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系尘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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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系尘香(上)-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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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道:“就只会拿甜言蜜语哄人。”
沐静尘看看天,“日头太毒,我去为你取纱帽,你只在这里等我吧。”
自车中为香仪取出一席斗笠大小的帽样纱帘,刚一转身,便有一嫔妃在身侧悠悠地笑着:“沐相贤伉俪真是夫妻情深啊。”那笑者却是前日见到的李妃。
沐静尘彬彬一礼:“娘娘客气,陛下与娘娘之间何尝不是鹣鲽情深?陛下对娘娘的深情厚意远胜于微臣。”
李妃却不以为然:“那不过是荣宠时候的招牌罢了,哪里比得了你们夫妻这般专一无二,一生一世?”她自睫毛下打量着沐静尘,似无心,又似有意的含糊说道:“天下人盛传沐相是当今世间女子皆为倾慕的对象,亦是多少女子心中欲嫁的郎君。我初时还不相信,如今……可真……无疑了。”
对于她似是而非的话语,沐静尘未作回应,只垂着眼睑淡应:“娘娘谬赞。公主尚在等我,请恕微臣失陪。”然后就大步而去。
李妃在后面悄然凝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心头那苦苦涩涩的,似痒似痛的滋味儿究竟是从何而来?
……  ……
月上柳梢头。
黑影一闪,在宫门外掠过,如道轻烟,并未惊扰任何人。掠过宫门,那道黑影直飞向边侧的正卧室。虽然室门紧闭,但窗户半开,借着月光向屋内看去,依稀可见床上有两个人并肩而睡。
黑影纵身跳入屋中,亮出把雪亮的匕首,缓步走近,听到床前轻微的鼻息声,他沉沉气,一咬牙将匕首狠狠扎下—;—;扎到的却是一个枕头!
紧接着,床上之人一跃而起,朗声喝道:“何人大胆?行刺重臣皇亲?”
刺客一击失手,匆忙将短匕再度刺向面前之人,对方早有防范,侧身闪过,拉起床上的另一人,一下子闪到了门边。
刺客见机不妙,团身飞窗而出,后面那个声音却高声而喝:“有刺客!随驾护卫何在?”
忽然间,外面骤然灯火通明,数十盏明灯高高挂起,全副武装的兵士一起涌入宫门,顷刻间便将那刺客团团围住。
宫苑的一侧,从屋中相偕而出的沐静尘与香仪公主并肩而立,月银如水,月色下他们虽然只是长袍遮身,且皆为长发披肩,未曾梳理,但站在那里仍是气度尊贵,凛然难犯。
沐静尘一只手护定了香仪,眼睛盯着那院中之人,冷冷一笑:“刺杀皇亲之罪你可知应如何惩处?”
那刺客也不示弱,还击道:“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沐静尘眸光如霜,冷冷一笑:“哼,只一个杀字岂非太便宜你了?除斩首削足,挖去尔之五官,扔进猪笼之外,你的亲朋好友皆要受株连坐,非死即贬,你何忍心?”
那刺客心有所动,目光一闪。
沐静尘知攻心术已然奏效,迈上一步朗声道:“你若能说出背后主使,或许我可于圣上面前为你求情,饶你不死,恕你全家。”
刺客低着头,先是一语不发,而后突然身子一歪,七窍流血,待上前检视,已是身亡。
沐静尘眉心紧蹙,感觉到香仪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遂将她揽得更紧。他本不应这么急着审问犯人的,只是因为气恨此人有杀香仪之意,一时被怒火冲昏,太急于求成了。
“拉下去!移交廷尉处理!”他袍袖一挥,众人拖走刺客的尸体。经此一闹,武帝那边亦被惊动,派郎中令岳子建来问缘由。沐静尘着人去与他们回话,自己与香仪重新回到卧室。
再点上烛火,香仪惊魂未定,半晌无言。
沐静尘歉然道:“吓到你了,是我防范不周,未料到会有刺客胆大至斯,竟敢深夜独自潜到这里行刺。陛下那边更需加派人手。明天一早我会向陛下请旨,若是必须,可调兵马扈从。”
“那刺客的目标为何竟是你我?”香仪突然幽幽发问。“我是女流,虽然贵为公主,但不可能继承王位,没有夺嫡之患;你是丞相,也非皇帝,杀你一个,江山不改,又有何用?”
