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太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她,齐淑,怎么敢这样对自己说话!
可齐淑仿佛没看见她的愤怒和惊愕,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还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的看着萧太后。
“皇上的妃子,莫名其妙的跑到了宫外,重操贱业,唱戏娱人!哈哈哈,真是好大的天家体面!”
“你疯了!”萧太后也站了起来:“什么话都是说得的?”
萧太后不但愤怒,而且惊骇!
“我说不得?”齐淑道:“只我说不得,你们却做得!”她按着胸口,双颊泛红:“这样儿的事,我多说一句都觉得恶心!我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人人羡慕的连城宫里都隐藏着什么污糟事!”
“所以你就派人宣召春茂社进宫?”
一个声音冷冷的从殿外传来。
“所以你就特意点了她的名字?”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一片日光,齐淑回头看去,看不清楚那人背光的脸。可那人脚步不曾停过,又径直往里面走来,门外的光线没了遮挡,一下子就刺到了齐淑的眼里。
让她想流泪。
可是她不想流泪了。
齐淑嘴角勾了起来:“皇上真是处置的及时……单公公,已经被打死了吧?”
连泽虞无意和她讨论一个小太监归根结底是因为谁送了命,只是扶着萧太后坐到榻上。
而这一幕,看在齐淑的眼中,简直忍无可忍。
七年的时光,她心中最恨的早已不是商雪袖,而是眼前这一对母子!
明知道商雪袖没死,明知道七年间商雪袖名声越来越响,明知道,商雪袖就是嬉妃!
可是这一对天家母子,却如同看不见一般,任她一边儿在外面逍遥快活,名利兼收,一边儿却绑着皇上的心!
连泽虞直起了身子,回头道:“污糟事?”
他嘲讽的笑了一声:“谁做的污糟事比你更多?那场大火,人证物证都还在我手里。你要不要见见?”
齐淑苍白着脸,放声的笑起来:“那又如何,一个冷宫的妃子,死了就死了,难道皇上对天下人说,因为八、九年前死了个嬉妃,就要处置我这个皇后不成?”
“是啊。”连泽虞道:“死了个妃子,于你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也就当嬉妃死了。”
齐淑哼笑道:“你们母子,惯会自欺欺人,装聋作哑。这种事,若出在我家,也羞于对外人说。”
连泽虞没有生气,一双如同深井般的眼睛,平静的看着齐淑,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波动。
“你是一国之母,为何一点儿的慈悲之心和容人之量都没有?商雪袖已经出宫,和帝王家再也没有半点儿瓜葛……”他顿了一下,对面喊道:“来人。”
两个面目普通、却长得一模一样的侍卫走了进来,他们脚步极轻,给屋里的人施了礼后,垂手而立。
齐淑的身子抖了一下,可又强硬的瞪着连泽虞。
连泽虞道:“你二人告诉皇后娘娘,这么些年,她派出去的人,都怎样了。”
那二人诺了一声,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替一句的说着。
“建元五年初,春茂社离京,一队人在南下北榆的路上设伏,倒不是很扎手。”
“后来转了水路,也有暗地里试图凿船的水匪,解决了几人。”
“也有的不是对着商会长的,因为有太医署的书信往来,那书信也被替换过几次,因怕扰了商会长,所以小的们只将换信的人拿了,又将信放了回去。”
……
连泽虞不动声色,齐淑满面木然。
最吃惊的是萧太后!
建元四年的年底,她比皇帝还要更早的知道,商雪袖不曾死!
只是她不能轻举妄动。
她这个做娘的,着实已经被连泽虞那一年多给吓怕了!
能做的密不透风还好,但只要透了一点儿出来,当今皇上会怎么样,她不敢想!
萧太后想,自己怕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甚至她还想,与其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这么心如死灰的过活,不如就罢了吧,他愿意怎样都行……哪怕那个商雪袖再进宫呢……
但是当年商雪袖并未进宫。
而今她坐在榻上,听着两个武卫的话,心中一阵阵的震惊与愤怒!
皇后,皇后怎么敢!她怎么敢!
她在愤怒之余,目光也冷冽了起来。
她是有这样的胆子和依仗了,太子已经长大了。
齐淑表情麻木的听着,一直到那两个人终于说完了所有的话,她勐地就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
“皇上!皇上啊皇上!这就是你说的和帝王家再也没有半点儿瓜葛?”她笑的不可抑制,腰也弯了下来,眼角也笑出了眼泪:“真真荒唐……没有瓜葛,哈哈哈哈哈……”
萧太后皱着眉头,一颗心变成了一张纸被人折过来叠过去的难受。
皇后固然此刻不顾形象的发癫卖狂,可皇上呢!这些年来做的事,不是更荒唐?竟将那女人护的密不透风……可这又是图什么?
