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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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撞(上)-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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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够傻,他曾说过一句:如果哪天他要结婚了,他会选择我。”她停了一会儿,又看著我说,“我信了,虽然这句话距离现在已经四年,我还是信他。这样的男人会许下这样的承诺已经不容易,我不想让他难做。他讨厌累赘,一旦成为他的累赘,就不能再轻松退场。”
  “为什麽会跟我说这些。”我难得温和。
  “是你先问起来的,而且我想说。对著你,好像突然之间没什麽障碍了,不像对著他,明明很亲近,但感觉上却很远。除了耀扬,我徐秀芳没有其他弱点,所以也不怕说。”
  我笑了:“我也相信,要是结婚,他一定会选你。”
  “呵呵,陈硕你这个人挺有意思,任何时候都像个镇定自若的局外人,什麽事情才能让你变色?什麽人才能打动你?”
  “你能啊。”
  “你真可爱。”她站起来,在我额角吻一下,“先走了,以後再找你聊。其实,耀扬对人很好。”
  暗暗摇头:真只有你会这样觉得。
  再聪明的女人等真正爱上一个男人後也会变得奇蠢无比。
  突然想抽根烟,这里是禁烟区,我就让waiter结了账。
  “先生,一共四百六十八港币。”
  递出去五百:“不用找了。”
  “非常感谢。”
  刚拿起外套,电话响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那头传来:“陈硕?到香港这麽久,怎麽一直不来找我?”
  呵,战斗要开始了呢。
  12
  下意识地往四周环顾,边压低声音边向门外走:“我现在一天起码有十八小时被跟踪,而且除了电话和洗手间没有被装监控,其他场所无一幸免。过了这阵子,我才能去和你接头。”
  “他妈的,姓郑的那小子这麽拽,也忒不给老爷子面子了。”
  “可能也是被惹急了,总得忍著他,不能过早打草惊蛇。”
  “拿到什麽资料了吗?”
  “有是有,但还在研究取证,找著确切突破口才行。”
  “你单方面估计他有多少黑市生意?”
  “少说也有个三四成,否则,郑耀扬在商界不会这麽吃得开。”
  “这跟我想的一样。他与一些政府高官都有往来,商场上有些头面人物只要有牵扯的都罩著他,姓郑的供著一帮世子呢,暂时还摇他不动。可也不必太过忌惮他,外线,有我来正末撑著呢,到时给他个响巴掌,转头还得让他求你。”
  “看一步走一步,等待转机。”
  “陈硕,张董最信任你,你可得掌握分寸,给他个好的交代。”
  “我知道,来叔。”
  “能用上的,都别浪费。”这是他的结语。
  可惜我不是女人,只有硬碰硬这个办法。
  我来香港的目的不单纯,要对付郑耀扬,让他的爪子和牙齿变钝。显然,他对敌人的行动有所警觉,是只高度警惕的狮子,有人要侵犯他的领地,他定要将其驱逐出境。
  上专用电梯回自己的办公室,在门口问起:“朱莉,董事局例会是本月几号?”
  “陈经理,是下礼拜十九号,星期三。”
  “好,我知道了。谢谢。”
  “不客气,还要咖啡吗?”
  “不用了,今天已经一肚子咖啡。”
  朱莉微笑:“好的。有需要叫我。”
  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拨内线给郑某人:“我是陈硕,我──有个请求。”
  “什麽时候跟我这麽客气了?”声音里有笑意。
  “我的办公室不是公司过道,应该不需要加摄像头。”
  “你要搞阴谋?”他也直截了当。
  “你一定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这样吧,搬到我隔壁吧,去和张冀云换个办公室。”这人存心要找出嫌隙来。
  “没有这个必要,不过是拆个摄像头,不必拆整个房间。”
  “就这麽定了,你五点前搬过来。我看你其实也没什麽东西要搬。”
  真没想到他会使这招!如此理所应当,自然得让人以为真是他不经意间做的决定。
  还是硬生生吞下其他的话,沈著脸冲出去让朱莉帮忙整理一下。漂亮秘书听了我的命令,也是一脸震惊的样子:“现在?”
