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迁这才不再耿耿于怀,看通透了许多。
商雪袖已经做的够多了,缘何不能有个她想要的归宿?
只是他到底心中有隐忧。
而今这隐忧恐怕是成真了。
萧迁安抚的拍了拍赛观音道:“我若说这旨意不妨事,我自己都不信。既然牵连到了我,无非就是有人知晓了七八年前的事……”
他看到赛观音露出懊悔的神色,微笑着道:“时隔太久,九龄秀那会儿什么都不懂,我又太过自负,目中无人。出手救她,也丝毫不曾考虑过要维护她的名声,难免漏了出去,被人知道……这样的事辩不清。”
他看尽了世间百态,整日里戏里戏外的揣摩,自是懂得皇上的心思。
若是男人对女人起了疑,便处处生疑,几乎没有消除的可能!
且不论当时出手那个晚上,就算是商雪袖在萧园里不明不白住了三年……也无可争辩。
若商雪袖不过被皇上视作玩物,他尚能活命,只是商雪袖却太过可怜;可若皇上对商雪袖有情,这些往事,足够那位对他起下杀心了。
想到这里,萧迁道:“我有信在书房,你按照信上所说,将这萧园卖掉,卖掉的钱……”
他平静的交代道:“分给园中那些女子吧,也足够她们安稳一生,你遣走她们,一个都不要留。”
赛观音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说的话。
萧迁露出了多年未见的有些俏皮的神色:“只有你,你一定要等我。你去上京吧,勤打听着些……若我死了,你要么陪我死,要么替我守着。”
他顿了一下,轻轻用双手捧着赛观音的脸,道:“就当你替我找那么些个女伶的惩罚吧你看,最后一个,踢到铁板了吧?”
赛观音便看着萧迁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她将萧迁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拿了下去,后退了几步,庄而重之的施了大礼。
“妾身定不负君。”
门声响动,商雪袖勉力睁开了红肿的双眼,她有些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看到进来的是萍芷,才放缓了一口气,肩膀也塌了下来。
“萍芷,”她眼睛亮了起来,在这黑暗中,如同两颗星子一般:“皇上那里……”
萍芷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歉疚的表情她不是没努力过。
长春园被封,只有她和宋嬷嬷被皇上留了下来,移到了醴泉宫当差,她这样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说话?只得想方设法的把一些以前嬉妃娘娘用过的物件儿在皇上面前露过,可皇上明明看在眼里,却仍是不发话。
那两颗星子瞬间便黯淡了下去,商雪袖两行眼泪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我受不了了,萍芷……你救救我。”
萍芷快速的放下了碗碟,道:“娘娘,您这是什么话呢……又没有人敢要您的命,您别多想,皇上只是一时置气。”
“不,不是,你不知道……这里的人,他们对我……”
萍芷看着她嘴唇发颤、快哭出来的样子,出言安慰道:“您用些饭,您看这餐饭仍是由四喜精心打理的,一点儿都没变,是照着您喜欢的式样送的,可见皇上心里还记挂着您。”
商雪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眼泪流了更加汹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去找找宋嬷嬷,我想见宋嬷嬷……”
萍芷扶着摇摇欲坠的嬉妃,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长春园被封,所有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嬉妃娘娘被关在了这里,就算是她,能进来的次数也是有限的,像这次,也是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才让她送了餐饭进来,旁的时候都是由别人看管。
这样的景况,和之前在长春园里千娇万宠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
难怪嬉妃娘娘在这儿呆了十来日就受不了了。
可话又说回来,她已经比先帝在的时候,那些关在冷宫的嫔妃好多了!
那些嫔妃吃的都是馊饭馊菜,天冷的时候活活冻死的也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笑面奴
在这里,吃的和原来一样,住的也不差。
平日里虽然有人看守,可是,除了不能出屋以外,断断不会有奴婢敢对一个皇上还未发落的嫔妃怎么样。
所以在萍芷看来,嬉妃除了精神头儿上差了一些,看起来身上没有什么不同,怎么就如此娇弱起来?
她蹲了下来,握住了嬉妃冰凉凉的手道:“娘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皇上对您……”
商雪袖眼泪又落了下来,摇了摇头。
萍芷没办法,只得道:“不然,娘娘,您还是低头认个错吧……”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嬉妃不停的晃着头,嘴唇也抿了起来,眼睛里露出倔强的神色来,抓着她道:“萍芷,我没有错……这个错我不能认……”
萍芷只好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嬉妃娘娘大抵是以为还是先前吗?她给皇上甩甩脸子,皇上便过来哄着她?
