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跑来,而且跑来的人是你。你当时一喊我就知道是你,我特别的激动,觉得你马上可以把我救走,但我接着就担心你的安全,他们那么多人呀!然后就是你打倒了他们当中的两个人,他们用刀子扎你的时候,我正被那个领头的往前拉,一会儿他们三个跑上去一起拉我。有一个说躺着的那个可能死了,说你被捅了好几刀估计也活不了,我当时使劲地哭喊,我听见胡同那头有几个人跑过来了。我觉得有救了。你也跑过来,但你很快就不行了,你浑身都是血,我用手堵住,血就从我的指头缝里涌出,泉水一样。那些人立即把你抬起来送到医院。那个躺着的人只是短暂的昏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跑了。那些救我们的人都说没有看见他。我坐在急救室的外面,觉得你可能会死,你伤得太严重了,我就哭,歇斯底里地哭。医生出来的时候我腿都软了,我想张口却张不了,医生对我说,他已经脱险了。我当时听见这句话高兴得咧嘴笑起来,接着又哭,我在想你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出现,也许就是大家说的冥冥当中一切都已注定的吧。你住院了,输了很多血,还好我有点钱,不然一时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在医院里我照顾你,觉得非常的幸福,我就决定,孩子不打了,我要生下来,就算你不认,我自己也要把他养大,我越来越喜欢孩子,在医院里的那些日子,我好象就是你的妻子一样,我还觉得我们是三口之家,但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怕你有什么思想问题,影响你伤口的痊愈。也许你爱的一直都是翟际,你一直没有爱过我,我说过我不奢望独占你,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现在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我已经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你什么意见也对我说说吧。
我听完曾再苗的讲述后对她说,等过几天,我的体力完全恢复以后,我们一起去打胎。曾再苗大声地说,我不要!孩子是我的!孩子不能死!曾再苗又哭起来,她的头发在医院里的日子根本就没有好好梳理过,凌乱的鬓角微微动着,我似乎看到她老了以后的样子,我觉得我很爱这个女人,于是我就对她说,我爱你。她好象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刚刚回来,刚刚看到我,她半天才说,你是在对我说吗?我说,曾再苗,我爱你。她哭得昏天黑地,眼睛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然后看着我说,我也爱你。我说,别哭。她不哭了,找我的毛巾擦脸。我说,第一,我们没有钱养孩子;第二,我们还是学生;第三,我们的父母会恨我们。曾再苗说,那我也不管,我就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爸爸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怕。她站起来说,我去给你买午饭。我说,不用了,我还不饿。她说,你给翟际打电话吧,让她过来照顾你,我想回宿舍了。我站起来,一把抱过她说,你要听我的话,你爱我吗?她说,我爱你。我说,你爱我就要听我的话,想要孩子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她说,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哪怕你不要我,不认我们的孩子。曾再苗和我坐了一会儿后就记下我屋子里的电话号码走了。走的时候她说,我还是给你买点饭回来吧。我说,我真的不饿。她说,那好,我走了以后你就叫翟际过来吧,你不要运动得太多。我说,好,过几天我去找你。她大声说,我说过了,我会坚持。我说,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她下楼去了,房东的小狗可能睡着了,也没有听见它叫唤。
晚上我打电话找翟际,接电话的女孩说,你打她手机吧,她去教室了。我接着打她的手机,电话里有个女人说,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接着是一串英文,重复了刚才的话。我困得厉害,觉得什么都不再重要,就睡觉重要,于是我睡觉了。梦里我看见曾再苗和我的孩子,是个女儿,她伸着小手,刚一生出来就会叫我爸爸了。她“爸爸爸爸”喊了半天,我在凌晨四点多钟惊醒了,我睁着眼睛看着渐渐明亮的屋子,太阳过了一会儿就把光芒泼洒进我的小屋,记忆中的某一个白天又真实地开始了。我起床后跑到街口吃了点东西,天空蔚蓝,太阳灿烂,我好象又回到了童年。
翟际接到我的电话时还没起床,那天是星期天,她没有课。我对她说,际际,我是爬爬。翟际正迷糊着,一下就来了精神,爬爬,你在哪里?我说,橘子街我们的家里。她说,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去过了。我说,昨天回来的。她说,你等着我呀,我马上过去,你怎么回家那么久!
