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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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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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雪袖点点头,看着岳麟走在前面的背影,明白了萧六爷让两位岳师父同行的用意所在。

    ——

    苏城因新音社的到来,在这朝廷局势颇有些微妙紧绷的时局中,仿佛吹了一阵让人颇为松泛的风。

    荣升戏馆那么大的戏楼子,竟然仍是场场爆满。

    四处茶楼饭馆,也多是议论最近独占风头的新音社,以及那位新音社的商雪袖。

    身为伶人以及一班之主,商雪袖免不了要抛头露面,就如辞行的事儿,也理应亲力亲为。

    此刻她在苏城最有名的酒楼运升楼里设宴招待三位戏馆的馆主,杯子一举,道:“这几日着实多亏了几位馆主的抬爱,在下以茶代酒,先敬过各位。”

    管头儿见一巡已过,忙又帮刘馆主等人把酒满上,商雪袖才又道:“我得单独敬刘馆主,这些天,刘馆主对新音社的关照我都记在心里,到了今晚,约便满了,希望新音社日后南下返程的时候还有幸能在荣升驻馆。”

    此话一出,别说刘馆主,其他两位,张老板和马老板也是大惊失色,刘馆主急切道:“当日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不曾想商班主和新音社技艺高超,所以签的短约,按着惯例,若驻馆的时候上座好,续签也是常有的事儿,怎么就要走?”

    旁边的张老板开玩笑道:“便是不在荣升,换到满福或者春荣也好啊!”

    商雪袖微微一笑:“多谢各位馆主美意。但我已得到消息,余梦余已经带着班子南下,近期恐怕就要抵达苏城了。”

    刘馆主正在亲自为商雪袖斟茶,闻言手上一顿:“莫不是商班主惧了?”

    商雪袖深思片刻,道:“的确有惧。余班主负盛名南下,能戏甚多,文武都来得,我无意与他硬碰。况且,苏城虽然繁华热闹,但也并不是夜夜笙歌的地方,我若将苏城的百姓和往来客商都唱饱了,待到他来,以他的名声……”她略有些歉意的看着张、马二位老板,道:“请两位勿怪我话说的直,余梦余必定也是挑刘馆主的荣升戏台,若不能满座,于我于他,都没有什么好处。”

    马老板摆摆手道:“商班主说的也是实情。其实我倒是期望能看到新音社和镜鉴班同在苏城献演,打擂台这么热闹的事,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第六十七章 暗里观瞧

    商雪袖笑道:“新音社便是有这股子锐气,也要有自知之明才是。”

    刘馆主慢慢琢磨着,静默了一会,才拱手道:“商班主是明白人,既然如此,我便不多做挽留,今晚最后一场,我满饮此杯,先预祝新音社收官圆满了!”

    晚上的戏码是《游龙戏凤》、《虹霓关》加演《吴宫恨》的《画眉桥》一折。商雪袖的《虹霓关》开锣,这出戏是梁师父、五盏灯和商雪袖三个人反复琢磨了许久的戏。

    武打的身段儿、动作再不能像以前那样红着眼睛掐,随着东方氏内心情感的转变,动作也要随之而转变的,整个这一出戏这样被三人费尽心血的编排出来,不说是“镇箱之宝”可也差不多了。

    商雪袖一身素白白的衣饰,可妆却上的浓艳,孝中带俏的东方氏出现在台上亮相的一瞬间,堂下便是一个好儿。

    急促的鼓声中商雪袖先是杀气腾腾,同五盏灯的对打极是酣畅淋漓,显出二人功夫不凡,然而慢慢的,不知不觉的鼓点声也变慢了,商雪袖的一招一式中似乎都带了对五盏灯的欣赏之意,再到最后,仿佛不是打斗,而是情侣间**般的你来我往,看的人心旌动摇。

