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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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结(上)-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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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醒了过来,睁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直溜溜地望他半晌,忽然咧嘴笑了。
“咯咯咯……”属于婴儿特有的、清脆稚嫩的笑声让北堂傲有些失神,无意识地拍了拍他,突然发现他的笑容,很像那个人。
北堂傲回到留香居的时候,天色已近大亮。
浮游居里已陆陆续续有些下仆起身忙碌起来,他心不在焉,在园子里转了几圈,不知不觉竟来到言非离的竹园,待了片刻,还是跨了进去。
默默地推开门,一阵空荡荡的寒意袭来,让他心头也空落落的。
望着满屋清冷,北堂傲突然忆起大年三十晚上那震撼的一幕,当时言非离脸色惨白,痛苦挣扎产子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北堂傲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生子会经历什么样的痛苦,在他的观念里,那是女人的事。
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即使辛苦一些,也是上天赋与她们的责任和义务,是男人不应该承受的。
可是现在,男人该做与不该做的、能做与不能做的,言非离都做了……
从不怀疑自己的北堂傲,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想法和作为,审视自己对言非离究竟怀抱着什么样的情感和念头。
以前,他只是自己的属下,是自己最得力的将军。
后来发生鬼林事件,他为了救他中了媚药,而他又为了他以身解药……事情可勉强算是两平了。
可是那个孩子的到来打乱了一切,破坏了他辛辛苦苦维持的平衡,使他和言非离的关系发生了彻底的改变,虽然他极力想使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最初的原点,可还是失败了。
即使带走了孩子,将一切掩饰太平,他和言非离之间还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最令人震惊的是,酒醉之下,自己竟然又再次对他做出那种事。
那夜销魂的滋味毒入骨髓般如影随形,让他逐渐食不知味,夜不思寝,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尝试那种畅快淋漓的满足感。
他是中了毒,上了瘾。
虽然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他不愿意承认,可是他还是迷恋上了言非离,所以当言非离说要离开时,他不禁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大家分开两地,彼此都冷静一下,时间和距离,会渐渐冲淡这份困惑,最后也许会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男人与女人的结合才是天经地义,言非离即便再具有怎样特殊的体质,他都绝对是个男人。
男人与男人,总是违背伦常,总是不可以的。
可是,事情再次脱出北堂傲的掌控,事与愿违,因为他惊愕地发现,即使是新婚娇妻也无法让他忘记言非离。
北堂傲不喜欢这种感觉。
从十二岁以最年幼的身分接掌北门门主之位开始,所有事情就皆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喜欢那种一切自己说了算的感觉,喜欢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计画进行。
可是现在,他第一次对某样事物无法控制了,那就是他自己。
不仅对言非离,还有那个孩子。
命人把孩子送走,断绝了与言非离的关系,北堂傲初时只是偶尔去看看,可是后来那个孩子却越长越好,越来越可爱,每当看见那个和自己相像的小人,北堂傲心中就涌出一股为人父的骄傲,渐渐爱上了那个孩子,他的骨肉。