若想要,再弄进宫里来也就是了!可皇上却只听凭那女人在外面……
萧太后心里边一会儿是“情种”、一会儿是“孽缘”的翻腾,可到底还是可怜自己的儿子多一些,更恨的是皇后这么多年,使了这么多阴险恶毒的法子要知道那是要活生生的从虞儿心上挖走一块肉!
“来人,皇后神志不清了,送回坤宁宫静养!”萧太后喝道。
“谁敢!”齐淑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我乃当朝皇后,当今太子之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番外二 乱丝难剪春风意(四)
二月的上京,天气已经不那么寒冷。
这段时间上京的气氛诡异,戏班子的生意比以往哪一年都比不上,非但万寿节不上寿,后面皇后的寿诞也悄没声息,还不仅如此,贵人们几乎没有叫堂会的!
很多戏班子耗不起,见状已经陆续离开了上京,商雪袖摸不着头绪,拂尘文会的人个个讳莫如深,她又找了几次礼部的几位大人,却都没有得到过什么说法。
想想也是,人家会给什么说法?若是世家贵族不叫堂会也算是个事儿,礼部恐怕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商雪袖也没有想过去让其他伶人打听。
这种低迷,各个戏班子一定都有感觉,有些门道的伶人恐怕早已和背后的文会询问过了她更不能去找徐碧箫,徐碧箫固然和文大人私交甚笃,可交情也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拿来耗费的。
她干脆和楚建辞交了底儿,二月底的时候她会随着春茂社南下,到三江交汇处的霍都,她就要和顾菊生离开了。
楚建辞已经挽留过多次,而这次商雪袖去意已决,他只得应了。
春色初露端倪的一天,春茂社的行装已经备好,谷师父还在牵着商雪袖的手落泪,道:“以后姑娘的药谁来熬呢。”
“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您放心吧,况且,我还带着青钏在身边儿呢。”
商雪袖现在住的宅子是六爷以前在上京的宅院,谷师父和管头儿这两位年纪大了,一来不好再四处奔波,二来商慕鱼还在上京附近的西山书院读书,谷师父也放不下他。
这两位就被商雪袖干脆的留下来照顾宅子了。
她此刻轻轻拍着谷师父的手道:“再说,难道六爷和娘子会一直在西塞那个地方?若是回京了,看到你们在这里,可有多好呢?”
谷师父眼睛一热,拭了拭道:“总是姑娘说的在理。”
上京距离北榆很近,一条官路笔直的修好了,车队行进的也快,不过三、四日的功夫,就到了。
船是早就订好了的,青钏跑过来道:“有人在船头等着姑娘,是送药的。我已经收下了放到了船舱里,他想见见会长,姑娘可要见见?”
商雪袖从来不见送药的人,刚道了一声“不见”,正赶上那船展开船帆,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掩盖了她的话,青钏道:“什么?”
她心念微动,道:“见见吧。”
来的是个看起来极干练青衣仆役,面容普通,仿佛往人群里一丢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仆役看到商雪袖走了过来,急忙要下跪,商雪袖急忙道:“无需多礼。”
那人生就了一张笑脸,道:“那位老妈妈不在,请会长和这位姑娘记好我的相貌,下次送药还是我,我叫阿深。”
青钏便仔仔细细的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这才点了点头。
商雪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沉默良久,让青钏走到一旁,才道:“皇上……他可安康?”
“皇上一切都好。请会长勿念。”他看了一眼船头,道:“看来要启程了,小的就不耽搁会长了。”
“等等……”商雪袖的怪异感挥之不去,犹疑道:“皇上他可有什么话说?”
“无有。”
看着那人三步两步走入人群中,商雪袖有些自失的笑了一下。
是啊,她真是有些矫情了。
她再想什么呢……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她都不应该想什么……
商雪袖眼神有些茫然起来,直到青钏喊了她几次,她才发现满船的人就等她一个了,她急忙快步向登船的舷梯走去。
正扶旁边的把手,那边一阵极响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人的大喊。
那声音清亮如琴,商雪袖低低向青钏交代了一声,看她爬上舷梯,便松了手,静静等待。
一人一骑到了眼前,白衣公子低头看着她道:“商雪袖。”
马上的是徐碧箫。
他的眼圈微红,他道:“商雪袖,你不守约,不是说有话对你说么?”
商雪袖笑道:“是说万寿节那次么?可是又没有进宫献演,后来事情多,倒给忘了,也值当你特意追来么?有什么事写信也是一样。”
“不一样!”