十几分钟后,翟际急匆匆地上楼来了,她一把推开门,跑到我的床边抱着我说,你想死我了,你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儿吧?我说,没有,你还好吗?翟际哭着说,我还好,就是天天想你,我也不知道你家电话,给你打传呼你也不回,你已经半个月没有给我打电话了,你走的有一个多月了吧!我说,我也不知道,好象有那么长时间了。翟际说着掀开我身上的薄被子,想把脸贴在我的胸口上,当她看见我胸口上的那几块微微发红无比新鲜的疤痕时,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问,你的胸口怎么了?我说,没什么,受了点伤而已。她咧着嘴喊着说,你骗我,你骗我,快告诉我这怎么回事?她的泪水滴落在我的那些疤痕上,哭着等我说话。我说,被歹徒用刀子扎了几下,没事了,已经好了。她说,你是怎么遇见歹徒的,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说,我听见一条胡同里有女孩喊救命,就去了,五个人想劫持那个女孩,我去干涉,于是我就出事了。翟际说,在你们家里吗?我说,不是,就在这个城市。翟际说,那个女孩怎么样?我说,又来了一群人,歹徒跑了,女孩没事儿。翟际说,这么久,你一直在医院里对吗?我说,是的。翟际轻轻地用手摩挲着我的那些伤疤问,还疼吗?我说,都好了。翟际说,你为什么不通知我,我会去医院照顾你的。我说,那个女孩一直在我身边。翟际说,她一定会喜欢上你。我说,为什么?她说,因为你救了她,女孩子都喜欢为她拼过命的男孩。我说,可是我有翟际,我不会喜欢她的。她说,她很丑吗?我说,想想看,一个丑陋的女孩怎么可能遭到劫持呢?除非她身上有很多钱,但这个女孩并没有钱。她问,那就是说她很漂亮了?我说,她不丑。翟际站起来去找毛巾擦了脸,然后看着我说,这个女孩一定会来找你的。我说,她不会,我没有给她地址。她说,你应该给她的。我说,我怕我的小际际吃醋啊。翟际又嘻嘻笑着说,没关系了,只要你们不谈情说爱,做个好朋友我还是支持的,你们毕竟一起出生入死过。我说,那我就去找她?她可是给我留电话了。翟际说,算了算了,救过也就救过了,别再给我救一个情敌回来,是不是。
中午的时候,翟际买了一只香喷喷的烤鸭回小屋,她说,吃烤鸭,补伤疤,小爬爬,快点啦!我们围着桌子吃烤鸭,翟际洗了手,把烤鸭帮我撕开,递给我一块。我说,这一块太大。她一边啃着自己的一边说,大的啃起来香,小的两下就完了,多没劲。我们就吃了起来,她还买了凉拌豆角回来,还有牛奶。真是一顿美餐呀!我说,吃完饭呢,你就回学校,我想睡一觉。翟际说,你别睡了,夜里睡,白天还睡,我陪你上街走走吧,你应该适当锻炼一下。我说,我真的想睡觉,吃过烤鸭就得睡觉。翟际说,谁告诉你吃过烤鸭就得睡觉?我说,小时侯父亲告诉我的,那时侯他总让我吃红薯,我吃得噎脖子,我说爸爸,我想吃烤鸭,他就说,吃过烤鸭就想睡觉,一睡觉就去不了学校,一去不了学校就学不了知识,一学不了知识就吃不成烤鸭,一吃不成烤鸭你就得一辈子吃红薯,我知道你不想吃红薯,那你就去上学吧。翟际哈哈笑着说,你没有明白爸爸的真正用意。我说,他有什么用意?翟际说,爸爸不是说吃过烤鸭就想睡觉吗?我说,是啊?她说,爸爸还说,睡觉就得吃红薯对吗?我说,对啊?她很严肃地在屋子里走动了两个来回,然后看着我说,你爸爸想让你知道的是,吃过烤鸭不能睡觉,那样才能天天吃烤鸭,天天学知识,偶尔吃一块红薯不但能怀旧,而且你还会觉得很香甜。我一拍大腿说,是啊,我怎么就没有领悟到这一点呢?