  “对,现在。”
  四点半就看到张冀云踏进来,他看见我阴著脸坐在皮椅里不动,微微一愣:“咦,陈硕,你怎麽还不上去?瞧我,家档都过来了。”
  “不好意思,给你添大麻烦了。”我只好站起来。
  “什麽话!人事调动常有的,在宙风这一点儿都不稀罕。我不晓得搬了几次了,可不敢有意见,只要别是撤我的职,搬哪儿都没所谓。看看哪,啧啧,这儿比上头风水都好,宝地宝地啊。”居然有心开起玩笑来,还果真东瞧瞧西摸摸。
  这时候的张冀云显得神经很大条,只有我知道他是讳莫如深的人,突然他转身看著我说:“住哪层不是关键,主要是郑哥重视你,想拉拢成业的一级助理人才陈硕,那才是目的所在。”
  这样说最不伤脾胃,我也只好听过算数,谁不清楚郑耀扬对我恨得咬牙。
  “知道波地和芳姐从哪儿来的吗?”张冀云猛地插上一句。
  我心突地一跳,脑内有根弦绷得越来越紧,然後──断了,缓缓接上话:“成业?!”
  “聪明!所以,我们不是敌人。”
  成业集团的先发阵容原来这样强大,这绝对是我始料不及的。奇就奇在这麽久,我从来不知道张守辉手下有过波地和徐秀芳这等人物。看来,张守辉这一搏已经纯粹是为斗气,而郑耀扬要的──是征服的快感。
  13
  我很讶异,张守辉在面对了得力助手陆续背叛的真相後,何以还认为我陈硕是他最後一击的重量级砝码?我不是徐秀芳这样的美女,脾气也很难控制。唯一的解释是:他认定我意志坚决,不像其他人那样容易倒戈。
  我是郑耀扬新盯上的猎物,除非我臣服,否则他不会罢休。可这一次张守辉也不再手软,誓要将这逆孙收服,对我来说,值不值得、能不能换回我要的,还没有定论。
  直到我搬到大厦顶楼──郑耀扬所在区域,并不能说非常不满他这样的安排,凡事有得有失,他也很冒险,制住我的同时,也方便我抵住他,双方都不自由,说来,他还吃亏点儿。
  发现两个豪华办公室的中间由一堵公共墙隔开,墙上有扇门,从这边跨到那边不过一秒锺的工夫。就目前这种状况而言,我对郑耀扬是佩服之至。
  眼睁睁看著他潇洒地跨过我与他之间的界线,一身非正式的深黑,怎麽也掩不住的锐利不羁的眼神:“朱莉给你的资料还满意吧?”
  “一来就要搬上搬下的,还没来得及看完。”
  对我的刻意嘲讽他只是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或是谁派来的,人在这儿了就得给我宙风办事,想调查我、想挖我角,可以,只要你够本事。”
  他有惊人的迫力和气势,但在我陈硕面前,他的话似乎说得太满了。
  “我的确是在为宙风工作。”
  “最好是。”他接起手机,“阿原?”
  我看见郑耀扬的表情随著电话那头的陈述而逐步阴寒,瞳孔渐渐收缩,眉头皱起来──嗜血的前兆。
  从头到尾,他只说了句:“我过来。”
  看来,他有麻烦了。我纳闷,竟有人比我还快一步?
  他的脚在越界的那一瞬间,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站起来跟上去,他并没有阻止。
  有时候我很摸不透他,他常常给我接近他的机会,一个人面对敌手时,不可能十件事都不露丝毫破绽,所以,我认为他是故意的。可能之前就是有人被他这种似是而非的信任攻破心防,这种老套的心理战,对我是不管用的。
  我坐在副座,观察郑耀扬开车的速度并没有超常,保持在六十码之内,见红绿灯还是从容地停下来。
  赶到医院,看他亲自摆平了来做笔录的警官,请走了闻风而来的媒体。刀械群殴伤及数十人,第二天我才发现,居然没有一家媒体报道此事,警局亦无人来调查追究,宙风的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我在人群中看见曾伟祺,他朝我递眼色,满脸幸灾乐祸,没有人会认为伤员中他也有份,但他的确是其中之一。
  叫黄令申的过来汇报情况,急怒攻心的样子:“郑哥,威虎帮那帮崽子看湾仔那片地盘出了岔子,就借机来风运酒廊找楂,兄弟们没防范遭了暗箭……”
  郑耀扬打断他,声音蕴含著镇定人心的力量:“阿原已经跟我讲过了,目前到底有多少人受伤?”
