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家的时间很晚,都已经是她熟睡的时候了,他出门上班时,她根本还没醒来。
就如同现在。
凌晨一点,缩在被窝里的央筱筱半睁着困眸,听见窗外楼下有车子的声音。
她立刻起身奔至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就着屋外庭院中昏黄的夜灯。
觑见凌彻走出车库,目送他走向屋子,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躺回床上,然后她知道,他会上楼、整夜睡在书房。
不知为何,自从晓得他没有撇下她离开,等他回家,似乎成了她每天入睡前必做的事情。
她不去想凌彻为何不回房间,不去想他为何不再逼迫她同床,不去想自己在这场婚姻里的定位,什么都不去想,唯有如此,她才能偷偷在悲伤中找到假想的片刻幸福。
央筱筱脸颊贴在柔软的枕头上,合上轻泛湿意的水眸……突然,房门从外面被打开,有人走进房间。意识到这栋屋子里有谁会走进这间主卧室,她微讶,下意识僵直了身体,选择装睡,却没注意到自己小心屏息着。
「我知道你还没睡。」
凌彻的声音,拆穿了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
她倏然睁开双眸,从床上坐起身,不是由于装睡的行径被拆穿,而是因为背后那道似乎压抑着痛苦的沉哑嗓音。
果真,他的脸色非常难看,紧拧的眉宇说明了他正强忍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她从未看过这样的凌彻,心头也随着他的痛苦揪拧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说话了,像是紧咬着牙说道:「跟你说一声,未来几天我只能是狼形,会待在家不出门。」
语毕,紧绷的高大身躯走出房间,然后她听见隔壁书房的门开了又关的声响,房外沉寂无声,她的心却忐忑鼓噪。
凌彻到底怎么了?跟他说的「他未来几天只能是狼形」有关吗?
他的状况让她看得好心惊,她没有办法对他坐视不理,可是如果直接去问他,他会不会觉得她很烦?
踌躇了半晌,忧急的情感仍是战胜了理智,央筱筱来到书房门口,鼓起勇气敲门。
门从里面被打开。
凌彻弯臂支靠着门边的墙壁,脸色依然很差。
看他身上仅着长裤,赤裸着精状健硕的上半身,意会他应该正在换衣服,她赧然地半垂下小脸。
「有事?」他盯着她的头顶。
「凌彻,你生病了吗?需不需要看医生?」
一张盈满担忧的小脸填满了凌彻的视线,他胸口猛地被不知名的情绪一撞,清峻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在他恶劣以对之后,这女人为什么还能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为他担心?她不恨他,不怨他吗?
「不需要。」由于体内负荷着难受的煎熬,未经半点掩饰的眼神,比平时更为尖锐冰漠,冷冷看着她。
捕捉到那双清眸中此时浮现的受伤,他喉咙一紧,想抚平她眉眼间的悲郁的解释,就这么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狼族人每隔一段时间,有几天无法以自由意志变身,只能以狼形现身。这时体内的基因变化剧烈,身体会有些难受。这很正常,每个狼族人都是如此,不需要看医生。」
见那张专注聆听的小脸恍然大悟,眉眼间的忧急终于褪去,他喉头的窒闷感也因她的释怀,奇异消散了。
「还有疑问?」他僵声问。
「没、没有了……」他真的不要紧吗?
