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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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1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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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皇上的赏赐来,那些小玩意儿,根本不值什么。

    可萍芷还是有些惆怅,嬉妃娘娘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的痕迹,终于一点点都没有了。

    宫乱、伺候嬉妃从储秀宫见到娘娘开始,到娘娘人去了,就像做梦一样。

    可屋子里的每一样物事,那空旷的东屋,架子上的书,桌案上的文稿,都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梦。

    连泽虞看着桌案。

    上面砚台上墨迹干涸,一支笔还架在笔架之上,没有清洗过,早已干硬。

    一本书半摊开,夹着一枚镂花银质书签,书下是几页文稿,上面的内容,他不需要看,也已经熟记于心。

    “《托梦》一折,颇多可辨析之处,此梦是七郎之梦?还是苏武之梦?抑或李陵之梦?还有戏里说此非梦,乃山中隐士。苏、李两者尤其颇多争议,然而杨羊同音,而此处梦里所见的老者,则是牧……”

    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

    他依稀回忆起那个晚上,他深夜来此,她便搁下了笔后来的事情,他不愿意回忆,可偏偏却越发真实,真实的如同一圈圈儿的铁箍,将他紧缚其内。

    每一句他曾经问向商雪袖的话,都如同铁箍上的锐刺,而今终于将他也扎的鲜血直流了。

    他按住了额头。

    眼光之下,桌案上除了那晚商雪袖伏案书写留下来的东西,还有两本折子。

    他放置于此,不欲人知。

    一本是萧迁从千里迢迢之外,联合了几百号人的联名折子。

    还有一本,里面却是萧迁的私折,里面夹着一块金牌。

    那是先帝曾赐给怀远侯府的免死金牌。

    私折和金牌是萧老侯爷递了上来的,里面字句不多。

    “罪臣一朝被贬,流放西塞,终能与伶人赛观音无高低贵贱之分,无贵人戏子之天堑,得以嫁娶,向东叩首拜谢天恩浩荡。”

    “臣知有罪,罪在臣二十余年心中唯戏最重。”

    “罪在臣无君无父。”

    “罪在臣以为商雪袖既为明剧生,当为明剧死。”

    “罪在臣胆敢以君王为饵诱其动情。”

    “然臣身为男子,得一心人相伴,死亦无憾。断无屈招前事,污人与自污清白而祈活命之理。”

    “罪臣知圣上圣烛独照,只是烛可照一室,难照烛下寸微。”

    “罪臣泣血跪拜,只求以怀远侯府之免死金牌换取商雪袖之平安。”

    连泽虞已经忘记这些是什么时候送到他这里来的了。

    萧迁的折子,字字句句都有深意。

    他还记得……当时他只是被一股又嫉又恨又心伤又不甘的情绪冲了头脑,对着地上趴跪的瑟瑟发抖再无一丝侯爷气概的怀远侯道:“泣血跪拜,果然情深意重,竟舍得拿阖府的这唯一的救命稻草来换心上人一命!”

    那时,商雪袖还在这世上。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商雪袖的性命,但是可以顺理成章的收回这块先帝赏赐的免死金牌,他还是愿意的。

    只是,连萧迁都知道难照烛下寸微,他却以为那一方幽暗冷清的角落会是安全的……

    而今,他终于看懂了这私折其间的深意,却已经还不出一个商雪袖出来了。

    这个屋子……他也只能到书房之中停留,他甚至无法在卧房中呆上片刻。

    而天色渐暗,晚上的时辰,他不敢在这里。

    他呆过一夜,那一夜里,这折子上话,还有天牢里萧迁曾说过的话,突然就响在他的耳畔,原本忘了的,却提醒他想起……不停的说着……还有那些抵死缠绵的日日夜夜……娇颜如花转而又成一白骨……

