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郎是才智过人。
可是他就是想不通这道理。
而就在花三郎百思莫解的当儿——
南宫玉的小楼上有了回音。
东城根那座巨冢是本朝初年营建的,也就是在太祖洪武年间。
那时候是大户家,还沾点官,历经几代之后,如今这家只剩下一个人,挑挑儿卖柴为生。
他不知道先人这座巨冢有什么奥妙,不过几代的祖先留下来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原来很漂亮,紫檀木的,还雕着花。
经几代之后,传到他手里,却成了个破木盒子,雕的花磨平了,木色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他曾经打开木盒看过,里头除了塞块破羊皮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随手一扔扔在墙角也就没再管了,几年下来,上头已经布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南宫姑娘手下找到了这个卖柴的,如今,他捧着那个破木盒子,就站在南宫玉的小楼上。
他家以前是很风光的大户,可是到了他这一代,打从离娘胎也没见过这种气派所在,这种天仙似的美姑娘,他显得相当手足无措。
南宫玉含笑抬皓腕:“你坐。”
“是,是。”
他受宠若惊,更不知所措,哈腰点头的嘴里答应着,可并没坐下去,他生怕脏了人家那大红团花缎子面儿的椅垫。
南宫玉也没多让,道:“能让我看看你盒子里的东西么?”
“能,能。”
他连忙双手把破木盒递了出去。
南宫玉亲手接过了破木盒,放在几上打开,取出那块羊皮,平摊在几上。
发黄的羊皮上,纵横交错,或直或弯画着许多纹路,细看,那是幅图案。
图案是图案,可不是一般的图案。
这幅图案,有点“古意盎然”,天书似的,让人看不懂。
幸亏南宫玉看见了它,若是换个别人看见了它,仍然是难懂。
娇靥上浮上了异样的神色,一双美目中也闪起了异采,她抬眼望道:“我还没请教,贵姓?”
“我姓沈。”
“洪武年间,有位富甲天下的沈百万,你可知道?”
“不清楚。”
“你的先人,除了这个盒子跟这块羊皮,没有给你留下别的?”
“没有,我也不指望有什么别的,我卖柴过日子,够吃就行了。”
知足常乐。
“恐怕府上历传几代都不知道,沈家的先人,给子孙留下了一笔为数相当大的财富。”
“喔,真的。”
“我不会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姑娘怎么知道——”
“这块羊皮上,画的就是一幅财富埋藏图。”
“喔,真的,在哪儿?”
“就在荒废已久的,沈家那座巨冢之中。”
“喔,这,这……”
卖柴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的心地很好,我愿意帮你找出这笔财富来,不过我有个条件——”
“姑娘是不是要分——”
“我不要,我如果想要,只要告诉你这块羊皮是无用的废物,那笔财富就都是我的了;我不要,我是说,财富找到之后,希望你能拿出一部分来周济贫苦。”
“行,行,我愿意拿出一半来。”
“一半?”
“是的,如果姑娘不告诉我,我永远不会知道,就算十成拿出个九成来,我也不吃亏。”
“难得你能这么想,这笔财富历传了几代,一直到你手上才被发现,上天注定它是你的,你读过书,能写字吗?”
