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外婆曾经打折了好几根藤条,母亲也跪了几夜,却始终也没问出个结果来。因为她的职业是护士,生活圈子很单纯,平时接触的人也不多,于是大家猜测要么是因为医患关系认识的病人或者家属,还或者是同事关系的医生。可是大家都看不出什么端倪,随着她的去世,这渐渐成了一桩悬案。
听说我出世后,母亲待我也不是十分地好,她的心不在家里,整个人象失了魂一样,空空洞洞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教养我的重担都落在了外婆身上,外婆是一个寡妇,也是溶城第一代医生,受过良好的教育,很自尊刚强的一个人,几乎是中年才得的女儿,辛苦拉扯大,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可想而知,我是一个多么不讨喜的人,外婆对我很纵容,但是很冷淡。我也不想讨人嫌,于是我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脸色,经常游荡在外面玩耍,回到家里安静小心地夹着尾巴做人。
后来外婆身体渐渐不行了,待我反而亲热些,最近外婆心事好象很重,她几度拉着我的手,目光慈爱温柔,“你舅母嘴上刻薄,人心还是善的,只是不太懂事,她和你舅舅只有小禾一个女儿,多你一个也不多,以后外婆要是不在了,你多忍忍吧,总归是家里人!”
又过了几天,她拉着我的手,眼里矛盾得很,喃喃地问我,如果有好人家愿意收养个女儿问我愿不愿意去,如果同意的话,以后我可以住到省城去了,再也听不到这里的风言风语了,我低着头攥着自己的衣角,久久没有说话,我还没有能够判断是非的智慧,所以选择权还是给外婆比较好吧。
若干年后,我发现外婆真的是个很智慧的老人,而母亲真的象外婆说的一样,是一个空有美貌没有大脑的人,听说她实际上是跳水自杀的,这是我很隐晦地从苗圃帮工的闲谈里知道的。黑夜是个魔鬼,张着网等着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黎明之前,人是最脆弱的时候,她得了很重的肺病,失了爱后就不想再敖过去了。有时我恨她的狠心,她就这样不顾我,还不如当初不要生我。
爱人不在乎你,你死了,他也不会多记得你,难过几天,说不定就忘了,更谈不上什么报复,丢了性命,最难过的是家里至亲的人。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要努力地生活,而且一定要过得比那个抛弃你的人好,这样他才会有失落感。可是你死了,竟然用这么笨的方法。
我在树下哭,不是因为外婆快死了,而是因为害怕,那天刚好是我的生日,她答应会送我一条粉红的公主裙,然后带我去吃后街最有名的廖记蛋糕,可是她突然昏迷不醒,因为舅妈那天又借故找我茬,我不知道以后没有外婆的日子,我在这个家里,要怎么活下去?
听说外婆留了遗嘱叶家的苗圃园地给我,宅院留给了舅舅,舅妈心里很不是味儿,“一个野种,一个外人,凭什么?老太婆疯了!”舅妈疯了一样骂舅舅,砸东西,借故又打了我一巴掌,我回踹了她一脚,她也没讨到巧。我虽然五岁半了,可是半懂人事而且身手灵活,她养尊处优,身材肥胖蠢笨。
“你才是外人,你姓叶吗?”我用凶狠的眼神鄙视她,
她气极,双手叉腰,捍的不得了,“我是叶成康的老婆,叶小禾的妈,我怎么是外人了?”
