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单是世上最怪异的情感。它容易让人把孤独和充实合二为一。
我时常把自己逼到孤单的角落里,因为那时心里一些莫名的感伤和恬淡的愉悦会纠缠不清。它们在我的胸膛里互相仇视又抵足而眠,让我快乐又惶惑不安。在我的感觉里,秋天,应该会有些意外的事情发生。
截止目前,我没有等待过什么,换句话说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等待。原本我经历的事情都已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
如果非要让我说出一件曾经等待过的人或事,那就是zhijia,就是一个在网络上出现和消失得都很突然的女孩。
zhijia,一位很矜持的女孩。一位被我酒后不是情诗的诗歌吓跑的女孩。突然想起她,我心里又是一震。
我至今也不明白她的消失是为了什么。但我意识到她绝不会轻易消失的。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是否换了其他的id,反正,她不会消失。想起zhijia,便想起了“共沐云河”,半个多月没去那家网吧了。
自从给她发了第二封E…mail,再也没有去过,甚至没有想起过网络。我鬼使神差地跨入“共沐云河”。坐在电脑前,聊天室里花花绿绿的一行行对话,让我恍若隔世。聊天室里热闹得像个集市,但没有一个人说得是人间对白。
心尖尖傻笑着对蝴蝶说:MM,俺要用尖尖扎你了,你给俺安排个位置吧,俺的枪法不太准耶!
小屁篓拥抱着屁篓说:大哥,条件俺答应,不过我怕熏着你哟,你晕了我怕把持不住,嘻嘻!
飞鱼翅膀拳打脚踢地对千足虫说:癞蛤蟆想吃……肉,我吃你还差不多,烧烤涮悉听尊便!
屁篓大笑着对心尖尖说:现在谁还用枪,还是俺这生化武器管用,如果需要免费赠给你两吨P!
心尖尖遗憾地对蝴蝶说:蝶蝶,怎么不说话?
心尖尖大笑着对蝴蝶说:害怕了?
千足虫不怀好意地对飞鱼翅膀说:你以为你是冷酸灵牙膏想吃就吃?俺割了你的大板牙,啪啪,唉哟——
蝴蝶拳打脚踢地对心尖尖说:I害怕you?刚才俺飞到别处采花去了!
小不点点傻笑着对蝴蝶说:jj,你若累了俺帮你采吧?我采!我采!我采采采!
心尖尖拳打脚踢地对小不点点说:毛蛋孩子,滚——
秦始皇对所有人说:俺TMD来半年了,怎么谁也不理我,好歹我也是个皇帝,郁闷呀!郁闷——
……
看到这些胡扯的闲言我就莫名地烦。
我注册了原来用过的id ,准备拿他们开荤。
聊天室公告:朝鲜冷面进入聊天室。
我强忍着心烦向所有人问了个好,然后摸出一支烟等人上钩。
蝴蝶拳打脚踢地对朝鲜冷面说:挨千刀的,这阵子死哪儿去了?
我怀疑蝴蝶发送错了对像,因为我从未跟他(她)聊过,所以不做反应。
蝴蝶大笑着对朝鲜冷面说:傻了?再不说话我砍死你!
我忍不可忍,十指跌跌撞撞敲出一行文字。
朝鲜冷面不怀好意地对蝴蝶说:嗨,我们认识吗?你采晕了头了吧?
蝴蝶拳打脚踢地对朝鲜冷面说:晕你个大头鬼,除非你是刚被拉出来的。原来用过这个名字吗?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用过,我好像不记得咱们聊过。
蝴蝶微笑着对朝鲜冷面说:我才不愿意和你这吃货聊呢,有人嘱咐让我瞄着你。
朝鲜冷面快要哭地对蝴蝶说:谁让我这么幸福?
蝴蝶微笑着对朝鲜冷面说:还记得zhijia吗?
朝鲜冷面悄悄对蝴蝶说:她还活着?
蝴蝶拳打脚踢地对朝鲜冷面说:呸你这乌鸦嘴,你死八回她都好好活着!
《说好一言为定》29(2)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你们很熟?
蝴蝶高兴地对朝鲜冷面说:当然,我们睡一张床!
朝鲜冷面悄悄对蝴蝶说:谁是谁老婆?
