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yt99。。lyt99。。lyt99。福康安心情很愉快,愉快到骑在马上时,觉得风吹到身上特别温柔,天上的阳光特别明亮,夏日的闷热也变得可爱起来,更加不曾发现,自己一路上都在无意识地哼着轻快的歌谣。把身后的王吉保吓得嘴巴越张越大。
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进入府门,看到当朝第一宰相,自己的父亲,傅恒傅中堂为止。
〃阿玛?〃父亲脸上奇特的沉重,令福康安的心也莫名地沉了一沉。
父亲为军机首脑,掌举国大事,任何事皆能举重若轻,安然处置,从来不曾有过如此阴郁的表情。
〃回来了,去准备一下,休息几日,你又要出京作战了。〃傅恒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连眼神也是沉重的。
〃又出兵?这么快就要打仗了?〃福康安语气中有明显的不满。又要出兵了,不知这一次要出去多久,再回来时,那个爱耍脾气的别扭女孩又要发什么性子?唉,好不容易,才能有这么一点点进展。
〃是白莲邪教的人闹事,虽然你刚回京,这么快就又让你出去不太合适,不过,皇上六十寿辰快到了,举国都在大兴地操办和准备着,这个时候,非得讨个好彩头,只有派常胜将军你出马,才能保证不败,也免得扫了皇上的兴致。〃傅恒语气平缓,这位天下第一权臣,眉宇之间,全是倦容。
〃阿玛?到底出了什么事?〃福康安终于发现父亲表情奇怪了。
〃皇上禅位之心已经很明确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劝阻,只怕这一次寿诞之后,我大清便要有新君临朝了。〃 〃皇上年事已高,能在这时禅位让政于青壮新君,于国应该是好事啊,阿玛,你为什么如此不高兴?〃傅恒看看自己英武挺拔的爱子,勉强地笑了一笑,〃阿玛很高兴,这么多年,放你出去打仗,真刀真枪地干出了自己的功业,而没有在军机处做官,你才能到现在还保持这样光明爽直的心地,不像你阿玛,已经习惯了种种的诡谲心思和权术机谋了。〃福康安从不曾见过父亲如此沮丧凄凉,声音也不由地慌急了起来,〃阿玛,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孩儿太过蠢笨,无法为你分忧?〃傅恒轻轻叹息:〃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怕只怕……〃他缓步踱出厅外,举目望这偌大的庭园,巍峨的相府,〃我傅家难逃大难。〃 〃阿玛?我傅门三世荣贵,忠君报国,军法治府,怎么会……〃 〃正是因为这样,我傅门荣贵到极处,一旦有祸,即为滔天大难。你想想,天下官员,有多少是我傅家的门生家奴,朝中大臣,有多少是我一手提拔。就是军中之兵,如今八旗早已糜烂,举国能征之师,就只有你统领的军队了,国内有名的将领,大多也是从我们父子手上使出来的。为人臣者,一旦荣贵到这种地步,也就是灭族之祸来临的时刻了。只是因为,当今圣上与我自小相交,情义深厚,又念着已故孝贤皇后的情义,再加上多年来疼惜爱护于你,所以才一直优荣于我们。可是一旦新君继位,又自是另一番天地。新君登基,未有建树,这个时候,威望太多、名声太广、几可威胁君主的臣子,便是他的大忌。更何况……〃看着福康安,傅恒沉重地笑了笑,〃你自小虽与王子们一起读书,但生性磊落,不爱攀附皇族,对他们素来不够恭敬顺从,当今的这几位阿哥亲王,对你向来不是很喜欢。这些年,你屡建战功,在年青一代勋贵之中,光芒万丈,就算是皇子,怕对你也多有嫉恨,一旦手掌天下大权,多年的妒恨发作起来,那我傅门的前途堪忧啊。〃带着浓浓倦意的声音响在耳边,福康安惊奇而悲哀地发现,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父亲的头上已找不到一根黑发了。仅仅是十几年前,父亲还是倜傥风流、俊逸超脱的贵介子弟,而如今,竟已有如此老态。
自人军机二十多年来,人称天下第一权相的父亲,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于国事辛劳,又挡下了多少阴谋暗算,政事纷争?