我鄙夷地看她,嘴巴恶毒,“想要财产,自己挣去,叶小禾的妈又怎么了?母猪也能生子呢。明天后天家里说不定又来个叶小苗,叶小草什么的。”我隐约知道舅舅好象在外面有个女人,大人好象很忌讳这种事情,他们之间不停有争吵,所以我故意刺激她。
她果然楞了片刻,马上醒悟过来我在挪郁她,尖叫着向我扑过来,眼里的仇恨象一簇火苗在愤怒地燃烧,我冲上锅台拿了把切肉刀护在胸前,目光凶狠,听说母亲是个胆小的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所以我猜我的勇气十有八九来自那未曾谋面的父亲一族。
三岁的小禾害怕地看着我们,开始大哭,一直默不做声的舅舅突然上前,给了舅妈一耳括子,“都滚!妈还没死呢。”他沉声怒道。
“叶成康,你这个小老鼠,你敢打我?我跟你拼了”舅妈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然后披头散发突然朝舅舅猛地冲过去,我趁着混乱赶紧走人。
“小熙的勇气向来很厉害,人家是勇者无畏,你是无知无畏,糊涂胆大!”外婆以前曾经说过,大概我在她眼里一直是个异物。
我抱着那把刀,漫无目的地走,走到河边,我把刀扔进水里,“哼!让你们晚上没刀切菜,”我心里唾弃道,反正我也没打算晚上回去吃饭。然后我找到后山上最老的一棵粗槐树,开始痛哭。书上说,老树有精魂,希望我的烦恼老槐能帮我尽快解决。
我正哭的天昏地暗时,有个温和清亮的声音说话了,“别哭了,好了好了!没事了!”一抬眼泪水迷朦间望去,神仙?妖怪?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能找到我,顾桢南好整无暇地微笑着,凝视着我的目光里同情甚切。
身世2(修)
顾桢南牵着我的手到附近的一个石阶上坐下,拿出一块叠得异常周正的雪白手帕,细细帮我
擦去脸上污垢,我慢慢地止住哭声,只是流泪,他沉默了一会,抬眼望着远出的青峦群山;轻声
说道,“有一只小凤凰,妈妈死了,她从小寄养在麻雀窝里,小麻雀们因为她的样子如众不同,总是嘲笑欺负她,小凤凰很伤心!等到有一天,她终于长出了很多艳丽好看的羽毛,其他小麻雀又嫉妒打击她,还说了她好多的坏话,说她的漂亮羽毛是偷来的,又说这美丽的颜色是染上去的,。于是这只小凤凰很愤怒,准备跟这些小麻雀去拼命。
这时善良的麻雀妈妈对她说,无论你是凤凰还是麻雀,都是我的好孩子!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不需要别人知道,也不需要对着每个人去解释,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好人就行了。
孩子要记住,对于善意的批评,请微笑着接受,对于恶意的中伤,尽管一笑置之吧(很多年过后,我才发现桢南当年说的这一段话原来是美国的国父林肯说过的)
小凤凰听了妈妈的话很高兴地飞走了。她每天在外面做了很多好事情,日久见人心,慢慢的,流言也停止了,后来因为凤凰善事做得多;又聪明;在树林里树立了很高的威信,最后竟然成了百鸟之王。”
“真的吗?”我小声地问,“不是因为凤凰的丑陋,而是因为她的美丽被别人嘲笑吗?”
“是真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有些东西太美好,容易被嫉妒,所以看任何事,要有一颗平常心,争取做到荣辱都不惊,知足心常乐!”桢南微笑,望向我的眸子里有一种妥定和安慰。
我对他的话似懂非懂,但是很奇异地,我烦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我拿着一根草杆不停在地上划着圈圈,又在嘴里嚼了嚼;竟然品位出一股子甘甜。他又静静地陪我坐了一会,然后转移话题问我上学的情况。
我已经上一年级了。于是我抽泣着絮絮叨叨开始和他说学校的事情,说着说着还是说到家事上去了。说到最后,他浓眉纠结,表情越来越凝重,然后他陷入沉思,“原来是这样啊,让我想想……”他看着我,目光里的光芒温润流动,婉转清澈,一片清凉。
我渐渐安静下来,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好,身上有一种有能让我安心的力量。
当我和顾桢南分手后,又垂头丧气地在外面逛了一大圈,还是没有勇气回去,于是我在桃子家赖了两天,桃子妈妈小心看我脸色,也不敢开口让我回家,只是托人带信告诉舅舅我平安无事。第三天,掌灯十分,不知怎么了,我慢悠悠地逛回家了,回去后,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肃穆挽联和哭声,厅里站了好多叶姓的长辈,其中也有顾桢南和他母亲,他看到我时,没有说话,眼底闪过一抹同情和哀伤的神情,我楞楞地站在那里,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舅舅红肿着眼睛,也没有责备我,只是异常落寞地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外婆走了!你放声哭吧!送送外婆;也不枉她疼你一场!”