“我读过几年书,能写几个字。”
“那好,你给我写个字据,不必提财富,只写明沈家那座巨冢,拆也好,挖也好,同意任凭我处置就行了。”
“可是我先人的遗体——”
“如果冢里有沈家先人的骸骨,我保证不损伤丝毫,完完整整的先行迁出。”
“好,我马上就写。”
他这里一声写,那里两名巧婢已捧来了文房四宝。
南宫玉告诉他怎么写,写好了,画了押,她吹干墨渍,收起了字据,道:“我马上进行。”
第二十一章 散花天女
说来还真快,才顿饭工夫之后,几名老者就已带着大批的工人,来到了东城根儿的那座巨冢前。
那几名老者,有齐振北、罗英、蒲天义、文中奇,当然那些带着工具的工人,全是“铁血除奸会”的弟兄。
齐振北手里拿着一张图,不是那块羊皮,而是南宫玉另外给他画的一张,很详细,也很容易懂。
一声令下,火把齐举,文中奇、蒲天义拿着字据留在上头,齐振北、罗英带着人顺石阶走了下去。
一到石室里,齐振北指示,先抬下石棺,砸了那座石榻。
怪得很,石榻一毁,却象闷雷也似的,从地底响起了一阵轰轰之声,但是很快的又归于寂然了。
罗英一抬手,成桶的水抬了下来,就地泼倒。
水是无孔不入的,只要有一条缝也会渗走。
原来的石壁,看不出有什么隙缝,可是一经倒水,就有不少地方往外渗水了。
拿铁锤、凿子的弟兄,水从哪儿渗,就往哪儿凿,叮当之声,震耳欲聋。
不一会儿,石壁上硬被凿开了两扇石门。
举着火把一照,石门那边是两条甬道,短短的甬道,不及三尺长,但还是看不出有别的什么来。
齐振北一施眼色,成桶的水又来了,哗,哗的几桶泼下去,依着葫芦画瓢,哪儿渗水就往哪儿凿。
底下叮当之声震耳。
顶上来了两个人,都是穿黑衣的中年人,一个瘦高,一个粗壮。
看看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对,瘦高的黑衣人先说了话:“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可以掘人祖坟!”
粗壮的暴叫:“快叫工人停手都上来,不然咱们就打场官司。”
蒲天义道:“这是谁家的祖坟?”
瘦高黑衣人道:“我家的。”
“你贵姓?”
“你管不着。”
文中奇一旁帮了腔:“朋友,冒认祖坟,这场官司可真有得打啊!”
“冒认祖坟?你这话什么意思!”
蒲天义取出那张字据扬了扬:“这座坟,是姓沈的,沈家人要拆了它重葬先人骸骨,这是沈家人亲笔立的字据。”
粗壮黑衣人一把抢了过去,看一眼,冷笑一声要撕。
蒲天义比他快,探手又抢了回来:“撕这个没用,我找沈家人写多少张都有。”
瘦高黑衣人道:“你们又凭什么证明,这座坟是沈家的?”
“这容易,你们可以上衙门里去查去,如果能证明它不是沈家的,我们马上停工,吃官司也好,赔偿也好,都行。”
“这——好吧!你们等着。”
两个人走了,走得飞快。
望着两个黑衣人飞快去远的背影,文中奇道:“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看吧,准是去搬‘五城兵马司’的人去了!”
“不要紧,咱们姑娘的法宝马上就到。”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底下甬道里又凿开了两扇石门,有图可循,照着图一路往里挖。
而顶上,飞快奔来一个年轻小伙子,往蒲天义手里交了样东西,象是张折叠着的信笺。
也就在这时候,两个黑衣人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奔到,一名武官带着十几个兵,人五人六的挺神气,一手握刀柄,一手插着腰:“好哇!乱挖坟墓,快叫底下的人停工,要不然我可要抓人了。”
蒲天义拱拱手道:“这位,我们是沈家人托的——”
“我不管什么沈家人不沈家人的,这儿地近城墙,谁知道你们想干什么,叫你们停工就得停工。”
文中奇道:“您这位是——”
“瞎了你的眼,老爷是‘五城兵马司’的,你认不出来吗?”
“呃!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的老爷!”
两个黑衣人面有得色。
蒲天义却冷冷来了一句:“抱歉!我们已请准了‘内行厂’项总教习了,这是项总教习的手令。”
蒲天义抖开了那张信笺,可不,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左下角还硬盖有项霸王的印。
当官的都识几个字。
数遍京城,谁敢得罪这位项霸王?!
