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的两个黑衣人转身从他身边往后行去。
他当然跟上。
同样的机关,同样的情形,可却是又往下降了一层。
眼前是一条甬道,笔直而长的甬道,一眼打到底,看不见什么。
可是甬道壁上有暗门,进去是一间小小石室,有床、有几把椅,凡是卧室里头该有的,这儿都有。
他就被送进了靠左边的头一间,暗门一关,简直就象被囚禁起来了。
他坐在了床上,仔细打量石室。
石室里有光亮,光亮来自顶上的一盏琉璃灯,灯光也是淡淡的绿色。
在琉璃灯旁,有两个碗口大小的洞,罩以铁网,可能那是为透气用的。
他突然想起了那两个黑衣人所说的,难道这儿就是他们住的地方跟学习的地方。
凝神听听,静得死寂,什么声音也听不见,简直就象置身另一个世界。
至此,花三郎简直有点后悔了。
混是混进来了,等于什么也没见着,又困在这儿动也不动,混进来了又如何?
不过,旋即他又安慰自己,这种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他只不过是刚混进来。
正想着,暗门突然开了,进来个黑衣人,看上去身材瘦小的黑衣人。
这个黑衣人跟所见过的黑衣人不同,从头到脚都蒙在一个黑布罩里,只有眼睛部位挖了两个洞。
而且,这黑衣人两眼黑白分明,不带一点绿光。
石门开而复合。
那黑衣人站在门前,望着花三郎一动不动。
花三郎既诧异又纳闷,索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那黑衣人两眼之中流露出怪异神色,缓步走到花三郎面前不动了,仍不说话。
花三郎的鼻子里,闻见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花三郎反应何等快,立即恍然大悟,这黑衣人,是个女的。
他心里一连跳了好几跳,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不敢轻易开口问。
正感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突然,顶上的琉璃灯灭了。
刹时一片黑暗,暗得伸手难见五指。
紧接着,一只手摸到了他的领口,他感觉得出来,那只手光滑细嫩,但却有点凉,那只手,在轻解他的衣扣。
马上,他又明白了,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很自然的反应,他抬手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即使是隔着衣裳,仍可觉出,相当滑腻。
那女子似没说话,只是解衣扣的手停了一停。
花三郎趁势把她的手挪开了,他觉出,那只手立即泛起了轻微的颤抖,接着一个轻若蚊蚋、带着轻颤的话声起自耳边:“求你别拒绝,要不然我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花三郎一怔:“你——”
“轻声,我们不能跟你们交谈。”
花三郎一时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那只手又伸向他的领口。
花三郎拉着那只手,让那女子坐下,坐在他身边,他凑近她的耳边,想说话。
许是她误会了,带着颤抖的一句:“我感激!”
整个人倒向了花三郎怀里。
花三郎忙扶着,虽然隔着衣裳,但觉出衣裳里头尽光滑细腻,显然,她身上只一袭黑布罩而已,拿掉黑布罩,恐怕就什么都没有了。
花三郎为之心神震动,就在这时候,他的衣扣已被解开了几个,他忙道:“你听我说——”
那女子的手停住了。
花三郎接着道:“我刚回来,人很疲累——”
“你是说——”
“我不能。”
“你……你——”
那只手无力地滑了下去,接着人又轻颤。
“你可以过一会儿再走,他们不会知道的。”
“不,他们知道。”
话声突转平静,而且显得有点冷。
花三郎不知道该怎么问,轻呃了一声。
“每次我们回去,都有人查验。”
这可麻烦了。
花三郎怎么能答应?
可是不答应就会害人一条命。
这怎么办?!
花三郎不是个随便的人,可巧他也不是随便害人丧命的人。
迟疑了一下,他拉着她并头躺在了床上,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来了多久了?”
“我不能说,你怎么不知道规法。”
“两个人在一起,不能交谈能憋死人,我懂规法,但是你我能不说出去,就谁也不会触犯规法。”
“你是头一个敢说话的人。”
“你也是头一次到我这儿来。”
“你说你刚回来?”
“是的。”
“外头的情形怎么样?”
“你是指——”
“我有半年没见着天日了。”
“呃!还不就是那么回事,看不见想看,等真看见了,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
“会这样吗?”
“我刚回来,我觉得是这样,别人觉得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我很想出去看看,可是我知道,这辈子恐怕没指望了!”
“不会吧!”
“我们既然被送进来了,只有在一种情形下可以再出去,没人愿意碰我们,没有用了,把命留在这儿,让人把尸首运出去。”
“那为什么你们要来呢?”
“谁知道啊!原先是听说有大把的银子赚,一进来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有大把银子赚?
花三郎道:“你原来在哪儿?”
“我们都是来自青楼的烟花女子。”
原来如此!
“他们不敢要营妓,怕人追问。”
原来如此。
“你是京里的?”
“嗯!”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从哪儿进来的?”
“不知道!那一天晚上,大家伙吃完晚饭就全被迷倒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这儿。”
“有多少人?”