    连泽虞掀开了垂珠帘子,又回身看了一眼,这才走出门去。

    屋子外面的萍芷冻的不行,刚悄悄擦了一下鼻子,就看门帘微动,急忙打了帘子,看到皇上仍是一如既往的面容平静,便也不多说的跟在后面。

    不多时两个人已经到了园子门口,侍卫在他出来以后熟练的又上了锁,连泽虞这才看见来公公脸上通红,还几道血痕,微微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回皇上,权妃娘娘要进长春园。”

    但是最终还是没进来,拦路的来公公就这么挨了一下。

    权妃本来就是将门的虎孙女儿,这一下,可真是极实惠的一巴掌,可来公公宁肯挨着,真的放了权妃进去,万一把皇上珍而重之的、贵妃娘娘留下来的什么物件儿损坏一个半个,他的小命恐怕就得交代了。

    连泽虞道:“你做的极好,自己个儿记上,回头领赏去。朕这不用你伺候了,去自己找点药膏子。”

    回头却对萍芷道:“去传话,请皇后好好教教权妃规矩,这是后宫,不是权老将军的后花园。”

    这话说的极重,萍芷后背起了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应了一声便麻利的转头去办差事了。

    连泽虞甩了袖子径直往醴泉宫而去,太子即将两周岁,再过一年,便应识字……今日的议事,便是要从臣工们举荐的人选里拟定一个名单出来。

    他就是两岁离了萧太后的身边儿,而今的太子,也不应长于妇人之手。

    既然是这个点儿召人议事,也没有打算久议,连泽虞点了两个今科的进士,原是在翰林院就职的,他细品过不短的一段时间,都是为人爽直大气,待人处事灵活而又不失尺度,更兼相貌俊朗,声音也清亮。

    他撂了笔,又道:“此二人为辅,还要挑个老成持重的以为太师。”

    钱钧道:“臣以为文又卿可行。”

    顾嘉言道:“文又卿虽有大才,可私行有亏。臣以为不当做太师。”

    连泽虞挑眉道:“哦?”

    “文又卿与伶人来往过密。”顾嘉言道:“听闻还牵头拉了一群文人组了文社写戏捧戏子,实在不成体统。”

第三百八十五章 当年路

    “顾相这就偏颇了。”钱钧道:“以戏会友,何碍私行?再说,文又卿一部《分治论》,就连皇上也是极赏识的。”

    顾嘉言怒道:“那是个男伶!男伶唱……唱女子……”他红了脸:“想想也觉得龌龊!”

    曲部实是归礼部管,而今也算是自家的孩子,虽然平日里自己也瞧不起唱戏的伶人,可一顶“龌龊”的帽子扣下来,旁边礼部的陈季云顿时就不乐意了:“顾相爷难不成经常去南风馆儿?不然怎一听说是男伶唱女子就顿时想起龌龊之事来?”

    顾嘉言被怼的涨红了脸,指着陈季云“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钱钧看了一眼顾嘉言,这老头儿是直臣,不会拐弯儿,也就是个老古板,岂不知宫里那位伶人都封了贵妃而葬了?

    这说明皇上对伶人,还是顾念三分的。

    说伶人“龌龊”,这不是捅万岁爷心窝子么?

    毕竟共事多年,也是同为两朝之臣,他有些不忍心看着顾嘉言这老头子傻了吧唧的,便道:“自曲部划归礼部而来,已经好多了,鲜少有有伤风化的事情传出,听闻文大人欣赏的这位男伶,以耿直闻名,常有侠勇之举,的确不像顾大人想的那样。”

    连泽虞看着他们在下面吵,原本当年封妃的时候就争吵过,而今再听到耳里,当真是百感交集。

    只“伶人”二字,便引发了这样的议论。

    他突然想起,那时在御花园选秀的时候,商雪袖的那一句话。

    身为伶人,就是罪过么?

    还有,那一个狂风骤起的晚上,她与他的争执,她所在乎的“信”与“不信”,原也是在问一句话。

    身为伶人,就不值得相信么?