香仪一语中的,说得沐静尘心中一沉。此正是他心中所想。但未曾在她面前说出是不想让她担心,孰料她还是想到了。
“或许他只是误刺而已,其目的本不是你我,而是陛下。所以才更应加强陛下驾前的守卫。”他一语带过,说得过于简单。
香仪虽心中还有疑窦,但观他的脸色,也按捺下不再多言。
但沐静尘终还是不太放心,走到门边,又叫来人,低声吩咐些什么,再走回来。
这刺客的来历更加可疑,与上回在角抵场中的那一个不知可是同一人派来的?若是日后刺客源源而来,他要如何防范才能将香仪护得周全?不致再受惊扰?
他想得入神,香仪自身后以手指轻理着他的头发,散开后如一层黑幕,柔软而光滑,除了她,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触到。
“不必再理了,已经乱了。”他一笑,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都说发如情丝,然其柔而不韧,难以长久。曾经听说有些痴情种在心上人前许下宏愿,说什么‘发在情在,发断人亡’。其实头发的生长衰灭岂真是人能左右?以发论情,太虚无缥缈了。”
香仪定视着他:“那在你眼中,何物才能亘古不变,永存世间,作为情证的凭据?”
沐静尘温柔地以手抚过她的玉颈,那里的红绳下系挂的是他前些时候刚送给她的绳结。“若你非要个凭证,我的早已给你了。能否做到亘古不变,永存世间我不敢说。但便是没有它,难道我们的心就不坚定了?情就无可信了?何必一定要靠旁门之物来证明?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岂不就够了?”
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香仪听了他的话只觉心揪揪得疼,不知是感动还是惶恐。
“静尘,我何有幸能为你妻?”她长长的低叹,满足而释然。
沐静尘唇底的笑意更深,以吻封缄:“我又何尝不是同样荣幸?”
茫茫人海中,能与知心人相遇便需多大的缘分?更何况还能相知相许,共伴余生?今生若能结此良缘,万念已休。
……  ……
自春转夏,自夏进秋。季节更替轮换,春之草,夏之荷,秋之叶,一一登场。有过盛极一时的荣华,也有过残落于风中的悲凉,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便如人生。
秋末的大汉,再度从肃州传来不好的消息,匈奴人集结二十万大军,兵临肃州城下,破城之日近在眉捷!一时间烽烟又起,百姓怨苦,一片惶惶人心。
……  ……
金殿之上,武帝震怒,拍案而呼:“匈奴蛮夷,屡犯我境,据闻他们大军所过之处,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民不聊生,满目疮痍。殿上诸臣,谁肯披挂上阵,一雪我耻,杀掉匈奴人的气焰?”
卫青将军率先迈出道:“匈奴人向来气焰嚣张,屡被我军杀退还敢再犯!这回势必要给他们一个致命的打击才可令其胆战心寒,远离中原。臣虽老迈,愿以身相搏,陛下只要给臣五万精兵足以!”
武帝虽然高兴,却不免担忧:“卫老将军忠君爱国,气节可嘉,但你自年初染病之后,一直体力欠佳,领兵打仗可经受得住?”
卫青答道:“多谢陛下牵挂,臣体健如常,实不足为念。便是为守城而死,臣也心甘情愿!”
沐静尘一直在旁沉吟,武帝见他不语,便首先问道:“沐卿以为此战我方形式如何?”
沐静尘答:“前年卫将军与霍将军联手抵抗匈奴时,曾大破敌军,俘得太子丞相,力挫敌方士气,使之两年之内不敢擅动。今年虽有左贤王余孽尚存,但年初霍将军在祁连山歼敌七万,更是令匈奴元气大伤。时隔不过半年,此番敌人来势如此凶猛,不知是否尚有内情?”
