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语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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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语春秋-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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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话,眼神却深深地黯然下去,唇角依旧微微翘起,却似一朵哀伤的花:“原来……夫人还记得煜的相助之恩,可是这种相助,有怎是无条件的?”他目光缓缓地移向远方,如被暮色笼罩,“煜把那箱陶人送与夫人,便是告诉夫人煜的……情意,这样的情意,夫人觉得,煜会把楚王引向萧地,灭了萧国,从而让楚王把你掳到后宫,或者赏赐给某个位高权重的臣下?”
我不禁呆住。
他看向我,似苦笑又似嘲讽:“夫人这般揣测,煜是应该为夫人的智力着急,还是应该为煜在夫人眼中的人品着急?”
我脸上火辣辣的,万千变化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惊诧、羞愧、轻松、感奋……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泪盈盈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人,刚想说些什么,他的手臂又伸到我的面前,却是手心朝下,手指下垂,理所当然需要人扶的模样:“不是说要服侍我么,愣着干什么,还不来扶?”
我:“……”

☆、别宫

第五十一章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搞得有一瞬的发蒙,但随即便依言走过去轻轻托住他的手臂。
他掌心翻转,牢牢地牵住我的手,向别宫的方向走去。
两幅广袖悠然垂落,我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都不敢接受别人的目光。
绕到别宫前,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别宫内,堂前只有棠一个人,见到我们,忙走过来憨憨地问:“夫人要用膳么?”
景煜“嗯”了一声,淡淡吩咐:“让人点炬。”
我刚开启的口又闭上,暗想,这里谁才是的主人?
堂内堂外灯光亮起,他看向我,眉目温然:“需要煜换一身新衣否?”
我很是莫名,下意识地扫一眼他的身上,衣质上乘,做工挺好,最难得的是经过一路长途跋涉还能保持纤尘不染,我不禁奇怪:“这衣服甚好,为何要换?”
他目中蕴了微微的笑意,悠悠跳动的火光中,如有光华暖暖流转。
我静了一瞬,难得地反省自身,礼尚往来:“需要我换一身衣服否?”
他隔案握住我的手,青檀般的嗓音优雅清晰:“夫妻之义,在心而不在表。”
夫妻……
我先是一愣,继而大窘,刚刚退去的热意又滚滚袭上。
幸好膳食及时送来。
食器一样样摆上案,服侍的人除了棠,还有一张陌生面孔,想是他的随侍仆人。
所有的食器都摆到一个案上……
整个室内只有一张食几……
我蓦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抬头看他时,只见他泰然自若地坐在我的对面,已经悠然拿起食匙。霎时,仿如一道闪电贯进脑海,我突然福至心灵般地恍悟了。
“共牢而食”四个大字扭扭摆摆地舞上我的头顶。
怪不得他会提什么换新衣……
怪不得他会说什么夫妻之义……
我看着那精美的食器间不合时宜地蹲进两半葫芦瓢,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明明白白地昭示我:今夜,是我的新婚夜……
我忽然有点半身不遂的前兆。
虽然知晓两人的关系,知晓他的来意,但直到此时,我才如此明确地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要人服侍否?”耳旁,他的声音低缓道。
我神智尚未归位,闻言,模模糊糊地跟着重复:“要人服侍否?”
他唇角含了一缕澹静的笑意,示意服侍的人退下,一室幽幽的灯光中,独留我和他相对静坐。
食无语。
其间,不时用那半只瓢饮酒饮水,看他做着相同的动作,心中略觉怪异。
饭毕,食器撤下。
我心跳愈发明晰,低垂了头坐在那儿,自思自己此时的情景,无端地生出一种老树开嫩花的感觉。
“怎么了?”
