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仿佛不需要言语,当两人一致决定休战的时候,他们就会用这样和平的方式做爱。就像一个小小的仪式,没有了平时惯有的吵闹和规矩,也没有身份越矩,对待彼此就好像是多年的情人。
大概就是这样偶尔的安慰,岳英扬走过了七年,也在七年后的今天,不至于让坟头的草长到了一人高。
在岳英扬那天早上被召进宫后的第五天,在两人都身心疲惫不堪的情况下,皇帝带著深思的目光,用比以往更加温柔的方式拥抱了自己的禁脔。
「休息会儿,等会让小顺子送你回去将军府。你累了,多调理几天吧。」皇帝边坐起来边整理著衣服,却弄不好腋下的系带。偏偏为了两人的方便,这个小小角楼里除了平时的清扫之外,没有宫女太监值班。
岳英扬也不知道自己是著了哪门子的魔,看著看著就坐起身来,接过了手替皇帝系好了带子,还顺带帮他穿了中衣,再披上外面的龙袍。
「你就今儿看著毛顺些,平时都跟个野猫似的。」皇帝笑著拉过他还在整著衣领「爪子」,凑过头来就要啄著他的嘴。
岳英扬却生生地把头转了开来,手被皇帝抓著的地方,还有那天被锁住的痕迹,痛啊。
「爪子又伸出来了不是。下次朕就把你的爪子都拔了!」皇帝却还是把嘴伸了过来,只是没有再吻他,倒是在他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小顺子,你在这伺候著。」皇帝推开门,立刻泼洒了两人满头满脸的阳光,岳英扬失神地看著皇帝离开时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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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久久未归的将军府自然少不了一番安慰与解释。
老将军得知他被撤了职,又被扣在了宫里,急得胡子都白透了,赶忙带了夫人就在将军府住下了,边连夜托人到宫里打听消息。边想著要是还没有消息,明儿一早就到宰相府里去想想法子。而不得不出来招呼老爷夫人的红药,这会儿正在一边开解著一个劲掉眼泪的老夫人。
整个将军府都鸡犬不灵的当口,大门被推了开来,却是李全顺送了岳英扬回来。
「英扬……!」老夫人看见儿子进门就扑了上去,岳英扬整个人往后一顿,但还是打起力气挺了下来。
「娘,儿子没事,你就被担心了。」话是岳英扬咬著牙齿说的,腰下面的部分隐隐地抖著。
「来给娘看看,有没有哪儿受了伤啊。」偏偏老夫人是疼儿心切,抓著他就是不放。
「老夫人,您可轻著一点,岳将军可是带伤的身子。」倒是旁边的李全顺看出了岳英扬苍白的脸色,开口解围道。
岳英扬白了李全顺一眼,要是让家人知道他受的是什么伤,那不是要让他撞墙自尽!
「伤?儿啊,伤著哪了,要紧吗?快!快叫大夫啊!」老夫人一听到一个「伤」字,好不容易在看到儿子进门时,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泛滥。
「不打紧的娘,一点小伤,不用叫大夫了。」岳英扬又瞪了李全顺一眼,吓得李全顺觉得一根脊梁骨冷冰冰的,只得又赶快著开口。
「老夫人放心吧,只是皇上气极了打了岳将军两扳子,在家里养几天也就没事了。」这回应该没有乱说话吧,怎么也要帮岳将军把这个谎给圆了。
「还被打了……英扬……」老夫人摸著儿子瘦了一圈的脸,儿子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啊,叫她怎么能不心疼呢。
「唉……」老将军被夫人挤到了边上,就差垫著脚看了。先前还为他抗旨不遵生气,听到岳英扬被打的事,也暗暗的叹了口气。
「爹娘,别为儿子伤神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只是休息两天也就好了。」岳英扬把老母亲带到大厅上手的太师椅上坐下,又转头朝李全顺做著眼色。
「是啊,老将军,老夫人,现在皇上已经原谅了岳将军,一切都没事了,只等过两天圣旨下了,岳将军就官复原职啊。」李全顺马上机灵地到老将军身边把他也搀到椅边坐下。
红药又马上的给两老端上热好的茶,这才哄得府上安静了下来。
「李公公,麻烦你了,也赶紧回去歇著吧。」岳英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张床,然后一个人静静地躺著。但是他却不能,全府上上下下的事情还得他打理著,父母还要他来安慰,只能先把李全顺给打发走了再慢慢处理了。
「岳将军,你不是为难奴才吗?皇上吩咐著要看到岳将军躺到床上休息了,奴才才好回去复命的啊。」李全顺其实也是为了帮岳英扬,只有他那急的糊涂了的爹妈,才没有看出他已经忍得发青的脸色了。
「是啊,爷。你也累了不如先回房歇著吧,老爷夫人有我伺候呢。」倒是一边乖巧的红药,已经看出岳英扬的不适,柔声劝著。
「是了!红药,你和李公公先扶少爷回房里去休息!都是我们老糊涂了,才拉他讲了那么多的话!」老夫人也悟了过来,岳英扬可还是带了一身的伤啊!
