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 (手打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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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欢 (手打完结版)-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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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么劝解你。那就祝福吧。”谭圆圆说。

“嫂子……”大磊打量她神色,语带忧虑地问。

“我没事。”庆娣转向窗外。回原州补交了学费拿回了毕业证,回到冶南就该向乡小学校长辞职了。闻山的房子委托给了装修公司,黑子哥时不时过去帮忙看两眼。接下来,要采买一应的用品,姜尚尧给了她一张卡让她自行处理,说正在和省里的大公司商谈合作事宜,暂时顾不上。庆娣体谅他辛苦,再兼自己本就是化繁为简的性格,大小事又有大磊代劳,几日奔波倒不觉怎么疲累。只是,删掉与谭圆圆的所有短信,她凝望窗外风景,有一丝寂寥悬在眼睫上。

“等一下,停车,大磊,停车。”庆娣直起身,视线向车后。

刘大磊一个急刹,顺着她目光望向冶南镇最大的马路的街角,瞬间白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转折让我慢慢写,可能会更慢点。先谢谢姑娘们姐姐们体谅了。
下次更新:想起五晚9点前。




☆、第 61 章

灰砖铺就的人行道被乱停放的摩托车占去一半,转角处种了一棵歪脖子泡桐;枝桠上扯了条铁丝;彩旗似的晾晒着旁边店家的衣裳;树下堆了几个快餐盒;汤水四溅在树根周围的泥土上。
庆娣注目的那个人缓缓爬行到树下;手臂撑起半身;翻捡垃圾袋里的食物;不知发现什么;小心翼翼地用手托出来;置于一边的快餐盒里。

三月末的天;春光柔软,连风也甜,可置身于嘈杂纷扰的街头,那人那般专注地捧起饭盒,用手挖了一坨残羹喂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看见这一幕,庆娣竟觉有些秋凉的瑟缩,脚步也停了下来。

那人满脸灰垢,但眉眼和她记忆中的万分相似,庆娣再一次确认后,心中激涌起一股拔脚回头狂奔的冲动。

刚才发给谭圆圆信息里的那句话浮起心头,七年前那只魇魔,究竟粉碎了多少人的青春与梦想,摧毁了多少人的灵魂和信仰?

庆娣站在不远处强迫自己细细打量那乞丐,衣物污秽,裤腿上似是血液凝结后的紫黑色,他伏坐于地时,那裤腿仍像结壳一般支棱起一角,露出两只沾满黑泥的光脚。

“嫂子,车不能停马路边上……”大磊小声提醒。

庆娣置若罔闻,一步步走近前,在那人身边蹲下来。

乞丐吃得香甜,阴影笼罩半身也浑然不顾,直到将半盒残羹填进肚子里,打了个嗝,才抬头。

“你认识我吗?”庆娣轻声问。

他看她两眼,不为所动地将豁裂的饭盒底剩余的一点菜汁倒进嘴里,转身拾起身边一只破碗举到庆娣眼前。碗里有一两张毛票和几个硬币,庆娣对上他那双呆滞的眼睛,记忆如潮起。

乞丐见她没有动静,也不纠缠,一手持碗一手沿路爬行向前,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碗底撞击地面的闷声。

庆娣走上前两步,“那你认识姚景程吗?”

听得这个名字,像听见极恐怖的声音一般,他身体僵直,随即半身瑟瑟作抖。他望向庆娣,污浊的脸上一双眼瞪大,黑白分明。“不认识。”他语声干涩,极艰难般说出这三个字,接着继续向前。然后他似看见更恐怖的东西,双手大力在地上撑起半身,连碗中的硬币滚去远处也不顾,喉间荷荷,转了个方向竭尽所能地往前爬。

庆娣顺他之前目光看去,不远处大磊抱胸站在电线杆下,表情扭曲,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懊恼,抑或烦躁。

“小板。”庆娣回头喊那人。“我是景程的同学。”她确信无疑,他就是姜尚尧那个案子的同犯,曾经在法庭上有过一面之缘,她记得他当时对数罪供认不讳,初审被判十年。

小板在听见自己名字时停了下来,抵着墙根蜷缩而坐,庆娣目光停伫在他连皮带肉但明显不听使唤的双脚上。

“你们还想怎么样?”小板瞪视她,手指撑地,指节发白。

他狰狞的表情吓不到庆娣,反而是那色厉内荏让庆娣心中浮起一种深沉的哀痛。“我只想问你,为什么要做伪证?你不是景程的好朋友吗?为什么在法庭上不说实话?”

