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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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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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的娘子们,大多就像绿牡丹吧,唱戏本属无奈,若也像你那样被逼到绝路,恰有个好出路,怎么会不抓住机会?何况以六爷这样的风采,怎么会有人不爱?”

    说到这里,赛观音露出了少有的惆怅之意,她偏过脸,看着窗外隐隐约约的树影,按着自己那除了疼和麻木以外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双腿,道:“我这样的人,已经没法伺候六爷了,但六爷没丢下我,我总要替他打点一二……”

    赛观音的表情分不出是悲是喜,道:“六爷不愿意驳了我的面子,虽然纳了这些娘子们,但却不曾和任何一个太过亲近……”

    商秀儿愣愣的坐在那里,赛观音的语气那么的凄凉,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可商秀儿听出来了,那话语多么的寂寞,绝望,自卑,还参杂着对萧六爷的浓浓的骄傲,她是多么爱慕萧六爷啊。

    可是那一晚,她却是亲历的,萧爷回绝了她,那句那么惆怅、那么沉重、那么绝望又充满了希望的话——“观音啊,我不要别人”,那句在醉梦中的低语,都会觉得替六爷心酸——六爷也是极渴盼着观音的啊。

    商秀儿无言的看着赛观音,赛观音转眼间就恢复了平静,仍旧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道:“或许你为她们可惜,觉得六爷辜负了她们,但你若问过去,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再回到戏台上。说到底,她们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所求不同罢了——她们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却要为她们打抱不平,内心对六爷有所不满,实在不该。”

    谷师父是个会拿时机的人,听着里面没了动静,便端着盘子进来,将盘子上的一个描金荷花盖碗用厚厚的帕子托了,递到赛观音手里,语气里有些责备的道:“做什么要说这么多话,你的嗓子是我一直看顾的,就是现在不唱了,也要爱护着些。快吃吧。”

    赛观音端了碗,拿起调羹细细的品尝起来,脸上很快沁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

    她没有再开口对商秀儿说什么,只和谷师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道:“现在难得吃到谷师傅做的东西。”

    谷师父瞪了她一眼,道:“在我面前装什么可怜,我是不在你那里了,可是把青豆儿留下了,我会做的都教给她了,她素日就爱琢磨这些,已经比我强多了。”

    赛观音难得的露出真心高兴的笑容,道:“青豆儿那丫头,越长越圆,谷师傅抽空去说说她,原来还是个青豌豆,在这么吃下去就要变成青土豆了,这么圆滚滚的以后可怎么找人家儿呢?”

    商秀儿低着头,因着赛观音最后一句话已经直接说她不该,所以心情有些低落,却再也不敢有什么不服气了。

    待赛观音起身了,她才恍过神来,外面隐隐传来数声更漏,她正要过去搀扶,却早有龙儿和财儿抢在了身边,她急忙从谷师父手里接了灯笼过来,道:“观音娘子,我送您出去。”

    夜色已经深了,这时候反而起了风,黑漆漆的天空里也看不见刚才的月光,像是被云层遮住了,商秀儿看着那个胖胖的比较壮实的财儿将赛观音抱到车上坐好,推着渐渐远离了莺园。

    她站在园门口,有些茫然的觉得她最近的言行和想法,属实幼稚,又想到那么多的美人,若是亲近了一个,岂非就要辜负其他人,最终都是辜负了观音,可世间只有一个萧六爷,想到这里不由感到有点乱七八糟的,实在也没有心思和底气再去关心什么辜负不辜负。

    赛观音已经有些倦了,每次说起往事,不次于给自己上回刑,身累——更兼心累。只希望能对萧迁有所帮助,她费力的回头,看到莺园门口隐隐约约还亮着灯笼,朦胧的微光里一个身影站在那里,叹了口气,暗自道:“到底还是不懂。”