这次实在是事出突然,她不知道这次嬉妃犯了什么过错,可显而易见,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皇上这几日,连问都不曾问过这边儿的情况,每天晚上要么在醴泉宫,要么去坤宁宫……仿佛心里再也没有嬉妃这个人似的。
可到底嬉妃当初待自己并不刻薄,萍芷起了身,道:“娘娘,奴婢尽力去找宋嬷嬷,但是也要看皇上准不准啊。”
然而商雪袖心里也有些明白,或许皇上不会同意,即便皇上同意了,宋嬷嬷,也不一定愿意来吧。
宋嬷嬷原本就是因为皇上才看重自己的,如今皇上已经有了恩断义绝的样子,便更不会来了。
她终于亲身体味了天子之怒。
那个夜里,她自己站了起来,既然不信她,如此诬枉她,那就算了。
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勇气,她越过了皇上,直想离开长春园,离开连城宫。皇上拽住了她的手,却被她重重的一耳光打在脸上。
怔忡之下,皇上松了手。
她便跑进了夜色里。
可是长春园早已封了门,那么多的侍卫守在那里。
她回头,看见那条往常两个人经常一起走过的如同夜明珠串起的长径上,皇上负手而立,有人提着灯笼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弯腰而立。大风刮过来,灯笼随着风剧烈的摇晃着,灯光忽明忽暗,简直快要熄灭一般。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他的话她是能听清的。
“你去哪里?出去找谁?萧迁?”
于是她从这话里便也能猜测到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嘲讽的、愤怒的。
他有什么好嘲讽愤怒的呢?她也讥笑道:“我若说不是,皇上相信么?”
可是他却再也没吱声了。
那夜晚是多冷啊,风愈发勐烈,然后他在风声里挥了挥手,冷声道:“你既然无论如何都不承认……送嬉妃娘娘去南五所。”
她那时候不知道南五所是什么地方。
现在也仍然不清楚,可她的所有的骄傲……已经被搓磨的不剩半毫分了。
一转眼,距离上次萍芷过来,又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平日只能看到从窗户处能看到一方天地。
时而阳光灿烂,可见满园葱葱郁郁的夏日景色;时而大雨倾盆,将那绿色淋得如同要滴到地上去;时而有燕雀儿掠过窗口,留下滴沥沥的鸣叫声。
外面的草木并不开花,似乎也没有人修剪,便任意的疯狂生长着,枝条长成了张牙舞爪的样子。
若是白天,商雪袖便怔怔的看着那枝条,仿佛如此,因为看得到树枝的变化每一片叶子掉落,或末梢每一对儿嫩芽萌出,她才有着些许生意。
到了晚上,那曾经在白天给她生意的枝条,便张牙舞爪起来,随着或明亮、或半隐半藏的月色,在窗子上投下或清晰或模煳的影像。
微风起时,慢慢晃动,大风来时,舞动的便愈发的狂乱,仿佛能听到叶子在凌厉夜风中的嘶叫这景象似曾相识,商雪袖却回忆不起来了。
但,这些并不是最让她害怕的。
她最害怕的夜晚,不管如何抗拒,如何不愿意,都一步步的到来了,每天都从不缺席。
外面脚步声响起,听起来是两个人,一人脚步轻,一人落脚重。
商雪袖瑟缩的躲在床角,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拢晕黄渐渐的从窗外一闪闪的到了门口,从门缝里透出光亮来,然后是开锁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最后竟然不可抑制,牙齿也咯咯的响了起来。
开门的一男一女进来的时候还因为长期为奴为婢,保留着无法改变的哈着腰的习惯,甚至脸上都是带着笑意,乍一看去,煞是和煦。
可商雪袖再清楚不过这两张看似和蔼、绝不会伤人的脸孔下隐藏着什么样的面目……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一个夜晚便这样开始了。
一直到天到了蒙蒙亮的时候,商雪袖已经近乎呆滞了。
她有些听不清那个容嬷嬷在问什么,也听不清那个淮公公在笑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
这些天,没有一天晚上不是如此,他们也许是怕有一天皇上会突然想起自己吧,所以不曾碰过她一个手指头。
他们只是坐在她的床前,“奉旨问话”。
在到了这里的前几天晚上,商雪袖哭闹过,甚至试图反抗过。
可那个嬷嬷力气那么大,使劲的绞拧着她的手腕子,脸上还是带着笑容,温言温语中透出了十分的阴冷:“娘娘还是别较劲儿的好,皇上说过,不让奴婢们碰您,但您要非这样,奴婢手下没个轻重,就不怕伤了筋骨?”
淮公公则尖声的笑了起来,道:“寻常人伤了筋骨,自然好了也就好了,但听闻娘娘原是名伶来着,这……有没有影响,可真不好说。不过娘娘既已进了宫,原本就不会再去做那些下贱营生,兴许不介意?”
