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立望著白墙自责。
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大意,竟忘了今天要帮莎拉动钢片取出手术!这件事,她已经跟兽医延期过两次了,不能再延了;且她也找不出其它时间了。
她低头翻翻那叠帐册报表。她答应过苏阿快,今天要将这些长式报告看完,阿快这阵子帮她分担了许多所里的事,她不可以食言。
嗯,只好再想想其它办法。
她想来想去,竟然想到齐天!他似乎是唯一不会让莎拉感到神经兮兮的人,也许……他可以带莎拉去兽医院。
她拿起手机,找到他的号码,望了片刻,又放回桌上。因为心虚。
她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准他在假日找自己吗?当时还践得跟什么似的,可这会儿却又要他牺牲假期帮她带狗去动手术。
这会不会太、太过分?
可他不是说过,她是他很特别的朋友吗?
而且她也帮过他很多次,礼尚往来一下不过分吧?
但每次帮他,她都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裳得他烦,很烦,超级烦。而且,而且作人不是应该己所不欲渤施于人?
但莎拉是她的女儿,就当欠他一个人情吧,有机会再还他好了。而且,他也不一定肯……唉,不管了,这样想下去没完没了的,先问问他好了。
她用力按下手机,听到齐天的声音,便如机关枪般对著手机迅速将事情交待过一遍。
“杨雅立?你在说什么啊?”齐天在床上,呈半醒状态。
她讲太快了吗?好,倒带重来。
“我说,我女儿今天要上医院拿钢片,但我在事务所里实在抽不出时间,能不能请你帮我跑一趟,因为莎拉好像不讨厌你,所以你可能有机会抱到它。”雅立无限谦卑的说。
“……”这是杨雅立的声音吗?会不会是诈骗集团?杨雅立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语气和他说话?
他的沉默无异是拒绝了。“我知道我的要求有点过分,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那么再见了。雅立觉得有点糗,急忙挂了电话。
半晌,齐天打电话来。
“喂,杨雅立,你发什么神经,我话都还没讲你就挂电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愿意?”
“你是哪个耳朵听到我说不愿意?”他低吼。
“那你刚刚干嘛不讲话?”莫名其妙。
“你讲话一向高高在上像从鼻子出来,忽然讲得那么客气,我当然会心生怀疑,想说你是不是被挟持了什么的。
她冷哼。她会这么倒楣?他才需要小心!
“那你究竟听清楚我要你帮忙的事没有?”雅立恢复原本和他说话的样子。
“知道啦,带杨莎拉去兽医院拿钢片。你家的钥匙要去你的事务所跟你拿吗?”
“我家的钥匙在院子右边墙壁下面往右数第三盆仙人掌下面,我先报兽医院的电话和住址给你。我家电视柜里有狗链,院子有狗笼。请小心些,别吓坏它。”
两人在电话里搞定了莎拉就医的事后,雅立又继续和客户的财务报表奋战。
齐天盥洗完毕,喝著自己煮的蓝山咖啡,陷入深思。
瞧瞧他刚答应了什么事?他答应帮杨雅立带狗去动手术?!
动手术,很好,这三个字不难懂。
可莎拉有点神经质……那也不算什么。
但它和他不熟……也许他可以对莎拉自我介绍,就说他
是它妈咪的老板,要它乖乖的,不然……不然他能怎样?难不成咬它?
这样想还是和现实有点落差,事实应该是……他很怕、怕……被咬,无论如何,莎拉总是一条狗。
这个杨雅立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莎拉也许不讨厌他,但要把它带去兽医院耶,有哪只神经正常的狗会乖乖的、温驯的、明理的好好配合?何况它还是一只神经兮兮、瘸了条腿的狗!
那他干嘛要答应杨雅立?说真的,他也不知道。
大概刚起床,神智没有很清楚,不然他干嘛不拒绝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人?