  “16个兄弟伤了。那帮崽子真是狗急跳墙,大白天就操家夥杀红了眼,超仔右侧肋骨骨折,头面、建明脑震荡,细菌、大华最惨,被挑了脚筋,其他人虽是轻伤但拍片结果没出来前都不知道有没有後遗症。不过,已经照地哥的咐吩,安排了最好的医疗人员进行救治,专款也已经拨下来了。”
  办事效率果然神速。我听郑耀扬说:“我要掀了威虎帮。”
  我到右手绑著绷带的阿祺身边,低声询问:“你怎麽会被牵连?”
  他嘻嘻一笑:“走狗屎运喽。”
  “妈的,你正经点儿。”
  他闲闲搭话:“宙风通过政府,合法收购了湾仔那大片地兴建高尚住宅,按郑耀扬的作风,他最擅长以黑制黑,顺便收刮了邻近几片街面的生意,冲了不少街头势力,威虎帮的几个赌场也在内,他们眼下风头正劲,见不得宙风这样嚣张,就借机到宙风旗下最有名的酒廊闹事,风运下午不开张,但兄弟们大部分是事先到的,也没防范,正好方便他们下手。”
  再问一次:“你怎麽会在那儿?”
  “本想找人叙旧呗,谁晓得会这麽倒霉。”
  “原来你认识波地?”我知道波地是著名风运酒廓的主管。
  “嘿,一猜即中哪,不得了。那小子真走运,当时居然人不在,等咱们遭殃了,他才赶到,现在正急著要将功赎罪呢。”
  “你没跟我提过你认识波地。”
  “不提你不也知道了吗?”他朝我无辜地眨眨眼睛,全世界大概只有眼前这个大男人做这种动作我不会吐(大概是习惯了),看我无动於衷,他只好说了,“其实在美国,我跟他共事过,倒有些了解他的为人,想找他聊聊,不过是好奇像他这样的忠仆怎麽会搞叛变。难道──你不好奇?”
  14
  的确,我并不像曾伟祺那麽好奇,好奇通常会招来恶运,看他的结果就知道了。想人生顺畅一点儿,最好收敛好奇心。
  我说:“我会推荐你去国家地理杂志工作,在这里,简直是浪费人才。”
  他笑了,用那只还完好的手臂撞了我胸口一下。
  趁没人注意我,在出口处拨电话给来叔:“帮我查查威虎帮。”
  来叔似乎早就相熟:“这个帮派是群正宗的流氓,不怕死敢拼命,老子见他们都得让著点儿。”
  “他们盯上宙风了,如果继续让他们发挥不怕死精神,对我们不完全有利。”
  “噢?!有这种事?什麽时候?”
  “刚刚在风运酒廊,大致是为湾仔的地盘。”
  “你觉得威虎帮不能利用?”
  “不,跟帮亡命之徒合作太冒险。不过,直觉在这整个收购计划上,宙风倒可能会留下漏洞,我就不信那些官员没收过宙风的好处,暗路行不通,我们可以走大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逼著政府不得不插手查问这事儿,让银行和各经融公司因此封死宙风,到时,郑耀扬肯定会回去投靠老爷子。”
  张守辉这次就是要郑耀扬失去宙风。老头子已经失去耐性,收不了那就毁了,很符合他的本性。
  我一个人没有这等能耐,但有来正末这只老狐狸和众多隐匿的狠角色协助,难保他不会提早掉入这设好的陷阱。
  与威虎帮来硬的未必有好处,事实证明之後几天,宙风的大面积报复行动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虽然冲了他们的赌场和夜总会据点,但头目却没逮到,无疑,这是一批狡猾至极又能屈能伸的罪恶集团。
  但我没有想到,倒霉的事会这麽快临到头,当然还有主角郑耀扬。
  即便是最好的防卫系统和保镖也不能保证主人的安全,何况郑耀扬通常喜欢独来独往,那天好死不死拉我做了垫背。虽然暂时验证,他没再派人跟踪我了,但如果那天有人跟踪,可能也不会陷入这种孤立无援的尴尬境地。
  这是袭击事件发生的第四天晚上,从公司出来,在停车场正好遇上郑耀扬,我们对望了一眼,没打招呼也没点头,完全像两个陌生人,自顾自上车,自顾自发动,不知为什麽,他对丽月宫的专用套房情有独锺,我则要折回海景别墅休息。
  有一段同方向的路要走,他在前我在後,他无意甩掉我,我也无意追逐他。事情就发生在一刹那间!前方大灯一闪,巨型光束蒙了我的车窗,一片模糊,有人恶意挡道!