面对央筱筱关怀的善良眼神,凌彻突然深觉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非常残忍,此刻不知为何,无法一如往常洒脱拿出与她敌对的宿命论调,来平衡自己失重的良心谴责……「去睡吧。」他僵着俊脸离开门边,高大的身躯突然一个颠踬。
「小心!」见状,她连忙跨前几步,想也不想地伸出小手,撑住他健硕身躯。
但她毕竟娇小柔弱,要不是他及时稳住了重心,收回倚靠在她纤瘦娇躯半数以上的重量,她差点就被他沉重的身躯压倒在地。
他咬牙低喘着,眉间痛苦地绞牛
「凌彻,你还好吗?」她紧张地问,环视着偌大的书房,发现能让他躺下来休息的地方,只有角落一张沙发式的躺椅。
他这半个多月以来,每晚都睡在躺椅上吗?这是必然的,因为这栋屋子的摆设与他在台湾那间高级公寓没什么两样,除了他会出没的客厅、厨房、书房、和主卧室有简单实用的家具外,其他空间真的就是名副其实的「空」间。
理应看起来温馨优雅的欧式别墅,给她的感觉,却是与平安夜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孤冷一模一样,不带半点感情。待在这座仿佛是依照他心建筑而成空洞冷清的城堡,她的心总是为他的孤独冷漠隐隐作痛。
他的家人或朋友不会来访吗?他们如果要来住几天,该睡哪里?难道他们没有来过这里?抑或,根本就没有那些人……「我扶你回房间休息,好不好?」
话甫落,发现他古怪盯着她看的眼神,央筱筱蓦然意识到自己直觉说了什么,羞窘地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呐呐解释:「我、我的意思是……房间里有床,你躺着会比较舒服……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会到客厅去——」
「不必。」他打断她的话,迳自走向书房角落。
央筱筱只好扶着他,由他倒卧在躺椅上,四下却找不到一床御寒的棉被。
「我去拿棉被来给你。」她离开椅畔,手腕却被他扯祝「不要——」「走」字末到舌尖,就被凌彻吞了回去,他僵声改口:「用不着棉被。」
闻言,央筱筱微愣。
「你睡觉不盖被子吗?」天气这么冷,不盖被子怎么可以?
「变成狼形就没有必要。」他无力地放开握着她纤腕的手,皱眉紧闭双眼。
「没有必要?」为什么?
突然,眼前的画面让她屏住了气息。
凌彻表情痛苦,仰头嘶吼出某种像人又像兽的低狺声,出于非自愿的变异,让他的外型开始不由自主兽化。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变异,她曾见过他拥有琥珀色眼瞳、撩牙、兽爪、兽毛的狼形,虽然只是片刻,但仍令她印象深刻。
大概是受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傅说故事」影响,她对于他的狼形并不会太大惊小怪,但是他高大身躯那宛若科幻电影特效忽而人形、忽而狼形的反覆转变,尤其他痛苦的低嚎,仍是教她心惊不已,手捂唇瓣,发不出声音来……「会怕的话,不要杵在这里!」暂时变回人形的凌彻趴在躺椅上粗喘着,咬牙嘶声说道,没一会儿又变成狼。
央筱筱轻摇螓首,屈膝蹲跪在躺椅前的地板上,担心地注视着一下是「他」、一下又是「它」的丈夫,心中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她蹙着眉头,忍不住探出一手,掌心贴在狼只后脑勺,由上而下来回轻抚它灰黑色的柔软毛皮。这是她头一次触摸狼只,但她没有丝毫兴奋、雀跃或害怕,满心只想为他做些什么,好让他的痛苦能减轻一点。
凌彻陡地一怔———
他没有抗拒她的抚触,任那只棉软小手安抚似的触碰着他,纠结的峻凛眉头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
「凌彻,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她这样做有没有帮助?
细细柔柔的嗓音响起,凌彻半眯着眸子,在心里轻嗤她的天真——当然没有。
他此时的痛苦来自于体内,当然不可能因为外来区区的触碰而减轻,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并不排斥央筱筱触摸他,因为这种感觉……该死的好!
