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看着皇上走了,这才端了药出来,看着商雪袖喝了下去,道:“皇上爱重娘娘,娘娘平日也不要把皇上往外推才是。”
商雪袖喝完了药,还未及漱口,药汤的颜色便从她的嘴唇缝隙中显露出来,不免让宋嬷嬷都替她苦不堪言。
她自己却仿佛不觉察一般,看着园中又是别样风光的秋景道:“嬷嬷,您看着他长大,能感觉出来么。”
商雪袖回了头,看着宋嬷嬷道:“您说我胆大包天也好,大逆不道也好,他不喜欢皇后娘娘,不喜欢那些嫔妃,他不喜欢。他怕我知道,哪怕他身为帝王,也非万能,他觉得我不知道吧……可戏里什么都有,都演尽了。”
她突然就想起了六爷。
六爷不愿意,所以干脆带了观音一走了之。
可阿虞,他能走到哪里去呢?
都说天子富有四海,可其实天子也被天下牢牢的、身不由己的绑在了这座宫里。
商雪袖看着高远的天空:“他只要心里边儿还是这样想,我便多为他考虑一分吧。人生苦短,计较什么呢?不如我先说,他也会好受点。”
她还是露出了笑意:“我和他,早已比皇后娘娘还一体同心,并不需要互相歉疚什么。”
这一刹那,宋嬷嬷不由得想到:“若是这样一个冰雪般通透的人儿是皇后,那皇上会有多快活?”
她又有些为自己竟然产生这样不该有的念头而慌乱了,她递过了漱口的水,道:“这会儿风大,娘娘还是回屋吧。”
连泽虞踏进了钟粹宫,顿时感觉到不对劲。
太后和皇后一主一侧神情严肃的坐在那里,不光如此,静妃、贞妃和权妃也依次在下首而坐。
他犹豫了一下,便转身向外走去,就听太后在里面肃声道:“皇帝!”
他回头,萧太后道:“皇帝刚来,要去哪里?”
连泽虞握了拳头,道:“母后要对嬉妃做什么?”
“哼。”萧太后冷笑了一下,口气充满了浓浓的讽刺道:“不做什么,不过是派了陈太医再次去为嬉妃把脉罢了,皇帝放心吧,你宠爱嬉妃,谁敢动一个手指头?皇帝请坐在哀家身边安心等候便是。”
连泽虞抿了抿嘴,坐在萧太后左侧,对面的齐淑垂了眼睛,用帕子轻轻掩了唇角;贞妃还是一副虚弱的模样,脸色发黄,不过是入秋,便已经穿了厚厚的衣服。
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漫长,连泽虞努力的使自己的脸色平静而冷漠,可内心却焦虑不已,过了良久,外面才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却是陈太医。
他匆匆拜倒,一抬头便看见了萧太后问询的目光,而太后旁边的则是皇上,正冷冷的看着他。
陈太医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极费力的道:“禀太后娘娘,嬉妃娘娘曾、曾经落胎……臣……臣医术有限,大、大概,估摸有一年……”
皇后手里的帕子一个没捏住,便飘落在地白芦看了嬉妃的药渣……
她不过将信将疑的派人去查了,直到刚才她还没太大的信心,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萧太后的手不可控制的抖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摸到了手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便拿了砸了过去。
陈太医不敢躲,那东西是萧太后常用的念珠,实打实的是绿松石做的,一下子便砸到了他的眼眶边儿上,顿时就青肿了一片!
那手串随即便迸了开来,珠子四处滚落在地上,发出了一串“哒哒”弹跳的声音。
“滚下去!”
陈太医连滚带爬的出了屋,萧太后才嘶声道:“来人!请嬉妃进来!”
话音刚落连泽虞便站了起来:“母后!”
萧太后看着被架进来丢在地上的嬉妃,眼眶都红了,恶狠狠的道:“皇帝,今个儿说什么你也不能护着她!皇后!给哀家跪下!”
皇后急忙跪了下来。
“哀家相信你,让你打理六宫,你倒给哀家说说看,为何后宫中有此不洁之人?”
连泽虞看着萧太后手指的方向对着商雪袖,她鬓乱钗横。方才还笑语晏晏陪伴在他的身边,而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内,便成了这样的狼狈模样,他跨了一步,挡在商雪袖面前,道:“母后……”
“你闭嘴!”