  我紧急踩煞车开窗探出头去,郑耀扬的车已经被一群重型摩托团团包围,机车声啸啸,凶神恶煞的一夥。我想他们就是威虎帮的人了,敢大白天砸店,也就敢大黑夜劫车,完全合情理,他们是认真跟宙风卯上了。
  一个壮汉走到我车子旁边,用力拍我的车顶,粗声粗气地喝道:“小子,识相的快滚,大爷饶你一命,否则,连人带车地给你掀喽。”
  “你们想对我的老板做什麽?”
  这一声镇静的质问,过後有些後悔,我很少後悔,这算是其中一件。
  “他妈的,还有胆认!”我也被包抄了,壮汉打开车门,使劲想将我拖出来,可没想到我腕力这麽大,一时拖不动,他暴跳如雷,直接用家夥顶我的脑袋。
  “操!下车!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轰了你?!”
  我信,所以我下了车。
  双手被反剪,并用粗绳给捆了个结实。我听见他们咒骂郑耀扬,并狠狠揍了他两拳。他最讨厌被人打脸,但这一次,没来得及反击已经被十来人用枪口制住,我和他毕竟不是超人。
  本来,我可以逃的,但这次不下决心和他一起死,我将来的日子怕是难度了。
  15
  恶汉粗鲁地拉扯著我,郑耀扬自始至终都没有显出狼狈的样子来,我想这种情况他并非第一次遇上了,他仍高高在上的眼神显然激怒了绑架者,一路上,他与我都受了皮肉之苦。
  很老套的情节,被蒙上眼带到类似防空隧道的黑漆漆的场所,地上有些湿气,真怀疑是不是在路面下,曼哈顿常有这样的地下水管,也聚集著一些无出路的混混。堂堂威虎帮要是被逼到地下,做了水管里的臭老鼠,而且罪魁祸首落在他们手里,难怪使尽下三滥的手段。
  “死小子你带种哪!”一个精瘦的男人边鼓掌边从黑暗里走出来,三十出头,细眼睛里的阴狠藏也藏不住,我想他就是头目齐虎了。这个叫齐虎的外表无害,行事却异常狠辣。
  “这些日子你这样对待我的兄弟,你说说,我该怎麽回报呢?还以为宙风大老板郑哥怎麽难请呢!想不到这麽轻易就随兄弟们来了。不是说宙风的防御能力是全香港最顶级的吗?怎麽郑哥连个保镖都不请?莫非是请不起?”周围一阵轰笑,齐虎的眼睛突然盯上我,“找这麽个傻瓜盯梢,难道郑哥没听过中看的东西都不中用吗?”
  他扯住我头发,快意地说:“四乔,我看这小子一进来,你就一副舍不得下重手的样子,一会儿就赏给你玩吧,别忘记擦屁股。”
  一个浑身肌肉的家夥走出来,满脸淫笑:“就知道老大明白我的心意。”等齐虎一让开,那肌肉男就一步跨上前,重重擒住我的下巴端详,“很久没碰到这样的货色了。”妈的,我恶心得想吐,完全出於本能,脑子没反应过来脚已经朝那家夥的裤裆狠命一踢。
  惨呼,人应声倒地,当然,我也没占什麽便宜,被一帮人狠揍一顿,直到视线模糊头昏脑热,我才听见郑耀扬说了第一句妥协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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