那名武官傻了眼。
两名黑衣人也怔住了。
南宫玉这一招用对了,项霸王的一纸手令,除了皇宫大内,到哪儿都管用。
南宫玉这一招也用错了,她绝没想到,花三郎已经跟项刚提过这座巨冢了。
两名黑衣人很快定过了神,瘦高黑衣人向着那名武官冰冷道:“他们的神通是不小,不过我把话也跟你说清楚了,该怎么办,全看你了。”
那名武官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突一瞪眼道:“内行厂项总教习管不了这一段,来人哪,先把这两个大胆的东西给我拿下。”
十几个兵轰应一声,如狼似虎就要动。
一阵急促蹄声传了过来,五人五骑飞驰而至,不是别人,赫然是项霸王带着他那四名护卫。
项刚的鞍上,还横放着他那柄“八宝铜刘”。
京城里谁不认识项霸王?
那名武官忙上前施礼:“见过总教习!”
文中奇道:“刚还说项总教习管不了这一段呢!为何前倨而后恭?”
那名武官脸上又是一阵白,一阵红。
项刚带四护卫翻身下马,一双环目盯上了那名武官:“这话是你说的吗?”
“这,这——”
“那么你告诉我,内行厂管得了哪一段?”
“卑职该死!卑职该死!实在是这两位——”
项刚转眼望两名黑衣人:“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瘦高黑衣人道:“他们乱挖人坟,我们是告状的。”
“坟是沈家的坟,经由沈家人的同意,有我项某人写的几个字,还有什么不行吗?”
“没什么不行。”
瘦高黑衣人带着粗壮黑衣人转身走了。
四护卫要动,项刚抬手拦住,望蒲天义:“南宫姑娘上我那儿去过,你们跟她是——”
蒲天义道:“我们认识南宫姑娘,特地托她请您下一纸手令的。”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是挖——”
“沈家的先人,有一笔财富埋在这儿。”
“呃!那沈家的后人可发财了?”望文中奇深深一眼,道:“我见过你,在肖家见过你,没错吧?”
文中奇带笑见礼:“项爷您好记性,我原在肖家主持‘文厅’。”
“对!就是你,你现在——”
“肖家出了事,只好到处找饭吃,可巧还有这几位朋友!”
项刚道:“有朋友就好办事——”
凝听一下接道:“我能下去看看吗?”
文天奇、蒲天义俱是一怔,谁也没想到项霸王会有这么一句,但是眼前情事不容说个“不”字,文中奇反应快,脑中闪电一转,立即道:“项总教习这是什么话,当然可以,您请!”
文中奇一声“请”,那名武官带着人抓着这机会想溜。
项刚转脸喝道:“干什么!没我的话,谁敢动。”
那名武官一惊,忙躬身:“是,是,卑职不敢。”
项刚道:“给我在这儿看着马匹!”
那名武官暗中叫苦,可却只有满口恭应的份儿。
项刚转回脸道:“走吧!”
文中奇陪着项刚,带领着四护卫走下了墓道。
蒲天义冷眼看那名武官。
那名武官一脸的苦相。
罗英、齐振北带着“工人”下头正忙着,见文中奇把项刚带了来,俱感意外。
文中奇不动声色,先为罗英、齐振北引见了,然后又解释了项霸王是怎么来的。
罗英、齐振北明白了,明白归明白,但是仍然不能说真话。
齐振北道:“沈家这座祖坟,设计得相当奥妙,不知出自哪位名匠之手,一路挖掘到如今,仍然没挖着重要的部分。”
项刚道:“沈家的祖上我听说过,在洪武年间,算得上是天下首富,可是我没想到他家的祖坟会在这儿,会荒凉如此!”
齐振北道:“后人不争气,难以守成,以至家道衰败,如今这位沈家后代,就是因为觉得愧对祖先,才打算迁地安葬,重建墓园。”
项刚眉锋一皱道:“这就不对了,一般都是后世显达了,才迁建先人茔墓,让泉下的先人也跟着风光风光,如今这位沈家人混得大不如先世,哪来的财力迁建这座茔墓呢?”