“四五十个,可是后来又来两个,不是我们一道儿的,也不象我们这一行的,他们对她俩好象是客气些,我们只要谁不愿意,马上就没命,她俩不愿意到现在了,还活得好好儿的。”
花三郎听得心里连跳:“一个是约莫半个月以前来的,一个是刚来。”
“对,你知道?”
“听说了,那俩跟你们在一块儿?”
“在一个地方,不在一间石室里。”
“那是什么地方?”
“说不上来,只知道往下走两层。”
“你是怎么来的,是有人送你过来,还是你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只有人告诉我们,谁往哪儿去,我们自己就来了。”
“你会开暗门?”
“没什么会开不会开,只要一到,门自己就开了。”
许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也就是说有人暗中监视。
应该是,顶上的灯,不是自动灭的吗?
如果真有人在暗中监视,那就麻烦了,象这种鬼地方,不是人多杂处,一举一动绝难逃过监视人的耳目。
可是能就这样算了么?
不能,必须想办法,也必须采取主动,否则不但救不了,连自己出去都成问题。
花三郎脑海里转了转,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来的时候你走的路。”
那女子轻声道:“你想干什么?你——”
花三郎道:“我不该这样,可是我不得不这样,你告诉我你来时走的路,说详尽点儿,越详尽越好,我就救你一条命,这样的交易,不能说不公平。”
“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那你就不要管了。”
那女子没说话,不过花三郎感觉得出,她很害怕,花三郎当即在她耳旁低声又道:“不管我要干什么,我保证,不但能保住你一条命,而且绝不会连累上你,你要是不肯帮我这个忙的话,我也就没法帮你的忙,相信你准是死路一条,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吧!”
那女子沉默了一下,在花三郎耳边嘀咕了一阵,除了花三郎,谁也不知道她是在说话,谁也听不见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静静听完,花三郎轻笑了一声:“行了,现在该我帮你的忙了。”
接下去,是一片寂然。
不,不是一片寂然,有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
脱衣裳?当然了,她帮了花三郎的忙,花三郎能不帮人家保住性命?他自己亲口答应人家的嘛!
脱衣裳的声音响动得很快。
显见得,脱衣裳的动作,进行得也很快。
没一会儿工夫,一切又归于寂静。
衣裳脱好了,接下来的是——
忽然,石门开了,那蒙着黑布罩的女子走了出去。
紧接着,室顶灯亮,石门关上。
床上,花三郎蒙头大睡,只露着一点头发。
蒙布罩的黑衣女子出石室,进入甬道,左拐,前行,笔直地走到了甬道尽头石壁前。
她踩着的那块铺地石板突然下陷,一层,两层,下降了两层,停住了。
再看眼前,有光亮,已不是惨淡的绿光,而是一般常见的柔和灯光。
灯光下看,置身处仍是一条甬道,蒙布罩的女子顺着甬道往前走。
就在这时候,左手旁石壁上开了一扇石门,蒙黑布罩的女子转身走了进去,石门重又关上。
眼前石室里,一张石榻,旁边站了个蒙黑布罩的人,瘦小的身材,看上去仍是个女子,两手戴着一双柔软的鲨鱼皮手套,站在那儿没说一句话,也没动一动。
蒙黑布罩的女子当然知道要干什么,向着石榻走了过去,到了石榻前,挪身要往石榻坐,可是突然身子一旋,一指点在旁边站那人喉结上,那人往后便倒,蒙黑布罩女子连忙伸手扶住,扯下黑布罩一看,原来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
蒙黑布罩女子脱下了自己的黑布罩,敢情不是那女子,是花三郎。
三易黑布罩之后,花三郎把那老妪放在了石榻上,脱下了她手上的鲨鱼皮手套,戴在自己手上,然后,拍活了老妪的穴道。
老妪仰身欲起,花三郎左手五指落在她脖子上,低声道:“要命就不要动。”
老妪眼珠子都瞪圆了,道:“你,不是……”
花三郎道:“我当然不是那个姑娘,要不然我怎么会不让你检查,答我问话,此地共有多少人?”
老妪没说话。
“活这么大年纪大不易,要是还想活下去,要老老实实答我问话。”
“你,你真不杀我?”
“我不杀你,而且我还可以制你穴道,助你躲过杀身之祸。”
“可是我不知道这儿有多少人,真的不知道,我只管检查那些姑娘们有没有——别的我不知道。”
“要是姑娘们没有怎么样,你向谁报告?”
“屋角有个按钮,我只要按它一下,自然有人来把她带出去处置掉。”
“那么,平时你都跟哪些人接头呢?”
“平时不跟什么人接头,我住的地方,有人从个洞里按时送茶水饭食,到了有事的时候,石门会打开,我就知道该到这儿来了。”
真够秘密的,非得抽丝剥茧,一层一层的来不可!而且随时有断掉的可能,如一断,就难以追查下去了。
花三郎道:“听说这一层里,还囚禁了不少别的女子?”