「娘,儿子……」待岳英扬还要再开口,老将军已经一挥袖子,「还在磨蹭什么,回去躺著去!」
等岳英扬在房里躺好,裹著暖烘烘的被子,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回家了。
每个人都是那么真实的在关心著他,而不用像在皇宫里那样看人脸色,小心翼翼,还得想尽心思和皇帝过招。也许他真的是累了。
结果李全顺还没有出去,只看著岳英扬的头沾著枕头,眼睛合上气息就沉稳了下来。知道他已经睡著了,才又帮著岳英扬吩咐著房里的丫头:
不能随便的换衣服搽澡,免得受了凉,明儿一早就有太医来瞧的,也不用再请大夫了,只让他睡醒了喝点清淡营养的东西也就够了。
这才安安心心的走了。
岳英扬醒来的时候却是满屋的昏暗,再看窗外已经到了深夜。
身子上的倦怠已经退了六七成了,看来这一觉倒是睡得值得,只不知父母都回去了没有。掀了被子低头一看却又大惊,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换了一身月牙白的衫子!
当下已经干透的背后立即又出了一身的冷汗,涔涔得顺著脊背往下滑。心里只觉得这天地都崩塌了。
第三章
眼看著他人摇摇欲坠,只得伸手扶著了床边的矮几子。就听「匡铛」一声却是碰翻了几子上还搭著巾子的水盆。
外屋亮了灯,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掀开门帘的地方射进外屋昏黄的灯光,进来的人影摇晃不定,倒是显得比几乎把持不住自己的岳英扬还要恍惚了。
「爷,你可醒了。怎么起来了,有什么想要的吗?」红药扶住他膀子的手都是那样的巨力。
「我……没事,」难道是红药帮他换的衣服……「我身上的衫子……?」岳英扬试探性的问著,边控制不住自己发抖。
「是我前些日子看爷原来那件海青色的衫子有些老旧了才比著做的,不合身吗?是不是有些单薄了,爷很冷吗?」红药抬头看他,眼睛里是满满的担忧。
衫子是红药做的,那么换衣服的人……岳英扬不禁又晃了晃,红药赶快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肩上让他靠著自己站定。再才小心的搭著他到床边坐下。
等岳英扬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盯著红药的脖子看著,那样认真,那样的阴郁!
他居然是那样认真的考虑著要杀掉红药!
只是为了保有自己已经早就残破不堪的自尊与人格。他没有半点犹豫的考虑,自己和红药之间的距离,那个自己带她回来的时候打算要给他幸福的女人!
「呵呵……呵呵……哈哈!」岳英扬几乎是抑制不住的狂笑著。既然都已经是既定事实了,自己还在否认些什么,难道他杀了红药就可以抹去一切令他觉得羞耻的存在吗?他只是在逃避而已,被发现了也好,那样他也就可以活得更像一只狗,而不用在别人的面前强装自己是个人!
他不怕当狗的,只是怕已经不是人了却还得活的像人,然后拼命说服自己在人前自己就得是人不能做狗。
「爷?」红药小声的询问著,毫不知道自己刚才命悬一线。
「下去吧。」收了笑声,岳英扬说话的声音又只剩下了疲累。他已经不想知道是谁帮他换的衣服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杀人他做不到,自杀那更是不可能的。要是能够自杀怕他早已经试过了千万遍了!
