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花三郎道:“不让您知道,让谁知道,是这样的,您还记得吧,在天桥,我有个朋友——”
“就是在肖家见过的那位。”
“对,他在京里薄有成就,天桥有他一个书棚子,父女俩,一家就那么两个人,我想上他那儿将就将就去。”
“呃,他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
“您要是这么说,不如指着我鼻子大骂我一顿。”
项刚道:“我有这个心,可却没这个胆,好家伙,你拿起我八宝铜刘,跟耍什么似的,要是惹火了你,把我抓起来,还不更是跟耍草棍儿似的。”
说完这话,项刚自己笑了,花三郎自己也笑了,笑了笑之后,项刚道:“玩笑归玩笑,正经归正经,老弟,你怕为我惹招人恨,难道你就不怕给你那朋友带去麻烦!”
花三郎道:“东西两边两位督爷何等身份,我想他们两位还不至于跟个升斗小民过不去。”
项刚目光一凝道:“老弟,你才认识熊英、阴海空几天,对他们又了解多少?我告诉你,这个圈子里,或是奉命行事,或是凭自己的好恶,只知道伸手去干,从不顾虑什么身份不身份,心要不够狠,手要不够辣,别说是提督两厂的人了,就是个小小的番子,一天也干不下去。”
花三郎听得心头连震,道:“项爷,就算是这样,但有您在后头给我撑腰,我又怕什么。”
“呃,这你就不怕给我惹来招人恨了。”
“这不同,项爷,这您是打抱不平,您是为别人说话,应该是理直气壮。”
项刚摇头笑道:“算你会说话,不在我这儿住也行,只是你既然来了,喝杯酒总该行吧。”
花三郎笑道:“这何止行,我是理应奉陪。”
“那就行了。”项刚道:“海鹏,打点酒菜去。”
海鹏恭应一声走了。
项刚目光一凝,望着花三郎,突然之间,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神色道:“老弟,有件事,本来我不该轻易透露,可是对你,我不能不先打个招呼,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花三郎心里下意识地一跳:“什么事,项爷!”
“内行厂今早接获密报,指京畿一带发现一股相当庞大的势力,意图对九千岁及三厂不利,这非同小可,形同谋叛,九千岁已经把这份密报交下去了,饬令东西厂秘密侦查捕杀,你刚进这个圈子,又身兼两厂要职,这件事很可能会落在你身上。”
花三郎听得心头连震,笑道:“不会吧,项爷,我是个十足的新人,一无经验,二没历练,这么重大的案子,怎么会派给我!”
“在这个圈子里,你是个新人没错,可是说没经验,少历练,那是你客气,江湖上的经验跟历练,强过任何一个地方经验历练,加上你的武功跟才智,三厂之中能担当此一大任的,恐怕挑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花三郎笑道:“您都派定了我,看样子这差事是非落在我头上不可了。”
“九成九。”项刚笑笑道:“老弟,有我在后头永远支持你,放手去干,要什么,我担保三厂给什么,可是,老弟,记住我一句话,不管是谁,他要对付九千岁跟三厂,并不是毫无理由,也不能全怪他们,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花三郎一怔:“项爷,您怎么会有这句话。”
项刚正色道:“你要是知我,就应该知道我必有这么一句,九千岁跟三厂的作为,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清楚,不错,他们的任务是卫护朝廷,可是有时候太过了,甚至变了质,成了私人铲除异己的工具,这话是我说的,敢说我就不怕,就算是九千岁在这儿,我也是照样这么说。”
花三郎听得心头连连猛震。
项刚这是什么意思?
是一个富正义感,磊落英雄不畏权势的肺腑之言,还是有意试探他花三郎。
从项刚的性情为人看,只该是前者,不该是后者。
不管是什么,以花三郎现在的处境,还是不表示意见好。
花三郎平静了一下自己,点头道:“项爷放心,您的话我记住了,只是,我还要从您这儿多得些指点。”
“指什么点,想知道什么,你就问吧。”
“项爷,您知道不知道,九千岁把这件差事,交给了那一厂?”