    临了,商雪袖将武生胸前的花一个旋身咬在嘴里,一双翦水双瞳不无得意的扫了武生一眼,此时台下才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隐在暗影中的余梦余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倒是他旁边跟着的余三儿低声说:“爷,身段倒是利落。”余梦余只点点头,闭目养神,并不多说。

    他带着镜鉴班从上京南下,原本是不想沾上京这趟浑水,不得不离开。行至安江关的时候,听到南边儿的客商谈起过新音社与明剧。

    余梦余自视甚高,的而且确,在庆佑八绝里,他也是打头的那个,因此下面的小伶人,他并不放在眼里。

    只是那客商也有了些年纪,一句话却让他介意起来。

    那客商道:“那嗓子竟似有些赛观音的影子。”

    所以余梦余才让镜鉴班继续行船南下,而他从陆路,在昨天晚上到了苏城。

    余梦余半眯着眼睛,新音社的确不错,就如现在正在台上演的这出《游龙戏凤》,这个叫小玉桃的花旦和老生李玉峰,假以时日,都有可能成为名伶——但他们距离那位商雪袖商班主,在身段和做戏上的差距却还远着呢。

    余梦余细细的品着,听台上的二人上一会儿念,一会唱,台下也不时有热闹的喝彩声,不由得又摇摇头。

    余三儿殷勤的给余梦余续了水,凑过来道:“爷,您给评评?”

    余梦余干脆“哼”了一声以后全闭了眼,这二人虽好,还不值当他一评,单从念白上便差刚才那折里商雪袖的东方氏多矣,明剧的唱腔他也听了,的确创制有些意思,但这二位,似乎没有十成十的演绎出来。

    直到下一场《画眉桥》,他才睁开双目。见商雪袖换了渔妆,却拿了一把描金折扇,与小生在琴音中相携而上,这妆容是极漂亮的,合了西施浣纱女的出身,带了这么一把描金扇子,又显露出她现在已经不再浣纱,是个更加高贵、闲适的身份——单从这上面看,就足见商雪袖的匠心。

    跟着她和小生两个人随后出来的是麻子六的老渔翁,蓑衣斗笠,手执长桨,随着那长桨一划一动,三人在身段上俱都做出随着流水泛舟的样子来,一沉一浮,一高一低,极其漂亮!

    虽然这是戏台上,后面除了幕布和出将入相的帘子什么都没有,却硬生生把人带到了充满了绿意春光的江南中!

    一阵琴音过后,商雪袖临波照影,才对着柳摇金饰演的范蠡轻启红唇,开了嗓。

    “提起吴宫,心惆怅。”

    余梦余一直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只听得商雪袖唱了前半句,便“嗯”了一声。

    余三儿便低头看着余梦余,等着他评论一番,只是等了一会儿余梦余也不说话,反倒是台上商雪袖的声音中似乎有个小勾子一般,勾得他情不自禁的望向台上。

    此时商雪袖正展开了扇子,遮了半边脸微微侧向小生的另一边,似乎在羞怯怯的躲避着小生的视线,“心惆怅”这三个字便随着这动作相伴而出,余三儿心里便不由得说了一句:“真美啊!”

    余梦余看了他一眼,道:“可看出来了?看戏,有讲究,光听,光看,都不行,都缺了一块儿。话是这么说,但也少有伶人能把唱和演捏合到这个地步的。”他没说出来的是,光演还不行,得把“情”带出来,难怪商雪袖能自己挑班挂头牌,的确有这个本事。

    但到余梦余这个地步,做戏、演绎,只是一过眼而已,他已经转瞬间就将精神集中到这段唱的制曲上去了。

    “这有些类似南腔,但却又参考了北戏的板式……不,还不止这样……这制曲,高啊。”

    余梦余心里说不吃惊绝对是假的,什么时候南边出来了一个商雪袖,还是这般年纪轻轻的女子?

    他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初生牛犊”四个字来,想到这里,他轻声道:“三儿?”

