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休假回来的鸿飞一脸轻松,倒不是因为短短的假期叫他过得有多滋润,事实却恰恰相反。说来也挺奇怪的,好不容易盼了一个休假的机会,难道不正是放松的好时机吗?有道是:“天天睡到九点半,给个排长也不干。”更何况是在训练艰苦闻名的B大队!但人的身体就是这么贱,你一下叫他放松下来还真不容易。就是休假,鸿飞每天也和在部队一样早早地起来,轻声轻步地打开房门开始自己的早课。可他不论怎么跑似乎都不能有效地消耗掉肌肉中不断升腾的活力。更要命的是,这段休假叫他觉得自己似乎生活在无休止的纷乱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杂乱夺目的广告牌都叫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尤其到了晚上,过往汽车刺目的灯光,发动机的马达声,甚至外面路人回家时所发出粗重的呼吸声,这些都有可能把他从安眠中惊醒。当确定并不危险后,他总会笑着对自己默念一句:“这就是从实战出发的应机反映。你现在是在家里,不是在训练的营房中。”然后又快速转入睡眠状态。只有他自己清楚,为了练就出这份机警的反应他付出了多少。可在这种环境下,他这项训练出的本能正在一点点地被消耗掉。
他太渴望回来,以至于当远远看到B大队的营门时,就差没一路小跑了。不过,作为作战值班分队的分队长他怎么也要表现的沉稳些。还没到分队门口,就听到里面高一声、低一声大家伙儿在说笑:“哈哈,都已经过了中午了,咱队长还没回来。你输了,快拿烟来。我就说,好不容易有这么个休假的机会,他回来不了这么早嘛!”
“去,去,还没到两点,你着什么急了?”司马很不高兴地回复那人,他话虽然说得挺硬克,但明显底气有些不足。
“叫你嘴硬,我现在就给倒计时。10、9、8……”
鸿飞是踩着那人的读秒声中走了进来,“呵!这么热闹。都没事儿干了,是不是?”
司马一脸的惊讶,但很快就跑了过来,一把就把胳膊搭在了鸿飞的肩上,狠拍起来。丝毫没理会鸿飞瞥来的指责目光:“嘿!这么早就回来了!你可真给咱哥们儿张脸了。”
坐在一旁看书的武登屹抬起头,笑着对鸿飞解释:“今天咱们分队坐班,没有训练任务。”说完就继续看自己的那本书了。
鸿飞把司马的大胳膊起了下来,“先别忙着美,说说,我不在的时候,演习谁赢了?”
“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们了。”司马朝一面墙上努了努嘴,上面有一张纸,用笔画了七个鲜红的“正”字,只是最后一个正字少了一笔。这面墙是他们的光荣榜,里面承载了不论是比武、演习,还是实战抓罪犯,大大小小34场连胜的傲人战绩。
鸿飞看到最后一个“正”字又多了一笔小竖道,心里挺高兴的,狠狠地搓了搓手,恨不得让这个正字尽快完成。
司马似乎看出鸿飞的想法,一脸坏笑地说:“嘿嘿,就差一笔了,嗯?有没有兴趣添上去?一个完整的样子多好看?”
呱哒,鸿飞的脸就沉下来了,“随便添一笔?啊!亏你想得出来。这上面记录的是什么?是荣誉!能随随便便多一笔、少一笔吗?”
“哈哈,叫我说到心里去了吧?”司马很不以为然的和他打起了哈哈,“鸿大分队长,别生气。其实这一笔,早早晚晚还不是会添上的吗?早添上,早好看。完整才是一种美嘛!”说着开玩笑似的用手指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乱画,似乎他这么做真能勾出鸿飞什么不可抑制的欲望来。
鸿飞和司马是多年的老战友,俩人相互之间再了解不过了。所以对方想什么,只需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鸿飞有点懊恼,自己这点小私心不仅被他看穿,居然还被他抖落出来。不仅有些恼羞成怒,一把把他的胳膊格开,“什么早早晚晚的事儿?任务还没接,你凭什么就能保证下次赢得还是咱们?”
一贯大大咧咧的司马没有注意到,鸿飞这时候已经有点上火了,还在和他开玩笑,“凭什么保证啊?呵呵。”他露出一丝憨笑,还故意挠着头说,“这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啊。看每次训练时你那样子还不知道啊?简直可以掉下冰碴来了。再说难道你还希望人家赢不成啊?”随着几句玩笑,全分队的人都笑了。是的,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实力,没有人会质疑他们付出的辛苦,更没有人会想过他们——通过全军区精心需选拔并且此后还要经历多年严格训练的精英群体会输。
大伙儿的笑声叫鸿飞实在有点下不来台了,他厉声对司马说:“你操场跑圈,没叫你别回来。就现在!”