他没有开口回应,但也没有拒绝,她于是抱膝坐在地板上,继续安抚着他。
「坐上来。」瞥见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凌彻眉峰微挑,淡淡地开了口。
「好。」听他这么说,央筱筱总算有了信心,听话地坐到他身边。
她的掌心下,有时是野兽的毛皮,有时是男人的头发。渐渐地,她抚摸兽毛的时间变长了,直到他的变异停止,完全成为一头狼。
时间在鸦雀无声的静谧中一分一秒流逝,夜,更深更深了。
感觉身上的抚触趋于停缓,趴在躺椅上的黑狼,半眯的琥珀色兽瞳瞄向那个几乎合上困眸,一边点头打盹、一边还不放弃抚摸它的女子。
它嘴角轻扯,小心翼翼让自己离开那只雪白柔荑,脚掌试探性地碰了碰她。
见她没有反应,知道她的知觉已经被浓浓的睡意霸占,它便以头颅推撑着她轻轻侧躺而下,然后跳下躺椅,到主卧室咬来一床棉被,密密实实地覆盖住她,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它正想再度跳下躺椅前,又看了熟睡的人儿一眼,但当那张揉合了娇柔与清纯的白净小脸映入眼帘,它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只能一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甜美恬静的睡颜。
最后,凌彻放弃离开躺椅,在她身旁趴下。
☆☆☆。xxsy。☆☆☆。xxsy。☆☆☆接近午餐时间,央筱筱在厨房里忙碌着。
前几天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不过每到用餐时间,在公司的凌彻就会叫一份外送食物到家里给她,所以她自结婚后都还没机会下厨。
今天开始他没有去上班,即使他没说,她也没忘记身为「妻子」的自己该尽什么责任,于是早上便去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食材,打算准备他们的三餐。
但食材买回来了,却发现家里很多该有的厨具都找不到,例如开罐器。
今天午餐的汤品,她打算煮玉米浓汤。现在,汤底、牛奶、鸡茸、香菇、佐料都准备好了,就差这罐打不开的玉米。玉米不是非吃不可,可是没有玉米就不能叫玉米浓汤了吧……央筱筱翻遍厨房还是找不到开罐器,看着手中的玉米罐头,决定请「屋主」帮忙,毕竟他比较清楚家中的小东西收纳在哪里。
打定主意,她上楼来到书房门口。
「凌彻,是我。」
她敲了门,然后自行打开门扉,探头看见一头狼正趴在落地窗前,懒洋洋地享受冬未春初的暖阳。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狼躯上,色泽黝亮美丽的毛皮,泛出一层银灰色的薄薄光晕,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忽然觉得,他就算是一只狼,也是只美得令人目眩的狼。
巨狼抬起头来,美丽的琥珀色瞳眸瞥向她。
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打扰到他,央筱筱迟疑地开口。
「我想问你开罐器放在哪里,我买了玉米罐头,可是找不到开罐器……」她突然想起,变成狼形后的凌彻都没有开口说过话,猜想现在的他也许无法用人类的语言说话,于是补充:「可以麻烦你带我去拿吗?」
狼站直了四肢,走向门口,漫步下楼,姿态慵懒却又优雅。
她见状,尾随它下楼。
来到厨房的狼,在桌面上看到她所说的玉米罐头,便轻巧地跃上椅子,低头以尖利的獠牙,在罐头封盖边缘戳穿一个大洞,方便她以菜刀挖开封盖。
原来,家里真的没有开罐器……看样子好像也不需要开罐器。
「谢谢。」她轻声道谢,发现它无声地瞅着她,她忙不迭别开眼,拿起玉米罐转身到流理台前忙碌。
知道身后的狼温吞跳下椅子,离开了厨房,央筱筱在它面前佯装若无其事的淡然,随着肩膀轻轻垮下。
她今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书房躺椅上,身上还盖了原本放在主卧室床上的被子。家中只有他和她,她不难理解是谁所做,心口不由得发暖。
对于凌彻,她一直无法学会真正去厌恶、去憎恨他,甚至在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后,她也无法对昨晚虚乏痛苦的他置之不理,仍会因为他简单的温柔而感动,她真的是无可救药了……苦涩的叹息,幽幽萦绕在她心谷中。
第十章
夜深人静。
浴室内,哗啦哗啦的水声停止。
沐浴过后的央筱筱,穿着一身舒爽的长睡衣,用大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发丝,走出水气氤氲的浴室。
她才在纳闷,原本灯光明亮的房间为何只剩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平躺在床上的高大身躯登时撞入她眼帘,脚步倏地僵在原地。
她的丈夫正合眼而寐,几日以来只能是狼形的他,现在恢复了人形。
这是他自新婚之夜后,首度回到房间入睡。虽然这几天两人之间的相处还算平和,但她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他。
他不是不想与她同房了吗?