    余三儿立刻凑到他身边,余梦余道:“打听打听,这新音社的琴师是哪个。”

    一般来说,能做制曲的,不出意外便是戏班子里的琴师,余三儿点了头便快步离开了,打听并不费多大的功夫,何况外面大幕布上就有现成的?

    片刻余三儿就转了回来,非但琴师的名字知道了,其他的也一并报给余梦余说了。

    余梦余皱了眉头,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大家,唯一一个他略有印象的便是顾菊生,可他是个鼓师,即便他会制曲,也不会高明到这个地步。

    他听了这三出戏,带唱的就算是两出,能隐隐的听得出来,明剧的声腔,已经不是简单的在南腔、北戏的腔调板式上改一改、增加些花活儿这个层面的了,已经形成了明剧自己的一套体系。

第六十八章 北上

    但是光有这些还不够,余梦余北戏世家出身,自己擅演的老生戏和其他行当的戏合在一起,大大小小的戏几百出,这明剧有什么?

    只有唱腔,没有自己拿得出手的新戏本子,终究还是走不远。

    想到此,余梦余又觉得自己是老了,这些担忧是多么的无稽!

    北戏始终是百戏之王!

    他悠然的拿起茶壶饮了一口,以纯欣赏的目光赏着台上商雪袖的戏。

    商雪袖并不知道最后在苏城这一晚的戏,已经被她心目中的北戏宗师余梦余看了个满眼。

    明剧下了一城,让她满心轻松,似乎可以对萧六爷先交一份尚算满意的答卷。

    接下来便是要准备离开苏城北上了,但显然不是甩手便能走,临行之日的日程安排的极满,先是要与管头儿核算收入,然后如约给荣升戏馆分红,除了分红之外,理所应当也要备一份厚礼感谢刘馆主多日的厚待。包括其他两个戏馆的馆主,甚至那位宋子寰大人,新音社都备了厚礼。

    这些都张罗好了,商雪袖又与管头儿两个人关在屋里细细的盘算起这第一笔的收入应该如何处理。

    据管头儿说,这次是赚了钱的,因为这些个晚上都是满座儿。即使去掉给荣升的分红和送礼的钱,也能盈余不少,但新音社每日都有支出,尤其从霍都出来,到苏城一路上都没有收入,未来从苏城再往上京走,用他的话说就是,只要不演戏,每天就都在赔钱。

    商雪袖是明白的,她始终记得那天在知雅水榭的楼顶,看到有的戏船即便冒着风浪都要离开霍都的一幕。

    其实这笔钱拿来做新音社的日常开销足够了,但比起这个更难处理的是,新音社这些伶人们,他们和商雪袖不同,不能让人白唱!

    商雪袖问道:“管头儿,您可知道,当时萧六爷请这批人,是怎么说的?”

    管头儿知道她是想问签的什么契,道:“不是份子契。”

    商雪袖道:“难道是死契?这不会吧,现在鲜少有伶人签这样的契,再说六爷也不会这般苛刻。”

    管头儿笑道:“你想哪去了,自然不是死契。但……”他犹豫了一下,方道:“六爷是要做大事的,要推明剧,就不能小气。在明剧没唱出来之前,这些人愿意听六爷的,跟着六爷干,所以不能亏待。所以整个班子连着乐师、龙套,六爷签的全是保契。”

    保契甚至比死契还少见!亦即无论生意如何,一定给足契约上的数额。

    管头儿又道:“因为保契不设分红,所以不拿卖座儿的份子钱,但若有单独赏下来给哪位伶人的红封,和戏班子则是二八开,伶人八,戏班子二。可谓是对伶人极宽松有利的契约了。”

    商雪袖道:“那么现在是不够吗?”她刚摸进门,还是一头雾水。

    管头儿摇头道:“倒也不是,眼下还能应对。但班主应该早做盘算,这保契是签了一年,你别觉得时间短,因为六爷还在萧园养了他们两三年呢,这个代价是不计在内的。”

    商雪袖想的更多。

    目前来看,支付给新音社其他伶人的银子,还可以拖到半年一结,或者一年后才结清,但再要留人,确实如管头儿说的,还是签保契肯定是不行的,尤其是对于麻子六这类的伶人,一般时候,给旦角儿、武生打赏的多,鲜少见到会给丑儿、花脸、老旦打赏的,这样对于他们来说,无疑并不公平。

    商雪袖道:“我的红封也是这般处理吗?”