    连泽虞皱了皱眉头,清咳了一声。

    底下的人立刻知机的住了口,连泽虞才道:“就是文又卿罢。”

    “皇上……”顾嘉言刚说了两个字,钱钧便打断了他,道:“皇上英明。”

    他转向顾嘉言道:“文大学士学富五车,却非书蠹,世情练达,通晓民生,若是顾大人有闲暇,倒可以去看看那出《荒山泪》,直斥苛政,我等一政一令关乎百姓生死,着实发人深省。”

    而连泽虞却又一次走神了。

    他当年坐在先帝的腿上,似懂非懂之时,先帝曾说起拜师的往事。

    两三岁的小孩儿,就算是有了太子太师,也仍是什么都不懂,就连拜师礼都是别人替他做的。

    后来他略大一些,亲自给华太师行了大礼……极恭敬的,跪下、起身,反复四次。

    因为当时身为太子的他从来都是接受别人的大礼参拜,他甚是不服,被先帝训教之后,才认真起来。

    而今那印象前所未有的清晰,一如商雪袖拜别萧迁。

    龌龊的人,是他。

    春茂社走了一条奇怪的路线,既没有直接从东海北上,也没有沿大横江返回霍都再北上,而是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条陆路。

    楚建辞对这条路极熟,想也是多年摸出来的,沿途的小城镇倒也不少,路途也平坦,不多时日,走走演演,竟然来到了苏城。

    那是商雪袖第一次带了新音社出去,第一次独立在外挑班唱戏的城镇。

    三家戏馆依旧还在,只是听闻荣升的刘老板已经调至了别处,楚建辞原本也是熟悉苏城的,所以并没有考虑过要去荣升……太难满座儿。

    他正在那儿犹豫是挑春荣和满福,商雪袖挑了帘子就进来了,却是向他一伸手。

    楚建辞有些发怔,再一看,玉雪般的手掌心儿里是一块木码儿,上面正是“商雪袖”三个字。

    他声音都有些发颤:“您……这是要复出了?”

    商雪袖倒没想到她这样一个寻常举动,会让楚建辞这般激动,笑了笑道:“当时说的就是短则三个月,最多半年。眼下也有三个月了,再拖下去,楚老板真的是要赔个精光了。”

    楚建辞慌忙摇摇头,道:“既然是您愿意开嗓儿,”他将两张春荣和满福的请柬推到了一边儿,拿了荣升的过来:“春茂社倒可以试一试荣升了。”

    “自是可以。”商雪袖并不怀疑。

    虽然如此,戏却难挑。

    用来打炮的戏,折子戏是肯定不行的,怎么也要演一出大戏。

    楚建辞试探着道:“既然您挂了牌,不然上个老生戏吧。”

    商雪袖摇摇头道:“不好……”她神思悠然的想到了多年以前,新音社在这里演的那出《吴宫恨》来。

    “还是以春来为主吧。在这打响了头炮,对她有好处我们挂《吴宫恨》。”

    楚建辞大吃一惊,道:“《吴宫恨》!多少年我都没听人唱过了……”说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犯了傻,有眼前这位商雪袖在,他发什么愁!

    商雪袖点点头,她知道的,当时她带着班子推广明剧,并不禁同行观看,偷戏的行为也是默许的。

    这些大戏甚至连台本戏,演的戏班子很多,但是基本都是看过的人后期模仿的,像《生死恨》、《吴宫恨》、《长生殿》等大戏,演得好的班子非常少。

    这实在是因为她当年归隐的突兀虽然东西都留给了六爷和新音社,可不过两年多,六爷便也遭了难,而小玉桃,那么一个人实在也无法让她有什么期许。

    所以她留下的太多太多戏都没有一个班子能正儿八经的接演。

    再加之明剧流行,各个有实力的大班慢慢以角儿为中心都有了自己的独门新戏,就像余梦余那种人物的班子,不屑于偷学商雪袖的戏,都是自己新创、新编,所以新音社原先的这些压箱底的大戏,反而没人演了。