“好朋友……”小板喃喃重复,脸孔现出极力捕捉久远记忆的呆滞之色,然后醒过神,扯起裤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那天说过一遍了,要怎么随便你们。”

庆娣目光再次停伫于他双脚上,他把裤腿扯高,这回才发现小板双脚跟腱的位置各有一条十多公分的伤口,没有经过清洗,血痂上粘着砂石,中间渗出溃烂的脓水。庆娣隐隐感觉触碰到危险的边缘,她心神一凛,不敢深想下去,只是脸色苍白,眼神疑惑地望向小板。

小板装腔作势地哭嚎起来,“是我不对,我贪生怕死,我不够义气不够朋友,我活该……”他不迭自悔,随着哭声放大,渐有几分真实的惨厉与哀绝,他欠起身子不停向庆娣磕头,“姐,是我不对,我做梦都后悔,我是胆小鬼,我不是男人,我害了景程害了姜哥,姐,你饶了我,我下辈子作牛作马服侍你们……”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庆娣脑中空惘,一时不知自己置身哪里,是兵荒马乱的十八岁?还是即将花嫁的现在?

“姐,你饶了我,我求你了,只要能让我一路讨饭回去闻山,只要能让我见到我爸妈,我什么都愿意,我保证我什么都不说!姜哥说‘非法不说,非什么不行’我知道我活该,是我应得的报应,只要能让我讨饭回家,让我回家……”小板痛哭流涕。

“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庆娣喃喃自语,这句话她曾给姜尚尧讲解过,不料今日居然能听见另一番释义。“你的脚怎么了?”

小板吸吸鼻子,想抚摸小腿,瞬即收回手,“走路摔伤了。”

庆娣不理会围观众人的指指点点,凑近前掀起他僵硬的裤腿,仔细打量,小板后跟肌腱的T型伤口整齐,像利刃贯穿而过,两只脚皆是如此,软塌塌的,断了脚筋。

她蹲着的腿一软,坐在地上,呆怔着,想起那晚回矿场,经过二楼走廊,听见风里送来的他们在楼下的对话:“还顺利?没人看见吧?”

“他出来后在对面车站等车,我喊歪棍开了部大卡从门口经过,错车时挡住门岗视线,绝对保险。”

……

“姐,我能走了吗?”小板以手撑地,稍稍挪开一些,拿起地上他讨饭的破碗。

庆娣回神,点头恍惚一笑,又想起什么,翻开身上的包,将钱包里剩下的钱一股脑掏出来递给小板,“这个拿着打车回闻山吧,我听说断了脚筋能做手术接上,别耽搁了留了后遗症。”

小板怔怔接过,看了看手上的钱,望向庆娣,脸上泪渍未干又流新泪。“姐,我也不想的。在看守所,他们打我……还有别的,我扛不住。好不容易熬出来了,还以为能从头来过,可家里人没一个愿意来见我,我妈要我滚得越远越好。我不甘心,我哪怕一路爬也要爬回家。我谁都不怨,只怪自己那时候糊涂。要是,要是能重活一遍,我绝对不会诬陷姜哥。要是能重活一遍……”他伏在自己膝盖上抱头恸哭。

目送小板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庆娣仍觉有些无力,她慢慢走回停车处,刘大磊正蹲在马路边闷头抽烟,面前一地烟蒂。见她过来,刘大磊张嘴想喊嫂子,又合上嘴。

庆娣自行开了车门坐上去,刘大磊犹豫一下,也上去坐回司机位。

“前些天,有天晚上,你们说绑了个人,就是他?”

“是。”

“然后丢到镇上了?”