是被她那种恳求的声音所惑吗?嗯,也是有可能……唉。这种问题再想下去也是无解。
而且答应都答应了,现在坐在家里后侮也没用,快把这棘手的事给办了,心里才会比较舒服。
他仰头把咖啡喝了,拿起车钥匙,往雅立家出发。
他在一排丑毙了的仙人掌下翻出雅立家的钥匙,深呼吸了三遍才把钥匙插进门,开门之际,他还温柔的对著门板低语,“沙拉,宝贝,我要进来喽。”
门一开,他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边吠边跑进房间里面。
齐天吁了口气,至少它不是迎面扑上来。
他转身走回院子搬了一大箱东西,里头全是他去宠物店买的狗玩具、狗罐头——要用来巴结莎拉的。
接著,他打开各种品牌的狗饲料,干的湿的都有,倒在新买的盘子里,一路靠著左墙排到房间门口,再将一堆玩具沿著右墙一路摆到房门口。
他起身打量著雅立的房间。浅绿色的床罩上,绣有三朵大小不一的深绿色幸运草,窗上有奶黄色纱幔和窗帘,一尘不染的茶几上,有个透明的琉璃水瓶,上面种了一株不知名的圆
型叶片植物,像舞者向上张开手心托著云的跳舞姿态,真的很美。墙壁上好几帧花园的图片,他看著微笑了起来。
这杨雅立向往大自然的生活也未免表现得太彻底了吧。
她压力太大吗?
他趴在木质地板上,掀开雅立的床罩,搜寻著那只藏在床底下的可怜东西。黑暗中,一双惊疑的美丽眼睛与他对视著。
“嗨,莎拉,我是齐天,你妈咪叫我过来陪你。我买了玩具和零食,出来看看好不好?”
“出来嘛,我们聊聊。”
莎拉不动如山。
“不要?”
它依然无语。
“也对啦,乖女孩不可以随便跟陌生人说话。”这只该死的狗再这么闷不吭声的,他可要走啦。
“……”
“好,我不打扰你了,外头有一些好吃好玩的,累了就出来走走,可别闷坏了。”齐天投降了。”莎拉看著他,听著他的自言自语,打了个哈欠,前脚摆直,将头偏放在脚上,睡了。
齐天站直身子。现在该怎么办?这只莎拉看来顽固得很,恐怕得多花点时间和它混熟。闲著无聊,他在雅立小小的房子里闲晃,没几步就把那小小的两房两厅及一套半的卫浴设备给逛完了。
屋子真的好小,但雅立整理得很干净。他走进那看来像客房的房间,一部老旧的钢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坐在钢琴椅上打量著这个房间。窗边一排原木矮柜,什么东西都没摆,窗户开著,隔著纱窗可以看见整个花园。但雅丽的花园只有仙人掌和草皮,角落几株水生植物没精打采的。
靠墙摆了好几落簇新的花盆。看来雅立的确想过要整顿她的花园,只是还没动手过。
一张单人床,铺著蓝底边绣金线的中国风床罩,阳光洒进屋里来,他想像杨雅立在这里弹琴的景象,画成一幅油画应该是个好主意。
反正无聊,见琴谱就在钢琴上,他动手弹了起来。
不知弹了多久,他忽然望向靠窗的矮柜,见莎拉就趴在矮柜上,听得一脸陶醉。
弹完一曲,他停下手。真可怕。连杨雅立养的狗都这么有艺术气质。
“希望你喜欢萧邦的幻想曲。不过……”他抬起手看看时间,“我饿了,我们去看一下电视,顺便吃点东西。”
他走到客厅,拿出他在便利商店买的面包,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体育台。
一会儿,想到莎拉,他转过头见它坐在房门口,张开舌头一脸平静的望著他。
齐天拍拍沙发,“嗨,小公主,要不要过来一起坐,我这里有牛奶喔。”
莎拉偏著头望著他,像在认真考虑著。
“来嘛,从那堆食物挑一种,过来陪我看电视。”齐天认真邀请,但没指望它会同意。
听到球赛主持人的声音,他又转过头盯著电视看,不久,他发现莎拉趴在他脚边,嘴里叼著一个狗骨头玩具又抓又啃的玩著。
他应该赢得它的友谊了吧,他想。
他伸出一条腿,用脚拇指帮莎拉按摩,半晌莎拉舒服得开始打盹。
齐天小心翼翼的从电视柜拿出狗链,手不停的在它头部按摩著,再轻轻的将狗链套进莎拉颈部。
好。成功!
