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秘书吃了一惊,一愣之下,悠悠已经绕过她。
黄秘书反应过来,立刻紧跟在她身后,急急地喊:“江小姐,你不能这样闯进去!你这是为难我!”
“黄姐,我很抱歉。”悠悠并不回头,轻声回应,到门口也不敲门,伸手径直去推,门撞到了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楚缳错愕地抬头,刚想呵斥,眼中却映入悠悠的面容。楚缳意想不到,怔了一怔,随即从心底漫出些欢喜,脸上浮现出温柔而欣然的笑容。
黄秘书顿时瞠目结舌,在“天寰”几年,哪里见过总裁这般由衷的笑容?尚在犹疑,楚缳已经冲她微微摆手,示意她没有关系。
黄秘书颔首,退出房间,轻轻地带上门。
“悠悠,你怎么会来找我?”楚缳自办公桌后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悠悠面前,黑亮的眸子深邃而柔和,瞳孔中清清楚楚地闪动着喜悦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楚缳,方总裁!”悠悠咬牙切齿地说,一双眼睛燃烧着彻头彻脑的怒火,紧紧攥着拳头。
楚缳笑容蓦地消失。
“你瞒得我好苦!你居然……居然……若不是宫镜柔说了那样一番话,我也不会起了疑心去逼问向晚霖,那么我也许还被蒙在鼓里。你想做什么?这算是施舍还是什么?”悠悠声色俱厉。
楚缳立即摇头否认,心里一阵烦躁的慌乱,他伸出手,想去扶悠悠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悠悠,我绝没有那个意思!”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紧张得沙哑。
“那你是什么意思?看见我被你骗得团团转暗自得意么?”悠悠惊怒地嘶喊,肩膀一沉,猛地一把拨开他,身子仿佛虚脱般地不住颤抖,显见心里已经怒到了极点。
楚缳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定定凝望悠悠眼睛,沉痛到极点,人却反而镇定下来,沉声道:“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么?”
悠悠闻言呆了一下,唇瓣微颤,胸口急剧地起伏。
“悠悠,你在说明会上的表现,晚霖都讲给我听了。你不是侃侃而谈、胸有成竹的么?难道一知道我的身份,就对自己精心设计的方案失去信心了么?你以为我会罔顾公司利益给你放水么?我确实觉得你的设计可行才交代给晚霖。你竟对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么?”楚缳试图说服她。
悠悠默然,恍惚间瞧着他黑得发亮的眸心深处流露出一丝沉郁的倦色,神情却依然弥漫着一片温柔,带着些许纵容而无奈的专注。
悠悠忽然从心底生出一种可怖的念头,想要狠狠地刺伤他。为什么他表现得好像是她在无理取闹?为什么到现在他还能够对她露出那种暧昧的温柔?
于是悠悠冷笑着开口:“我当然对自己有信心,我只是对你没有信心罢了,毕竟你的信用可并不怎么好用!”
楚缳不可置信地怔住,骤然从指尖寒到了心底,觉得胸口被残忍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流出滚烫的鲜血,直至滴尽,一片冰冷地死去,直不知胸膛里仍在跳动的究竟是什么!
悠悠被他脸上毫不掩饰的骇人痛苦攫住了,心中隐痛,踯躅再三,还是咬了咬牙说:“这个案子,我是不会接了,我会请公司换人跟你们接洽。”说罢,不敢再看他,转身就走。
手刚碰到门柄,身后传来楚缳薄带怒意的沉郁嗓音:“好啊,你尽管不接,我换个公司也就罢了!”
悠悠倏地回头,眼中是不敢相信的冷光:“你说什么?你刚刚才说过可行,现在……”接着冷笑说,“你这是威胁我么?”
楚缳绷紧下颌,沉默片刻,然后桀然地笑了:“你要这么理解,我也不反对。”
悠悠恶狠狠地盯着他,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在他身上穿上几个洞才甘心。
到了这个地步,楚缳反而悠然笑了起来:“你大可甩手不干,你瞧瞧我会怎么做。悠悠,你知道我,我一向说到做到。”
悠悠脸色蓦地惨白。
楚缳脸上挂着的微笑是那么轻松,可是眼底却涌现出某种深邃难懂的痛苦,令悠悠不由得惊住。
一片死寂。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悠悠踉跄地转身,推门离开。
楚缳颓然跌坐,按住额角喃喃自语:“悠悠,我真的就令你如此无法原谅么?”
第十二章门外天涯(下)***
汝玉听到门铃,应了一声去开门,刚打开门就看见悠悠一脸失魂落魄的表情,吓得她一叠声地问道:“发生什么事?”
悠悠抬头看了看她,突然抱住她大叫一声:“混蛋啊!”
“什么,你发什么疯啊?”汝玉吃了一惊,也跟着叫起来。
“人家生气嘛!”悠悠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汝玉莫名所以地眨眨眼,一把把她拉进屋:“进来啦,被人家看到我们,还以为两个神经病呢!”
