身到窗口央她把轿帘放下。
只是透透气嘛,又没啥大不了。叶芙不大甘愿地将轿帘放了下来。
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淮阳王府前,新娘子被热热闹闹地迎进府中。达官贵人、衣香鬓影交相在王府内外穿梭,大伙儿虽没见到红盖头下的新娘相貌,口中却仍称赞着新人的天作之合。
热闹的气氛始终不减,祝贺送礼的宾客也络绎不绝。
一会儿听见某某大官送来白璧一双、明珠一对,祝新人珠联璧和;一下子又听门房高报某某将军府送来珍奇的宝物。
新郎、新娘便在一片的热闹气氛中完成了拜堂仪式,一切不能免俗,新郎被留在前厅应付宾客,新娘则由喜娘牵进了新房。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府的屋顶上竟坐了一对男女,静静地观看着婚礼的进行。
“你送去了吗?”坐在屋顶上的女子问。
“刚刚送去了,幸好有赶上。”男子道。
“还说呢,都是你手脚慢。”女子俐落地跳下屋顶,有些埋怨地说。
“你确定是我的错?”男子也跟着跃下屋顶,黏在女子身后道。
“当然。”女子头也不回地潇洒大步走去,一派的理所当然。
而另外一头新房中。
叶芙坐在床榻上,而陪嫁的丫鬟随侍在一旁。
“小晚,这是谁拿过来的?”叶芙看着丫鬟方才交给她的一只锦盒问道。
奇怪,谁会送给她这种东西?盒子里头躺了一株色彩鲜红,约莫鸡蛋大小的果子,还附上一张信签。上头写了果子的名字──天香龙凤果,还附注了果子的药性和使用方式。
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啊。
虽然没有署名,但她也知道是谁送的。
“奴婢不知道,当时只看他戴着斗笠……”小晚嗫嚅地说。在小姐大喜之日还帮别人送这种东西,会不会有事啊?小晚愈想愈后悔。
“那他们人呢?”叶芙忙问。
他们?把东西交代给她的明明只有一个人啊……
“我……我不知道,可能离开了吧。啊!小姐,你要去哪?”完了、完了,这下子她可惨了。“小姐,你等等我啊!”
叶芙一路跑到了前厅,顾不了众人的惊异,气喘吁吁地靠在门柱上,张大著眼睛四处寻觅。
啊!真是他们!叶芙高兴得不禁捂住嘴看着不远处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
“小晚—拿酒来,快点!”叶芙伸长手臂边挥边唤道。
惨了啦,哪有新娘子不待在新房里反而跑出来大门口的?小晚苦着脸捉过一壶女儿红交给叶芙。
新娘子居然跑出来前厅!朱见浔紧张得撇下宾客跑到一身艳红嫁衣的叶芙身边。
“你──”他捉住她的手腕,却在看清楚叶芙的脸庞时,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叶芙亦惊愕地转过脸来,对上朱见浔一双与她同样讶异的眼。
“你是什么人?”朱见浔又惊又怒地问。
叶芙却顾不得一旁郎君的怒火,捉来小晚手中的女儿红,大声地向远处的人影喊道:
“喂──你们不喝杯喜酒再走吗?”
仿佛是听见了叶芙的呼喊,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竟同时回过头来,用笑容向叶芙打了个无声的招呼。
朱见浔顺着叶芙的眼光看去,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易盼月和……叶芙?!
“我敬你们。”叶芙斟了一大杯美酒,高高地洒向无云的晴空。
“你到底是谁?”朱见浔万分困惑地看向一旁身穿嫁裳的美丽女子。到底谁才是叶芙?
好奇怪的问题喔。
叶芙楞楞地看着同样是一身红袍的淮阳王,不错,俊,愈看愈顺眼。
“我是叶芙啊──”
朱见浔顿时了然地将眼光移往人群之中—望穿秋水地寻觅着,却已不见易盼月两人的踪影。
唉,说不上心头突然涌现的落寞,他只觉得风吹得有点萧瑟……
第九章
黄州府蕲州县是素有“药仓”之称的四川重要通衢。
洪武初年时曾为府州,领有五个县,一直到洪武十二年才降为县。
“……而且啊,这蕲州自古以来便是一个名药产地,以蕲竹、蕲艾、蕲蛇名震全国。唐宋诗人韩昌黎、白乐天、元微之、苏东坡、朱熹等人,也都有吟咏蕲竹的诗。”一名中年装束的男子口若悬河地介绍着自己的家乡。
易盼月与冷傲霜默契十足地对望了眼,两人都没有打断这位文士的开讲兴致。
他们从京城一路游历下来,早听说蕲州以产珍药闻名,说什么也要来开开眼界。正好又在南游途中遇到一名来自蕲州的大夫,相识之后便一路同到蕲州来。
走到蕲州东城外时,冷傲霜指着伏干关前的“瓦硝坝”道:“李大哥,我看这一带的湖泊都有筑堤,难道说这里的江流也和黄河一样时常氾滥不成?”