可是孩子的身上有他的影子,也有他的影子。
尤其是那双如斑鹿一般漆黑明亮的眼睛,完全和那个人的一模一样,让自己不想到他都不行。
北堂傲心绪复杂。
他对那人竟然抱着惊世骇俗的念头爱着自己并不反感,甚至曾经冒出过奇怪的想法:如果他是一个女人,自己一定会娶他。
可是言非离不可能是女人,即使他生了孩子,也摆脱不了他是男人的事实。
所以自己不可能娶他,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北堂傲摇了摇头,努力甩开一切杂念,收敛心神,回了沉梅院。
在那里,他还是四天门的门主,林嫣嫣的丈夫。
可是过了两天,一封飞鸽暗报却让北堂傲大惊失色,匆匆交代一声,便只身赶往西南战场。
痛!好痛!言非离全身虚虚浮浮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无数的幻象在梦里不断向他扑来。
一忽是老乞丐带着他和刘七颠沛流离行乞为生,一忽是战场上师父潘岳抓着他逃生,一忽又是自己带着兄弟们辗转沙场力求活命……最后所有的幻象渐渐凝聚到那个银色的月光下,白衣少年冷艳高傲的脸。
他对自己启齿一笑,傲然地问自己愿不愿跟他一起走。
那双秋水清眸,湛湛生辉,映得月华也要失色。
恍惚地伸出手去,少年的模样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仿徨无措间,耳边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言非离皱着眉头,侧耳倾听,却找不到哭声的来源,焦急之时,却恍然忆起:啊!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在哭!言非离模糊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痛如绞的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抓不到。
“言将军?言将军?”秋叶原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言非离沉重地睁开眼皮,只黯淡地看了一眼,又缓缓合上。
“怎么会这样!?”当北堂傲赶到战场时,见到的就是言非离的这副模样。
震惊、心痛和其他不知名的感觉霎时充满胸臆。
秋叶原道:“北堂门主,言将军当初产后落下病根,气虚血弱,身子没有痊愈,本就不适宜再……可是他不仅产后三个多月再次受孕,还在战场上劳累奔波以致流产,又失血过多。现在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秋叶原脸色沉痛,缓缓道:“只怕凶多吉少。”
北堂傲看着言非离苍白消瘦的脸颊,心中剧痛。
秋叶原退了下去。
凌青跪在床前,低声道:“秋大夫说言将军一直未能清醒,只怕也是知道自己小产,心里受了刺激之故。属下见将军实在情况不妙,才以暗令紧急向门主传书。属下未能完成门主交代的事,向门主领罪。”
北堂傲面无表情,反手狠狠给了他两掌,冷声道:“办事不力,罪其一!护主不周,罪其二!”
办事不力,是指北堂傲交给他的任务乃是看好言非离,他没有做到。
护主不利,是指北堂把他指派到言非离身边,言非离就是他名义上的主子,他却没有尽到保护主子的责任。
凌青受了两掌,闷哼一声,嘴角淌下血迹,却仍俯首在地一动不动。
“属下失职,请门主责罚。”
“本座当然要罚你!如果不是你做事疏忽,言将军现在怎么会躺在这里,本座又怎么会放下军务跑到这里。”
北堂傲面如寒霜,过了一会儿,幽幽看向床上昏迷中的人,道:“不过此事也不能全怪你。你这笔帐,本座先记下了。如果言将军有什么不测,你便难逃罪责!下去吧。”
“是。”
凌青忍着胸口的剧痛,慢慢退了下去。
临回头前,看见门主双眉微蹙,望着床上的人。
想起那个人昏迷之中唤着的,凌青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愿、但愿门主能唤醒他,只要他能平安无事,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第七章
    静寂的大帐里,只剩下北堂傲和言非离两个人。
言非离的呼吸很微弱,胸膛的起伏要仔细看才能微微看到。
一个习武多年,身体健康的人,现在竟然脆弱如斯。
北堂傲伸手沿着他的面容轮廓轻轻抚摸。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他,现在才发现,不知何时,言非离乌黑如墨一般的发的两侧,竟已夹杂了根根银丝;即使在昏迷之中也深深锁着的眉间,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原本清俊的脸庞,更是颧骨突兀,消瘦不堪。