司马先是一愣,他没想到鸿飞这刚一进门便会发这么大脾气,刚要出言反驳,但他看到了鸿飞眼中似乎噙着什么东西在发光。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火了。在这些由红笔勾成的正字阵中,不仅有他们每个人汗水,更有陈志军、马东等人的鲜血甚至是生命!一想到此,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这张嘴怎么这么没把们的,居然年着开玩笑。所以,在众人面前他稍有得当面屈服,规规矩矩的向鸿飞敬了个军礼,转身,跑着步离开了。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地变化惊呆了,怎么刚刚回来还春风得意的分队长、有说有笑的司马几句话就说崩了?本以为被鸿飞一顿爆训是跑不了,所以就连刚才没参与这个玩笑的人也都停下手里的活计,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眼光齐刷刷的瞄向了鸿飞。可大伙儿此时看到的仅仅是他离开的背影。武登屹似乎总比人晚半拍,等鸿飞走了才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大家,“怎么了?哈哈,怎么一下都没声儿了。咦?司马呢?鸿飞呢?”直到此时,大伙儿才从刚才窒息的气氛中找回了自己,把矛头又从新焦距到这个书呆子身上。
鸿飞回到自己屋里,开始收拾东西,可越收拾心里越不是滋味。扒头往窗外望去,司马拼了命似的绕着操场飞奔。“操!这小子又发什么疯了?”鸿飞自言自语地低声暗骂了一句,就再也呆不住了,脚不占地地跑下了楼,抓个空和司马并排跑在一起。
听着彼此的脚步声、呼吸声、甚至是心跳声,这感觉真的是再熟悉不过了,就像多年以前他们在新兵连、红军团、尖刀分队、B大队……太多太多次,太多太多路,太多太多困难,他们似乎都是这么彼此同步、相互激励着跑过来的。司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但深深的呼吸声还是掩饰不住他有点体力透支。
“司马,你原谅我,我……”
不等鸿飞说完,司马就冲他笑笑,打断了他的话:“你做的没错,论公论私这都是我自找的。论私,咱俩什么关系?而且我也算上老兵了,还不懂得支持分队长的工作和维护你的威信?论公,我不应该拿这事儿开玩笑。特别是当我想到了陈老兵和马东……”他说不下去了,默默地跑着。过了一会儿,司马一个加速超了过去,扭回头对鸿飞吼了一句:“你就别跟着我跑了,还不嫌难看啊?”
鸿飞慢了下来,他看着的司马背影,心理说不出是什么个滋味。他本以为司马是因为和他怄气才会这样的,谁知道他是在自责。本来想好了一肚子的话,全都用不上了,好像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却砸在了一团棉花上,将他的力量尽数消于无形。更叫他惭愧的是,他没想到司马能这么想。特别是在他都已经把这两个人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的时候,司马却还时时刻刻想着他们。看到司马已经拉下他大半圈了,鸿飞也撒开丫子追了上去。“咱们一起跑。”他的话很坚定,并没有什么商量的意思。
司马没想到他会追上来,更没想到他会要求一起跑,他斜着眼看了看跑在外道的鸿飞,“你跟来算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要跑?”鸿飞嬉笑着问。
司马愣了一下,但步伐没有任何变化,他心想,不是你罚我跑的吗?仔细想想,好像又不全是,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别说鸿飞是个分队长,就是天王老子他也不会这么顺从。所以他现在似乎是自己罚自己,或者说是对老战友怀念的表达方式。不过,司马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没好气地说:“这个命令可是你下达的。我到现在还等你把我叫回去的命令呢。”
鸿飞没有任何表情的说:“不错,这个命令是我下的,我不但不会收回,更不会现在把你叫回去。”说到此他露出了与之年龄有些不相称的顽皮笑容。“就像你分析的,这顿罚是你活该的。至于我嘛,嘿嘿,错误和你一样。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有像你说得那种想法,只是没好意思说出来罢了。既然我是队长就更要挨罚了。”
司马扭过头,正视了鸿飞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没笑两步他赶忙克制住了。跑步就怕大笑,会岔气的,看着他想笑不能笑的样子,鸿飞幸灾乐祸的说:“叫你臭美。别以为给我装岔气,我就能放过你。”
鸿飞的话很管作用,司马马上就不笑了,“哼,孙子才装呢。你看老子什么时候出现过那状况?不过你会这么想很正常,因为每个人都这么想,虽然、虽然……”
“虽然战场上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下一个任务会是什么,虽然在结果没出现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对吗?”
