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他向她表明了爱意那一刻开始,她就沉沦在了这样的纠结中,爱她,还是爱她的戏。再后来,他的父母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对赛观音下手,只是将她的执念变得更深。
而这样的疑问,他竟然也无法回答。
世间的情爱,和种种外物纠葛,门当户对,饥寒饱暖,利益责任,志同道合……会像黑与白那样分明吗?
赛观音这一生,原本就已经和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怎么却要求他将她和戏完全剥离开,分个清清楚楚?
萧迁走了过去,商雪袖急忙站了起来,她不清楚萧迁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心中既有探听他人**——尤其这个人是萧迁的尴尬,又有了些物伤其类的茫然与悲哀。
萧迁将赛观音温柔的抱了起来,并不管猛然惊觉的赛观音如何挣扎,他抿了抿嘴,到底也说不出什么温柔缠绵的安慰之言,便转头向着商雪袖道:“虽然入了夏,不应该久坐。”仿佛又觉得话说的太硬,他顿了顿,道:“你和她都不应该。”
商雪袖并不在意他因为赛观音而对自己有责备的意思,也没太在意他后面那句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二人的背影。
赛观音刚才坐着的地方,桌子上还有潮湿的痕迹——那是眼泪蔓延的痕迹。赛观音真不该有那样的疑问,这样,置这许多年来爱着她的六爷于何地?
六爷若不爱她,怎么会至今都不娶妻生子,六爷若不看重她,怎么会至今都不回上京?六爷若是因为爱戏才爱她,后院中那些能唱能演的如花美眷,怎么会那般寂寞?
可她也无比深刻的记得在某个晚上,赛观音按着她的双腿,说的那些话……“我这样的人,已经没法伺候六爷了,但六爷没丢下我,我总要替他打点一二……”所以,所以她几乎是纵容着后院中的人,几乎是将她们推到六爷身边,所以有那个雨夜里,在自己眉心的一点红痣……
两个人本该同行,却如同瞎子一般走着各自的路,似乎都是想拼命的距离近些、再近些,可却渐行渐远,走上了两条岔路。
商雪袖后背冒出了一阵阵的凉意,她……不,赛观音和她说的话,并不只是说她自己的故事而已啊!
赛观音告诉她的,是放在自己面前的两条路!
一条是戏,一条是……殿下。
她在隐晦的告诉着她,且不论后者到底能不能走得通,却别做不该做的梦,否则,便是粉身碎骨……
商雪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晃了两晃以后才按着桌子站稳了些。
竹叶娑娑,初夏的风如此寒冷。
————
连泽虞疾驰返回上京,他南下前,明明已经有人看到了像他母后的人影进了西山,那边已经全都是他的人了,他本以为很快便可以接到母后,没想到直到他到了西山脚下,见到的是嘴唇上起满了大泡的鼎军副帅张英。
“怎么回事?”连泽虞难免露出焦急的神色来,他的一来一回已经耽搁了许多天,“就算是搜山也要不了这么久!”
“太子,哎,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快跟我来吧!”
张英他们的确搜山了,但是他可没曾想皇后娘娘那个岁数的人了,跑得有那么快!进了山就没了影儿!
开春的山上还冷着呢,地上都是冻土,在背阴处甚至还有雪没有融化,山上不但什么吃的都没有,里面儿的野兽也饿了一冬天了!想到万分贵重的皇后娘娘抱着天下之重的御玺逃到了这里面儿,张英浑身都起了一层白毛汗!怎么敢不带着人拼命找!
接连着几天几夜,反正他们人也多,轮着班的白天黑夜的一寸寸的找过去,边喊边找,晚上就更是了,一边儿喊,一边儿满山拿着火把找人。
这境况张英在山下见过几晚,那个壮观劲儿就别提了。
就算这样儿,也没找到人。
谁也没曾想皇后娘娘是个有主意的人,一进了西山就打定了主意,一路往上跑,一直跑到了西山顶上一个叫“望京崖”的地方。
现在想想也是的,要是没有主意,怎么能从上京的后宫里逃了出来,躲过了丽贵妃手下的追查,一路出了上京跑到了西山呢?
张英他们一圈圈儿绕着山往上搜,搜索圈儿越来越小,终于也上了望京崖。
一到了崖上,好么,皇后娘娘抱着御玺,太子妃抱着皇后娘娘,俩人看样子等了他们好几天,一副饿的发晕一吹就倒的样子。
饶是这样了,看到他们,还作势要往下跳!
张英胆子都要被吓破了!
望京崖,既然起了这个名字,顾名思义,就是在这崖上能看到上京!
若这两位敢跳,他不用等着太子回来了,也跟着下去得了。
无奈的是即使萧皇后认识他,即使后面鼎军的旗帜呼啦啦的再明显不过,萧皇后也不肯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生怕太子已经遇难,他们是过来诓骗御玺的!
张英嗓子都喊破了,说了几千声“我是张英”,说了几百次“我和殿下一起见过您、您不记得我啦”,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太子几日就到,可萧皇后和太子妃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她们从打逃出了禁宫,直到张英和她们套近乎之前,已经被骗了无数次了——其中不乏她们极相信、极相熟的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贤后
萧皇后只相信太子,只想要见到太子,别人一概不信,只要凑近一点儿,她们就要跳崖!