但是,这样对待才开始信任他的狗,让齐天觉得有些不应该。
所以,他耐心的等莎拉醒来,等它发现自己被链住了,齐天有点心虚的对它安抚的说:“出去兜兜风?”
它显然喜欢这个点子,很顺从的跟著他,等他关门,开车门,再上车。
齐天载著它在路上胡乱兜著风,但和兽医师约的时间就要到了,他还是把车开到目的地。
一下车,莎拉几乎一眼就认出兽医院,它毫不考虑就右转跑开,让齐天在后面拉著绳子苦苦跟著它。
“好啦,莎拉对不起啦,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没事先告诉你,就把你带到这里来,我道歉好不好……”
它没甩他。唉呀,这时候讲什么都是多余的。
“别闹脾气了,是你雅立妈咪拜托我来的,你一定知道杨雅立的脾气有多硬,但这回她不惜低声下气的拜托我,她自责自己太忙了,忙到没空亲自带你来取钢片,她感到很内疚。唉。
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我们回家好了,我最不喜欢作的事就是勉强人,呃,狗也一样啦。”他发表了一篇感人演说,就不知能”不能打动它的心。
莎拉停住脚,听他把话说完,然后转身,带著一种慷慨赴义的神情往兽医院走去。
现在是怎样?是他的演说太精采,连狗都动容?
是不是真的如此他不清楚,但他自已倒是感动得乱七八糟的。
感动的不是自己的好口才,而是雅立和莎拉间那种亲密的感情,让他好生羡慕。
莎拉果真是个勇敢的好狗狗,动完手术,它的颈问多了个维多利亚头套的玩意。齐天耐心的听著医生嘱咐著保持伤口干燥等等的注意事项,拿了药,抱著莎拉回到车上,在发动车子回去前,他打了电话给杨雅立报平安,事情,总算大功告成。
第五章
雅立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一推开大门,完全傻眼。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屋子了?她整齐干净的客厅堆满了东西,茶几上满是报纸、杂志、药物、泡面、免洗筷、咖啡杯,客厅到她房间的走道上有两排狗粮和玩具。他们一人一狗能把屋子搞成这样,应当是过得很愉快吧?
她把公事包放进柜子,转身看见沙发后的景象,不禁又吓了一跳。
齐天大刺刺的躺在地板上成大字型的睡姿熟睡著,莎拉枕在他的右小腿上,一样睡得不省人事。
雅立看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过才一天,莎拉就和这家伙变得那么亲昵,叫她这作妈咪的情何以堪?
雅立蹲下来看著莎拉的右脚。可怜的孩子,妈眯真是对。不起你,今天很难熬吧,幸好都过去了。
视线往上移,她不觉笑了。
莎拉睡得沉可能是药物的关系,齐天睡得那么熟,应该是累坏了。他一向惯于被人伺候著的,今天却为了她的请托,尽心至此,她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和感激。
她到房里拿了薄被帮他盖上,然后轻手轻脚的收拾好屋里的脏乱。拿著抹布擦地板时。才发现眼镜架不知何时变得太松,以致她头一低,便会掉到地板上。
擦好地板,她拿了一把小起子小心地调整著镜架,忽然喀啦一声,镜架竟断了!
幸好,她还有隐形眼镜。于是,她便回房间里盥洗。
或许是洗澡的声音吵醒了莎拉,她洗好澡,换好浴袍,正要戴隐形眼镜,莎拉忽然在浴室外兴奋的叫著、抓著门。
“嘘,小声一点,别吵醒齐天了。”她这副样子可不能让他撞见。
莎拉不依,还是任性的在门外叫著。
猜它可能想尿尿,雅立只好把浴室的门打开,莎拉倏地冲进来方便,雅立则转身对著镜子要戴上隐形眼镜,却发现原本食指上的镜片……不见了!