“我没问,不过九千岁有点偏向熊英,他可能把这件差事交给了东厂,不过也很难说,这是件大差事,办好了固然露脸,办砸了罪也轻不了,九千岁要是认为熊英没把握,自然就会把它交给西厂。”
“这,九千岁不是有意整西厂吗?常言说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九干岁怎会这么偏心?”
项刚道:“这你可就不知道了,东厂是九千岁一手创立的,操生杀予夺之权,而且是先斩后奏,一时朝野无不谈虎色变,闻风胆落,大内为了制衡,遂又设立了西厂,这么一来自然就分去了东厂的不少权势,九千岁心里颇不是味儿,接着就又创设了内行厂自领,名义上东西两厂皆受节制,两厂都在内行厂监督之下,实际上九千岁要对付的只是西厂,巴不得想尽办法拔除这根眼中钉,使得内行厂跟东厂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是天大的秘密,也是刘瑾的私心,轻易地从项刚口中泄露了出来。
花三郎自不免心头又是一阵狂跳,道:“这么说,西厂应该直属大内。”
“可以这么说,但是九千岁权重一时,连大内都得让三分,阴海空自不敢不听九千岁的。”
花三郎眉锋一皱道:“这就麻烦了。”
“怎么麻烦了。”
“差事从东厂交下来,办好了,固然能在九千岁面前露脸,可却得罪了大内,反之,就又必然招九千岁不高兴,我该怎么办,大内,九千岁,我一头也惹不起啊。”
项刚笑笑道:“好办,该怎么干,就怎么干,别忘了,你后头还有个我,再说,你并不知道东西两厂之间,还有这么多罗嗦事,是不!”
花三郎摇头道:“幸亏有您这么爱护,要不然这种事还真不好干,这碗饭我也真不敢再吃下去了。”
海鹏进来了,一躬身道:“禀爷,酒菜准备好了。”
“好。”
项刚一点头,拉着花三郎站了起来。
花九姑真听话,不但听话,而且极尽讨好之能事。
她把酒菜都准备好了。
不但把酒莱都准备好了,她跟倩倩、盼盼还香汤沐浴,刻意打扮了一番,成了娇滴滴,香喷喷的三个。
刻意打扮,在梳头,在搽胭脂抹粉,花九姑的主意,她云髻高挽,倩倩、盼盼则长发披肩,但刻意打扮却不在衣着之华丽。
这恐怕也是花九姑的主意。
她们三个的衣着,不但不华丽,反之却很简单,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三个都是这样,猩红的亵衣,外面罩了一袭蝉翼般的轻纱晚装,玉臂、粉腿,隐约在薄雾似的轻纱之后,要多动人,就有多动人,花九姑的主意多,原藏大内的贡品异香她都弄来了,所以说她三个不但是娇滴滴,而且还香喷喷,真可谓之醇酒美人,已是撩人,暗香浮动,娇媚横生,更令人蚀骨销魂。
倩倩、盼盼,十八九的姑娘家,肌肤晶莹,凝脂赛雪,还有得说,花九姑岁数不能算小,浑身上下居然也晶莹如玉,欺雪赛霜,丝毫不让倩倩、盼盼,这不是典型的尤物是什么?
小客厅里,窗帘儿低垂。
天还没黑,却红烛高烧,烛影摇动,别有一番情趣。
花九姑她们三个,静静地坐在那儿等着。
只等花三郎回来。
这阵仗,象吃晚饭。
天知道。
院子里有了步履声。
花九姑三个精神一振,连忙站起。
有人开门了,花九姑三个眼波流动,笑上娇靥,娇媚横生。
门开了。
花九姑神情一喜,忙拉着倩倩、盼盼站了起来,三个人,三双慑人魂魄的眸子,都射出炙热逼人的光芒。
但是一刹那之后,炙热逼人的光芒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三张吹弹欲破,娇媚横生娇靥上的喜意,也变了惊愕。
只因为,进来的不是她们望眼欲穿的花总教习花三郎,而是那位贾公子贾玉。
平心而论,贾玉的俊美潇洒,绝不下于那位花总教习。
平心而论,花九姑她们三个现在的需求,以贾玉瓜代那位花总教习,应该是“毫不逊色”。
奈何,花九姑太“了解”这位贾公子了。
贾玉入目眼前阵仗,脸色为之一变,但旋即就恢复了平静,然后,冠玉似的俊脸上现起一丝冰冷笑意:“你们东边儿,可真是煞费苦心啊,难道你们就不觉得这种方法太过卑鄙下流,牺牲得不值当么!”