是啊!这倒是谁也没料想到的。
好在眼前这几位都是经验历练两够的老江湖,反应也快,在微一怔神之后,齐振北立即道:“总教习可否借一步说话。”
项刚立即往边走了两步。
齐振北跟过去低声道:“总教习,沈家这位后人发现了这座祖坟的墓道图,图上标明这座墓里藏着一批为数不小的财宝,所以整工挖掘,如果真有这批财宝,我们跟他是二一添作五,如果没这回事,我们就算是帮个忙了。”
项刚道:“原来如此,那几位下的赌注不是太大了吗?”
齐振北窘笑一下道:“总教习,您是位明白人,在这种情形下,世人有几个能不下这种赌注的,有,那就发财了,没有,了不起自掏腰包贴几个工钱,以小博大,划算啊!”
项刚道:“这些工人,知道吗?”
“怕出乱子,还不敢让他们知道!”
“瞒得了他们吗?恐怕瞒不了吧!”
“只好到时候再说了,反正我们在这儿的有好几个人,一等东西挖出来,马上停工撤人,应该应付得过去。”
项刚摇摇头道:“我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倒要留在这儿看看,是批怎么样的财宝。”
谁知道项刚安的是什么心。
当然,项霸王不是贪财的人,为的绝不会是那批财宝。
齐振北没想到项霸王会留下来,而且连个同意也不征求。
其实,项霸王要干什么,需要征求谁的同意?
齐振北微一怔神之后忙道:“好极了,有总教习您在,大收镇压之效,我们是求之不得。”
项刚道:“好说,我只是想开开眼界。”
于是,项霸王带着他的四护,就这么留了下来。
花三郎仍然是百思莫解,而且也仍然是一筹莫展,而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阵叮当声,似乎有人在敲什么。
这阵声音听得见,但是听起来相当远,而且也难辨方向。
这是什么?
是有人故意藉敲击的声响求救,还是——
花三郎刚一边凝神听,一边正在想,忽听一阵轻捷步履声传了过来。
甬道内无处可躲,他只有立即凝神戒备。
很快地,甬道那一头转过来两个黑衣蒙面人。
花三郎就是从那一头走过来的,那一头没有道路,不用说,这两个黑衣蒙面人是来自那一头的暗门里。
两个黑衣蒙面人一眼就发现了花三郎,脚下一顿,接着又加快走了过来,左边一个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花三郎道:“你们听。”
右边黑衣蒙面人道:“听见了,领班就是为这,才让我们去看个究竟的。”
左边黑衣蒙面人道:“别在这儿愣着了,让上头知道你准倒霉。”
说完话,两个人似乎要走。
花三郎忙道:“我也跟你们看看去。”
两个黑衣蒙面人本已转了身,一听这话霍地又转了回来,四道凌厉目光逼视花三郎,左边一名冷然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花三郎不敢轻易回答,道:“怎么?”
右边那名道:“你怎么会不懂规法,这儿的人各有各的专司,一旦被派任务,别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许管,你难道不知道?”
花三郎一笑道:“你不说,我还是真不知道!”
飞起一指点在右边那名喉结上,推金山,倒玉柱,右边那名砰然一声躺了下去。
左边那名一惊道:“你——”
刚一声“你”,花三郎钢筋般五指已落在他肩井要穴之上,他闷哼一声,身躯矮下了半截。
花三郎左手提起了地上那名黑衣蒙面人,道:“现在我派给你任务,带我去见那位领班,别的事就是天塌下来,你最好也不要管了。”那名黑衣蒙面人硬是没动。
花三郎五指微一用力,黑衣蒙面人身躯又一矮,浑身都发了抖,花三郎道:“怎么样,你要我先废你这条膀子。”
“你是——”
“不要管那么多!”
“那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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