他单手抬下我的下颌,幽深的目光望进我的眼睛。
极黑极深的眸,如有星光璀璨,明明背光的阴影看不清什么,却让人无由觉得,那眸中倒影着一片如画江山。
我的脸愈发烫。
如果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或是一个完全熟悉的人,我都不会如此无措,可他偏偏他是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摸不清,看不透,宛如一颗神秘豆……
我承认,我很紧张。
他无声地凝视我片刻,低头吻了下来。
温热的唇一相触,两人俱都轻轻一颤,他箍在我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呼吸灼热,唇舌的侵略,不留丝毫缝隙,如要烙进灵魂深处。
我神智迷乱,眼前恍然盛开出大片大片的野蔷薇,那样炽热的颜色,像要把人融成一汪春水。
混沌中,恍惚觉得这一幕无比熟悉,如上演过千遍万遍,彼此细腻的纹理,丝丝契合。
身体蓦然一轻,他把我打横抱起,唇舌依然与我深深地纠缠,身体却往床榻而去。
长发铺了一枕,他把我重重地压进塌中,深吻。
灯光荡漾,长幔低垂,衣物一件件褪去,裸?露在外的肌肤随着他炽热的探索激起深深地焦渴,这迷醉的渴望,由他而起,由他终结。
巅峰的一刻,脑中晃晃悠悠地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会在听到青嫘的话后难过得几乎窒息,为什么在听到母亲的责备后几乎不能忍受。
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远远没有意识到以前,他已然是我心中特殊的存在。
这份特殊,我不愿它蒙尘,不愿它碎裂,如此而已。
醒来时,脸颊上痒痒的,仿佛有蝴蝶在脸颊脖颈处嬉戏,最后停在耳垂上,反复逗留。
睁开眼,炫金的秋光瞬间映入视野,阳光隔着淡烟流水般的轻罗幔缓缓流淌,空气中漫开若有若无的清香。
“醒了?”低柔的声音宛如春绸,随着他温软的唇,撩到我的唇畔。
我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含糊地咕哝道:“还未漱口呢。”
他停了停,道:“煜不嫌弃你。”
我默了一瞬,决定化开误解:“我是说,你还未漱口呢。”
他顿住,黑黢黢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再不迟疑,直接压下来,狠狠地吻。
强势,不留余地。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碟甜美的小糕点,正被人狼吞虎咽。
不但被吞去了气力,吞去了神志,连呼吸也被人吞去了。
我战战兢兢地想,我很快就要变成一张画皮了,被人食尽血肉铺在身下当床单的软趴趴的画皮。
夜来的旖旎却毫无理智地涌进脑海,连带着全身都激起了难以言喻的红潮。
直到快窒息时,才被人松开。
那人眼中的温度和内容,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我气喘吁吁,心跳失速。
正想着夜来的历史会不会重演时,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这位大人,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是棠的声音。
“大夫和夫人还未醒,你等等吧。”另一个淡定的男声。
“大人你说什么呢,我家公主怎么会这个时辰还未醒,我都听见声音了。”
“不要叫我大人。”略微恼怒的声音。
“哦。”
过了一会儿,“大人我可以进去了吗?”
“……不行!”
……
我的脸烫得几乎能烤干一池温泉,推了推身上的人,小声道:“大夫快起床吧,天很晚了。”
“你叫我什么?”
他的目光斜斜地睨过来,无言地带起几分桃花色。
我托腮沉思:“夫上?”他眉梢微挑,我继续,“小明?”他眼角一抽,我微笑,“还是煜煜?”
“……”
他身体俯低,挑起我的一缕长发,笑如春风:“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我:“……”
我誓死捍卫尊严,径自坐起身,红着脸披上中衣,转移话题:“叫人过来伺候吧?”
他懒懒地倚在床头:“男仆不方便。”
我道:“叫我的侍女。”
他口吻凉凉:“太丑的人会玷污煜的眼睛。”
我:“……”
我忍着气,自己穿衣系带,走到他面前:“那你自己自力更生吧。”
他语不惊尘:“煜的衣服破了,自己穿不了。”
我大概是气糊涂了,没有想“衣服破了”和“自己穿不了”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只一心想戳破他的托词:“衣服哪里破了,我怎么没看见?”
最后在他不知所云的指点下,把眼睛睁到几乎脱框才在腋窝处找到一个蚂蚁穴口般的小洞。
我气都喘不匀了,手中的衣服险些直接盖到他脸上:“这也算破了?”