“呵呵。”悠悠笑起来。
“你还敢笑!再笑我把你脑袋揪下来信不信?”汝玉翻了个大白眼。
“呵呵,不要啦,还是不要啦,基本上,我还是挺喜欢我这个脑袋的。”悠悠抱住汝玉手臂,哈哈大笑。
汝玉皱着眉,看她表情越来越夸张:“看来问题好像很大条。”
“阿玉,笑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事你说!”悠悠原原本本地讲给汝玉听。
汝玉听完沉默良久,拉她坐下:“来,悠悠,先喝杯水。”
“什么啦,我没事啊!”
汝玉眉头拧紧,一言不发,等着她慢慢平定情绪。
悠悠见她执拗眼神,忍不住叹口气:“阿玉,你怎么会如此懂我?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想什么。”一面说,一面用手掌拍拍自己脸颊,努力清醒,“好了,这下真的没事了。”
汝玉这才笑了笑,帮她理理长发:“悠悠,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者,他只是想制造和你见面的机会?”
“阿玉,他令我在别人面前如此难堪!我感觉好像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场空。”
汝玉沉吟片刻,摇头:“悠悠,职场上的斗争倾轧你见得少么?为什么这次反应却这么大?”抬眼细细打量她神色。
“你想说什么?”悠悠定定看她。
“悠悠……”汝玉长叹一声,“你明白的!”顿了顿又道,“我明白你,你又何尝不明白我?”
“喂,孙汝玉!”悠悠指着汝玉鼻子,“姓方的给了你什么好处,净帮着他说话!”
“江宁悠!”汝玉拨开她手,懊恼地大喝一声。
“诶!”悠悠掏掏耳朵,“小点声啦!被你震死啦!”
“比声音大谁不会啊!”汝玉瞪她。
悠悠在她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好嘛!我错了。嗳,别说这个了,烦死人了!”
汝玉哪里肯依:“人不能永远活在记忆里!悠悠,你要向前看!知不知道?”
“难道我没有向前看么?”悠悠佯装轻松地东张西望,不肯望向汝玉认真的眼。
“可是你的爱情,停留在记忆的夹缝中,尘封在五年前,到现在还在角落里苦苦地挣扎。你知道我们在一旁看了多么心急?”汝玉把她脸庞扭正,凝望着她,“悠悠,承认吧,你到现在也没能忘记他,你还爱着他,不然现在也不会反应这么激烈!何必如此!”
“皇帝不急急太监啊!”悠悠轻笑一声,终于敛了笑,“阿玉,如果没有记忆,那么我们还剩下什么?我们是谁又有什么差别?”悠悠揉着额角,终于正视她,声音却渐渐低沉,透出些许疲倦与伤感,几不可闻。
“悠悠,记忆里有伤痛,也有快乐不是吗?我不明白你现在那么执着为什么?”
为什么?悠悠怔怔望她,心下一片惘然。
或者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有那么一天,所有的热情都化成了飞灰,所有的规划都变成了泡影,年华如水般逝去,无法回转,令人刻骨绝望。
即使曾经深深的、深深的眷恋过又能怎样?毕竟、无法把中断了的过去拉到现在。那么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纵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或许、只是不甘心罢了!
他或许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可是她一直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沉沦,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已经灭顶。
怎么能不怨?怎么能甘心?
又或许最怕的,只是无法放任自己再去信任对方?
年少轻狂的时候,总会犯下一些愚蠢的错误。
有些事情,即使错了,还可以改正,还可以挺起胸膛,从容淡定地微笑。
可是人的一生,有些错是一次也错不得的,只要错过,就无法回旋,一转身便误了终身。
所以那时看漫画,织叶在舞台上唱着:我虽然在微笑,可如果一旦哭泣,就无法回到从前。顷刻间,便触动心弦。
最怕的是:一语成谶!
原来、如此惊心动魄!
那天,Stella打来电话为楚缳做说客:悠悠,已经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我们都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不错,滚滚红尘,十丈软红,个人的情爱算得了什么?可是似我辈凡夫俗子,日日蝇营狗苟,所期待的无非是在物欲横流中安身立命,有一个人可以温柔的亲吻依靠罢了!悠悠,如果仅仅因为年少时候犯的错误,现在明明有机会从头再来,却不肯释怀,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现在的执着。一时的执着,令彼此都抱恨终生,那或者才是最大的错误!值得吗?
——值得吗?Stella一声声地问,敲入悠悠耳鼓,是颤动而悠长的回音。
——你现在那么执着为什么?汝玉不解。
悠悠唇角牵起笑纹,然而那虚妄的笑意却无法触及眼底:“谁知道呢?”
语气如此清淡,恍若与自己毫不相干。
第十三章黯然消魂第十三章黯然消魂
傍晚的时候,下起雨来。夏季的雨,总是难测,初时尚煦日和风,转瞬间一个惊雷,劈里啪啦的一阵疾风骤雨,浇得人措手不及。
悠悠掀开窗帘瞧了瞧,耸耸肩,回到厨房门口对汝玉道:“你瞧,大雨留客天。”
汝玉手里正切着菜,闻言侧头笑骂:“少来了你!”