多年以来,沙场征战不断,累积功勋无数,原来都只不过是父亲一片苦心的保全爱护,使他不必为政事阴谋而分心,使他不致为阴刀暗箭所伤害。
枉他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天下无不能成之事,却原来,根本还不明白权谋的可怕,政斗的血腥,更不可能在此时此刻,帮上父亲一分半点。
心在这一刻悄悄地往下沉去,想到嘉亲王永琰多次说他〃豪奢挥霍〃,兵部人私议他养〃骄兵悍将〃;想到傅家奴才一个个都成了将军、副将;想到每当家中有大喜庆之事,来赴宴的将军黄灿灿一片都穿黄马褂、马鞭子放得一排排的威风贵盛场面……
在如此炎热的夏天,福康安却无端地打了个寒战。
。lyt99。。lyt99。。lyt99。 〃唉!〃今天第二百零六次叹了气之后,崔咏荷全身都蜷在一起,懒懒地倚着栏杆,两眼迷茫茫全无焦点地望着下头,张张嘴,准备叹第二百零七次气。
韵柔无奈地笑一笑,〃唉,我的大小姐,如今福三爷都领兵到外头打仗去了,你就不必再装这股子散漫懒惰了。〃崔咏荷有气无力地扭脸看看她,〃唉!〃韵柔忍着笑意端端正正地坐好道,〃坐姿要端正。〃站起身来,袅袅娜娜行了几步,〃行路莫动裙,〃两手展开手帕,半遮着脸,风姿嫣然地笑了一笑,〃微笑莫露齿。这才是闺秀该有的仪态,你以往除了在福三爷面前故意粗野,平日倒像位闺秀,怎么现在,人都不在了,你反倒懒成这样,诗词歌赋也不看不吟,就连《石头记》中的钗黛之间,你也不与我争论了。〃崔咏荷没精打采地移开眼睛,现在,没力气打扮,没兴致温柔,甚至连吵架的兴头也没有了。
这个初秋真是无趣,又闷又热,太阳又太烈丁,照得人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愿想。
最好闭上眼,睡一觉,把一切都忘掉最好。
韵柔见她不理,也不着急,轻巧巧地坐下,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说:〃唉,这么热的天,福三爷那边的仗也不知打得怎么样了?〃崔咏荷懒洋洋地一下一下扯着自己的手绢,闭着眼睛,长长地一口气从胸腔里叹出来:〃唉厂〃不知这一回得胜回来,福三爷会带些什么好东西来给小姐扔?〃扯着手绢的双手不自觉地用起力来,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响在耳边,招来韵柔的侧目而视,崔咏荷却连眼睛也没有睁开,甚至连裂帛的刺耳声音,她也完全没有听见。
〃混账,蠢蛋,坏蛋,王八蛋,什么喜欢,什么对不起,全都是假的,全都是戏弄人。出了那样的事,一次也没来交待过,一声不响就跑出去打仗,王八蛋。〃不知不觉地牙齿又开始虐待嘴唇,〃笨蛋,崔咏荷,这种人你都会相信,被他戏弄了这么多年,还会上这样的恶当。〃韵柔看着那撕成两半的手绢,连眉毛也没动一下,慢悠悠地接着说:〃不过,这也说不定,万一这一回,福三爷输了呢?〃 〃输了最好!〃终于忍不住暴发出来,崔咏荷怒吼一声。
韵柔皱起了纤巧的眉,双手捂住耳朵。
崔咏荷猛然站起,愤愤然,在原地用力跺着脚走来走去,〃我天天求神拜佛,求那混蛋输掉,最好死在战场上,永远不要回来。〃韵柔看着全身都在冒火的大小姐,慢悠悠地说:〃也不是不可能,听说白莲邪教的人,到处说什么白莲圣母下凡,要给人间换新世界,信奉之人,死后便得超脱,人极乐至善的境界,所以教徒以为白莲圣母战死为荣,做战从不怕死。也因此,所过之处,官兵尽皆败走,福三爷虽有将才,遇上这样的敌人,怕也危险难免。〃 〃哪有你说得如此可怕。怪力乱神之事根本不可信,全都是骗人的,一小撮邪教徒,岂能动摇国家根本,战胜官军。〃崔咏荷本能地反驳,一点也没意识到刚才自己还在努力期盼福康安战死沙场。