他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道:“夫人帮我。”
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颤,字字咬牙:“我让棠给你缝。”
他依旧不疾不徐:“太笨的人会玷污煜的衣服。”
我:“……”
我自认是个不错的姑娘,貌有美色,性有涵养,可这样的姑娘,一旦遭遇这样的男人,就气得连反抗都忘了,兀自道:“我缝。”
他眼中蕴了澹澹的笑意,“嗯”了一声,当真坐到我的身边,看我穿针引线。
不过寥寥几针,眨眼便结束,他却如抚摸绝世珍宝一般,细细地抚着那针脚,神色温柔。
我心中骤然一软,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那一尊尊陶人的画面,心酸软得不可思议。
“好了,尊贵的夫上大人,现在可以起身了吧?”我拿起衣服站起身,自觉地伺候大爷起床。
大爷坦然受纳,其间不时奖励香吻数枚,一场起床风波才算结束。
饭毕,我欲倒腾那些石头,景煜邀我共玩泥巴,最后两人什么也没做,闲散地偎依在一起,共浴午后的阳光。
秋日的阳光映上窗子的白纱,把两人扫落身影交叠在一起。辗转流离数年后,仿佛真的可以找到这样一个人,可以无隔阂地相拥,长长久久。
一连数日不出门,出门后,发觉眼前的景物都不一样了。
我和景煜到离宫外的桑树林散步,心中时不时地闪过那些“不一样”,恍然悟到:“那些守卫别宫的侍卫怎么不见了?”
景煜正摘起一朵紫色的小花在我头上比划,直到满意了,方才插入我的发中,在我的左右眼皮上各吻一下,像对待一个小女孩。听了我的话,漫不经心地答道:“苏国大夫带他们离开了。”
“离开?”
“嗯,去了皙地。”
“我怎么不知道?”我略惊。
“那时你睡着了。”
“哦,”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此事,想起另一件事,“你带人了吗?”
“自然,”他牵起我的手继续走,神色从容,“不过他们比较有眼色,不会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我正思索他这句话的含义,一阵婉转的鸟鸣吸引了我,我不禁驻足观看。
“喜欢吗,”他低头,在我耳边低声问,“要不要煜把它们打下来?”
我斜眼睨他:“怎么,你想吃野味了?”
“不,”他极为淡定,“男人只想吃女人。”
我:“……”
红着脸走过芳草茵茵的桑林地,来到蜿蜒流淌的小溪边,溪水清可见底,卵石粒粒。 “惜乎没有鱼。”我略惋惜。
“喜欢食鱼?”他问。
“嗯,”我道,“你不喜欢?”
他意态悠闲:“男人更喜欢吃女人。”
我:“……”
我佯装欣赏着水中倒映出的蓝天白云,树丛花影,却眼睁睁地看到水中女子的脸庞上不争气地浮上流霞色。
“喜欢这里?”许是看我低头不语,身旁的人径自低缓道,“不如我们就在这里野食?”
我心中猝然一跳,虽然此野食未必是彼野食,可我还是无法保持淡定,仓促地随口扯道:“啊,差点忘记了,棠说快到祭月的时候了,算算时间,就是今天了。哎呀,也不知道现在准备还来不来及,看,月亮都圆了。”
我一会儿指天,一会儿瞧地,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好笑地捉住我的手指,声音清雅:“要准备,自然是来得及的。”
结果,闲淡的散步日眨眼间突变成仓促的祭月日。
夜晚,明月升起,满院清澈的月光,恍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恰如湖上微波粼粼,漾起花影万点。
院中摆上案几,供上阼肉、瓜果,铺上衽席,两人对月祭拜。
时光悠悠,每年散落在月下的愿望都是什么呢?一个,只有一个。愿一家团圆长安,或愿他早日归来,一家人能够团聚。
一年又一年,可这个愿望从来没有实现过。
于是渐渐的,便不再祭月,只在每年的仲秋望着满地的月光,沉思、弄乐或者饮酒。
如果愿望可以实现,如今我只希望,我,他,或者他,或者我的曼儿,各自安好,如此而已。
心境沉沉,岁月流去,而今再忆起往事,带来的,不再是尖锐的心痛,而是沉淀的伤怀。
一双手握住我的手。
我抬眼,看到身旁他的眼睛,幽深沉静,暗蕴风华。
我微微牵起一个笑容,依着他的扶持起身,让人把祚肉分下去,自己端起一盘瓜果。
他的手臂毫不客气地伸过来。
我以为他要吃,便把盘子递过去,谁知他拈起一片,送到我的嘴边。
我无语片刻,低头吃了下去。
他饶有兴味,喂了一片,又喂一片,兴致勃勃又乐此不疲的样子,无由地让我想起儿时四表哥喂养小仓鼠的情景。
直到喂完一盘,他还意犹未尽地问我:“还要否?”