蝴蝶傻笑着对朝鲜冷面说:谁也不是谁的,将来都是别人的。
朝鲜冷面不怀好意地对蝴蝶说:同性恋?
蝴蝶拳打脚踢地对朝鲜冷面说:呸,是同学,上下铺啦。她睡我上边。
朝鲜冷面傻笑着对蝴蝶说: :…P
蝴蝶拳打脚踢着对朝鲜冷面说:坏蛋。 :…P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开玩笑啦,其实我也在别人上面睡过,中间隔着一张床板和135cm厚的空气层而已。
蝴蝶微笑着对朝鲜冷面说:你果然是个巧言令色的家伙,这就不奇怪了。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有想法吗?
蝴蝶快要哭地对朝鲜冷面说:呸!君子不夺人之恨。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她恨我?
蝴蝶气呼呼地对朝鲜冷面说:当然,那首诗太膻。
朝鲜冷面遗憾地对蝴蝶说:我想她是误会了。其实我……
蝴蝶微笑着对朝鲜冷面说:开玩笑啦,别紧张,她说诗挺好的。
朝鲜冷面傻笑着对蝴蝶说:说说她好吗?
蝴蝶气呼呼地对朝鲜冷面说:我不做传声筒。你当面问她吧。我现在家,明天去学校告诉她,你们明晚9点不见不散。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谢谢,世上还是好人多。
蝴蝶悄悄对朝鲜冷面说:别高兴的太早,人家早有白马王子啦,你没戏。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王子。
蝴蝶冷笑着对朝鲜冷面说:P,你是王子?白马罢!一头畜生。
朝鲜冷面微笑着对蝴蝶说:我发觉你的手比我臭。
蝴蝶大笑着对朝鲜冷面说:臭且狠。我不许你晚上梦见她。不然,砍死你——
我刚要气她,眼帘中跳出一行红字:
聊天室公告:蝴蝶离开聊天室。
是的,这行字终于顺延着我的直觉印在屏幕端头而且不断被一种情绪催动,上浮。她来了!她真的来了。我的心一阵狂跳。
手在末梢神经的绷紧中颤抖并被烟蒂烫了一下。一阵疼痛过后,我闭上眼睛,回到现实。
《说好一言为定》30
朝鲜冷面:哈哈,天下没有散的筵席,果然会有人怀念饭香而做了回头客,瞧,我们又见面了。
zhijia:是啊!还好吗?
朝鲜冷面:coucouhehe,你呢?
zhijia:连凑凑都没有。
朝鲜冷面:千万别说失恋,我见这词就犯病!
zhijia:那样就好了。
朝鲜冷面:还没gao上呐?
zhijia:没,还在等:(((
朝鲜冷面:有啥不顺心的事,说来听听。俺人送外号慰安夫,安慰女人是强项 !
zhijia:前些天家里有些麻烦事,忙得焦头烂额。没处理完又被学校逼着去广西采风,回来不长时间呢?
朝鲜冷面:和蝴蝶一起吗?她可是采花大盗。嘻嘻……
zhijia:别贫嘴,我在难过中……
朝鲜冷面:好的。以为被俺那首骚诗熏跑的,哈哈!
zhijia:不至于。诗不错!
朝鲜冷面:胆子不小,一般情况俺总是把人吓跑。
zhijia:经常给女孩子写?吓跑过几个?
朝鲜冷面:没统计。有时也给男孩写。
zhijia:你有病?:)
朝鲜冷面:刚好,嘿嘿!
zhijia:又耍贫了!
朝鲜冷面:不耍心里难受。
zhijia:那好,尽情耍吧。反正我也习惯了。
朝鲜冷面:你真乖!
zhijia:说真的,和你聊天挺愉快。
朝鲜冷面:俺也是。
zhijia::)
朝鲜冷面::)
zhijia:知道吗?我找你好些天了!
朝鲜冷面:听蝴蝶说了,没什么事吧?
zhijia:有。你写歌词咋样?
朝鲜冷面:没写过,但是水平肯定不错。干吗?
zhijia:有用。
朝鲜冷面:天啊!俺不会认识一个歌星罢!我给你当保镖:)
zhijia:让你失望了,我是学作曲的。
朝鲜冷面:在哪儿?方便说吗?
zhijia:广州星海音乐学院。你呢?