    管头儿道:“第一天打炮戏的赏,基本都是给新音社的赏,所以并入班子的收入里,接下来几天,班主的红封占了**成,除了戏班子要从中抽取两成,剩下的,便都是你自己的钱了。”

    他见商雪袖欲言又止,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道:“我劝班主别这么想。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你没和六爷签过什么契,已经与他们不同,若再将你的红封不明不白的填入戏班里,你让其他拿或没拿红封的人怎么想?而不管他们怎么想,你做过一次,第二次做不做?”

    商雪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不禁有些脸红。

    管头儿道:“班主的当务之急,是要将分账的规矩定下来,是多长时间结一次?红封是不是当时就分账?有的人有开销,愿意立刻领到现银,有的人不愿意,觉得寄放在班子里更方便,有没有个统一的说法?我呆过那么多戏班子,因为银子上的事不清楚,最后闹得分崩离析的,可不是一家两家。还有……虽然契是一年,但若留不住人,人家一旦有了去意,那么三个月到半年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找下家,唱戏的时候便会分心,这影响是极坏的。所以该如何定来年的契,能不能留得住人,我倚老卖老说一句,一来要看班主你的本事,二来签契的事儿,你也要早些透些风出来。”

    商雪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到下一站之前,我会尽快拟个章程出来。”

    管头儿笑道:“班主既然要拟章程,不如一起把新音社的班规拟出来。”

    “班规?”商雪袖反问了一句,想起来以前在牡丹社的时候,似乎也有那么一张纸,印象里贴在船舱的一个柱子上,泛着黄,很是陈旧,很少有人去看写的什么,更别提遵从。

    她搓着手道:“这……会不会形同虚设啊。”

    管头儿摇摇头道:“但凡上了规模的班子,没有不设班规的。不如趁现在大家齐心,定了出来,以后无论是再收人进来,或者万一有什么害群之马,有章可循,便容易的多。”

    他顿了顿,委婉的道:“就拿上次你和小玉桃出去,小玉桃醉着回来,李玉峰脸色就不好看。虽然不是你让她饮了酒,但难免有些怪到你的身上。若有这么一条,女伶不可陪酒、饮酒,对班中的女伶也是个警醒。其他诸多规定,其实也是为了伶人们自律自爱。你总不能每个人都看护着。而且,”管头儿笑道:“毕竟新音社才最重要,这也是为了万一有个别伶人出了事,新音社拿出班规来,能免些责任。”

第六十九章 水袖

    商雪袖脸色凝重起来,终于意识到班规是必须要有的,便虚心道:“这个我可真是不在行,若管头儿有以前见过的现成的,可否给我见识一下,我酌情根据班子的实际情况做些增删修改?”

    二人在屋里一直商量到快要上船的时分,才听外面有人道:“班主,刘馆主前来送行。”

    新音社的行李早已被刘荣升殷勤的雇了车辆送到了船上,张老板和马老板得了信,早已在码头等候,看到商雪袖一行人施施然而来,迎了上去。

    这二位还是第一次看到商雪袖的便装,见她戴着帷帽,看不真切,但行走起来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如风拂柳树娇柔可人,反而挺拔秀丽,别具一种风姿,便是到了二人面前站在那里,用手摘掉帷帽的动作都干脆的很,一点儿也不造作,心中更增加了许多好感。

    商雪袖摘了帽子,大方的对张老板和马老板拱手见礼,道:“两位老板,往日多得厚赠,今日又来送别,实在多谢您二位的盛情。”说罢启唇一笑。

    张、马二位老板也拱拱手,笑着还礼道:“些许薄赠,不成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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