〃小姐,你莫忘了汉时黄巾之乱,何尝不是邪教兴起,何尝不是怪力乱神,可是,却一呼百应,杀了多少朝中的名将和英雄。福三爷万一马前失蹄,落个马革裹尸,也是意料中事。〃韵柔一边说,一边浅浅地笑。
崔咏荷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不再火冒三丈地走来走去,站在原处呆了一呆,方才闷闷地说:〃这就正好,合了我的心愿,以后就可以脱离苦海,得回自由之身,再不用辛辛苦苦地装粗野了。〃说话的声音,比方才的大吼小了很多。重新坐回栏杆前,眸子越过栏杆,越过假山,越过围墙,遥遥望向远处高高的城墙,已经不再叹气,双手却开始努力地一下一下扯自己的衣角。
韵柔轻轻地摇摇头,为大小姐可怜的衣裳叹了口气。摇头的一瞬,眼角忽看到帘外有个小丫头悄悄招手。
轻轻走过去,丫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韵柔脸上轻轻柔柔的笑容随即消失,转身凝眸看向仍倚着栏杆呆呆凝望远方城墙的崔咏荷,神色在一瞬间沉重了下来。
〃小姐!〃呼唤的声音很远很远,远得叫不回崔咏荷不知飞散于天地间哪一个角落的魂魄。
〃小姐!〃第二声的呼唤,直接在身侧耳边响起,可是崔咏荷的耳朵听见了,心却仍留连于不知名的远方,浑然无觉o 〃小姐!〃第三声呼唤,已经提高了声音。
〃啊?〃本能地回应了一声,但是自己却并不知道有人呼唤,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加以回应。
〃福三爷回师京城了。〃声音比之方才的三声呼唤都更低沉,但是〃福三爷〃三个字,却似触动了脑子里最敏感的某一处,本能地〃啊〃了一声,本能地跳了起来,本能地抬起头,去寻找说话的人。
〃福三爷回师京城了。〃 〃什么?〃大脑终于清晰地理解了耳朵里传进来的声音,崔咏荷高叫了一声,一手就把头上的钗环拔下,一边猛把头发打散拔乱,一边手忙脚乱地掀乱裙子,挽起袖子,〃唉呀,怎么不早说,快,快帮我把这脂粉都擦乱了。〃崔咏荷一边叫一边眺,双手左右乱挥,忙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愣着做什么,那家伙打了仗回来,总爱往我们这里跑。我打扮得这样漂亮这么淑女的样子,可不能叫他看见。哼,这次要拿烂泥和石头扔他。我倒要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他一日不退婚,我就一日只以泼妇野丫头的样子对付他,就不信他能永远忍下去。〃崔咏荷跳来跳去,又催又叫,丝毫也不知道自己忿忿的声音,竟带了一丝很明显的喜悦。
可是韵柔却听得清清楚楚,也因此,语气也越发低沉了:〃小姐,不用改装了。〃 〃什么不用啊,要是让他看到我这正经的打扮,这么千娇百媚,大方得体,那我这辈子别想指望他放手退婚了。〃崔咏荷头也不抬,对着镜子在脸上乱擦,拼命想丑化自己。
〃小姐,你仔细听听,看能听到什么吗?〃崔咏荷愕然地看她一眼,皱着眉细细地听,良久,才瞪向韵柔,〃搞什么鬼,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 〃正是,小姐,什么声音也没有。〃韵柔静静地说。
〃韵柔,你到底说什么啊,你……〃崔咏荷才笑骂了一句,声音忽然全部消失在喉咙里了。
什么声音也没有?
没有欢呼声,没有高叫声,没有惊天动地的锣鼓声,什么声音也没有?
每一次福康安得胜回京都可以听到的震动整个京城的欢声喜乐,这一次,完完全全没有听到。
〃小姐,福三爷——打了败仗!〃败仗?
败仗!
