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第4部分

　　蓝桑小心地把门关上，心里依旧忐忑不安，手指缠绕在一起，因为有点过于用力，关节处微微泛白。

　　赵路现在的胆子有点大，她没觉得身边这个五哥有多可怕，除了刚才咆哮了两句之外，在这屋里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看都没看几眼，说了句随便吃之后，就是只顾拉着那个垂着头的人说话。

　　这么多天来，赵路她们两个人的生活很是拮据，甚至在做完手术后，都没有能力弄点好吃的东西来补补身子，现在这胆子一放宽，饭量就上来了，桌子上五六个菜，都已经被赵路消灭了大半。

　　蓝桑紧挨着赵路坐下，接过递来的筷子，紧紧地捏在手里，却迟迟不伸出去。

　　她没有吃的心情。

　　屋里的人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老五依旧在和妹夫埋头低声说话，赵路依旧埋头猛吃，蓝桑握着筷子，眼睛盯着面前的碗，似乎想看出朵花儿来。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蓝桑轻叹一声，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方来，今天路路对自己说，她想家，其实现在这种境况，谁会不想家呢？

　　只是蓝桑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想法，从两年前踏入那道大门，蓝桑就不停地在告诉自己，这里不是你的家，它不属于你。

　　她想念父亲，虽然关于父亲的回忆已经越来越模糊。

　　但当父亲和母亲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的时候，父亲就会愈加清晰，父亲教她下棋，吹笛子，写毛笔字，晨练……

　　那个清晨，那片灰色的天空，那辆破旧的卡车，那群悲伤的面孔，那片似乎仍旧在耳边萦绕不散的哀泣声……

　　而母亲，蓝桑想，她是恨她的，她把蓝桑带入了一个陌生的家庭，每个人都用充满敌意和不屑的眼光看着自己，她为继父生了个儿子，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她骗过了所有的人，包括她的女儿。

　　蓝桑无法描述当时的心情，当外婆眉开眼笑地对她说：“桑儿，妈妈给你生了个弟弟，开心不？”

　　蓝桑觉得自己被骗了，她瞒了自己一年，与瞒外人没有两样。

　　当她被学校冤枉的时候，妈妈没有听她的任何解释，打断了三根木条，把她吊在三楼的横梁上，外婆偷偷把蓝桑解下来的时候埋怨道：“你这孩子，为什么不求声饶，承认个错误，你妈也不会气成这样，你啊，什么都不像你爸，只是和他一样的犟。”

　　求饶？承认错误？没有做过的事情，何来的承认？她从来都是这么的不信任自己，不管是什么事情。

　　蓝桑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还有像父亲的地方。

　　当她吞下那瓶药片，失去意识后，蓝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解脱了，她可以去寻找父亲，父亲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温暖，信任。

　　可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母亲带着泪的脸。

　　“妈妈……”蓝桑想伸手替母亲擦去眼泪，她是我妈妈啊，她还是爱我的，在乎我的……

　　“你闭嘴！”手指定格在半空中，“我没有你这样丢脸的女儿！你以后不许再叫我！以后，有的吃你吃，有的睡你睡，别指望再上学校去，浪费我的钱，丢我的人！”

　　……

　　当她带着一个背包，在火车上从南到北，从北到南，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熟练地逃票，蓝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她可以在何处停留。

　　事隔多年后，蓝桑终于可以正视和原谅，也慢慢尝试着去理解母亲对自己的爱，但她不可以否认，她恨过自己的母亲，曾经，那么的。　电子书　分享网站

你遇见了谁，谁又记得你…11
“桑子？”

　　赵路已经叫了蓝桑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低头都会传染么？蓝桑这会子跟那个妹夫一样，不管赵路跟她说什么，她都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可那手中握着的筷子，分明已经折断了。

　　赵路不得已使劲地蓝桑肩膀上拍了一下，这才算奏了效，蓝桑仿佛刚睡醒似的把头抬起来，双眼迷朦。

　　“干吗这么大力拍我？”

