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视他,眼里闪着光,那脸上的表情是动人的,柔情如水,温馨如梦。“我却已经料 到了。”她低语。“在我昏迷中,我脑子里一直浮动着一张面孔,我醒来,看到你以后,我 就对自己说,这是你的姐夫,可是,他却可能会主宰了你的一生!”
“为什么?”她坦白的看着他。“我爱你,皓天!”她说:“我一直爱你!你是属于姐 姐的,不属于我。因此,我常想,我可以一辈子不结婚,跟随着你们,做你们的奴隶。谁 知,命运待我却如此优厚,我竟能有幸侍奉你!皓天,我真感激,感激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感激我活着!”听她这样说,皓天忍不住心灵的悸动。
“哦,碧菡!”他喊:“别感激,命运对你并不公平!像你这样的女孩,应该有一个完 整的婚姻!”
她长长久久的瞅着他。
“可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高皓天!不是吗?”
他抱住了她,深深的吻她。
“这个高皓天有什么好?值得你倾心相许?”
“这个高皓天或许没有什么好,”她轻轻的,柔柔的说:“只是,这世界上有一个痴痴 傻傻的小女孩,名字叫俞碧菡,她就是谁也不爱,只爱这个高皓天!”
他凝视她的眼睛,轻轻叹息。
“是的,你是个痴痴傻傻的小女孩!你痴得天真,你傻得可爱!”把她紧拥在怀里,他 在心里无声的叫着:“天哪,我已经太喜欢太喜欢她了!天哪!那爱的天平如何才能维持平 衡呢!天哪!别让我进入地狱吧!”
是的,皓天和碧菡是越来越接近了,白天一起上班,晚上相偕入房,他们的笑声,常常 洋溢于室外,他们的眼波眉语,经常流露于人前。依云冷眼旁观,心中常像突然被猛捶了一 拳,说不出的疼痛,说不出的酸楚。夜里,她孤独的躺在床上,听尽风声,数尽更筹,往 往,她会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用双手紧抱住头,无声的啜泣到天亮。
八月,碧菡仍然没有怀孕。高太太又紧张了,这天,她悄悄的带碧菡去医院检查,那为 碧菡诊断的,依旧是当初给依云看病的林医生。检查完毕,他笑吟吟的对高太太说:“你儿媳妇完全正常,如果你儿子没毛病的话,她是随时可能怀孕的。”高太太乐得阖 不拢嘴。
“我儿子检查过了,没病!”她笑嘻嘻的说,不敢说明她的儿子就是来检查过的高皓 天!“可是,为什么结婚九个月了,还没怀孕呢!”“这是很平常的呀,”林医生说:“不 要紧张,把情绪放松一点,算算日子,在受孕期内,让她多和丈夫接近几次,准会怀孕的! 只是你媳妇有点轻微贫血,要补一补。”
回到家来,高太太兴致冲冲的,又是人参,又是当归,一天二十四小时,忙不完的汤汤 水水,直往碧菡面前送。又生怕她吃腻了同样的东西,每天和阿莲两个,挖空心思想菜单。 依云看着这一切,暗想:这是碧菡没有怀孕,已经如此,等到怀了孕,不知又该怎样了?高 太太又生怕儿子错过什么“受孕期”,因此,只要皓天晚上进了依云的房间,第二天她就把 脸垮下来,对依云说:“医生说碧菡随时可能怀孕,你还是多给他们一点机会吧!”依云为之气结,冲进卧房 里,她的眼泪像雨一般从面颊上滚下来,她会用手蒙住脸,浑身抽搐着滚倒在床上,心里反 复的狂喊着:“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高皓天沉浸在与碧菡之间那份崭新的柔情里,对周遭的事都有些茫然不觉。再加上碧菡 在公司里仍然是小姐的身分,那些光杆同事并不知道碧菡和皓天的事情,所以,大家对碧菡 的追求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越来越热烈起来,因为碧菡确实一天比一天美丽,一天比一天动 人,像一朵含苞的花,她正在逐渐绽放中。这刺激了高皓天的嫉妒心和占有欲,他像保护一 个易碎的玻璃品般保护着碧菡,又怕她碎了,又怕她给别人抢去。每次下班回家,他不是骂 方正德不男不女,就是骂袁志强鬼头鬼脑,然后,一塌刮子的给他们一句评语:“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哦,”碧菡笑吟吟的说:“他们都是癞蛤蟆,你是什么呢?”