“没有,……丢到冶家山监狱附近。”

“就不怕他告你们吗?这可是犯法的事。”

刘大磊神色不定,踌躇半晌解释说:“一般像这样的,像我们这样刑满释放,有前科,家里又没钱没势,没几人愿意管闲事。”

庆娣默然点头,表示了解了。

“嫂子,姜哥也不想的。可是,不是这小子,姜哥不会白冤屈几年。说真的,这还算便宜他了,按道上的规矩……”

“我知道,我明白。”庆娣急忙拦阻他下面要说的话,拉上安全带,“回去吧,耽误不少时间了。”

“回……回去?”刘大磊愕然相顾。

“你想去哪?”庆娣疑惑地问。

“我以为……”刘大磊吞口口水,实在没料到这事就这样轻松过关,犹自有些不放心,问说:“嫂子,那回去了……”

“回去别和你姜哥提起这事,今天对我们来说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话听来像是两人共同拥有了一个秘密,刘大磊半是欢喜半是不安,“要是姜哥知道的话我麻烦大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知道什么?”心头郁满失去珍视之物而无能为力的悲哀之感,将肺腑灼烧。庆娣努力将那痛感禁锢,可排遣不掉随之而来的怅然,“人一辈子就是找寻自我的过程,但是找寻到的,往往是别人眼中的镜像。你崇拜他,赞美他,信任他,他自然会不自觉地将优点放大,竭尽所能向期许的理想靠拢,反之就是破罐子破摔。我不想看见你姜哥破罐子破摔。”

这话对于刘大磊来说实在深奥,“就是说,人要脸树要皮?”

庆娣想一想,不由展笑,“差不多吧,要脸的人总有几分顾忌。”

回到矿场,迎面出来几部车,大磊啐一口,低声咕哝了两句。庆娣问是谁,大磊气愤愤地发牢骚:“检查组,每年都要来几拨,拿着鸡毛当令箭,连吃带拿喂肥了才肯拍屁股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星期天晚9点前。




☆、第 62 章

庆娣睡醒时,天色将夜。

她没开灯;任那暮光一线线袭来;最后将屋子全部裹进沉沉黑暗。

她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裹成一只茧;脑子里狂乱地搜索罗列着多年来珍藏的与他相处时一点一滴的记忆;可无济于事地;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噬咬着她珍如性命的事物;咬得她心痛。

女人的爱;轻巧又厚重。抽取所有美丽的记忆片段;罗织种种美好幻想;网覆了对方,也把自己也捆缚进去,再继续将两人未来编织。蛛丝细密,每一条线都是历历心迹。

情关灿烂,一路繁花也就算了,若幻想一丝丝破灭,情思也一丝丝断裂,那网会像心一般漏了个洞,将爱意一点点流逝殆尽。

手机响起,她虽有些恍惚,但能感觉到电话里的他笑意温煦:“沈老师?”

姜尚尧心情好时总是爱调侃地喊她“沈老师”。庆娣坐起来,亮起床头灯,光线猝不及防涌入眼中,一时刺痛。她轻声问:“有什么好事呢?这么高兴。”

“有点眉目了,忙了这些天总算见成效。另外,代我多谢你那同学,她帮了大忙,资料很齐全,几乎都用上了。”

“谭圆圆说了,不用谢什么。”

姜尚尧听出她语声涩滞,迟疑地问:“庆娣,怎么了?不舒服?”

他的敏锐惹得庆娣一阵惊慌,嘴上遮掩说:“可能是有点累,我回来一口气睡到现在。”

“最近辛苦你了,连妈也数落了我几次,自己结婚什么事不操心,全靠你张罗。过几天我就回去,把二货踢开,我给你当司机,鞍前马后随你吩咐。”

眼前似见到他飞扬的眉眼,庆娣刚才被噬咬得微微作痛的地方奇迹般被他的话语抚慰,“我知道你忙,下午回来还见到矿场来了检查组。”

“你别管那些,有老凌招呼。”他不愿深谈工作,绕开说:“赶紧辞了学校的事,养养身体等结婚,以后也学人那样,每天去做做美容逛逛街什么的。”

知道他着意哄她开心,庆娣虽不满他豢养的语气,但还是隐去不悦抢白他:“你打算养猪呢?”听见他笑,她提起正事:“也该回来了,马上四月了。”