　　赵路无语，指了指她手中的筷子。

　　蓝桑顺着手指望去，这才吓了一跳，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二人这么一闹腾，成功地把老五的视线从低头妹夫身上转移过来，他眼睛转到蓝桑身上的时候，不由地挑高了眉毛，左边的那条伤疤也跟着跳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不懂规矩也要懂点事儿吧！”

　　他指着蓝桑就开始絮叨，蓝桑有点傻，不晓得哪里不对劲了。

　　“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走路没？你是进来陪爷们儿喝酒的，怎么两个女人坐到一起去了！”老五说着一把揪起蓝桑，像提小鸡似的绕着桌子转了个圈，把她按在低头妹夫旁边。

　　蓝桑心跳得越来越快，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付，要是他们让自己喝酒怎么办？要是对自己动手动脚，怎么办？要是提出要……

　　那该怎么办？

　　一分钟……十分钟……半个钟头……

　　蓝桑坐得腰都酸了，可是再没人答理她一句，屋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赵路已经吃饱了，捧着一杯可乐慢慢吸着，至于那两个人——没变化。

　　我都觉得我再这么讲下去，估计这故事都没人爱看了，但事实的确是这样，静得让人不知所措，蓝桑没有赵路那么的没心没肺，她只觉得汗都快滴下来了，现在的她，反而盼着能有人跟她说两句话，哪怕是为难也好。

　　刚想着，老五就突然开口了：“好了！今天不跟你讲了，都跟你说不通的！你个木头疙瘩，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

　　他有些气愤的样子，端起面前放了一夜都快养鱼的酒杯，一口气灌进肚子里，赵路眼明地再满上一杯。

　　“别光给我倒！你们俩也满上！他不跟我喝，咱仨干一杯！”老五夺去酒瓶，不由分说的在蓝桑和赵路的杯子里倒满了啤酒，“喝！”

　　赵路有些犹豫，她不是不能喝，她是怕喝完这杯还有下杯，万一喝醉了，那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啊。

　　蓝桑盯着这杯不停冒白泡的啤酒，慢慢伸出手，端起。

　　“好！我跟五哥干杯！”

　　蓝桑突然的举动把赵路吓了一跳，想出言劝阻，但是看看旁边一脸凶神恶煞的老五，再看看已经快干完的蓝桑，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杯子端起来，一口闷。

　　眼看着两人的杯子见了底，老五仿佛很高兴，又给满上，蓝桑如同一个豪放的革命党一般，干！再满上！再干！

　　这眨眼功夫，三杯酒就下了肚，赵路的头都有些晕乎乎的，她不知道蓝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照这么喝下去，再有个三杯左右，她就得趴下，蓝桑的酒量她没有见识过，难不成她是千杯不醉？

　　老五像中了头奖似的开心到哈哈大笑：“好！爽快！比那些扭扭捏捏装样的女人强多了！今天老子就不跟你们闹了，还有正事办呢，来，拿着！”

　　说着掏出一卷钱，抽了几张，分别往二人的胸口塞过去，蓝桑晃晃身子躲开，伸手接过，轻笑道：“五哥您真大方，那我就收着啦！”

　　赵路正晕着，那一把塞过来，躲都来不及躲，当场如同被雷劈中一样愣在那里，大脑里一片空白。

　　老五又是一串长笑，在胸口猛抓一把，这才把手伸出来，又在赵路脸颊上捏了一下：“明天哥再来找你们，带你俩出去玩儿！”

　　蓝桑满脸堆笑：“行，五哥您慢走！”

　　赵路一直呆坐在原处。

　　蓝桑带着甜甜地笑把老五送到门口，站在门框上，笑容瞬间消失，如同没有出现过。

　　手里捏紧了那几张票子，收紧。

　　再收紧。

　　