南郡生变,作为太子心腹之一的张英自然也知道太子早有收南郡之志,太子这一趟是必须得去!
张英被折磨的没办法,他又不能变出一个太子来!
他甚至有点儿大逆不道的想法儿,跳了就跳了吧……
可是御玺总不能跟着她们一起下去啊!
且不说望京崖下面深沟险壑地形复杂,这御玺可是玉做的……就算是能派人寻了回来,估计也只能寻回一堆渣渣儿了。
所以张英和手下彻底没了主意,每天只敢远远的看着这两个他内心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的巾帼英雄,又怕这俩人饿死冻死,一日三餐、皮毛斗篷预备好了,远远的放着。
萧皇后在望京崖上端坐,太子妃过来拿东西过去,就算是用餐,都是轮流抱着御玺!
张英这边儿带着路,领着风尘满面整个人也瘦了一圈儿的太子殿下,边走边说,啧啧称叹:“皇后娘娘对殿下这份心,哎,属下觉着,这就是千古贤后了吧?”
说到这里,他寻思着还得替自己解释解释:“殿下,您别担心,这些天属下真没屈着皇后娘娘,有吃有喝……还让人送了毛皮斗篷……娘娘就是不让人靠近,不然属下都能过去给娘娘生一堆火烤烤身子……”
连泽虞听着他喉咙嘶哑,说的生动,也知道他怕自己忧虑,便耍出以前在兵营的时候插科打诨的本事来要让自己没那么紧张,但他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他不后悔去了南郡,可也从没想过让母后受这样儿的苦……而且母后如此机变和决绝,这一路上,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背叛和欺骗!
她进了西山直奔望京崖而去,便是存了和他这个儿子共死之志!
看到他上了山顶,鼎军自动的分开了一条路,在他眼前,崖边坐着两名女子。
一个坐的略高一些,怀中如同宝贝一般紧紧抱着一个方形的包裹,另一个坐的矮一些。她们容色俱是十分狼狈,因为四处躲避逃窜,刻意拿东西涂了容貌,甚是脏污;头发蓬乱,上面一件饰物都没有,反倒还沾了不少的干草屑子;衣服早已不是锦缎绫罗,甚至算不得上是像样儿的衣服,破烂不堪,外面却披着极不相称的厚毛锦缎斗篷——那便是张英递过去的了。
鞋子……那也不能算是鞋子,连脚趾头都包不上了,怎能算是鞋子?
看到连泽虞注目过去,那个坐在矮处的年轻女子便蜷缩了脚趾头,试图将脚缩进裙下——可哪有什么裙子?只有锯齿狼牙的裤腿,碎布成条。
她看着连泽虞,眼中露出了高兴的、爱慕的、敬仰的神色,她正要站起来,却被坐在高处的女子一把按住。
连泽虞看着那高处的年长女子,因为奔波,因为远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原本时时需要乌发膏养护的头发倒苍白了大半,在崖顶的风里飘散。
她的嘴紧紧的抿着,嘴角的皱纹愈发深刻,她用探寻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太子,可神态却那么高贵,不可侵犯。
连泽虞噗通一声的跪在地上,哽咽道:“儿臣来迟了……请母亲恕罪……”
在他跪下的瞬间,年轻女子便也离开了坐着的石头,跪在了地上。
“上京平定否?”
“南郡事毕否?”
“儿……儿来此,受胁迫否?”
最后一问,声音已然是颤抖了。
每一句问出来,非但连泽虞心中如受重锤,就算是身后那些久经沙场的男儿汉,也大多虎目含泪。
皇后受了这么多艰辛苦楚,心中牵挂的仍然是家国天下,待等最后一句问出来,连泽虞一阵鼻酸,落下泪来,道:“母后勿忧,上京现在已在儿臣掌握之中,只待儿臣一声令下,破城破宫不过须臾之事。因此儿臣来此,请母后随军回京。南郡的确生变,现已无事,儿臣未能早些与母后相见,害母后受苦……”
萧皇后道:“国家大事为重,太子勿以为我为念。”说罢便欲起身,却是一个侧歪。
连泽虞骇得魂飞魄散,几乎是飞一般的窜了过去,一把扶住了萧皇后,再看着她身后的万丈深渊,心中真是三分惊、三分怕,三分难过更兼一分惭愧。
萧皇后手一抓到连泽虞的臂膀,便忍不住上下的打量,手上也用了劲儿,左捏右捏,半晌整个人才松懈了下来,痛哭失声道:“我的儿,虞儿!我……这不是梦吧!我还当是一场梦!”
“母后,母后。”旁边的太子妃两道泪水流了下来,整个脸更是没法看,她哭着笑着道:“这是殿下啊,殿下真的回来了,不是做梦!”
连泽虞哪里还会让她们继续停留在这危险的地方,便弯了腰蹲下,道:“母后,儿臣背您下去。”
萧皇后看着连泽虞脸色因为奔波憔悴之极,就算是往日他和鼎军一起练兵,也没有累到这样的地步,当真是心疼如绞,道:“哪用得着你背,我能自己……”可又仿佛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去。
太子妃急道:“母后,您的脚,哪还能走路呢?”