商雪袖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可她一时间却真的怕了。
若真的筋骨受伤,表面看,养一养治一治都是能痊愈的,但对伶人的影响,却是极可怕的。
变成了“皇上”的阿虞,不会明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二十二章 南五所
她在挣扎的时候,曾经唤过“阿虞”,曾经叫过“皇上”,可最终回答她的,只是两个年老奴婢报以的嘲讽笑声。
她在被问的受不了的时候,曾经发疯一般的问过,为什么。
那淮公公板了脸道:“娘娘还有脸问出这样的话来,这才是皇上要问娘娘的话呢!不然娘娘也不会被带来这里!”
然后便是一张苍老、满脸皱褶又没有胡须的古怪脸孔,带着腐朽的气息凑近了她,却又偏偏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道:“娘娘既然是个名伶,想必生意不会差?咱家没进这地方之前,也有些个见识,京城那个极红的‘一斗金’,金姑娘,睡一晚上要一斗金子呢!”
商雪袖依稀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有多么惊骇和恶心。
那是个娼伶啊……
她没有隐藏这样的神色,所以两个老奴一定是看出来了,又是一阵嘲笑,且看着她的眼光更加贪婪。
那时候,那个容嬷嬷是怎么说的?
容嬷嬷说道:“娘娘你且死了心吧!实话对您说,我和淮公公,是这里当差的,打从来了这里,一辈子也就出不去了。寻常宫里边儿的人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这地儿叫南五所,配不上这个殿那个宫的高贵名字,是专门替皇上问那些问不出口的、问不出来的、又不好交到内衙的隐晦事儿……咱们啊,不算是个人,只是皇上的嘴巴和耳朵……”
淮公公更是笑的直接:“皇上既然把娘娘迁到了这里,自然便是要用得上奴婢!没什么说的,自然有皇上没法子开口又想扫听的事儿呀!咱家原本以为一辈子就这么白开水似的过去了,没想到临了了,竟然有了这么个差事……娘娘放心,咱家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商雪袖不信这是阿虞的意思,他不会这样待她……他不应该……
才过了几天,商雪袖就知道为什么两个老奴看到她,就像看到了宝贝一样。
她就是这两个奴婢寡淡无味的生活中的调剂。
仿佛她是一块甘蔗,他们一直挤着,一直拧着,只要要把她榨成什么都没有的渣滓。
他们无休无止的问着……
若她不回答,他们便会一直在她的床头,盯着她,直到深夜也不许她睡过去。
她的记性越来越差,她记不清什么是她抵死不认的,什么是她太想睡过去而说出来的。
那些说出来的又是什么?
是发生过的?还只是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幻想出来的?
他们又在问了。
“娘娘,您前几天提过一个六爷……还说对不起六爷呢!”
商雪袖茫然的看着容嬷嬷和淮公公。
一入了夜,她清醒的时间和愿意抵抗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在他们进到这个屋子里来的瞬间,便有些木然起来。
商雪袖费力的思索着,她说过吗?
她什么时候把六爷说出来了……
那就是了……那她就是说了吧,所以这几天他们一直在问。
淮公公脸上的笑纹,带着莫可名状的残酷,还有快感,他道:“这个叫六爷的,是娘娘的恩客?”
商雪袖直觉的摇摇头,眼睛因为太困倦不自觉的直了起来:“不,不是……”
六爷她想起了六爷,那是她的恩人,她的师父,也是她的同伴。
她又笑了出来,六爷,想必已经不愿意认她了。
这样想着,她眼睛里便流出了眼泪来,然后脸上便被打了一巴掌。
那巴掌并不重,不如容嬷嬷下手那样重,可商雪袖模模煳煳的觉得宁愿是容嬷嬷来打她。
淮公公的手带着些油腻和粘滞的感觉,商雪袖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也就是最近几天,她记不清了,他们突然就敢动手了。
商雪袖用仅剩的一点点清醒的思维想着:奴婢自然也是看主子的,原先不动手,只是觉得皇上还会来找她而已,可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想必认定她这个嬉妃再也没有机会走出这里了,这才敢动手了吧。
“哟,还敢嫌弃咱家。”
淮公公露出了恼意,尖声尖气的道:“咱家到底也比娘娘干净些,还说不是,就现在,一提起这个叫‘六爷’的姘头,娘娘还带着笑呢!”
商雪袖咬着牙,冲着那张老脸笑了一下,即便神情憔悴,可灯下的容颜仍然晃花了淮公公的眼。
商雪袖轻蔑的道:“本宫也冲公公笑了,难不成……公公也是本宫的姘头?”
容嬷嬷便接着一个巴掌扇过去,商雪袖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倒清醒了一些。
淮公公却是怒极反笑,阴沉沉的道:“娘娘这是笑话咱家呢?谁不知道太监是个畸零人儿……啧啧,一提起了六爷,娘娘就这么大的脾气,还知道护着呢?看来这是真有些个套头儿在里边儿,咱家今个儿晚上还非问出来不可。”
这一宿,又是折腾到了天明时分,外面泛起了亮色,可屋里却仍是燃着烛光。
只是这昏黄的烛光,会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