朝鲜冷面:N市电视台。
zhijia:挖,那是我的老家。
朝鲜冷面:真过意不去,俺雀占凤巢了,嘿嘿!俺的根据地在河北。
zhijia:给我写几首歌词吧,民族,通俗的都行。
朝鲜冷面:俺从小就没民族自豪感,还是通俗的吧!
zhijia:没有稿费:)
朝鲜冷面:不打紧,俺看好你这只股票了。索性炒个长线:)
zhijia:啥时候交作业?
朝鲜冷面:最晚明天下午,发你信箱里。
zhijia:好的。明天有课,我先下了。
朝鲜冷面:好吧,注意点,下的时候脚先着地。
……
直到她离开,我才察觉跟她聊天的过程中,我忽略了适才进入聊天室时的那份倨傲。当她离开的片刻过后,我仿佛一匹突然收缰的马,失去了催促前进的呼喝,嘎然止步。噪闹喧哗如街市的聊天室刹那又幻成了野旷天低的荒凉境,听凭我长久的沉默。
之前之后情绪的反差,是否恰恰说明了我不想承认的吸引与渴望的剧烈?
我呆了。屏幕上的汉字在我眼前麻木不仁地换了一篇又一篇,却再没有一个进入到我的识别神经系统。
我只余味着一种重逢的喜悦,抚摩着被烟烫伤处那突起的水泡——才感觉到一种隐约的痛。
《说好一言为定》31
早晨一上班,我在楼梯口碰到王林。
两天不见,他居然瘦了一圈儿,头发乱得像顶着一筐茅草,两眼比兔子还红。我一直认为王林是天下最快乐而不会忧伤的人。即使天要塌了,他也会高兴地胡吃闷睡。
他这样的神情,一定因为他遇见了比天塌还严重的事。
我心里一凛,嘴唇哆嗦着问:“林子,别他妈出什么事吧?”
林子喉头打着瞌说:“不出才怪,苏楠他爸不行了。”
“不是化疗很成功吗?”
“操,这病如来佛都说了不算。”
“送医院了吗?”
“医生给判死刑了,最多还有十天。”
我心里突然没着没落,看着王林的眼睛说:“林子,苏楠后半辈子就靠你活着了,你得卖点力气。”
“我今天来一是再请病假,二是有些事给你商量。事到如今,有些事我也晕了。”
我颇感意外地问:“什么事?”
王林扭头看着门外陆陆续续上班的人群,有气无力地说:“我和苏楠的事。”
我不解地问:“你俩有什么事?”
王林刚想开口,见同事们已进了大门,只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些烂事儿以后再说,我先去请假。”
我问了苏楠他爸住的医院,目送他上了二楼。
两天前我给部主任报的选题还未批回,暂时无事可干。等同事们去制作室剪片,我开始给zhijia写那首歌词。苏楠他爸的事搞得我心里很乱,王林突然想跟我说的话又总在心里翻腾,怎么也下不了笔。
——王林和苏楠会有什么事?
——这事和苏楠他爸有关?
——难道王林和苏楠的关系有了变故?
我越想脑子越糊涂,后来干脆就不敢想了。我一直有紧张性头痛的毛病,遇到事总往坏处想。头越痛想得越坏,思路就像一块破抹布,越擦越脏。想起我这臭毛病心里就气,看看四周无人,我悄悄抽了自己两记不大不小的耳光,心才稍稍定下来。
我使劲把和zhijia相识的过程和对她的印象理顺一遍,想起了她那个关于等待的话题。zhijia在等一个人。因为她无怨的等待,我一直认为她很坚强。于是,我以等待为题,弹响了骨子里那根紧绷着的骚筋儿。为了节省时间,我飞快地打了草稿——
zhijia:
说好今天下午给你发E—mail的,可是有些事来得太突然,我一位同事的父亲患肝癌快不行了,我必须去医院。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不幸,我怕我的沮丧和不安会给远方的你带来不快。不管怎样,答应你的事总要做到的。想起你的等待,想起你心里深藏的那个人,于是,写了这首
《把你藏在心里累不累》
把你藏在心里累不累
为了相见才去体验这种醉
一个人的夜晚那么黑
原来醉了的感觉
好想无拘无束地飞
流着冷冷暖暖的泪水
尝试过了分手才显得珍贵
午夜的街灯那么美
为什么酒醉心醉
没有要的那份陶醉
爱上了你才那么憔悴
默认了伤痛却不放弃后悔
朦胧中看到你的笑脸
我不知道清醒的心
该快乐还是伤悲
就这样,不妥之处请你斧正,有时间聊!