北堂傲的目光离开他苍白的脸,来到他的腹部,那里曾经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的地方,现在平坦如初。
缓缓抚上,慢慢摩挲着,想到不久前,还有一个孩子在此孕育,只是可惜,已经无缘来到这个世上了。
北堂傲心里十分难过。
既然已经有了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就难免想要第二个、第三个……在这一点上,北堂傲与常人无异。
甚至高贵的出身,传统的教养,让他对血统的传承比别人更固执一些。
北堂傲心下叹息,把住言非离的脉,感觉他的内息杂乱无章,微弱虚浮。
轻轻将他扶起,手掌贴上他的后心,一股柔暖的内力缓缓输了进去。
言非离习武较晚,内功根基并不纯粹,但他勤奋苦练,功力也算深厚,可到底不能与北堂傲四岁就开始练的明月神功相比。
这世上,只有北堂家的明月神功,具有极大的疗伤功效。
但这种武功,却不是人人都可以练的。
言非离体内紊乱的内息渐渐回归正源,身子也暖和起来,他靠在北堂傲怀里,忽然轻轻呻吟了一声。
北堂傲唤了他两遍,却不见有什么反应,俯耳贴近,听到他微弱的呓语:“孩子……离儿、离儿……”他断断续续地呢喃了几句,声音渐渐低了,又慢慢没了声息。
北堂傲呆了半晌,收回贴在他后心的手掌,扶他躺下。
秋叶原进来,道:“北堂门主,该给言将军喝药了。”
见言非离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红润,一把脉,已知道缘故,不仅感激地看了北堂傲一眼。
秋叶原虽然医术高明,可是却不懂武功,对言非离体内受损的真气毫无办法。
凌青的武功走的是阴柔的路子,与言非离不合,若是帮他疗伤,有损无益。
因而二人完全束手无策。
这真气混乱,虽与伤势无关,但拖得久了,却不利康复。
秋叶原给他喂药,可是言非离昏迷不醒,一勺药喂进去,总要流出大半。
北堂傲接过秋叶原手里的药碗,道:“你下去吧,本座来喂他。”
“门主,这个……”
“有事本座自会叫你。”
“是。”
秋叶原望了他一眼,退了下去。
北堂傲含了一口药汁,对着言非离的双唇缓缓喂了下去。
小心分开他的唇齿,浓郁的苦药中,有一丝丝言非离的味道。
北堂傲性情清冷,对男女之事看得极淡,即便对着自己的妻子林嫣嫣,也很少会吻她。
可是现在,将药汁给言非离喂下后,他却仍不舍得离开那冰凉干涸的双唇。
细细地用唇舌摩挲着,抱着怀中消瘦却熟悉的身体,北堂傲竟渐渐觉得有些情动。
离开他的双唇,北堂傲为自己的情不自禁感到心惊。
将碗中的药汁喂尽。
北堂傲把他慢慢放回床上,忽然感觉微微一动,低头看去,不知何时,自己的衣角已被他轻轻握住。
北堂傲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上了床,和衣在言非离身侧躺下。
过了一会儿,又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去,将言非离缓缓揽到自己胸前。
北堂傲虽然知他已经消瘦不堪,却没想到竟然不胜自己这轻轻一揽。
这孱弱的身躯,哪里还有当日一门之将的风采?一思及此,北堂傲不由得心中一痛,低下头去,在言非离鬓发边落下轻轻一吻。
言非离在黑暗的世界里奔跑,到处寻找。
他想找到那个啼哭的婴儿,他想把他抱在怀里,想好好看看他的模样,可是怎样找都找不到。
言非离焦急地在这不知名的地方徘徊,却找不到要找的人。
突然,凄厉的哭叫声从脚下传来。
他低下头去,脚下是个深渊。
很深很深,无数重迭的人影冒了出来,伸着双手冲他叫喊。
他看见,抚养他长大的老乞丐在那里,传授他武艺的师父在那里,追随他多年的兄弟在那里,还有被他杀死的敌人也在那里。
我死了吗?言非离茫然地想着,感觉身上又冷又累,整颗心仿徨无措,乏力而疲惫。
忽然,一股温柔的暖流缓缓地流入体内,让他冰冷了多天的身子渐渐温暖起来,淡淡的冷香从四周萦绕而来,熟悉的气息让他莫名地安下心来。
然后,一双温暖的唇覆上,苦涩的药汁透过他的口,细细地顺着喉咙咽下,那灵滑的舌头迟迟不肯离去,在他的口腔里轻轻翻搅着,舔噬着,划过口腔里每一寸地方,不断挑起他的舌头舞动着。
好熟悉,好温暖!不要离开……言非离心里喊着,茫茫然地伸出手,希望能抓住点什么。
然后,手里充盈的感觉,让他安下心来,周身渐渐地温暖起来,熟悉的气息萦绕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言非离艰难地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帐顶,头昏沉沉地,全身沉重,虚软无力。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清冷之中蕴着淡淡的温柔。