李言闻笑道:“冷姑娘有所不知,咱们蕲州地处在洞庭、武汉一带,先秦时候的云梦大泽就在这附近,湖泊很多,汉水、长江的水也多往这里集中,水面往往比地面还高。长江有一支支流就在蕲州城的东南方汇成了‘雨湖’,弘治年间的知州在雨湖北岸,也就是这符干关前筑了一道瓦硝坝,看──就是你们右手边的那道长堤。后来呀,这村子就干脆以‘瓦硝坝’为名了。”李言闻详尽地解说道。
易盼月与冷傲霜相视一笑,这李言闻还真是一名好导游。
“月池兄涉猎真广。”月他是李言闻的号。
“哈哈,不好意思,我又多嘴了。”李言闻不好意思道。
“这有什么好谦虚的,我们到此叨优才觉得过意不去呢。”易盼月连忙道。
他们与李月池萍水相逢,想来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好了好了,我们都莫再谦让了,不然让来让去准没完。”李言闻笑道。
易盼月俩也点点头。
“到了,这就是我的住处。来,两位请进。”李言闻热情地招呼着易盼月和冷傲霜。
很普通的一间平房,却整理得非常整洁;屋里没有多余的实物,格局虽然不大,却让人觉得十分宽敞。
“爹,你回来了。”一名大约十岁的男孩从内房走了出来。男孩长得挺清秀的,但脸色却浮现不正常的苍白。
李言闻见到儿子便唤道:“阿珍,过来见见易先生和冷姑娘,他们是爹的朋友,这阵子会在咱们家作客。”
那名被唤作阿珍的男孩不怕生地向易盼月和冷傲霜打招呼:“易叔叔、冷姊姊。”
易盼月闻言不禁低声对冷傲霜道:“怎么我成了叔叔,你倒还是姊姊?”
“怎么,不满啊?”冷傲霜好笑地睨了他一眼。
“怎么了吗?”李言闻问道。
易盼月知道是他们的低语引起了误会,连忙说道:“不,没什么,月池兄切勿挂虑。”
李言闻点点头,转身又对儿子说:“阿珍,娘呢?”
“在后院里。爹,你这趟回来,有带回什么秘方吗?”阿珍问道。
“有有有。倒是你,在家里有乖乖念书吗?”
“有。但是爹,念那些四书五经真的有用吗?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你和大哥一样习医啊?”
从小他就体弱多病,而他的大哥很早就离家在外四处行医。他的祖父是个名医,大半辈子行走江湖为人治病,而他爹也是城里有名的大夫,济世救人,多么伟大的事业啊。习医,本该是他们李家的家传事业,但为什么他就必须读书,参加什么科举求取功名?他对仕途不感兴趣,他倒宁愿跟着他爹习医,做个名闻天下的大夫。
“阿珍,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后就能明白爹为什么一定要你习文了。相信爹,爹绝对是为你好的。”
大夫这职业的社会地位太低,他的长子早年就离家到外地谋生,活得相当辛苦。他的父亲,也曾经是名走江湖的郎中;而他,虽然被冠上了一个“名医”的头衔,但这个社会终究视行医者为方术之士。对于么子,他怎忍再让他走上习医之途?
“阿珍,去告诉你娘咱们家有客人来了。”
“李大哥,我们还是借宿一晚就好,不知这附近可有客栈?”冷傲霜愈想会觉不妥。
“你们千万不要跟我客气,杏则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带你们到客房去吧,请随我来。”李言闻大而化之地说。
主人都这样讲了,易盼月和冷傲霜实在也不好再拒绝;交换了眼神,便随他走进内房。
“不好意思,因为只有一间客房,所以……”他是打算让妻子和冷傲霜住一间,自己则和易盼月住一间。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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