吃过烤鸭千万不能睡觉这个道理,经过翟际的引导,我才真正从十几年前父亲对我说的那些话里得到正确的认识,于是下午的时候,我和她走出了小屋,走上了平坦的大街。小汽车,打扫卫生的老大妈,走两步就能看见一个的小卖店,还有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在爸爸的鼓动下走两步停一下,走三步就趴下……这眼中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翟际挽着我的胳膊,不停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说,小爬爬,要看就看我这个美女,别老盯着其他美女的屁股和大腿看,美女多着呢,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呀!我开心地说,小人想看到一百三十岁,哈哈哈。翟际的手马上就落在了我的耳朵上,像一只凶狠的啄木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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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你离开的时候被风吹乱头发
天亮了,鸟叫了,我醒了。隔壁住着一对性欲旺盛的情人,男的是一体育系学生,女的是一历史系学生,这都是陈春兰告诉我的。昨天晚上我把翟际送走之后,回到小屋,一会儿就听见女生叫床的声音,他们折腾了好半天才静下来。这天刚亮,我又听见女生的喊叫声,他们的床也叫上了,比搬家时弄出的声音还大。我听得有些不耐烦,我大声地对着隔壁说,靠,我说你们累不累呀!
我又躺了一会儿,就拨了柔柔的电话。她好半天才接起来,喂。我说,我是小爬,你什么时候走?她说,你去哪里了,我准备再等你半个月,你要还是不出现的话,我就走了。我说,我回来了。她在电话里一边说着一边穿衣服,我听见拖鞋在地上走动的声音。她说,我马上去找你。
柔柔来的时候,太阳出来了。
她没有扎头发,眼睛还红着。她一把把我拉起来看着我,也不说话。她看见了我身上的伤疤,看了一会儿说,你出事儿了?我说,没有什么事情。她伸手摸了摸那些伤疤问,和谁打架了?我穿上衣服,自己倒了杯水一口喝干,我把事情从头到尾给她讲了一遍。她说,你一定很爱那个叫曾再苗的女孩。我说,别再说下去了。我问,你什么时候走?她说,护照我已经办好了,可以随时走。我说,哦。我看着她说,祝你好运。她说,你想好了吗?我说,我想好什么?她说,你和我一起走吗?我说,我决定留在这片土地上。她用手拢着头发,长出了一口气说,也许我坐的那班飞机会坠毁。我笑了笑说,那不是你的专机,你要为别人着想。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送件礼物给你,你想要什么?我说,我什么也不要。她说,那我想让你送一件礼物给我。我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觉得自己一贫如洗。我说,我什么也没有,就有几本书,不值钱。她说,你给我写的那些散文,就是在电台发表的那些,我能带走吗?我立即去找,很快就找到了。她说,我都听到了,阿桂她毕竟是个女人,读不出你的味道,你能随便读一篇给我听听吗?她说着从包里拿出随身听,装上一盘磁带说,来点轻音乐怎么样?我坐在椅子上,我总共给她写了十四篇散文,我找到那篇叫《眼睛和花儿》的散文说,我就念这篇短一点的。柔柔看着我微笑,眼里晃动着泪花说,好。音乐响了起来,我开始读,就像一次普通的谈话,没有激扬的感情。