花九姑脸色大变,横生的娇媚一扫尽净,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刚才是能慑人魂魄的绝代尤物,如今倒成了能吓破人苦胆的煞神:“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特来瞻仰一下你们东边拢络人心的手法跟阵仗,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西厂自叹不如。”
花九姑冷笑道:“明明是个母的,却要装成公的,你安什么心,谁还不明白,你也高明不到哪儿去。”
一句话正中贾玉的要害。
贾玉双眉一剔,就要扬手。
花九姑及时道:“丫头,你要考虑,这一出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句话还真管用,贾玉忍住了,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事实上花九姑说得没错,东西两厂尽管一直明争暗斗,但始终没有正面冲突过,在这种情形下,自是谁先引起战端谁倒霉。贾玉很了解这种状况,所以她忍了,她不为自己,但她不能不为肖家,不能不为整个西厂。
花九姑诱人的香唇掠过一丝轻蔑笑意:“算你机智,还明白轻重利害,说,花总教习呢?”
贾玉不但忍了气,而且还突然笑了:“你问花总教习啊,你以为花总教习还能在哪儿,我就是为这来的,花总教习要我来传话,这儿,他不来了,从今后他打算在肖家长住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不信。”
“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眼并没有瞎,花总教习并没有跟我一块儿来,这总是实情。”
花九姑娇靥上堆上一层浓浓寒霜:“丫头,你把花总教习怎么样了。”
贾玉仍是笑吟吟的,他人本就美,脸上老挂着笑,更是动人:“哟!瞧你说的,花总教习那么个大人,肖家上下又没有你花九姑这样的人,还能把他怎么样啊。”
贾玉那美而动人的笑,“动”不了花九姑,反之,花九姑如今要是象一团火,贾玉的笑倒象是浇在火上的油:“那可难说,我花九姑再怎么样,也不过只有一个,不象你肖家,有个不要脸的浪丫头高树艳帜,旗下又是个个精擅媚功,见了男人就象苍蝇见了血似的,莺莺燕燕,花花草草,谁知道你们把花总教习怎么样了。”
贾玉气得脸色一白,但旋即又泛起了笑意:“花九姑,我不象你,好歹我是个守身如玉,尚知洁身自好的姑娘家,这种下流的脏话我说不出口,我不跟你斗嘴,反正花总教习不来了是实,话我也已经传到了,再待在这儿有辱我的身份,也脏我的鞋底,我的衣裳,这些酒菜你留着自个儿受用吧,喝几杯酒壮壮胆之后,尽可以赶到肖家要人去。”
说完了话,她转身要走。
花九姑倏地一声冷喝:“丫头,你给我站住。”
贾玉停了步,可没转回身:“你还有什么话让我带给花总教习么,话我可以带,但是你这不堪入目的样子,我可是没脸描述。”
花九姑娇躯轻颤,娇靥煞白:“丫头,我告诉你,别怕东厂没有人上你肖家要人,但是我要提醒你,人是东厂熊督爷亲自安置在这儿的,你们硬伸手截了去,可得承担任何的后果。”
贾玉道:“花九姑,我也要提醒你,花总教习长住肖家,原是阴督爷的意思,伸手硬截的不是西厂,而是你们东厂!”
花九姑厉声道:“你放……”
贾玉霍地转过身,冰冷道:“花九姑,你敢再有半个脏字,我拼着领九千岁责罚,也要打烂你一张脏嘴。”
“你敢!”