他瞪大眼睛,趾高气昂的说:“你是天鹅,我当然也是天鹅了!你是母天鹅,我就是公天鹅!”他的老毛病又发作 了,侧着头,他说:“让我想想,天鹅是怎么样求爱的?天鹅叫大概和水鸭子差不多!”于 是,这天晚上,碧菡和高皓天的屋里,传出了一片笑声,和皓天那不停口的“呱哌哌”的声 音。
依云听着那声音,她冲进卧房,用手紧紧的蒙住了耳朵。坐在床上,她浑身痉挛而颤 抖,她想着那“吱种种”“吼汉汉”的时代,似乎已经是几千几百万年以前的事了。现在的 时代,是属于“呱哌哌”的了。
这种压力,对依云是沉重而痛楚的,依云咬牙承担着,不敢作任何表示。因为皓天大而 化之,总是称赞依云大方善良,碧菡又小鸟依人般,一天到晚缠着她叫姐姐。风度,风度, 人类必须维持风度!稍一不慎,丈夫会说你小器,妹妹会说你吃醋,婆婆一定会骂你不识大 体!风度!风度!人类必须维持风度!可是,表面的风度总有维持不住的一天!压力太重总 有爆发的一天!这天中午,碧菡和高皓天冲进家门,他们不知道谈什么谈得那么高兴,碧菡 笑得前俯后仰,一进门就嚷着口渴。皓天冲到冰箱边,从里面取出了一串葡萄,他仰头衔了 一粒,就把整串拎到碧菡面前,让她仰着头吃。碧菡吃了一粒,他又自己吃了一粒,那串葡 萄,在他们两个人的鼻子前面传来传去,依云在一边看着,只觉得那串葡萄越变越大,越变 越大,好像满屋子都是葡萄的影子。就在这时,皓天一回头看到了依云,他心无城府的把葡 萄拎到依云面前来,笑嘻嘻的说:“你也吃一粒!”依云觉得脑子里像要爆裂一般,她一扬手,迅速的把那串葡萄打到地 下,她大叫了一声:“去你的葡萄!谁要你来献假殷勤!”说完,她转头就奔进了卧房,倒在床上,她崩溃 的放声痛哭。
高皓天愣住了,望着那一地的葡萄,他怔了几秒钟,然后,他转身追进了依云的房间, 把依云一把抱进了怀里,他苍白着脸,焦灼的喊:“依云!依云!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依云哭泣着抬起头来,她语不成声的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了,不再爱我了!”
“依云!”皓天哑着喉咙喊:“如果我不爱你,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让我今天出了门就 撞车撞死!”
依云张大了眼睛,立即用手蒙住了皓天的嘴。
“谁让你发毒誓?你怎么可以发这种誓?”
皓天含泪望着她。“那么,你信任我吗?”
她哭倒在他怀里。“皓天!皓天!”她喊着:“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因为,我是 那么那么爱你呀!”
高皓天满眼睛的泪。“依云,”他颤栗着说:“如果我曾经疏忽了你,请你原谅我,但 是,我从没有停止过爱你!”
“可是,”她用那满是泪痕的眼睛盯着他。“你也爱碧菡!是吗?”他不语。他们默默 相视,然后,依云平静了下来,她低下头,轻声说:“以前看电影深宫怨,里面就说过一句 话:你并不是世界上第一个同时爱上两个女人的男人!”