言非离微微侧过头,看见一个似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门主?”他的声音异常虚弱而干哑。
“你……怎么在这里?我、我怎么了……?”他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呆呆注视北堂傲良久,头脑混乱迷茫。
忽然,那些记忆的碎片陆续浮现在脑海里,言非离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手缓缓抚上腹部,神色变得惊恐而无助。
北堂傲握住他的手,轻轻道:“没有了。”
言非离楞怔半晌,倏然合上双目,心里剧烈地抽痛,几近不能呼吸。
他明白北堂傲的意思,虽然模糊地记得发生的事,可是真正清醒后听到,却实在难以接受。
北堂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一生,从未对别人说过安慰的话语,此时此刻,躺在言非离身侧,只能默默地搂过他,让他的眼泪流在自己的怀里。
外面似乎落雨了,细雨声淅淅沥沥地传了进来,昏暗的大帐内,灯花微弱地跳动着,伴着痛楚而压抑的哽咽声,一闪一闪,似乎随时可以灭了去。
言非离紧闭双眼,液体从眼角涌出,缓缓沿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下去,灰白憔悴的容颜让人心惊。
不知过了多久,言非离体力不支,终于又昏迷了过去。
北堂傲把把他的脉,知道没什么大碍,看着他泪痕未干的脸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坐起身来,帮言非离盖好被子,见他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微拢,合在小腹上,好像……好像孩子还在那里一样。
北堂傲摸摸胸口,忽然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般,疼得厉害。
北堂傲走出大帐时,外面夜雨已停,天色渐渐清明,山谷中风动树动,空气里夹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随着清晨的微风缓缓荡漾。
凌青满身晨霜寒雾,垂首立在帐外。
看见北堂傲出来,上前道:“门主。言将军他、他怎么样了……?”
“他刚才醒过来了。”
“真的?”刹那间,凌青年轻俊逸的脸上迸发出极大的惊喜,“属下进去照顾他。”
“不用了。”
北堂傲唤住他,沉吟一下,吩咐道:“你去叫秋大夫来,帮言将军看看。再去准备些食物,清淡一点的。”
“是。”
凌青连忙应了,匆匆地走了。
北堂傲看着他急切而欣喜的背影,若有所思。
秋叶原很快就赶来了,北堂傲将言非离半夜醒来的事说了。
秋叶原把把脉,松了口气道:“言将军终于脱离了危险时期,性命无碍,只是他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又受了些刺激,不适合再留在战场。”
“如此,本座便带他回总舵。”
北堂傲见言非离这个样子,也知道不是三两天能够痊愈的。
秋叶原踌躇道:“总舵离这里路途遥远,言将军又身体虚弱,恐怕不适合长途奔波。”
秋叶原并不觉得返回总舵对言非离而言是件好事,刚才的话虽然是一个理由,但还有一个。
言非离昏迷之中时常胡言乱语,虽然语意支离破碎,杂乱无章,但秋叶原还是从这些呓语中窥测出一些事情。
他大胆揣测,言非离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也许就是北堂门主。
其实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言非离跟在北堂傲身边多年,忠心耿耿,一心一意,明明人缘颇佳,却总与旁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且当今世上,能让言非离这种刚直坚韧的人雌伏于身下的,想必也没有几个。
秋叶原心里既然有了这种揣测,他与言非离交情深厚,自然便会为他着想。
他虽不知言北二人关系到底如何,但见北堂傲一得到他病重的消息,便即刻从总舵赶来,想必言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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