“你试试看。”
贾玉似乎是豁出去了,她让花九姑试试看。
而花九姑却硬是没敢试,她满口的贝齿碎咬,道:“丫头,算你狠,任你狠,有本事你就别让我再碰见他。”
“再碰见他你又能怎么样,能一口把他吞了去!”
“丫头,你少得意,我不能一口把他吞下肚去,可是我却能翻开你的底牌揭穿你。”
贾玉身躯一震,旋又归于平静:“毕竟我来了,毕竟我跟你对上了,是不是,真要怕这个,我也就忍气吞声不惹你了,老实告诉你吧,事已到如今,我也就豁出去了。”
话落,转身行去。
倩倩,盼盼要动。
花九姑气得要吐血,但是她还是伸手拦住了倩倩跟盼盼:“让她走,她不动手,咱们不能先她动手。”
倩倩道:“可是这房子,这酒菜……”
花九姑转身看满桌的酒菜,突然双手一掀,桌翻,椅倒,酒菜满地,倩倩、盼盼那里一怔,花九姑跟着发了疯似的,两手一阵乱抓乱扯,把从头到脚那动人的装扮,抓扯得乱的乱了,碎的碎了,整个晶莹如玉的娇躯呈现眼前,可是如今再看她那蓬乱的头发,煞白的娇靥,满脸的怒气杀机,已经引不起人的非非之念了,只听她一声:“换换衣裳,跟我见督爷去。”
她象一道“白光”,扑进了里头的套间里。
第九章 内 哄
花三郎带着几分酒意,到了韩奎的住处。
花三郎他本有千杯不醉之量,奈何碰见了个能喝善饮的项霸王,所以使得他从来不带酒意的人,也有了几分酒意。
其实,项霸王的酒意更浓,人都上了床了,那满地的坛子,海鹏几个正在往外搬呢。
韩奎住处的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进了院子看,不见人,难道他父女出去了。
“有人在家么?”
就这么一声,韩奎从里头急步迎了出来,刚出来的时候,满脸的沉重,满脸的阴霾,一见花三郎,立即阴霾尽扫,愁眉舒展,但是,已经全落进花三郎眼里了。
“三少爷,您可来了。”
韩奎那里躬身施礼,花三郎这里凝了目:“怎么了,韩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韩奎微一犹豫,忙道:“哪儿出了什么事了,太想您了,快,您请里头坐。”
韩奎把花三郎让进屋,亲自倒了一杯茶,赔着笑,笑得有点勉强:“恐怕您喝了不少。”
在这座京城里,可以说是没有人能比韩奎更了解花三郎了,他熟知花三郎的家世,他熟知花三郎的所学,他熟知花三郎的一切一切,所以才能一见花三郎面带酒意,就一言道出花三郎喝了不少。
花三郎倏然一笑道:“恐怕够淹死一个人的,谁叫我碰上了对手!”
韩奎瞪大了眼:“这块地儿上,谁这么能喝?”
“霸王项刚。”
韩奎呆了一呆,道:“那难怪了,霸王项刚,象是个能喝的人,不过我不信他能跟您一样,只有几分酒意,恐怕这会儿叫都叫不醒他了。”
花三郎笑道:“只怕让你说着了,分手的时候,他已经脚下跄踉,步履不稳了,不过神智还很清醒。”
韩奎捧起那杯茶递了过去:“酽茶能解酒,您喝两口吧。”
花三郎接过那杯茶喝了两口,把茶杯放在几上道:“韩大哥,这些日子还好吧。”
“还好。”韩奎强笑一下道:“平静得很,没人再来找碴儿了。”
花三郎道:“应该不会了。”
“您呢,您的事儿进行得怎么样了?”
花三郎道:“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我现在是一身兼东西两厂的总教习,算得上是个出风头的大红人。”
韩奎微一怔神,惊喜道:“三少爷,恭喜您,没想到前后没多少日子,您竟能有这么大的成就,三少爷,这是您,换个人谁也没这通天的本事。”
花三郎淡然一笑:“成就越大,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