　　今天工作比较繁忙，暂时先更新一章，如果有空闲，晚上再更新一章，请各位见谅！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你遇见了谁，谁又记得你…12
蓝桑在门口站了许久，十二月的夜风，像长了眼睛的坏孩子，见缝就钻，顺着蓝桑裙子的缝眼，像小虫子似的钻进去，后背一阵冰凉，这才发觉不知何时竟闷出了一身的冷汗。

　　梅姐晃着身子来到蓝桑背后，伸出手一点：“还在这想什么呢！还不快点收拾屋子去！”

　　蓝桑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抬到胸前，松开，里面静静躺着三张皱巴巴的票子。

　　“姐，这个你收着吧。”

　　这三张皱着面孔的纸如同春风阳光一般把梅姐的脸吹得像一朵灿烂的*，“哎呀妹子，你看你这，给姐一张就够了，来来来，收回去！”一边如是说着，一边伸出一只手按在上面。

　　蓝桑轻笑：“梅姐，妹子还小，不太懂事，以后还得你多多照看着呢，有你照看着，还怕挣不着钱么，这是妹子一点心意，你就收着吧！”

　　“你这孩子，哎！”梅姐顺势把手一收，“现在像你这么懂事的女娃啊，真是太少了，你放心，姐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站了这么久，累了吧？来来来坐下歇会儿！”

　　“不用了不用了，”蓝桑与梅姐手拉着手，仿佛是一对亲母女似的，“就是刚才在屋，什么都不敢吃，现在这肚子饿的呀……”

　　“姐知道姐知道！”梅姐连忙把蓝桑往屋里推去，“你再坐会儿！我让那死鬼再去炒俩菜来！”

　　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走去。

　　蓝桑叹了口气，她不喜欢现在这样世故的自己，那么的虚假，可是她没有办法，在这片屋檐下，她不能硬起脖子做人，想要跳出这个屋檐，她更加不能硬起脖子做人。

　　推开门，面前的情景和她所想无二，赵路没有再继续发呆，而是拼命地吃，那桌面上的盘子早已清了底，剩下的大半支啤酒也已经光了，想必都入了她的肚子。

　　人人都有怪癖，蓝桑的怪癖在于不抽两支烟不开着灯就无法入睡，赵路的怪癖就在于她善于把一切的坏心情都消失在食物中，当她吃饱了，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亏得她干吃不胖。

　　蓝桑不声不响地在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赵路像一个濒临饿死的人一般，恨不得把盘子都舔上几圈。

　　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女孩，她真的会在吃饱睡足之后，忘记一切吗？

　　若是可以，或许每个人都应该试一试，岂不世间再无烦恼。

　　“可是，若是你，你会忘记这一切吗？”蓝桑的脑海中突然仿佛有一个人，清晰地问了这样一句话。

　　若是我，我会忘记这一切吗？蓝桑有些失神。

　　若是我……若是我……

　　
　　“来啦来啦！”

　　蓝桑的思绪被一阵欢快的声音打断，梅姐一手一个盘子，拿屁股撞开门，蓝桑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至于么，三百块钱，就能乐得跳起舞来，这类见钱眼开的人，心思也不过如此。

　　赵路欢呼一声，扑上去接过盘子，来不及坐下，就直接伸手捏起一块排骨往嘴巴里丢去。

　　“呼！呼！好烫！”

　　“我的天呀，哪有你这么吃东西的，饿成这个样子？”梅姐皱着眉头，赵路抬起头，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冲她一阵傻笑。

　　“姐，坐下一块吃点吧，完了我再收拾！”蓝桑上来挽住梅姐的胳膊，表情亲昵。梅姐乐呵呵地拍拍蓝桑的手：“不啦！姐早吃过了，你吃，你吃啊，一会要是累了就睡吧，明天再收拾也不晚！”

　　接着神神秘秘地凑近蓝桑的耳朵，“老五刚说的话，姐都听到啦，别嫌弃他是个杀猪的，我们这儿的有钱人，他算是前几个的，把人哄好了，他可大方着呢！”说完，把眼睛眯成月牙儿状，抿着嘴出门去了。