他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温柔地问:“今年清明,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庆娣一愕后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还沉浸在那片刻的温柔里,庆娣乍悟之前的烦恼不过是庸人自扰。你悦我,我悦你,感情能互相呼应,在扰攘浮世里已弥足珍贵。至于心底那一抹自鄙,且由它留着吧。

同样挂断电话,远在原州的姜尚尧皱起眉头。龙城国际的行政套房里,他掂掂书桌上一叠厚厚的意向书,又再放下。

这本意向书,从炼焦行业现状到远景,从国企改制的利弊到民企并购重组后的管理,面面俱到。同样内容的一本早在半个多月前已经通过翟智,再通过林秘书辗转呈上傅可为的案头。

这半个多月,每一天都是煎熬。姜尚尧有足够的耐性,但是事关前途,成败在此一举,以致于林秘书打来电话敲定会见日期后,他提前几日上原州,为防疏漏,将自己困于酒店通读了几遍意向书,又结合自己的理念,打好腹稿,为今天拜会傅可为做足了准备。

事先林秘书曾特意提醒过姜尚尧,傅可为着重实事,笃诚有志。而姜尚尧无论是为了开辟前路,还是为了后路安全,对于拿下闻山炼焦厂这个目标万分渴切。他暗自揣摩了无数遍见面时应对的态度与谈话细节,事实证明,他的准备工作相当充分。

预定的三十分钟时间里双方言谈甚欢,傅可为并不如外界形容的如何铁面,相反,最后聊到姜尚尧在望南乡南村煤矿的合作形式时,露出意外的表情,又多拨冗十五分钟再三详细询问,离开时通过林秘书告知姜尚尧,明天下午两点,省能源集团董办再会。

这说明,傅可为对他的思路已经基本认可了。

回到下榻酒店,姜尚尧首先在电话里向德叔汇报了一遍经过,然后接到老凌电话,听说市里的安全检查组今天到了周村矿场,他眉目森然,“有什么要求你斟酌着办,既不能一下子喂个全饱,也别饿急了他们。先稳住,再拖多半个月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

听老凌说起庆娣下午就回去了,他又交代了老凌几句匆匆收线,可一通电话后,庆娣的态度着实有些让他不安。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接着拨通刘大磊电话,劈头就问:“你嫂子今天怎么了?”

“没怎么啊?”刘大磊纳闷。

“回去路上没说回学校拿毕业证的时候被人刁难?没说不舒服什么的?”

“没啊。就是……脸色不太好。”刘大磊小心翼翼问:“姜哥,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和那女医生——”

“闭嘴!”姜尚尧有些老羞成怒,“管好你嘴巴,我和翟医生什么事也没有!你给我注意点,别在你嫂子面前信口开河。”

老大教训了一通随即挂了电话,刘大磊抹了抹汗,心想进攻果然是最好的防御。

若是知道他这想法,姜尚尧必定怒不可遏地大皮鞋踹上。可在龙城国际包房里转了几个圈的姜尚尧自省近日作为,排除掉所有外因,忽然起了个念头:脸色不太好,大白天的睡觉,说话懒洋洋的聊以应付,精神不集中,哄她还不高兴……难不成怀孕了?

这一想顿时有些兴奋难耐,他激动地转了半圈,克制不住冲动拿起手机,一时想问问庆娣是否有别的感觉,一时又怕吓着她,觉得还是问问老娘安全保险。正犹豫着,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也没看,顺手就接起。

“新人入洞房,媒人扔过墙。”

镜墙映出姜尚尧头疼的表情,“正准备跟你说好消息。”

“不是你手机一直忙音,这话我听听就算了。”翟智今天心情不错,居然就坡下驴,话锋一转,谈起正事:“我一听林秘书说延长了十五分钟会面时间就知道有戏,刚才专程为你探了探口风,林秘书说上车后傅可为就说了一句话……”

她刻意停顿,姜尚尧按捺不住,问:“说什么?”

翟智诧异不已:“你今天怎么这么好打交道?竟然还会递一句话来。平常里明知道我喜欢卖关子,偏偏总不遂我的意,把人恨得牙痒痒,半点也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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