皇后已经伏在地上,泪流满面道:“臣妾有罪,臣妾失职……嬉妃入宫之时,臣妾本应该命人查验嬉妃身子的……”
她膝行了几步,扑到萧太后脚下道:“可皇上不让啊,母后,儿媳能怎么办……那嬷嬷不过是提醒了儿媳应该验身,第二天就被撵出了宫……臣妾都不知道那嬷嬷是死是活……”
皇后哭的几乎要断过气去,道:“既然是皇上看中的人,臣妾便想着总不会有什么差错……后来承宠了以后皇上也没……”
静妃和贞妃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跪在了地上。
贞妃气力不济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二人有事回禀……再也不敢隐瞒的……嬉妃承宠第二日,还是走到坤宁宫给娘娘请安的……当时嬉妃妹妹走的面不改色气不喘的,臣妾、臣妾只当嬉妃妹妹身子骨强健,不曾想……”
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让权妃摸不清头绪,可此时此刻,她倒不好一个人安坐,也极有眼色的跪了下来。
贞妃语音绵软,却每句话都意有所指,连泽虞恨不得一脚踹翻她,又听萧太后声音都岔了气,道:“皇帝,你可知道江湖上这样儿的门道多,嬉妃胆大包天,竟然敢欺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九十二章 污水
此刻就算是辩解一句,连泽虞都觉得是莫大的侮辱,可却不得不正色道:“母后,嬉妃并未欺君……”
可萧太后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亲儿子竟然被嬉妃蛊惑的昏了头,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
她实在是气的都要发疯,厉声道:“你还包庇她!”
说到这里,她自己都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冒充元红的法子多的是……那些糟污地方,有的是办法让客人夜夜做新郎!”
“住口。”连泽虞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寒冰。
“皇帝,你……”
“住口,”连泽虞直视着萧太后,道:“太后可听明白了?朕说住口,朕命你住口!”
萧太后哆嗦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以如此凌厉的口气“命令”她,一时间愣在那里。
连泽虞皱了眉头,他厌恶这样如同赤身露体在众妃子间的感受,可想而知,跪在地上的商雪袖又该如何?
可他不得不说的清楚明白,甚至要说的**裸的,他沉声道:“嬉妃在西都就跟了我,儿子取了她的元红。”
说到这里,他便感觉到身边的商雪袖肩膀耸动,眼角的余光中,她跪在那里,一滴滴的眼泪就砸在地上。
他的心便如同也被砸了一个一个无法形容的坑洞……
她不是因为在此受到的屈辱,而是……而是那一夜风雪中的满室旖旎,彼此拥抱的温暖,每一次经由身体而深刻心中的颤栗和欢愉……都被他嘴里这样残酷的冰冷的话击得粉碎。
仿佛他二人不是两情相悦而欢好的一对男女,是一个只成为一具躯体的承宠宫人,和一个冰冷冷的获取与掠夺的帝王。
连泽虞侧过头,道:“此事不许再提。”便向商雪袖弯了腰,伸出了双手。
“不准,哀家不准!”萧太后吼道:“皇帝,你为了一个戏子,还要让连城宫蒙污到何种地步!皇帝认定她在西都时第一次承宠,哀家不和你争论!可皇帝在西都呆了几天?”
连泽虞缓缓的回过身,看着太后。
萧太后继续道:“皇帝在西都不过呆了寥寥数天!”
连泽虞嘴角轻轻抬了抬,眼光又次第从几个妃子身上扫过,果然,原来是有备而来……可那又如何,在这偌大的宫里,他是她的男人,若他不护着她,谁还能护着她?
萧太后凌厉的看着被挡在连泽虞身后的商雪袖,眼睛几乎冒出火来,她不能让这贱人再魅惑皇帝……这层皮,她说什么今天都要揭下来!
“皇帝返京时嬉妃可曾随行?”
“既不曾随行,安身何处?”
“既然蒙太子临幸,为何还不知自爱,继续唱戏供人取乐?”
“新音社可是女伶班?”
“既是男女混班,同吃同住同行,难道不觉得不妥?”
“西都平定,为何仍未北上,却转而南下?”
“云水百姓多有看到嬉妃出入郡守府,入则清晨,出则近夜,必有郡守府所派马车殷勤接送,试问嬉妃有何本事可让一郡之守对你频频相顾?”
皇后跪在地上,觉得太后问出的话于她而言犹如甘霖从天而降,她淡然自若的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看到皇帝的手垂在身侧,紧紧攥着,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还发出了咔咔的响声。
皇后又偏了头看向嬉妃,嬉妃正怔怔的抬着脸,以她的方位,自是看不见萧太后的面目是有多么轻蔑、愤恨、讽刺。皇后的嘴角轻轻的勾了起来,又规规矩矩的低下头。
连泽虞咬着牙道:“太后,当时上京未定,朕未要她同行。”
“你住口!昏聩!”萧太后往前走了几步:“若真拿你放在心上,焉有不求同行之理?西都不能随侍身侧也就罢了,皇帝也曾来往南郡与上京之间,为何第二次仍未与你一并返京?上京平定之后,她人又在哪里?”
萧太后愤怒的问话声中不知不觉带了心疼,重又扭了头,盯着商雪袖道:“皇帝待你如珠似玉,你待皇帝如何?”
商雪袖嘴唇微颤,这些问题,她无从答起。
可这些问题,阿虞没办法替她回答,她沉默良久,艰难的道:“臣妾从未有负于皇上……”
萧太后尖利而苍老的笑声突兀的响了起来:“云水盛传,邝郡守为了你想要的几本破书得罪世家,侵扰百姓,逼得一位老者**而亡,还为你发了疯……真真是红颜祸水!”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萧太后将挡在商雪袖面前的连泽虞推至一边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商雪袖一字字道:“从西都到南郡两三个月的时间,你身边从来没缺过男人,后于南郡坠胎……你未有负于皇上?哀家一个字都不信!”