    赛观音第二日便生了病,先是腿不太好,浮肿的厉害,又添了肝疼的症状。

    商秀儿听谷师父说起,大概大夫是说观音娘子忧思太重,肝火郁结,不能再太过操心。

    颇长的一段时期,每次商秀儿去萧六爷那里听他说戏,都觉得他脸上带了一层薄怒,仿佛罩着严霜一般。她心里有些发虚,觉得观音娘子的病和她上次回课时的胡言乱语也有一些关系,只好加倍的小心用功。

    直过了两、三个月,赛观音的病在大夫和谷师父的调理下有了起色,萧六爷在说戏时才略微和缓了脸色。

    商秀儿想,自己大抵是个不安分的人,吊了几个月的心刚落回腔子里,又起了新的念头。

    到了现在,除了萧六爷专门给她说的戏以外,加上在其他几位师父那里练功之余零零散散的听,恐怕也听得百余出戏了——可是她憋的太难受了!

第四十二章 纸上谈兵

    戏是商秀儿骨子里的瘾,所学越多,她越想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唱成什么样子。

    但是,萧六爷并不安排她学唱,非但不安排,反而还要勒令她不许唱。除了每日按照谷师傅教的吊嗓子,学音律,她已经足有两年,没有唱过一段完整的唱段了。

    还是初春的时候唱了半句,惹了后宅的事儿,事后被萧六爷重责了一顿。

    商秀儿甚至都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唱了。

    她站在萧六爷面前,今天萧六爷刚讲了《琵琶记》,又拎出了去年的《西厢记》,林林总总,异同之处比对了约有一个半时辰,方才结束。

    萧六爷照旧头也不抬的摆了摆手,示意商秀儿可以回去了,可商秀儿踌躇再三,到底还是鼓起了勇气,道:“萧六爷,您什么时候才教我唱戏?”

    天气早已经转寒,萧六爷一身皂色的薄棉长袍,古香缎上隐隐约约闪现着流云纹,领口袖口都缀着细细的狐毛,锦带下方垂着黄龙玉的玉佩,越发显得贵气逼人。他正看着去年商秀儿的那副红梅消寒图和今天才勾勒出来的消寒图的草稿,虽然还没到日子,但商秀儿心里面已有了梅枝的样子,无需再照着实物才能画,落笔也比去年多了一份随意,少了一些匠气,起码已经得了小岳师父的认可,才送来萧六爷这里。

    萧六爷面带挑剔的看了一会儿,头都没抬,道:“不是一直在教你么?”

    “您是在教我。”商秀儿有些焦急了,强自压抑了声音,低头道:“吊嗓、练身段武功、书啊画啊,古琴音律,但凡您让我学的,我都学了,您说的戏,真的也让我大开眼界,仿佛脱胎换骨了一样。可是您不让我唱……这样下去,我那些学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又不唱又不演,这不是纸上谈兵吗?”

    “纸上谈兵?”萧六爷抬起头,不疾不徐的反问道。

    商秀儿咬了咬唇,道:“萧六爷,我,我真怕我把南腔忘光了呀。”

    萧六爷反而“哈哈”的笑出了声来。

    商秀儿急的红了眼眶,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因为无论谁教什么,说什么戏,从来没有局限于南腔,萧六爷更是如此,只要他想讲的,即便是商秀儿都不知道的乡野小戏,也会被他拿出来细细的解说。

    但商秀儿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南腔伶人,这么长的时间,南腔的印象已经被她所学的这些东西冲的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本来学本领是越学越多的,为何她反而学丢了东西呢?