我在写这些往事的时候,好象又在那天重新过了一遍。回忆让人认识到一切可以延伸。还好在那些散文被柔柔拿走之前我跑到复印店复印了一份自己留下,不然今天我无法从北京一间我租来的民房里,在那些我费尽千辛万苦才运到北京的书堆和唱片堆里找到那些散文,并找出我读过的那篇散文,也是被阿桂读过的那篇散文。写给柔柔的散文。人们无法听见我和阿桂当时朗读的声音,我自己也无法听见,那么我就把整篇文章抄录在下面,让人们进行联想,用自己的声音或欢快或惆怅地读出来。
(《眼睛和花儿》,作者:房小爬。全文见下。)
整片叶子在雨里。
今天晚上下雨了,雨叫着,你和我在一起。如果我们没有房子,没有床,我们会在哪里?躺在漆黑里,听雨敲打我们的窗户。一会儿我离开,这窗户就成你自己的了。
整棵大树在风里。
今天晚上起风了,风喊着,你和我在一起。灯从此看着我们,把那一片夜拼命照亮。灯属于我们。你觉得我要走了,你抱着我。我再次离开,灯就是你自己的了。
在城市的风雨里,我走过一棵树,经过它所有的叶子。子现,我正艰难地向你走去,我知道你站在那里,你穿着艳丽的睡衣,等在那里。一只鸟跳过胡同,停在看不见的巢里,你站着,你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如果没有时间,你原本站在那里,可以等我一千年,如果我还是不去,你可以等我一万年。可是我知道,时间正无比匆忙地赶路。它跑过每一个人,面无表情,从不休息。
我想和你一起迎接黎明。黎明。
可是我们却一次一次停留在夜里,在夜里分离,在星空和寂寞的大地。
有一天我收拾屋子,会翻看从前的日记,你在日记的一个角落站着看我,微笑。我翻过日记,又看见你藏在自己的房子里,哭泣。
子现,我也许不能和你在一起,不能和你在夕阳下老去,但我会永远记着你,像记着长满荒草的小镇,小镇上曾经繁华的街道和人民。我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在这个世界上,在中午的强光里,我会一遍一遍安静的想你。
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多么的珍惜你,如同珍惜你走过的煤渣胡同,你穿过的柏油马路。子现,你一个风筝般的女孩,当你飘满我一生的天空,当繁花落尽,当身影逐渐暗淡,我一直伸开双臂,一直在这里,一直把你抱在我春天的怀里。
春天,春天来了。
花儿开放,覆盖你清澈的眼睛,覆盖你的手,你使我疼痛的身体使我幸福。我是怎样奔跑,怎样看见夜色笼罩下的你,怎样寻觅到你水一样透明的嘴唇,四季亲吻。眼睛,眼睛花儿,花儿,花儿眼睛占据我的命,我骨头里黄金般耀眼的梦。
(《眼睛和花儿》,全文终了。2000年5月3日,在琵琶街40号123宿舍橘红的清晨。)
当我把文章读完的时候,音乐还在响着,柔柔双手捂着眼睛,有水正从她的指缝里流出。我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抱紧她,拿开她的手,我吻着她的手,手心的咸涩泪水,吻她流泪的眼睛,她的脸颊,吻着她的唇。我们站起来紧紧搂抱,她喘息着,脖子里咕噜着。
我脱去她所有的衣服,脱去自己所有的衣服。我摸着她棉花一样柔软而白净的身体,她狂舞的乳房,我的舌头在她小巧的肚脐里冲撞,我的手摸过她的膝盖,在她的大腿上反复行走,她开始了那熟悉的让我忍不住疯掉的呻吟、低低地喊叫,我吸吮她的耳垂,她整个耳朵和头发,舔她刺眼的牙齿,她圆润的下巴,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会被时间吞没,最后好象不曾存在。她抓着我身体上到处的疤瘌,抓住我坚挺而庞大的阴茎,龟头上吐出的点点的水,抹在她的双腿上。我用它顶着她的大腿根部,顶着她的阴蒂,她湿润的小阴唇,我在那里长久地徘徊、劳作,她喊叫着,进来吧,我要带上它,让它时刻停在里面……我进入她,不能控制地冲击着她,手按住她的乳房,捏着蹦跳的乳头,我担心她会飞起来,飞过窗户,飞过这个城市,飞到省城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