“哦?”武帝倒没有想过这一点,听他说来,似有道理,歪着头去想。
霍去病此时出班,年轻英俊的脸不知是因为心中烦忧还是大殿气闷,显得甚为苍白,他屈膝跪禀道:“匈奴人嗜杀好战,若不能将其赶尽杀绝,中土永不得安宁,我愿再随舅父一起出征,为陛下分忧,救百姓于水火。”
武帝眉头舒展,朗朗笑声震动大殿:“我早就知道,有骠骑将军出马,匈奴区区二十万人何足为虑?好,听朕下旨!现封卫青为左将军,霍去病为右将军,各率军五万,分路去解肃州之围。匈奴鞑子要一个不留,统统赶回漠北老家!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天朝威仪!”
“臣遵旨!”二位将军一起叩谢。同时站起时,霍去病身子一晃,竟然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满朝君臣一片惊呼之声,沐静尘离得最近,将其一把扶住,武帝颤抖着嘴唇大呼:“传御医!快传御医!”
……  ……
霍去病悠悠醒来,武帝在榻边握着他的手说:“你要多保重身体,再莫要太过操劳了。”见武帝眼中隐隐竟有泪光,霍去病心头一颤,知自己苦心隐瞒的心事已经不再成迷了,遂道:“陛下隆恩厚爱,去病只恨今生无从报答,唯有以身献国,方能表我忠心。”
武帝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但仍强忍着劝慰:“别只说傻话,你还年轻,朕用得着你的地方还多着呢,少胡思乱想了。”再安抚了一会儿,武帝沉着脸色离去了。
沐静尘尚在旁边。站在榻边,自上向下俯视着他,仍是那样平静地发问:“你是何时知道自己身患绝症?”
霍去病早已将生死看透,坦然道:“我生来体弱,幼时常常呕血,那时家穷,没钱看病,延误了病情。十岁时有个道士路过我家给我看相算命,说我会早亡,母亲怒而不理,将那个道士赶了出去,但后来还是为我改名为‘去病’,望我能长命百岁。可惜年纪渐长,呕血虽然次数减少,但体力却每况愈下,这些年在外行军打仗,常常会体力不支,天旋地转。我找来军医为我诊脉,那军医当时吓得甚至不敢说出实情,是我以军法相挟才令他吐露真言,告知我顶多还有五年之寿。今年是第二年,不知我能不能熬得过?”
沐静尘淡淡接话:“你毅然拒婚,是为了怕香菱公主婚后守寡,抱恨终身?”
霍去病沉默许久,终于喃喃说出一句:“香菱是个好姑娘,我岂能耽误她的青春?”
沐静尘轻轻一叹,真是造化弄人,明明有情,却注定无缘,是该怨天还是怨命?
……  ……
傍晚。沐府内。
听沐静尘诉说白天之事后,香仪怔怔呆愣,看着一旁的烛火有烛泪滚落,却不知自己的眼底早已有泪,禁不住恨恨地轻言:“天妒英才。”
沐静尘坐于旁边,脸色凝重,缓缓道:“香儿,有件事需和你商量。”
“嗯?”
沐静尘眸光灼灼:“明日我会向陛下请命,接替霍去病,领兵肃州。”
香仪霎时花容变色,惊问:“为什么?”抓紧他的衣袖,急急问道:“朝中无人了?兵临洛阳了吗?为何要你出征?”
沐静尘笑着反握住她的手,“我是陛下的臣子,国家有难,焉能不顾?朝中虽有良将,但能领兵大战者,只是屈指可数。卫将军年老体弱,去病又病倒在床,急需有人能在军中主持大局。我当年以兵马成名,众将士倒也服我,我若肯以丞相身份亲自前往,势必能鼓舞军心,非一般将帅可比。”
“话虽如此,但……”香仪惶惶然已经六神无主。
沐静尘定定地开着她,沉声道:“香儿,儿女私情固然不可弃,但臣子之责更不能忘。我只是行军数月,待击溃敌军,定然会快马返回,无需太为我牵挂。”
香仪幽幽长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与你相识这几年,倒有大半时间两地相隔,夫妻间如何才能做到长相厮守?倒是那些寻常百姓夫妻常常令我钦羡……倘有来世,只愿你我平平凡凡渡过一生才好。”
沐静尘笑道:“今生尚长,何谈来世?今生既然天定你我命格不凡,便顺从天意吧。只要情长,何必定要朝夕相处,形影相随呢?香儿,你是皇家公主,难道这点难关还看不破吗?”