　　蓝桑有几秒钟的失神，她慢慢地转过身，坐到仍旧一通猛塞的赵路身边，开口道：“路路，慢点吃，要是不开心，想哭，就哭一下，别憋着。”

　　赵路的手缓缓停下，她垂头坐了一阵，突然转过身，冲蓝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桑子，别担心啦！我没事的！真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只是饿了而已，只是饿了……其实……呵呵……”

　　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角有一些晶亮的东西映着昏黄的灯光不停闪烁着。

　　“我没事的，真的。”赵路伸手将它抹去，“我来到这个地方之前，什么都想到了，我答应梅姐的时候，就想到会被人这样作践，更过的都还会有呢！其实这有什么呢，梅姐说得对，我们没大的本事，但我们是女人，有的是挣钱的资本，那些男人不是把我们当人看的，可那又怎么样，等我们有钱了，不照样可以拿钱砸死他们！”

　　蓝桑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她只有十六岁，她的脸庞因为喝了酒，又一口气说了那样的话，而微微泛红，十六岁啊，自己还比她小两岁呢，她们不应该在这里，而是应该像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吃着母亲煮的可口饭菜，偎在父亲身边撒撒娇，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可是为什么她们会来到这个地方，凭什么要被这些人作践？

　　赵路的酒劲似乎上来了，头越来越重，重得胳膊都支撑不动了，就那么一头栽进了面前的盘子里，嘴巴里犹自嘟囔着：

　　“其实啊……被摸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不会少块肉……幸亏是我……换了你啊，又该掀桌子了……那个老……老五……那么凶……你打不过他的……”

　　她的声音慢慢地越来越小，仿似梦呓一般，蓝桑看着，轻笑。

　　她会吗？不会的，若是自己，将会如何？

　　蓝桑伸出手轻抚赵路的脸庞：“若我是你，我不会放过周志豪，梅姐，老五，每个欺负过我的人，都应该要付出代价！”

　　但不是现在，收回手，蓝桑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开始向桌子上的食物进攻。

　　“路路，明天，把它当作一场仗来打！”蓝桑凑进赵路的耳朵，不管她现在听不听得见，“我们一定要赢的！”

你遇见了谁，谁又记得你…13
赵路在床上翻了个身，只觉得脑袋里似乎有千百只蚂蚁在里面爬来爬去，里面一片浆糊，喉咙里又干又涩，张嘴就是一股发了酵的怪味，眼皮又像是被人用东西粘住了似的，拼了命也睁不开来。

　　一条冰凉的毛巾盖到了她的脸上，把她冻了个激灵，但脑子里的蚂蚁一下子就没了，眼睛也慢慢睁了开来。

　　“桑子……”不用仔细看，她已经知道是谁，除了蓝桑，没人会用这么“粗鲁”的方式来叫人起床的。

　　对了，昨天晚上自己依稀记得喝了不少的酒，之后就趴在桌子上了，迷糊中还听到蓝桑在那里说着些什么“打仗”啊，“明天”之类的……

　　明天！

　　赵路猛地睁大了双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盖着的毛巾掉到了地上，她顾不得理这些，环顾着这个不大的房间，床头的矮柜上整整齐齐地放了三张一百的票子，看到这些钱，赵路就觉得有一股气“蹭！”的一声冲上了脑门，抓起钱来就作势要撕——

　　可当两只手都触摸到那硬挺的钞票时，动作却定住了，从地上拾起毛巾，不管它脏不脏就捂到了脸上，自己又不清醒了。

　　那可是钱啊，就这么撕了，昨天不是白白吃了亏？

　　坐了半晌，感觉自己镇定下来了，赵路拿开覆在脸上，已经由冰凉捂得温热的毛巾，这才想起来不见了蓝桑。

　　“桑子？桑子？”

　　“我在这儿。”

　　蓝桑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外面似乎变了天，想是要下雪了，灰蒙蒙的，屋子里光线很差，看不清楚蓝桑的脸，只看到一点火光，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