一声门响,碧菡闪身而进,关上房门,她怯怯的移步到他们面前,站在床前面,她的脸 色苍白如纸,两行泪水正沿颊滚落,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在依云面前跪了下去。“碧 菡!”依云惊喊,溜下床去,她抱住了碧菡,顿时间,两个人紧紧拥抱着,都不由自主的泣 不成声。
高皓天的手圈了过来,把她们两个都圈进了他的臂弯里。
碧云天 20
不知不觉的,冬天又来了。
由夏天到冬天,这短短的几个月,对高家每个人来说,似乎都是漫长而难耐的。碧菡天 天在期待身体上的变化,却每个月都落了空,她始终没有怀孕。高太太失去了弄汤弄水的兴 致,整天只是长吁短叹。高继善埋怨自己三代单传,竟连个兄弟都没有,否则也可从别的房 过继一个孩子来。高皓天自从依云发过脾气以后,就变得非常小心,他周旋于碧菡和依云之 间,处处要提醒自己不能厚此薄彼,他比“孝子”还要难当,活了三十四岁,才了解了什么 叫“察言观色”。依云很消沉,很落寞,常常回娘家,一住三四天,除非皓天接上好几次, 就不肯回来。这样的日子是难过的,是低沉的。尽管高皓天生来就是个乐天派,在这种气氛 中也乐不起来了。这年十二月,张小琪居然又怀了孕,高太太知道之后,叹气的声音就简直 没有间断了。“唉!人家是一个媳妇,怀第二个孩子了,我家两个媳妇,却连个孩子影儿都 没有。唉!我真命苦!唉!”
听到这样的话,高皓天就有点儿心惊肉跳,依云已经因为没生孩子变得罪孽深重,难道 还要弄得碧菡也担上罪名?于是,他对母亲正色说:“妈,我看不孕的毛病,根本就在我们 高家!”
“什么话?”高太太生气的嚷。“你又不是没有检查过,身体好好的,怎么问题会出在 高家!”
“说不定祖上没积德!”皓天冲口而出。
“你——你——”高太太气得发抖。“你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让你爹给你两耳 光!”
“好了,妈,算我不该说。”皓天慌忙转圜。“我的意思是说,有些人生孩子很容易, 有些人生孩子很难,我没孩子,很可能是我这方面的问题。你看,你生孩子也很难,和爸爸 结婚快四十年,你不是也只生了我一个吗?讲遗传律的话,我就也不容易有孩子!”他这套 似是而非的道理,倒把高太太讲得哑口无言。可是,思索片刻之后,她却又有了新花样:“我看,越是乡下女人,没受过什么教育的,越容易生孩子,说来说去,还是应该弄个 乡下女人来。”
“啊啊,妈呀!”皓天大喊着:“你如果再弄个乡下女人来,我立刻离家出走,永远不 回来!我说到做到,你去弄吧!”
看儿子那样严重,高太太吓住了,她嗫噜嚅嚅的说:“不过说说而已,紧张些什么?”
“妈,”皓天一本正经的说:“以后,希望连这种‘说说而已’都不要有!我现在已经 很难做人了。碧菡是个纯洁无辜的小女孩,糊里糊涂就跟了我,名不正,言不顺。依云是个 善良多情的好妻子,却必须眼睁睁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亲近,你教她情何以堪?我是既对不 起依云,也对不起碧菡!你如果爱儿子,不要再加深我的罪过!”
“好吧,好吧!”高太太无奈的叹着气:“我以后就再也不说了,好吧!”再也不说 了!可是,这种心病,是嘴里不说,也会流露于眼底眉尖的。碧菡取代了一年前依云的地 位,越来越感到心情沉重。再加上,在公司中,人类的事情,是纸包不住火的。若要人不 知,除非己莫为!何况,碧菡和皓天成对捉双的出入,又从不知避人耳目。于是,公司里飞 短流长,开始传不完的闲话,说不完的冷言冷语。那些追求碧菡失败了的人,更是口不择 言,秽声秽语起来。
“以为她是圣女呢!原来早就和人暗渡陈仓了。”
“本来嘛,越是外表文秀的女孩子,骨子里就越淫荡!”
“听说她出身是很低贱的,高皓天有钱,这种出身贫贱的女孩子,眼睛里就只认得钱!”
“她在高家住了两三年了,怎么干净得了呢?”
“瞧她那风流样子,天生就是副小老婆的典型!”