我摇了摇头,这才想起问他:“你不尝尝?”
他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闻言扶住我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淡定评点:“唔,味道不错。”
我:“……”
他忽地抱起我,气定神闲地往室内走,清雅的声音宛如天际明月:“不过,男人更愿意尝女人。”
我:“……”


☆、制陶

一夜之间,院子里起了个新炉灶。
我围着炉灶转了半圈,发现它既不美观也不实用,笼统含糊地蹲在那儿,好像就是为了诠释什么叫“碍眼。”
我招来棠,问道:“是谁在这儿修了个这玩意儿,做什么用的?”
棠道:“是大人身边的大人修的,大人身边的大人说,大人要用,所以为大人修的。”
“。。。。。。”我捧着脑袋眩晕了半晌,才约略想明白,是景煜要用,景煜身边的男仆盖的。
不禁扶额叹息:“棠啊,人光实心是无用的,有时候呢,也要开点儿窍,这样别人不会那么累,你也不会被你口中的大人嫌弃成那般。”
棠端端地望着我,懵懂又无知的样子。
我不禁再次扶额:“除了你,这院中就没有其他人了么?怎么这么多天来都看不到其他人影?”
棠道:“大人身边的大人说,大人吩咐过,不准随便在夫人面前乱晃,扰了夫人清净。所以,夫人有什么事尽管问棠就好了。”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扰什么清净,我问你,你会知道这个炉子是做什么用的么?”
棠还真的停下来认真思考了一番:“炉子上面没有炉眼不能放鼎不能炖釜,但有炉膛有火道,约摸是烤地瓜用的。”
我面无表情:“你家烤地瓜还专门建个炉子?”
棠:“。。。。。。”哑口无言了。
看着她那副呆呆的样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景煜男仆那副又灵透又能干的模样,顿时,一股一股的怪念头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外冒,我愈发面无表情:“你怎么不说它其实是烤蛇用的呢?”
“蛇。。。。。。蛇。。。。。。蛇。。。。。。”棠的眼睛都瞪直了,双手捂住嘴,浑身打颤。
“正是。”我面不改色,“楚国地暖潮湿,蛇虫众多,所以楚国人都有吃蛇的习惯,当然,其他奇怪的习惯也不少,如果你再不多长几个心眼子,说不定哪天也被人剥着烤烤吃了。”
棠满面震惊,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夫。。。。。。夫人。。。。。。我。。。。。。我。。。。。。。”
迫不及待踉踉跄跄而去,未几,便传来压抑不住的的呕吐声。
我甚觉忧心,侍女的心眼子敲打没敲打出来尚未可知,不要把心再呕出来了。
堂屋旁的侧室内,景煜正在鼓捣泥巴。
新夫君会制陶我是知道的,制陶需要特别的泥土我也是知道的,但我不明白的是,新夫君他来迎娶新妇,随身带着泥巴究竟是为那般。
轻罗纱窗滤来明澈的秋光,他静静地跪坐在案前,清隽的侧脸沐浴在淡金色的光晕中,如同是一幅画笔难描的景致,他便在这幅景致中专注地地揉捏着手中的泥塑,连有人进来都没有发现。
案上已经做好一尊,四匹马的小驾车,小马小车小伞还有御车的小人儿,形态宛然,栩栩如生,可爱得让人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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