    她是打心眼儿里面惶然不安了。

    萧六爷终于止住了笑声,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商秀儿。

    商秀儿被他这样一瞧,心里又怕了起来,但是话已经出口,收也收不回去了,她总归是要问个明白的,所以也抬起头,挺直了脊背看着萧六爷。

    萧六爷看起来并不是生气的样子,只是那眼眸太过幽深,所以完全看不出来他此时的情绪如何。

    就在商秀儿觉得自己对视不下去的时候,听萧六爷肃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明天的课业暂时停止,你等我传你。”

    商秀儿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

    白天萧六爷那样的神情,郑重而庄严,仿佛终于决定了什么事情一样——她不会看错的。

    会是什么事情呢?她心头热了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啊,以前哪怕是正除夕的那一天,她的课都没有间断过,明天居然要停课……在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心中,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谷师父和青玉的声音,似乎在说什么,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窗外还是暗暗的,似乎天还没亮一样,商秀儿却睡不着了,下了地,觉得屋里有些冷森森的,便披了外袍,趿拉着鞋子走到桌子边,摸摸自己惯用的茶壶,已经换了温水,正合适。

    商秀儿倒了一杯水,先润了润唇,又小抿了一口缓缓的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向外喊道:“青环?”

    青环急忙进来,脸色有些发红,道:“商姑娘,早饭还需略等等,今天天色不好,我、我睡迟了……”跟在她后面进来的青玉边整理床铺边道:“姑娘没出去看看,天上全是乌云,黑压压的,怕是今天要下大雨呢。”

    商秀儿道了声“迟些也不妨事”,就出了屋,迎面就是一阵凉风,激的她打了几个喷嚏,刚把外袍裹紧了些,谷师父沿着廊下从小厨房那边过来,看到商秀儿,放下手里端的茶盏,责备道:“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着凉了可怎么好?”又向屋里喊道:“青玉青环,怎么不伺候姑娘穿衣?”

    商秀儿自己乖觉的缩回屋里,边笑边道:“谷师父,别说她们啦,平时我也总这样啊。”

    “今天不是天凉吗?”谷师父回身拿了茶盏,又嘱咐青环去盯着灶上的饭菜,又让青玉翻出略厚一些的衣物来,倒是忙了个底朝天。

    用过早饭,商秀儿静静的啜着每日惯常都要喝的养嗓子的药茶,突然空闲下来的时间让她觉得异常不适,在翻几页书、拨弄几下琴的百无聊赖中,外面终于有了动静,原来是松香正在园子门口。

    这两年商秀儿大体也有些清楚了,萧六爷所在的莫忘居,与她所在的莺园,还算不上是“外宅”,算是介于内外之间的一块地方。内宅里一些稍重要的事,或和自己有关的事,多半是由松香在管——这也实在是不得已,因为观音娘子不愿意管起事来。

    马尾平日不常见,好像萧六爷是经常派他去外面跑,还有个原来贴身伺候的鼓槌儿,现在已经换了笙儿。

    零零散散的,园子里伺候的人并不多,但隐隐约约的,商秀儿也知道,萧六爷在外宅处还养了一大批人,只是她不曾得见。

    松香身后跟了一个丫头,恭恭敬敬的将手里的斗篷递给了谷师父,道:“秋冬衣裳前一阵子已经做得了,还没来得及发下来。因为今年天寒的早,今早萧六爷说先把商姑娘的斗篷送过来,出门的时候穿着,以免着凉。”

第四十三章 那些戏船

    青环忙上来帮商秀儿系好了斗篷,商秀儿手轻轻的拽着斗篷的边拢好,因为还不是大冬天,所以里子只细细织就了一层极软和的羊毛软毡,外面用了压风的织锦,天青色的底子沿着锁边儿绣了一圈花鸟纹,配色做工都那么精致。

    她心里突然感慨起来,这样一件斗篷,怕不是得几十辆银子?她唱多久的戏才能赚到?而从她进入萧园以来,且不论延请的名师、药浴和里里外外的花费,单就这四季衣裳,萧六爷都从未轻视过。

    于他这样的贵人来说,或许这笔支出并不算什么,但商秀儿知道,自己已经从萧六爷这里获取了太多太多,而她竟然还在提出这样那样的非议……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忍不住不说,而她也坚信萧六爷用了这么大的心力和代价,不是让她慢慢忘记怎样去唱戏的。

    商秀儿定了定神,缓步的跟在松香的身后,到了园门口,早有轿子准备在那里,她还未发问,就听松香道:“商姑娘请上轿,六爷在知雅水榭等您。”