朝鲜冷面
写完之后,我飞快地来到“共沐云河”。等全部打完并发出,我长长吐出一口恶气,直奔医院。
《说好一言为定》32(1)
1997年那个并不寒冷的冬天,我经历了一颗心完全碎裂成粉的浩劫。
我不怕死。我怕生活不依不饶。我怕它不但把我这颗死了的心放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切了,还要放进冒着油烟的锅里,并按照自己的口味煎炒烹炸。
我的心被倒进油锅的时候,肯定有一连串悲壮而哗众取宠的爆响。因为那里面不再是血。而是带着苦咸味道的泪。
自从苏楠她爸去世后,所有事情都变得别扭起来。起初,王林和苏楠为谁必须辞去工作,到“沁园春”打理事务争执不下。接着便是我的三部片子惨遭枪毙。苏楠和我都无法阻止王林辞职的决心。
苏楠抢先辞职后,王林整日闷头不语,恍恍惚惚。我多次找王林谈,希望他能告诉我真实的想法。另外我也很想知道究竟什么原因,让他们的关系搞得如此紧张。
我心里总惦记着王林那天在楼梯口跟我说的半句话,但他就是闭口不言。
我一气之下到远郊的一个县里,发誓不搞出像样的片子永不回来。我万未料到这赌气一走,竟成了和王林的诀别。
其实; 在走之前,我悄悄找过苏楠。我对苏楠说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真相,我也不再追问,但是王林的精神状态太糟,你要好好给我盯着点儿。苏楠淡淡笑了一下,说你放心走吧,我们真的没什么,过些天就好了。
我走后的第三天,王林在横穿马路时,被一辆大型拖挂车撞出十六米,抬进医院不长时间,永辞人世。
1997年12月28日。这一天是王林的忌日。这一天恰好是我的生日。
王林选择这一天离开,分明为了留给我痛苦半生的怀念。对于友情,这天该是我这心死的日子。
那天下午五点十分,我正和县政府一位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座谈,内容是该县村民反映有关部门错误征收农林特产税的问题。话题刚触到敏感部位,我的手机响了。
按下应答键,手机里长时间的寂静。我以为王林特意祝福我的生日,故意卖关子,就在走廊里大咧咧地说:“你小子还真有记性,我跟你说过一次就记住啦?没办法,我正忙着呢,今年生日算是白过,回去我在‘沁园春’请你。”
我的话说完半晌,手机里寂静如常。当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手机里传出一个女孩压抑的哭声。苏楠!
我的手颤了一下,着急地说:“是苏楠吗,你哭什么?”
她不说话,哭声更大,后来干脆成了无法抑制的号啕。
我预感到某种不祥,第一个念头便是王林和苏楠的关系已经结束。
“苏楠,别让我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迫不及待地吼道,“你他妈快说呀,我都急死了!”
“王林……王林……”
“王林怎么啦?”
“他……他出事了……”
“什么事?大事还是小事?”我一惊,心一起一浮间让我有了一种临战前的紧迫,急忙放低语气追问道:“大到什么程度,他还活着吗?”
“他死了……”
那道霹雳是从什么角度击中我的中枢神经我根本无从分辨,或许那震撼来自天地四野的任意地方。我呆若木鸡。苏楠的话我简直不敢相信,也根本不信,尽管她哭得泣不成声。
半晌,我咬牙切齿地说:“苏楠,你别吓唬我,不然我他妈灭了你!”
“真的,被车撞的,抬到医院没多长时间就不行了……”
我不能不信了。
当我听到这个噩耗,眼前立即浮现了王林的身躯和一辆汽车相撞的情形。
一声惨叫。一道横空的孤线。一团模糊的血肉……
我的喉头哽着,胸膛猛地一鼓,发烫的腹中有一股甜甜咸咸的东西涌到舌尖……
我突然想吐,又想把什么东西生吞活剥的咽下。我机械地推开副县长的门,想把突然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张嘴的时候声带只生涩地“啊”了几下,没有说出话。
《说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