自古胜败乃常事,将军难免阵上亡。打败仗实在并不稀奇。
尽管对于年少成名的福康安来说,这的确是他平生第一场败仗。
崔咏荷醒悟得很快,明白得很快,所以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太好了,他终于打了败仗,总算挫了他的锐气,可真是活该啊。〃一边说,一边仔仔细细地把衣裙理好,袖子放下,每一个动作都自自然然,全无迟滞。
〃唉,这一回打了败仗,成了斗败的公鸡,应当不会急着跑来烦我了吧。〃喃喃自语中,全是兴灾乐祸的笑意,一边笑,一边在妆台前重新拿起梳子梳头发。
可是,头发怎么这样散乱,一时竟怎么也无法梳理平整。
明明只想随便挽好一个髻,可是才把一绺头发梳上去,那边又散落下来。
崔咏荷完全不记得要叫丫头,只管对着镜中的自己不断地笑着,喃喃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手一次又一次耐心地梳理着头发,而不驯的发,却是一次又一次,黯然地垂落。
韵柔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只静静地看着小姐素来如丝绸般乌黑亮泽的头发,带着暗暗的黑,不知是不是太阳耀花了眼,为什么,眼前的发乌黑如旧,却似再没有一点光泽闪亮?
〃啪〃的一声,是梳子终于落地。
崔咏荷没有低头去捡,轻轻垂下持梳的右手,用左手紧紧握住,清晰地感觉到右手一次比一次强烈的无法控制的颤抖,拼命用左手握紧握紧再握紧,却终究无法抑制这莫名其妙的轻颤。
放弃似的站起身,闭上眼,〃韵柔,我累了,想要睡一会儿。〃没有再回头看韵柔一眼,也不敢再回头让韵柔看到自己此刻的脸色,直直地往前走进了卧房,动作僵硬地令韵柔一双柔美的眉皱了很久很久。
5
福康安战败回京,整个崔府也如丧考妣。
崔名亭每日东奔西走,脸色越来越黑,眉头越皱越紧,崔夫人也越来越坐立不安。
崔家登门的客人也越来越少,日渐冷清。
只不过,所有的客人崔咏荷都不在乎,她等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一直没有来。
每一天,都倚在荷心楼高高的栏杆上,有意无意地静静地等待,可是进进出出人无数,却总不曾看见那英武秀雅、高贵闲逸,所到之处就连阳光也只为衬托他而存在的男子。
在每一天的等待中,时光静静地流逝,而所有不好的消息,就这样通过韵柔、通过丫环、通过父母的叹息讨论,传到了崔咏荷的耳边。
〃皇上异常震怒,福三爷在兵部的职已经停了。〃 〃怎么会呢?皇上那么宠爱福三爷,就为了一场小小的败仗,发这样大的脾气。〃 〃不要忘了,皇上的六十大寿马上就要到了,举国欢庆,就等着以这场大胜来庆功助兴,谁知这个时候,他竟败了皇上的兴致,毁了皇上的彩头,皇上能不生气。〃 〃听说也不能算败,好像是福三爷轻敌冒进,陷入重围,眼看就要大败,后来,一个不知哪来的偏将带了一支人马赶到,不但救了福三爷,还打散了白莲邪教。〃 〃知道知道,那偏将是嘉亲王的门生,嘉亲王素来和福三爷不合,这次领了大功,当然要告他一状。〃 〃不明白,福三爷何时得罪了嘉亲王?〃 〃唉,你们都不明白,这仇啊,从他们小时候就结下了。以前在毓庆宫读书的时候,诸王的儿子们,全都捧着几位皇子,百依百顺,只有福康安素不假以辞色。比学问的时候,从不相让,比武功的时候,居然敢硬生生地把皇子们打倒在地。他是勋贵子弟,又天生胆色过人,外加皇上疼爱有加,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就是阿哥们集结在一起想教训他,也让他打得东倒西歪,几位皇子,自小就怕他三分。可是,如今,已不是小时候了,皇上再疼爱福康安,皇上也老了,皇子们都大了,当上亲王了,皇上如今有禅让之意,不管是哪位王爷登上皇位,怕也不会喜欢福康安。〃 〃老爷,这些事,你以前怎么不说?完了完了,我们和傅家联姻,这岂不是惹上滔天之祸,我们和傅家的关系这样深,傅家要倒了,我们肯定也要受连累的。〃 〃唉!〃 〃皇上呢?皇上向来疼爱福康安,这一回,也不护着他?〃 〃这次皇上也震怒了,连下了三道诏书责斥福康安,语气无比严厉,福康安的将职都已停了,甚至连傅中堂都上表告罪,虽然皇上没加罪,但傅中堂已经称病在家,不再入朝,军机处的国政,已经由和中堂处理了,这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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