震惊和剧痛埂在我喉口;心里很难过,可是哭不出来,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死亡;没想到是自己最亲的人。耳边弥天盖地的,却都是舅妈那虚假的张惶的哭声。
后来律师来了,当众宣读了遗嘱,老宅留给了舅舅,药苗圃地转卖给了中医院,所得款项和外婆一些积蓄全部给我直至18岁以后才可以使用,不过利息可以线提做生活费用。另外有一张泛黄的收养证明;辗转地说出了一个秘密;原来舅舅是抱养的,那时因为外公外婆一直没有生育,在京抱养的一个孤儿,没想到两年后,夫妇两又诞下我母亲,这些,北京那边长辈可以作证,我妈才是叶家唯一真正的女儿。
舅母顿时气焰全消,哑口无言,有些慌乱地看了我一眼,我转过脸;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
遗嘱的最后,外婆指定顾桢南的母亲收养我。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过来外婆的苦心,她之所以选择在离开人世之际抖开这个秘密,主要是为了怕舅妈欺负我,舅舅没了身份舅妈也就没有了嚣张的理由。
我抬头看看那个陌生妇人面容姣好,温暖如春,眼底良善,我情不自禁地向那妇人的方向走过去,桢南和他母亲都笑了,舅舅好象软弱地喊了我一声,“小熙。”他似乎很疲倦。我望着他,泪水决了堤似地涌出来,可是没有任何声音,那是一种沉默的哭泣。哭泣声中我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从现在开始,这世上再也没有我至亲的血亲了。
不久,外婆风光大葬,我,去了顾家。
生活
晚餐菜式很简单,一荤一素一个丝瓜鸡蛋汤,味道很好,我吃得很满足也很干净。
吃过晚饭,我还是照着老习惯抢着洗碗了,待收拾完,用洗洁精沾水把锅灶又细细擦了一遍,
然后我给桢南又泡了一杯雨前翠眉,饭后一杯清茶是他的老习惯。
然后我们一起去书房……他看他厚厚英文专业医书,我看我的课本,做我的习题,多少年都这样过来了,静静地坐在一起学习,只有细碎的翻书的声音,共用一张书桌,昏黄的灯光,温馨而美好,有时候我想,就这样陪着他到天荒地老,也不错啊。
书看到一半,我觉得口渴,正准备去喝水,蓦然抬头,桢南拿手揉着眉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有些恍神,似乎又有些疲倦,“怎么了?很累吗?”我有些讶异;这种情况很少见。
“哦,今天做了一个手术,时间有点长。”他柔和地说,微笑了一下,瞬间似乎冰雪消融,百花竟放。我长大到现在,几乎再也没见过比他更美更风雅的男子了,他的那种淡雅的美,里面蕴涵着一种精神上的风骨,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好象越接近,精神上越干净温暖。
我走过去,手搭在他肩下的穴道上,帮他揉了一会,我指腹间的力道掌握的很好。
“恩,你手艺不错!看来有点你外婆的真传,可以去外面诊所挂牌营业了”他闭着眼睛喃喃地和我开着玩笑,脸上都是舒展开的笑容。
“那当然!我们可是著名的中医世家!”想起外婆的家世,我心里隐约还是有几分骄傲的。
“小熙?”
“恩?”
“有没有想过以后上大学选什么专业?”
“可能金融吧!我对金融投资比较有兴趣。”
“为什么?”他浓眉微挑,似乎很讶异。
“切,我是财迷啊,我要多多的爱,也要多多的钱。”我投给他一个喜上眉梢的笑脸,套用了喜宝里的一句名言。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生活上我是很厌恶钞票的铜臭的,但是我一直到现在很热衷于数字上的金钱,可能是我所学的专业早已经渗入到了我的血液里。
他眉头微抖,宛尔失笑,“丫头真贪心!就没想过学医?”