商雪袖的脸顿时变得雪白,她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萧太后的话如同冰冷的、脏污的水一盆盆的泼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发冷,那湿漉漉、粘腻的感觉仿佛也是真的。
她眼前的东西和人都在模煳,她觉得再也没法撑下去,觉得身子在微微的晃动,一片朦胧中似能分辨哪个是太后,哪个是阿虞。
若是阿虞,一定会在此时用他温暖的手支撑起她来,这样一想,商雪袖觉得就是撑不下去,也并不害怕。
她身子将将软倒,肋下便是一阵疼痛,萧太后的声音再度传来,她脑子里一团混乱,已经不太能听清楚那到底是什么话,可她心里却又隐隐的在问,为什么阿虞不曾替她说一句话?
“叉起来!”萧太后怒道:“又做什么娇娇柔柔的狐媚子样儿,装晕倒好让皇上可怜么?”
既然是太后的手下,自然没有什么情面,架着商雪袖的棍子又毫不怜惜的往上硬提了提,商雪袖倒抽了一口冷气,反倒清明了一些,她伸了手出去。
“信我……”
她眼泪直直的流了下来,无论身后的太监怎么使力,她的手都不曾收回去,她只是盯着连泽虞高大而挺拔的身影。
“信我……阿虞……”
连泽虞转向了她,却并没有看她,只是走了几步,一脚便将她身后的那个太监踹出去几尺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百九十三章 将疑
一下子那太监便撞到了门柱上,眼见得不动了,另一个太监骇得立刻松了棍子,往后爬了几步方不停的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而此时的连泽虞已经矮身将商雪袖揽在怀里,抬眼看着萧太后道:“太后,够了。那是朕的孩子。”
萧太后有些发愣的看着眼前的皇帝,她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愤怒到了极点的她反而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感觉,皇帝迷了心窍了!
她抿了嘴,道:“你还护着这种没心肝的东西……”说到这里,她脸色益发的阴沉,拍了拍手掌,道:“来人哪。请展大人和新音社那位名伶进来!”
走进来的一男一女齐齐跪在地上,先是给矮身蹲在地上的皇上行了大礼,又转身给太后叩了头。
萧太后和缓了声音,道:“展郡马请起。”
商雪袖瞪大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连泽虞的手臂也是一僵。
展奇峰……商雪袖死死的盯着他。
展奇峰并未起身,只回身看了一下依旧矮身的皇帝,道:“微臣跪着就好。”说罢微微侧了身体,正好跪在了皇帝和太后的侧面,便不再说话。
连泽虞沉声道:“朕并未传召展郡马,为何私自回京?”
萧太后摆了摆手道:“是哀家宣展郡马来的,事关朝廷体面。”说罢不再理连泽虞,而是柔声对着下面跪着的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叫李玉桃……”
商雪袖轻轻合了眼,眼角早已经干涸了,这女子进来的瞬间,她便认出了这个背影……她曾经费尽心力的一个身段、一个身段的教会她怎样做起来更好看、更动人。
再见到故人……竟是此情此景!
那边的问话还在继续,而商雪袖已经逐渐的立直了身躯,不再依靠在连泽虞的身上在他的手臂变得更僵硬,气息更沉重之前。
商雪袖嘴角露出了不在意的笑意,听着小玉桃和萧太后一答一问。
“对班主是极好的,送了很多东西……班主有时候自己去郡守府……奴婢不晓得有什么事。”
萧太后瞥了一眼皇帝,又道:“听闻商班主离开云水前唱过一出戏?”
“是唱过。”小玉桃不安的挪了一下身子,咬了咬嘴唇,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递了上去。
“双珠玉?”
萧太后再一次向皇帝看去,又轻轻扫过展奇峰,笑道:“听闻南郡的那对‘宝贝’便是以明珠、明玉为名?没得玷污了珠玉的名字……”她便翻开了来,粗粗的看了几眼。
南郡邝家的隐秘,若想要打听,总能听到些蛛丝马迹。
萧太后嘴角的讥诮之意越发明显:“商班主竟然为这样儿的人写戏。”
她不再看,而是将那戏本子丢到了连泽虞的脚下,道:“皇帝应该好好看看这戏本子。听说看了这场戏的人无不觉得其情感天动地尤其是兄妹之情、夫妻之义……若我说的不错,嬉妃那会正应该好好将养身子吧?”
最后一句,却是问小玉桃的了。
小玉桃道:“这……奴婢不知,只是商班主那几日脸色确实不好。这戏本子是班主连续熬了几夜赶出来的,又没命的督着全班的人排了半个月,这才演了一场。戏虽然好,可是商班主后来也没拿出来演过……”
萧太后击掌道:“嬉妃真可算是重情重义之人,不枉邝郡守对你好了一回。”
商雪袖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心中一片冰冷。
不是因为小玉桃,也并非因为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展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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