    直到轿子出了萧园的大门,商秀儿方意识到他们要去的不是萧园里的那个“知雅水榭”,而是霍都的那座。

    据她所知,最近都没有什么出名的戏班子来此演出,不知道萧六爷为什么带她来这里,想到此处,商秀儿又觉得世事无常,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在这里看戏,而且是陪同这位有名的萧六爷,一看就是数次。

    萧六爷是知雅水榭的常客。

    知雅水榭向来由曲部直接经营,所以萧六爷算得是此处的正经上司,若无他这重身份,也没法在关园的时候能随意游览此处。

    厚重的园门“吱扭扭”的在商秀儿身后关上,两旁遍种着公孙树。

    知雅水榭建成也没有许久,这么高壮的公孙树想必从别处移栽而来,时已深秋,金黄色的落叶掉满了宽阔的青石板路,踩在脚下,发着悉悉索索的声音。

    商秀儿跟着松香进了知雅水榭,向里望去,从右侧上楼的第二个房间,是她惯常陪同萧六爷观戏的雅间。

    她疑惑的看向松香,松香躬身道:“六爷不在雅间,商姑娘跟我来。”说罢带着商秀儿从外面走廊处绕向后面,这走廊是商秀儿第一次来。

    因为关园,走廊外侧的窗户已经关闭锁死,早有人提前将厚厚的窗帘拉开,透了光进来,商秀儿绕到后面,才“啊”了一声,松香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吱声,商秀儿却回想起了她昔日在船上的时候抬头仰望着知雅水榭,那时窗扇间飘着薄纱,檐间挂着铃铛,可不就是这里?

    她又在昏暗中向上走了三层楼梯,慢慢光线亮了起来,才看到楼上竟有个小小的廊房,萧六爷背光而立,听到声音,知道是商秀儿来了,也不回头,道:“来我这里。”

    松香侧身让商秀儿进了廊房,自己轻轻将门合上,商秀儿有点好奇的走了过去,才看到眼前的景象。

    原来从知雅水榭顶层的这处小小的房间里,能看到这样磅礴的景色!

    下面便是松阳江,虽然远远望去看似平静,可曾经搭着牡丹社的班子沿着松阳江跑戏的那个九龄秀却知道这江水多么可怕,小时候那一年的汛情,不也是连月的大雨造成松阳江江水泛滥才起的祸端吗?

    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江水上方是黑压压的云层,日头几乎透不下来什么光线,衬得江水也是黑沉沉的,站在高楼上的商秀儿,也觉得云层好像就在头顶一般,压抑极了。

    与那黑沉沉的江水相比,靠近岸边的地方却仍是一派繁闹的景象,大的小的船舶停留在那里,密密麻麻的数不过来,而绣着角儿的名字的各色彩旗帘子就在这方向不定的大风里,左摇右摆。这艘那艘上的人们游走着,呐喊者,远处在松阳江入港的地方,还有高挑着彩旗的船要进入霍都,而近处,也有的船即便冒着风雨,也要离港前行。

    商秀儿是知道的,哪有谁愿意风浪里面离开霍都,都是不得已。

    霍都这个地方柴米油盐都要更贵一些,在这里立不住的话,每日赚不到钱,可戏班子开销却是不小的,小班子根本撑不下去。

    萧六爷没有说话,也是静静的俯视着下方。

    商秀儿心里百感交集,她曾经就在她俯视的下方的一艘船上,在绣着“九龄秀”的旗子的下面,向上仰视,觉得“知雅水榭”的高度那么难以企及。

    到了今天,到了这里,商秀儿终于意识到,虽然那块绣着“九龄秀”的旗子还被她珍藏在包裹里,可是昔日的那个“九龄秀”,如同一个再也见不到面的故人,只能回忆,却是真的从她身上剥离出去了。

    在这二人俱都是心有所感的沉默中,突然远处的云层间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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