“算了吧,什么小老婆?别说得那么好听,正经点儿,就是姘头!”这种难听的话,传 到高皓天耳朵里的还少,因为高皓天地位高,在公司里吃得开,大家不敢得罪他。传到碧菡 耳朵里的就多了,有的是故意提高声音讲给她听,有的是经过那些多嘴多舌的女职员,加油 添酱后转告的。碧菡不敢把这些话告诉皓天,可是,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她的笑容消失 了,她的大眼睛里,经常泪汪汪了。皓天常抓住她的手臂,关怀的问:“你怎么了?碧菡? 你不开心,是吗?你心里不舒服,是吗?为什么?是我待你不够好吗?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是你姐沣说了什么吗?是我妈讲你了吗?告诉我!碧菡,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都告诉 我,碧菡,让我帮你解决,因为我是你的丈夫呀!”碧菡只是大睁着那对泪蒙蒙的眼睛,一 语不发的望着他。被问急了,她会投身在他怀中,一迭连声的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
真的很快乐吗?她却憔悴了。终于,有一天,她怯怯的对高皓天说:“皓天,你帮我另 外介绍一个工作好吗?”
高皓天睁大了眼睛,忽然脑中像闪电一般闪亮了,他心里有了数,抓着碧菡,他大声问:“谁给你气受了?你告诉我!是方正德还是袁志强?你告诉我!”“没有!妹妹妹妹 有!”碧菡拚命摇头。“你不要乱猜,真的没有!只是,我做这工作,做得厌倦了。”
“你明天就辞职!”高皓天说:“你根本没有必要工作!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有养活 你的义务!我们家又不穷,你工作就是多余!”“不!”碧菡怯生生的垂下睫毛,轻声说: “我要工作,我需要一个工作。”“为什么?”她的眼睛垂得更低了。“第一,”她低档的 说:“我并不是你的妻子。第二,你明知道我每个月都要拿钱给碧荷他们。”
高皓天正视着碧菡,他有些被激怒了,重重的呼吸着,他压低嗓子,低沉的说:“你解 释解释看,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妻子?为什么碧荷他们的钱不能由我来负担?”
她抬眼很快的看看他,她眼里有眼泪,有祈求,有说不出的一股哀怨。“因为事实上我 不是你的妻子… ”
“好了!”他恼怒的跳起来:“你的意思是,我没有给你一个妻子的名份?你责怪我把 你变成一个情妇?你认为我应该和依云离婚来娶你… ”“皓天!”她惊喊,眼睛睁得好大 好大,泪珠在眼眶里滚动。“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你明知道!你这样说,我… 我… ”她哭了起来,嘴唇不住抖动着。“我无以自明,你这样冤枉我,我… 还不如… 还不如一死以明志!”
“碧菡!”他慌忙拥住她,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唇,他辗转低呼:“是我不好!是我不 好!碧菡,我心情坏,乱发脾气,你不要和我认真,再也不要说死的话!”他手心冰冷,额 汗涔构。“碧菡,你受了多少委屈,我都知道,我并不是麻木不仁的呆瓜!我都知道。碧 菡,如果我再不能体会你,恕还能体会你?你原谅我!别哭吧,碧菡!”
碧菡坐在床沿上,肩膀耸动着,她只是无声的啜泣。皓天紧抱住她,觉得她那小小的身 子,在他怀中不断的震颤,不断的抽搐,他长叹了一声:“我实在是罪孽深重!”
第二天,碧菡照样去上了班。这天,高皓天已特别留心,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碧菡的一 切。果然,十点多钟的时候,方正德拿了一个图样到碧菡面前去,他不知道对碧菡说了一句 什么,脸上的表情是相当轻浮和暧昧的。碧菡只是低俯着头,一句话也不说。皓天悄悄的走 了过去,正好听到方正德在说:“神气什么嘛?我虽然不如高皓天有钱,可是,我也不会白占你的便宜,你答应了我, 我一定… ”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皓天已经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了。他回过头来,一眼看到高皓天 那铁青的脸,就吓得直打哆嗦,他慌忙一个劲的赔笑,说:“啊啊,我开玩笑,靠靠靠靠靠玩笑… ”
高皓天举起手来,不由分说的,对着他的下巴,就是重重的一拳。皓天从小和萧振风他 们,都是打架打惯了的。这一拳又重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