“不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点晕血,尤其是别人的血。”
“哦!这样也好!当个好医生可真不容易啊!”他轻抚着头,笑容雅静朦胧,如三月堂前烟柳。
有时看书看得太晚,我会趴在桌上睡着,桢南会帮我关灯,抱起我送回房,我的房间很简单,整个色调是浅蓝色的,可能是我比较向往大海的情怀。一张木头的小床和小小衣柜,房间里有一张小书桌,可我还是喜欢和桢南挤在宽大的书桌上,中间放着一盏亮堂的台灯,两个人一起共用。
这幢老屋是桢南奶奶留给他的,因为离他医院和我的学校都很近,院子很大,夏天有葡萄丝瓜秋天有桂花树,冬天有水仙腊梅,春天有梨树香兰,一年四季都沁人心脾的花香缠绕。
所以我们一直住在这里,顾叔叔他们为了工作方便,后来搬住到干部大院里,顾阿姨还是经常回来,送些蔬菜瓜果还有包好的水饺粽子来,碰到顾叔叔出差的日子,阿姨也会住过来,我和她感情也很好,就象一对真正的母女,有时侯桢南也被排挤在外面,桢南也不介意,只是好脾气地笑,“谁叫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呢?我不吃醋。”一家人,其乐溶溶,我是顾家真正的一分子,并不象在舅舅家感觉是那样的寄人篱下。
可能因为小时候嘴巴不饶人,话说得太多。又或者是那次和舅妈的冲突导致外婆的突然离世,我一直很愧疚。自从到了顾家,我突然不爱说话了,特别是在学校里,只有在桢南面前,我才会滔滔不绝,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些什么幼稚的话,他都不会嘲笑我,更不会把我说过的话当话柄打击我,在他面前,我总是很放松!因为知道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对他,我没有任何防备之心,而且一直保持着最纯净的女孩摸样,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喜欢着我。
但是在桃子面前我最真实,最肆无忌惮的张狂摸样就象黑暗里的幽幽恶之花盛开着,颓败着。
邂逅(修改)
两天昏天黑地的中考终于结束了,迈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的双腿竟然有些发软,连日来的紧张和疲乏已经到了极限。
额上有细汗流了下来,背上的衬衣上早已湿了一片。盛夏的阳光从树缝里流泻下来,班驳一地,但还是酷热难当。
一出校门,就被桃子拉去紫魅酒吧,说难得放松一下,要好好庆祝我们初中生涯的彻底结束。
那天群里有些我不认识的人,男生里我只认识黄毛和小四,他俩是韩皓学的跟班,另外还有两个女生,不愧是三中搞体育的,身材热辣辣的健美又漂亮。我也记不住她们的名字,只是对着她们甜笑,我今天没戴眼镜,天太热,镜架老在鼻梁上打滑,实在不方便。
她们伸手摸我的脸,调笑道,“好漂亮的小弟!”我讪笑着地往后退。在这里人人好象都认识我,都喊我“小弟小弟!”,搞得后来我都有一种错觉,以为小弟真的就是我的名字。
看来是桃子那妖孽天生的大嘴巴导致的直接后果,她每次带我来总是搂着我的腰皮笑肉不笑地故做潇洒状向别人介绍,“这位美丽小弟是我最好的蓝颜知己!也是我们一中最大的一棵才子树!”我尴尬不已,NND,因为我一头乱蓬蓬的短发(我为了早上起来上早读为了节省时间一直留着鸟窝头)发育不全的雌雄莫辩的矮小的身体,很多人真的以为我们是断背呢!
韩皓学也一直笑我是有小男孩、气质的女生。平时我喜欢穿着T恤衫牛仔裤上阵的确不大看得出性别。因为时间还早,喝着喝着我们就去了VIP的包房,听说明月室是老板今天特地借给我们玩的,看着明月室的大门,我突然想起来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诗。我很奇怪为什么如此市井的热闹场所却起了一个这么淡泊的名字?明月室不远处是清风室,我隐约看到几个日本人搂着几位漂亮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