商雪袖愣了一下,她鲜少见到徐碧箫这副模样,或者说,徐碧箫经常对别人如此,但对自己,却很少这样。
徐碧箫眼圈又红了红,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了一样,却仍是不甘心的道:“有些事情我要亲口跟你说。”
“那便说吧。”商雪袖缓声道。
徐碧箫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道:“皇上遇刺。”
他似乎怕商雪袖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急急的道:“这消息捂得严实,我也是今天才刚刚抠出来一点儿。”
商雪袖终于反应过来徐碧箫说了什么,她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徐碧箫伸出了手扶住了她。
她的身体微微轻颤,双眼急迫的看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可那一双什么都会说的眼睛,已经问了很多。
徐碧箫不再为自己多说什么,只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全都掏了出来:“万寿节之前就遇刺了……只是捂得严实,宫外面儿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神色凝重了起来:“剩下的,是我猜的,最近连续十数天文大人都是宿于宫内……圣上……怕是不好了……这是要……要托孤了……”
商雪袖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茫然的摇着头。
嘴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在刚才……那个由他派来送药的人还说皇上一切都好……可她想,或许阿虞骗了她了。
这一年的上京,那诡异的氛围,冷清的生意……商雪袖苦笑了一下,她竟然还在想戏班子的生意。
商雪袖的眼泪在一声她以为的苦笑中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很多年前,她想过她会死啊,她会再也见不到他。
她虽然与他天涯相隔,再不能团圆,可她若回头,他应该、也必须永远的在那里啊!
一句怎么会,一句为什么,让她去问谁?
她站直了身子,推开了徐碧箫,在徐碧箫还未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翻身上了徐碧箫的马,双腿一夹,向北疾驰而去。
这变故太快,徐碧箫伸手张嘴,只“喂”了一声,那马已经行的远了。
商雪袖要去哪里,他知道。
可他拦不住。
如同多年前的他不曾亲眼见到可却如同亲眼见到的一幕,商雪袖是怎样凭着一腔孤勇的爱意去往上京。
徐碧箫抬头看着天空,江风阵阵,他也不再是那个不懂心意却天涯相寻的少年。
一群鸟儿飞过,一下子闯入他的眼帘,又冲出了他的视野。
一如他曾经想了很多年才想明白的事,在他即将要说出口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最终未能说出口的话。
若他先说出口的是他对她的那份情意,会不会被接受?
可他却不能这样做。
徐碧箫擦了擦眼睛,自言自语道:“罢了,谁让我是个君子呢。”
他跺了跺脚,又道:“真是傻透顶,这样就算是回去,难道就能放你进宫?你进了宫,圣上万一有个好歹,你会被那群女人活殉了!”
他暴躁对着旁边儿呆立的渡口杂役,跳脚大骂道:“没看见小爷的马被人抢走了吗?有快马给爷牵来一匹!”
看着那杂役呆立,他从腰间掏了一张银票重重的拍在他胸口,道:“快去快去!如果我追不上我的马,我就让你们赔!在这里竟然还能丢马!”
那杂役很无辜的心道:“你明明和那位娘子认识……”又看了一眼银票,这才转了笑脸道:“爷!您等着!小的就把马牵过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番外二 乱丝难剪春风意(五)
官道还是那一条官道。
商雪袖伏在马背上,眼睛一阵阵的酸疼。
不只是眼睛,浑身没有地方不疼。
她双手紧紧的抓住缰绳,不敢放开一点儿。
哪怕她总是想要按着心口。
那里,是她现在最疼的地方。
一阵阵的、针扎般的抽疼着。
可是她想,万一他没事呢……她也不能有事,他们两个都要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七年前最后那一面,他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
每一句都是在让她好好的活着,可她什么都没说……她为什么没有说一句呢?哪怕一句呢?
那柳絮可真是讨厌啊,一阵阵的扑面而来,商雪袖愈发觉得睁不开眼,她已经记不清是否经过了黑夜,又或是仍在原先的白日。
奔跑里,上京的大门越来越近。
商雪袖想,今年的柳絮真的是很大,大到将这上京的街道都染成了一片雪白。
满城飘雪中,素色衣衫的行人们沉默的在洁白中行走。
她忽的忆起书上的话,燕山雪花大如席。而今上京的柳絮也有这样大么,大如白色的灯笼,大如风中舞动的白帘?
商雪袖坐在马上,勒住了马头,泪如泉涌。
她如同堕入无边黑暗,只想着嚎哭出声。
事实上她也的确哀哀的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一个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可从未想过有一天,留给她永不磨灭的记忆、怨恨、伤痛的人,就这样消散在她的生命里。
她终于又失去了一样东西。
从身体里、从心里生硬的剥离出去,如同撕下了那被蚌壳紧紧藏在其内的嫩肉。
她哭着想,上天待她何其不公。
一样一样的夺走她所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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