“我不是什么皇家公主,我只不过是个,自私的妻子而已。”香仪轻阖双眼,不经意间,有泪滚落。
是悲是怨?是愁是忧?
做公主远不如做个平凡的妻子一般简单。为了这个国家他们几乎要献出彼此的幸福,一再承受焚心相思之苦。
为何?为何竟会是他们?为何上天要他们以苦炼情?难道是前世注定,还是来生之求?
没由来的突然浑身颤栗,偎在他温暖的怀中,竟一阵阵心寒。
……  ……
交代国事,集结军队只用时两天。卫青老将军依然是以左将军之名率五万大军奔赴肃州之东,沐静尘因位居丞相,不好封将,只称代“右将军”之职,同样率军五万,往肃州之西,意图东西夹击,以解肃州之围。
沐相亲自率军出征的消息一时惊动满城百姓。
待到出征之日,大军整齐威武,旌旗招展,恺甲生辉。部队自军营而出时,不由得人人惊诧:那沿途如潮水般的人流几乎是满城百姓都已倾城而出,大都手捧酒杯为众将士壮行,此情此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
不时有百姓跪倒在沐静尘马前,高举酒杯呼道:“望丞相早日凯旋!”沐静尘只有请他们站起,浅酌杯中之酒,以了其心意。如此反复十余次,沐静尘身边有位副将感慨道:“沐相深得人心,才会有百姓如此爱戴。”
沐静尘却微一摇头,轻声道:“心意虽好,但声势太过了,我如何能当?”
那副将听了并不明白,以沐相之位,这等送行的阵仗又有何不可呢?
城外十里,有一望归亭。武帝已率皇后及朝中诸为重臣守候在那里。
沐静尘到得近前,下马参拜道:“臣等为国出征皆是本份,不敢有劳陛下殷殷相送。”
武帝叹道:“城中百姓尚知沐卿高节,难道朕还不如他们吗?若不是去病这回突然发病,原无需你去,朝中诸事繁杂,着实离不开你。只可惜……唉—;—;!”他一声长叹,忽然扬起黑眉,大笑道:“今日为卿送行,原本应该慷慨激昂,豪情满腹,怎么竟如此儿女情长了?闲话少叙,朕只有一句心中话要讲:早去早归,多加珍重。”说罢,递上一杯水酒。
沐静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回道:“请陛下宽心,卫老将军能征善战,臣虽不才,也决不会输于匈奴人之手。此一去快则两月,多则三月,必定班师回朝!”
“好!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武帝壮怀激烈,仰天大笑,也不顾君臣之礼,紧紧抓住沐静尘的手,一再说道:“多多保重!”
卫皇后此刻也与卫老将军话别完,走到他们跟前,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这几天看不到香仪?刚刚我派人到府上去接,也回说不在?”
沐静尘的唇角隐隐有丝苦笑,淡淡掩饰而过:“她最近身体不好,未曾进宫走动。今天清晨在府中便看不见她,大概是……散心去了吧。”
皇帝夫妇皆心知肚明,武帝道:“让你们少年夫妻如此分隔确实有悖常情,恐怕香仪又要怪我了。”
“陛下,”沐静尘正色道:“家事国事未必人人都能护得周全,事到紧要之时,必选其一。虽然难免情伤,但凡事终要以国为首,香仪还年轻,终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与天子辞行后,浩浩兵马开拔挺进。
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眺望四周,群山层峦叠嶂,原野茫茫,即使是沐静尘也不自禁从心底升起一股悲凉。看看身后那众多尚还稚嫩的兵卒的脸庞,数月后有多少还可保有着这份英气,返回故乡?何样辉煌的胜利背后,都是以无数的白骨作为累计的功绩。于是再次想起年初时毅然出访大月氏的张骞,半年多来音信渺茫,生死未卜。他曾是何等热烈的期盼过自己的出访能够拖延住两国交兵的战鼓,然而,他的希望终是落空了。
思绪不断,感慨万千。
似梦似幻?忽然从远方飘来一阵琴声!然后便又听到众多士兵的惊呼:“丞相!有人在山上抚琴!”
他惊而颦眉去看,在前方的一座小山上,正有一红衣女子坐抚瑶琴。那如烈火一般的红色,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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