她令莎拉坐下来,自己也蹲下来,开始地毯式找寻她的镜片,好不容易摸到门边,一堵高大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你在干嘛啊?”
齐天看著雅立眯著眼睛贴著地面像在找什么东西的样子,很是好笑。
想到齐天有可能踩到她的镜片,她都快急死了。喔,看在老天的份上,你别乱动。”她蹲著边往门移动边说,“我在找我的隐形眼镜。”说完,她在齐天的脚边、门框前,小心翼翼的摸索著地面。
齐天低头望著她,见她一头湿长发用鲨鱼夹夹住,洗好澡的她浑身散发著淡雅的香气,约莫是情况紧急,她只将浴袍胡乱系著,浴袍里嫩白双峰忽隐忽现,看得他体内某种欲望蠢蠢欲动。
从不曾见过杨雅立这种样子,这样的她,还真乱有女人味的。
几番搜寻都无所获,雅立瞪著齐天穿著拖鞋的脚,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请你把脚抬起来。”
看过齐天的左脚和他脚下那一块地板,并没有镜片的踪影,她稍稍放心了点。
待他举起右脚,她终于看到一小片圆形的透明物,被他的脚踩得皱皱扁扁的,那正是她的镜片。
雅立颓丧的坐了下来,“你把我的镜片踩坏了。
“干嘛这副样子啊?隐形眼镜坏了,你就戴眼镜啊,这有什么大不了。”真被她打败了。
“我的眼镜架在半个小时前断了。”
齐天听了,先是不发一语,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见鬼了,你还真是背得可以。”
雅立抬头,用著模糊的视线望著他,“哼,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时候。”
雅立不戴眼镜的眼神有另一种美,他看得有些著迷。
“杨雅立,其实我觉得你长得还满好看的,只是你竟能把自己的长处通通藏起来,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本事了。”
“……”她该欣喜他这话的前半句,还是气那后半句?
现在的她等同半瞎,整个心情是烦到不行。这样的她根本连门都没办法出,想要重新配副眼镜恐怕得叫计程车了。
“你到底近视几度?!”她这么懊恼,度数铁定很深。
“左眼六百,右眼六百五十,两眼散光各一百度。”
“老天,那不戴眼镜,你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差不多。”此刻,她感到重度无力。
“好啦,打超精神来,今晚我住下来当你的护花使者,明早我载你去重新配副眼镜。”
“你要住下来?”这下雅立可无法冷静了。
想她已经够惨了,他真的不用来凑热闹了。
“当然!你这是什么表情?不领情?”他想说好人做到底。
“不好啦,这样不方便。”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可以坚定有礼的拒绝他,因此她的语气显得有些软弱
“好啦,因为你不方便。”他说。
“我不会不方便,反正就要睡了。”
“那你作梦看不清楚要怎么办?”
明白他想逗她开心,她无奈的睐他一眼,微笑起来。“哪有人那么惨的,连作梦都还是个大近视眼。”
她这一笑,两人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
齐天把她轻轻推回浴室,蹲在地下对著莎拉低语,“嗨,宝贝,过来抱抱,让你妈咪把头发吹干。”
莎拉依言向他靠了过去,尽管看不清楚它的表情,但已足够让雅立感到一阵失落。
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就拐走她的宝贝?
莎拉也太不应该了,不过带它去动个小手术就这样和人家装熟。总之,她不习惯啦。
总觉得隐约中有某些东西正在沦陷,但又说不出是什么。
教人心底莫名发慌。
她换好睡衣走到客厅,见齐天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一种过意不去的感觉涌上心头。
唉,这人又是何苦?家里有舒服的床不回去睡,硬要窝在这里。
她站在沙发旁轻声说道:“这沙发太小了不好睡,你还是到客房去睡吧。”
他倏然坐起身。“对耶,难怪我的手脚怎么摆都不对劲。”
雅立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安置好齐天和莎拉,雅立回房躺平,正庆幸一天平安结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蓦然
她听到有人在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