司马点头,“你说得对,但这句话也要从两个方面看。想想看,即使当年咱们还不是B大队真正的一员,但不还是全歼了由退役特种部兵组成的国外雇佣兵小队,抓住了试图逃跑的毒枭‘红象王’吗?咱们对胜利不仅仅是一种单纯的渴望,更是一种习惯。但我觉得这并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这支部队是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部队,咱们又都是全军区军事比武选拔出来的,同时又都通过了一系列考核,这是咱们每个人付出最大努力的结果。所以和这条理论并不违背,毕竟胜利是会眷顾那些有准备的人。在战场上,天平也往往偏向那些准备得更充裕的一方,所以我说咱们不仅有着这样傲人的连胜纪录,而且这个势头还将继续。”
整日里就知道开玩笑的司马,通过军校的学习理论说得也一套一套的了。鸿飞笑了,他是打心眼儿喜欢这种霸气,喜欢它不仅存在于某一个人身上,更因为这种霸气已经深深扎根于整个支部队,整个集体之中。他为自己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感到无限的光荣和幸福。虽然这其中还有几丝莫名的某种期待的遗憾。
操场上,两个人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跑着,大家好奇地看着,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发什么疯。
第二节
某师部的会议室里,大家热烈讨论着最近这次演习暴露出的问题。与会者除了师里的几位头头,还有作战处、情报处、后勤处诸位负责人。除此之外,各团的一号也悉数到场。这就使本来很宽敞的大会议室显得有些局促起来。从每个人手边的材料上就可以看出,大伙儿都为这个会议作了充分的准备。要说对这个会议表现得最重视的就要数师参谋长了,他不仅认真听取每一个人的发言,戴着老花镜时不时地作着笔记,在陈述完报告后更是会问一些非常细致的问题。比如油料车为什么晚一刻钟到达指定地点,为什么下属的某个团会与师部出现长达半个小时的通信障碍,在这期间团部又作了那些补救措施等等。
没有人不佩服参谋长的细心以及师里对这次演习总结会的重视。这个会是从早上八点钟开始的,现在都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参谋长似乎一点也没有显露出疲态,依然精神矍铄。他的这股热情感染了与会的所有人,特别是那些团一号和师部里的年轻参谋们。大家都在想,人家参谋长都已经已经是五十出头的人了,还如此投入,自己作为年轻人这份热情怎么能比不了一位老人呢?更何况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如果不能认真总结,这样怄气的败仗还会再次上演。作为一个军人来说,失败是最不能忍受的。所以大家的发言都很详实、认真,如果硬说有什么不足的话,似乎大家都没能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发言的基调都很低,批评占了绝大部分篇幅,鲜有表扬,即使有,也只是一笔带过。
就在这个略显沉闷的会议开到一半,外面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报告。”打断了后勤处长的发言。
始终未发一言,面色严肃的师长脸一下子就沉得更利害了,很不耐烦地回复道:“进来。”
参谋一脸的尴尬和歉意,小跑着凑到师长的身后,俯下身,在他的耳后低语了几句。听完他的话,师长的脸很勉强的阴转多云。他看了看左右:“军区的韩副司令来了,咱们出去接一下吧。”说着带头站起身来。
谁知道几个人还没走出会议室,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将军当先走了进来,看到师长他们都有些尴尬的站在那,便笑容可掬的说:“哈哈,不用出去迎接了。听说你们这儿开总结会,我就不请自来了。坐坐坐,别因为我有什么拘束,你们的会继续开,就当没我这个人。呵呵,我这次来不过就是个旁听者。”说着,便坐到了会议记录旁边,顺便把记录要了过来,冲着师长摆了摆手,“我坐这儿就行了,你们继续、继续。”
没办法,大家又都坐下了,重新开会。虽然老将军说就当没他这个人,可会场的气氛多多少少变得有些拘谨起来。大家发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而且明显有被精简的痕迹,就连参谋长也不像刚才那般详细询问了,会议的节奏从此明显加快了。
师长虽然依旧不发一言,可他总忍不住要往韩副司令这里撇上两眼。他发现,司令员将厚厚的会议记录交给了身旁的参谋,自己非常认真的听会议的发言。那个参谋则一刻不停的誊抄着什么东西。师长不明白,分管作战的韩副司令怎么有空跑到他的师部,没头没尾来听这个会。师里的演习总结还没草拟好,更不用说交上去了,老爷子干吗这么着急得跑来?他了解老爷子,知道他是个最讲实效的人了,可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给这个会议带来什么吗?他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呆不仅不能听到更多的声音,还会影响到下面的发言,更要命的是自己这后面的戏还演不演了?抱着征求意见的态度,他向身旁扫了一眼,余光看到政委也同样向他抛来了询问的目光。他又看到坐在台下的刘参谋用更为焦急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处在了两难境地,就像刚刚接到这个演习命令以后的感觉一样,想到此,便勾起了他的回忆。
“两个师的装备差不多,凭什么白白把B大队分给红军?”他虽然不敢把这话直接对韩副司令说,但和军区作战部副部长发发牢骚还是有这个资格的,毕竟两个人曾经还是搭档呢。
副部长当然知道这是他在闹情绪,笑着安慰他道:“怎么会是白白分给他们呢?不是叫你们做蓝军了吗?”
副部长不这么说他心里还好受点,他这么说明摆着是得了便宜又卖乖。要是在师里,他一句“放屁!”作引子,后面疾风骤雨就跟下来了。可副部长怎么说也是上级,不好这么说话,强压着火气,苦笑了一下说:“红蓝双方实力有侧重,这是惯例我不否认,可那是整整一个B大队啊!这样吧,要不您和韩副司令说说,让我们师做红军。”
“嗯?这么说,你老贺也怕了这个B大队?B大队如今已经三十三场连胜了,到现在没有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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