他睡着了吗?
央筱筱有些困惑、有些忐忑、有些慌乱,在床沿轻手轻脚坐下。由于房内没有女性梳妆台,床边的矮柜成了她放梳子、镜子和保养品的临时梳妆台。
她先梳理完一头长发,然后按照程序,将保养品轻轻拍打在脸上、手上。摆好瓶瓶罐罐后,掀开毛毯一角,背对着他躺上床。
才一躺下,身后的男人就突然伸出健臂,将她揽入怀里。
「啊!」
她低呼一声,感觉他暖热的胸膛熨贴着她微凉的背脊,他的体温透过她的睡衣传递到身上,身子骤然僵在他怀中。
凌彻没有开口,长手长脚将她固定在怀里,热烫的鼻息洒在她耳根和颈间,引发她敏感而惊惧的轻颤。
察觉她的僵硬与抖瑟,他反而更加贴近,薄唇伴随着灼热的吐呐,在她耳后柔嫩敏感的肌肤上轻轻游移。
他用不会弄痛她的巧劲将她转过身来,依然将她固定在怀里。
一如他所料,她紧张地蹙着眉头、紧闭双眼,羽睫唇瓣无助轻颤,像极了备受欺凌的小可怜,那天的羞辱与惊惧至今仍存在她心中。
他注视着她强忍惊恐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指尖轻缓地抚摸着在斜斜透入窗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荏弱、水嫩的唇瓣。
唇上传来粗糙的抚触,她心口一颤,更加紧闭着双眼,娇躯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不知过了多久,轻柔的抚触始终没有中断,她的紧张逐渐被好奇取代,唇瓣的知觉也逐渐鲜明起来,恐慌的抖瑟转变为觉得酥痒的悸颤。
他俯下身躯,以唇代手,依旧在她唇上厮磨着。
知道自己的贴近让她又绷起了身子,虽不放开她、也不容她退开,但他的速度放得更慢了,薄唇轻轻刷着她的粉唇。
直到她因唇瓣上难以自持的酥痒而轻吟、忍不住探出粉舌,他才含住那张逸出性感低吟的红唇,辗转吮吻,重温她的甜美。
「嗯……」
温热的男性气息,藉着缠绵亲昵、逐渐加深的吻,像是滚烫的熔浆流窜过她四肢百骸,让她全身发烫发软,忘了惊惧恐慌,不自觉回应着。
灼亮深邃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锁住她所有表情,知道她正在着火,为他着火。
「凌彻……」这回,她没有感到恐惧与绝望,星眸半掩,在他专注火烫的目光下、唇下、手中,逸出诱人而无助的婉转娇吟,似乎找回了曾经对他有过的信任,愿意再次将自己交给他,在他怀中绽成一朵娇嫩的花儿。
紧盯着她娇羞的模样,凌彻胸口重重一荡,体内压抑已久的澎湃情潮顿时有如翻天大浪,冲破了堤防,泛滥成灾。
他的体温透过专注的大掌,撒在她每一寸娇嫩的肌肤上,让她全身发烫悸颤,理智逐渐飘入虚无世界,钻入他如星子般炯亮的黑瞳。
他们之间,用不着多余的言语,眼中只有对方。
他感觉着她纯粹的热情、催情迷人的反应,再也压抑不住深切的渴望,紧紧搂抱住她柔软香嫩的身躯,用强健的身躯感受她的娇软。
她感觉着他粗重的喘息、渐趋激狂滚烫的抚吻,再也压抑不住深藏在心底的想望,伸手环抱住他热烫结实的身躯。
灿烂的火花,在一瞬间爆开,强烈癫狂的欢愉同时袭击两人——激切的狂潮过后,她靠在他的臂弯中,疲惫地沉沉睡去。
凌彻平复了情欲的黑眸,定定凝视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