    她身在苏城,动了心思想选这出戏,一来,是想要为艳春来造势,二来,却为的是要唤醒当年的回忆。

    时隔多年,苏城的百姓可会记得当年那场明剧么?那场尚还不成熟却让人惊艳的戏……她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段无忧无虑、唱不尽青春年少的时光。

    再落脚于苏城,真是让商雪袖有一种沧海桑田之感,可比起感伤更多的,却是心中忽的涌起了一阵豪情。

    大不了,重走一次这条路。

第三百八十六章 名动苏城(Adds舵主加更)

    艳春来是商雪袖真正的嫡传弟子,她的事情,商雪袖能做得了一半儿的主,她将楚建辞和艳春来叫了过来,皱着眉头道:“艳春来,这个‘艳’字不好,太俗气,我有意改为‘燕’字。”

    她蘸了墨,在纸上工工整整的写了三个大字:“燕春来”。

    不光是艳春来眼睛一亮,就连楚建辞也不得不抚掌叫好改了一个字,意境大不一样!

    连台本戏《吴宫恨》在荣升挂了戏码儿,说实话像春茂社这样的班子,通常只是演些拿手的小折子戏也就算了,敢挂连台本戏的不多,若是自己个儿本事不到,那第二天可就没什么人来看了!

    为了排好这一出戏,商雪袖忙的跟什么似的,写了本子出来,而春茂社毕竟不是昔日的新音社,能捋着演下来就不错了!

    商雪袖没那个时间和心力去指点每个人,她的重点全部放在了燕春来身上!

    唱段、动作,她都亲自带着燕春来一字一句的演练着,甚至是行头和头面,一件件一样样都经由她精挑细选。

    燕春来也的确是个好徒弟,悟性也好,且心无旁骛,又对她极其信任,基本上是商雪袖说怎样便怎样。

    商雪袖看着她,倒想起自己那会儿了,没少和六爷对着拧虽然表面上不敢,可私底下却常怀疑问。

    如今,也不知道这样一出戏唱出去,六爷能否听到一些儿消息?

    她这边难得的在教戏的时候出了神,燕春来正在练最后一折,到底还是皱了眉头过来,道:“师父,为什么这段和我平时听到的不一样?”

    商雪袖思绪被她打断,看着她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不禁笑起来,道:“若是你,会怎么想?”

    燕春来想了想,撅了嘴道:“反正我不喜欢范蠡。”她有些懊恼道:“他既是喜欢西施,为何要将她献出去呢?如果我是西施,才不要理他呢。”

    是啊……商雪袖想,女孩儿想的那么简单,可是却那么真实。

    所以才有那四扇屏上,最后一幅淡漠如雪的西施。

    见过人情冷暖,也见过国家的兴亡更替画这四幅画的那个人,想必是心中为西施不甘吧?

    话又说回来,即便给陶朱公和西施之间硬是安排了那样团圆的结局,可西施的心上,是否就能全然将过去一笔勾销?

    商雪袖娓娓道来,声音缓慢而柔和,简直能让人听出了神去!

    越是这样,燕春来越是惋惜……她年纪不大,未曾得见师父当年唱青衣的风采,那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而今这传说中的人物就在自己的眼前,只可惜……再不能唱青衣了。

    商雪袖自己是饰演《吴宫恨》里的伍子胥,她的彩旗帘子是现做的。

    楚建辞十分肯下本钱,不仅做了她的,连着燕春来的一并重新做了。

    两大面春草绿的绒面儿旗子,边上是和其他人一样绣了深青色柳枝纹路,只是燕春来的上面额外绣了一对儿燕子,大家伙儿看着彩旗帘子升到荣升戏馆的最高处,随风舞动,便如同燕穿柳丝一般好看。

    可更让班里所有的人震惊的是商教习的彩旗帘子!

    上面绣的是“商雪袖”三字。

    那场拜师宴之后,他们知道这位商教习允文允武,学的是老生,教的是青衣,虽然并不主动教班子里的人,但若有人有什么疑问去找她,她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班里的人私下里还聊过,觉得他们这样的伶人,自是没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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