“阿玉,说实在的,你确定你炒的菜能吃?”悠悠眉毛一挑,一脸认真的样子。
“好吃到你连舌头一起吞下去!”汝玉笑吟吟地回答。
“真的假的啊?”悠悠拉长了声音,分明不信。
汝玉转过身,狠狠白她一眼:“你当我这些年的主妇是白当的啊!”
“嘿嘿,有话好说,您老人家别拿着刀晃来晃去的成不?”
汝玉斜睨她一眼:“不好吃我就不姓孙,改跟你姓。”
“阿玉啊,你现在本来就不姓孙了,你是秦太太记得吗?”悠悠得意地笑。
“你这丫头!”汝玉失笑。
结果悠悠不但把自己的那份吃光,又开始专心抢起汝玉盘子里的。
“你猪啊!这么能吃!”汝玉看得目瞪口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悠悠立刻反击。
汝玉嗤笑。
刷完碗,一起喝了杯花草茶,悠悠又看看窗外:“雨小多了,淅淅沥沥的,看来快停了。”
“你别走了,今天晚上住这吧。”
悠悠转头笑笑:“不了,我今个还是回家吧。”
“嘁!”汝玉嘘她一声,“那再待会儿,等停了再走吧。”
“恩,好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气氛轻松而惬意,谁都没有想到此时楚缳正在悠悠楼下苦等。
***
楚缳已经等了2个小时,然而并不觉得时间流逝,只是望着雨滴径自出神。
这样的雨夜在记忆中永难褪色!
那时,和悠悠手拉着手自微雨的黄昏走过,不打伞,任凭雨滴打湿凌落的发丝,慢慢地走过校园的林荫道,殷殷地相顾微笑。
悠悠兴起,忽然挣脱他的手,向前迎着风跑几步,又蓦地一转身,望着他做个鬼脸,然后嘻嘻地笑,眉眼间尽是纤柔。
静静的夜色中,微凉的雨丝打在脸上、沁入皮肤,心中却是盈溢的温暖。
而今,左右环顾,只有昏暗路灯,再没有那个人在旁,一口一口埋着头分享一碗冰激凌。
五年的岁月,异乡的惶惑,独自度过的无数个清晨与黄昏,都不及那条湿漉漉的林荫道来得令人动容。
楚缳伸出手,看着细微的雨珠滴落在掌心。
可是,那样恣意而奔放的热情,到了最后,只剩下这一掌空气。原来什么都不曾握在手中,最好的年华都留在了过去。
总以为,会有一天,还能站在她面前,默契地牵手,温柔地对视,却不知道,放弃的东西,哪里能够轻易收回!
多么奢侈的渴望!
再努力挣扎,也不过是梦里依稀一个浅浅疏落的影子,每当想伸手触及,便蓦地不见。
一瞬间,就痛彻心扉。
楚缳硬生生拉回思绪,看了看表,不到9点,略一沉吟,便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听啤酒回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楚缳自嘲地笑笑。
***
“不下了耶,那我回去了。”悠悠站在窗边对汝玉说。
“我送你吧。”汝玉起身。
悠悠摆手:“不用了,我打的好了,折腾什么呀!”
“恩,那你小心点,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汝玉不放心地嘱咐。
“好啦。”
悠悠没有料到回家遇到的竟是这样一幅场景。
远远就看见楚缳斜倚在他银色宝马的车身上,一手插在裤袋里,半仰着头望着天空,正在抽菸,烟雾缭绕中火光明明灭灭,令他的面容有些寂寞的模糊。
悠悠暗地呻吟一声。白天才吵过架,来这里干什么啊!她还没调适好心情呢!悠悠很想掉头回汝玉家,可是司机师傅已经把车停在了宝马旁边。
悠悠只好付钱下车。
楚缳若有所觉,凝神看过来,眼中映入悠悠俏丽的身影,不由怔了一怔,闭了下眼再睁开,她还在面前。
原来不是幻影!
楚缳把菸丢在地上,用脚踩熄,直起身来,静静地、专注地望着她。
“你……”悠悠刚说了一个字就停下来,发觉他身上已经湿透了,凌乱的发丝还带着细小的水珠,衬衣完全贴在了身上。
楚缳向她走近,停住。
距离太近了,悠悠仿佛能感到他身上的热力,不由自主地想要后退,刚退了半步,就被楚缳一把抱住,紧紧地压在胸口。
这个拥抱,是胸怀紧窒僵冷绝望却又抵死缠绵,令悠悠顿时神志浑噩,半晌才惊醒,呵斥道:“你疯了么?”
话还没说完,楚缳手底已经松了一松,一手改握住她肩头,另一只手扣住她后脑,不顾一切地、深深地吻了下去,把她的惊呼悉数封在唇中。
悠悠惊怒地咬了他,口腔中立刻飘过一丝混杂着淡淡烟草味道的血腥气息。
楚缳却置之不理,仍然在她的唇上百转千徊,辗转蹂躏,一寸寸地游移。
悠悠知道自己应该想办法将他推开,可是不知为何,他那种悲切而绝望的吻法,竟渗入到她心底,好似颗颗冰冷的泪滴。
楚缳握在她肩头手很紧,悠悠肩上吃痛,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