“我也听说过,可是我不知道她们在哪儿。”
“这儿的首脑人物是谁?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份内的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在没到这儿来以前,你是个干什么的?”
“我是个在班子里,侍候红牌姑娘的老妈子。”
原来是这种出身,不是真正他们的人,这种出身的人,到了这儿能让她知道什么?
花三郎没再问下去,一指闭了那老太婆的穴道,然后到屋角细看,看见了,紧挨墙角有一个拇指般大小的按钮,颜色跟石壁一样,不细看绝难看出。
花三郎用脚踩了一下,然后退到石榻旁站立。
一转眼工夫,石门开了,两个蒙面黑衣人走了进来,这两个眼珠子都不绿,而且从他们来到的快慢看,他两个的置身处,应该离这间石室不远。
一见石榻上躺着一个,两个蒙面黑衣人都一怔,左边一个道:“她是怎么了,好象……”
花三郎没说话,只向着两名黑衣蒙面人摆了摆手。
两个黑衣蒙面人也没再多问,向着石榻走了过去。
花三郎单掌疾递出,把一个打昏在地,另一个大惊之余,就要行动。
可惜他不及花三郎快,花三郎劈胸一把又把他揪了过来,道:“想要命,就乖乖听我的,先告诉我,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只管行刑,把那些不听话的姑娘们一个连一个都处置掉。”
“你们是奉谁之命?”
“上头这样交代过。”
“这儿有多少人?”
“不清楚。”
“谁是首脑人物?”
“不清楚。”
不是份内事,当然不知道。
“那么,这一层里还囚禁着多少位姑娘,她们在哪儿,这你总该知道?”
“这,这我知道,就在甬道两边的三间石室里。”
“听说另外有两个,没跟她们囚禁在一处?”
“是的,那俩在另外一间石室里。”
“你带我去看看她们。”
“我不敢,我也开不了那扇石门。”
“那么有谁打得开呢?”
“我不知道谁能开,只要上头找她们有事,石门自然就开了。”
“你们两个,没到这儿来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们俩以前都在江湖上混,他杀过猪。”
这倒好,杀猪的跑到这儿杀人来了。
“处置过人以后,你们又向谁复命呢?”
“我们不用跟谁复命,把人处置过以后,往固定的地点一放就行了。”
“什么固定的地方,在哪里?”
“就在……”
“让他在这儿躺会儿,我补他的缺,你带我去吧!”
“哎哟,那样要让上头知道了,非杀我们不可。”
“你要是不带我去,现在就得死在这儿,只要你带我去,我自有办法不连累你。”
“真的?”
“真的。”
花三郎心想,就算连累了你,你两手沾满血腥,也是死有余辜,但是嘴上还是顺着对方应了一声。
“好,我带你去。”
他出石室,花三郎紧跟着他也出了石室,石门自动关上,黑衣蒙面人顺着甬道往前走,拐个弯,到了一处角落,停下了,角落里溅满了血迹,有的乌黑,有的还泛点儿红意,显然,在这儿不知道处决过多少可怜的姑娘了。
花三郎道:“就是这儿?”
“就是这儿。”
“处决过人后,把尸首搁在这儿就不管了?”
“是的。”
“好,没你的事了。”
花三郎一指点在他的死穴上,顺手往前一推,那黑衣蒙面人一个身子倒了下去,然后,花三郎一闪身就不见了。
还真灵,八成儿有人会闻死人味儿,没见有人来抬尸,只见那几块石板一起陷了下去。
人影一闪,花三郎在石板陷下去的边缘出现,往下一看,下面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一股子血腥味夹带些尸臭直往上冲,连花三郎都为之头皮发麻,发根直竖,急忙退向后去。
一转眼工夫之后,石板又升起合上了,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
完了,到此完了,上哪儿再找人去,往哪儿再追查下去。
那间石室里,还有两个活人,那个老太婆,跟一个黑衣蒙面人,但是石门已经关上了,不得其门而人。
尽管花三郎才智过人,此时也无计可施,一筹莫展。
这怎么办?
心里发着愁,花三郎顺着甬道又走了回去。
甬道没多长,很快就到了尽头。
如今在这条甬道里活动的,只他一个人。
也许甬道两边石壁后面有石室,有人,甚至肖嫱跟她二嫂都可能在里面,但是,隔着一道石壁,咫尺天涯,他看不见人,人也看不见他,若之奈何!
这帮人,不是在暗中有监视吗,为什么到现在一点动静没有?
他真盼望暗中有监视,发现了他的各种举动,出现一两个来对付他。
可就偏偏没有。
不但没人影,连一点声响都没有,静得象死了一般。
这就不对了,
要说有暗中的监视,为什么到现在不见一点动静?
要说没有暗中的监视,为什么一切事物都是自动,象石门开关,灯光明灭,而且时间都掌握得恰到好处。
花三郎是才智过人。
可是他就是想不通这道理。
而就在花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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