连泽虞也急忙撩开了萧皇后的衣服下摆,那脚踝处青青紫紫,更兼肿大如桃,他眼神一暗,但此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便拽了萧皇后的两只胳膊,拖到了自己的背上,又往上颠了颠,直了腰,才看向了太子妃,眼光也缓和了一些,道:“辛苦你了,一同下去吧。”
太子妃便低头道:“是。”
连泽虞并未夸张,上京的城墙早已挡不住他了。
原先清澈的京河现在染得血红,死的人太多了。
他原先没有破城而入,不是不能,而是故意留着吊着童勤一口气而已。童勤接连往外送出了十几封请降的信,最后几封甚至是血书,连泽虞只是对送信来的小兵道:“请童将军好好守城。”
他要带着御玺,请萧皇后坐于凤辇之上,名正言顺的进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夺宫
童勤没有等到连泽虞攻破城门的这一天,若是活着被抓了,逃不了是个活剐的命运,他吊死在了城楼上。
他是正儿八经的守卫上京的将军,尚且溃败如此,何况禁宫!
宫内从丽贵妃起事时候起,就已经失于管理,再等到太子杀进了城的消息传进了宫,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越是害怕,连泽虞越磨磨蹭蹭的没有打进宫来。
他先是满城的搜,之前抄过谨王府的、围过怀远侯府等地方的小头目、兵卒,一个都没放过,相应的,丽贵妃一党,也都被他围的围、抄的抄。
眼看着一幕风水轮流转的大剧在这些官宦人家上演,昨日趾高气扬,今日抄家灭门。
其中不乏逃窜、负隅顽抗之徒,上京权贵集中居住的清桂里、玉版街等几个地方,几乎每条街巷都遍洒血迹!
连泽虞驱着马,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幕,他不曾亲自动手,只偶尔的下些个命令,可听到的人,却无不觉得胆战心惊,尤其是在谨王府门口的时候,仿佛杀意和血气是从这个人身上溢出来一样。
有的人则早已回过神来,这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太子……“玉面修罗”,那可是鼎军里面传出来的绰号!
上京城中各个牵扯其中的权贵官员陆陆续续都有了个结果,这样一来,更加衬得北边儿的那一座宫廷如同一座孤岛。
午后时分连泽虞终于带着鼎军不紧不慢的进了宫。
天知道自从太子攻城以来的这么多天,尤其是这一日的上午,宫廷中的气氛有多不好!
林将军一个朝面儿就被太子劈成了两截儿,这会儿大大小小的太监宫女慌里慌张的尖叫着到处跑,已经有不少死于刀下!
连泽虞只甩了一个眼色,一个副将便带了一批人,一手一个将这些零散乱跑的人嘴里丢个麻核捆了起来,而连泽虞已经带了程思远进了庆佑帝的寝宫。
一进门便有个太监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见到连泽虞就站在门口,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灵巧了。
连泽虞皱了眉头,道:“进去。”
那太监顿时转了身,在门槛上摔了一跤,连滚带爬的重又进了醴泉宫,浑身抖得不像个样子,甚至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
醴泉宫里也是乱糟糟的,看样子是有些时日无人打理了,而且仿佛被打劫了一般,各样物件东倒西歪,与满目的乱象相比,这里反倒异常的安静。
连泽虞掀开了帘子,床上的人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庆佑帝躺在龙榻上,就在连泽虞奉命去往东海的时候,他那时候虽然形容消瘦,但精气神儿还是好的,还谆谆嘱咐了连泽虞一番,而现在面如槁木,只有两只眼睛还在动,一看到连泽虞,嘴里“啊啊呜呜”的死命的想表达着什么。
连泽虞完全听不懂,却能看懂庆佑帝眼里的恨意。
他向后招了招手,低声对程思远道:“传太医过来。”又皱了皱眉头,对那太监道:“提桶热水过来。”
说罢便靠近了床榻过去,但庆佑帝显然不想让他靠近,除了愤恨,这会儿眼中露出更多的还有惊恐,如果他能说话,估计已经说了几十几百句“逆子”了!
连泽虞不理他,只是慢悠悠的掀开了被子,一股臭气随之扑面而来,他笑了起来,道:“丽贵妃怎么伺候的皇上?”说罢便将庆佑帝抱了起来,四周扫了一圈儿,旁边有个长椅勉强能看,就把庆佑帝安置在上面,又将床上的东西卷了起来,随手堆置于地上。
旁边的程思远道:“可要重新叫被褥?”
“不用了。”
父子俩面对面,无论庆佑帝有多激动,连泽虞都只是平静以对。
现如今太医署早就没人了,又不是太监宫女出不去,这样的乱,谁还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来当值?
只有郑太医得过两位相爷的吩咐,只要太子进了上京,他就得在太医署等着。这会儿看见程思远过来,便拱手施礼道:“顾相和钱相让我在这儿等着。”
程思远点点头道:“拿着你的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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