「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红药叫李公公过来。还有太医,这些天也全在府里候著呢。」红药红了眼睛,刚才看爷笑得好心酸,明明是在笑,却透露出太多的伤心与绝望了。
「李公公?」岳英扬一把抓住红药的腕子,抬起头来的脸上神情像个疯子。
「李全顺公公啊。爷这四天没醒,皇上第二天里就让李公公在府里守著,爷醒了再回去回。连著太医这些天,也都是没天的守在爷的床边的,这会儿看爷平稳了些,大家刚到厅子里坐下。」红药一口气的回了,眼睛却看著门口,巴望著现在有个什么人进来,可以解救她现在的状况。
「叫李公公过来吧。」岳英扬放了手,颓然的又倒回了床上。
「岳将军,您醒了就好了。皇上可挂著您呐。」李全顺刚进门就看到岳英扬丢了魂般靠在床上,手里还揪著身上衫子的袍角。以他的精明哪还不知他担心什么?立马又接道:
「您身上的衫子是小人给换的,给大人疹病的那也是宫里皇上身边的太医。岳将军不用担心了,只专心把身子养好了就是了,奴才知道该怎么做的,怎样也会保了岳将军的周全,这也是皇上吩咐的。」李全顺又扶岳英扬躺下,掖好被子,才在床边恭敬的站好。
「前儿岳将军刚躺下,皇上的圣旨就下了,因为查明岳将军实在是因为帮助边疆建设才拖延回朝,岳将军官复原职。只等著岳将军身子好了才到朝上扣头谢恩。」李全顺自顾的说著,岳英扬却不答话,只是木然地躺著,到最后听到官复原职,却连眼睛也闭了。
李全顺知道这就表示岳英扬不想再听了,也就低著头退了出去,服侍了皇上十五年,也和岳英扬接触了七年,多少都知道两人碰倒一起就是冤家,这要是皇上把这个心用到了某个皇妃身上,那不知是多叫人称羡,又或是岳将军是个女子……唉,可惜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的人,而皇上对待岳将军又是一门的小孩心性,才把两个人都整得遍体鳞伤。岳将军昏迷不醒的日子,皇上在宫里倒也瘦了一大圈,只是碍著规矩不能出来,要不然不早就把将军府都给翻了。
不过倒也只有闹著岳将军的时候,皇上还像个孩子,对待起其他的人来……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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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皇帝叫岳英扬在家把身子养好了再去谢恩,岳英扬也绝不客气,只是因为当时肠胃不适和体力消耗过度而来的小毛病,就拖拖延延地捱了大半个月才又恢复了往日的早朝。
这些日子皇帝早在宫里急得差点连房顶都掀了,左一句狗奴才,又一句岳混蛋,只差把幼时到街坊间游玩时学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李全顺只得唯唯若若地应著,边更加勤的往大将军府里跑,却趟趟都被岳英扬以要么就是「身子还酸疼得紧」,要么就是「今儿肠胃又不好,劳动不得」的借口给堵著,开口催也不是,不催更不是,两头的受著气。
到好不容易岳英扬开始按时上朝了,两人间的气却斗得越发的大了,皇帝老是在朝上趁其他大臣奏表的时候变著法儿的讽刺岳英扬,岳英扬要么来个相应不理。要是回了也是牙尖嘴利明里毕恭毕敬,暗里也是夹枪带棒,非要闹到皇帝脸红脖子粗不可。
看著皇上和大将军之间紧张的气氛,其他的大臣更加不敢开口,有事非得奏也是尽量简洁了事,免得被两人间的炮灰扫到。心里对岳英扬可也是佩服得紧,想当今的圣上,从一十七岁即位,到今天二十岁整,天下莫不敢违,极尽任性,怕也只有岳英扬敢这样当廷力抗了。
岳英扬却是有苦自己知,他会这样反常的反驳著皇帝,并不是看不过他任性的举动又或以国家大事为己任,却只是从那天自己怀疑红药帮自己换过衣服以来,心里一直惴惴著,偏又想到这世上哪有可以包住火的纸,这件事即使今天不暴露,改天也不可能瞒住全天下人的眼睛耳朵。
皇上是不怕别人知道的,先皇就有纳男妃的记录。但是他却不行!
他是带兵的将军,不是那些娇弱得要以色侍人的男宠!再说皇帝待他……岂能以男妃等同之。到时候皇帝一拂袍袖,还是一个自尊无上的君王,他却只有落得身败名裂,背后还得任人指指点点,质疑他到现在的功勋,到底是在战场上拼命来的,还是在龙床上讨来的!
虽然在皇帝身下,他可以当自己是条狗,但是站在将士最前面的他,却是非要当个人不可的!而且还要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顶天立地的男人!行军打仗不是他用来逃开皇帝的工具,而是自我证明的途径,那些帐下的兵士不是他的棋子,而是他羽翼下的力量!
所以岳英扬迷惑了,越是想著要逃开越是烦躁著。他到底还是无能为力的……
从早朝下来,岳英扬前脚才踏进将军府的大门,后脚就见老将军跟前的家人来报,老父母找他有事,请他过府一叙。本来在朝上和皇帝斗得精疲力尽,只想回来可以不用再强装精神的岳英扬,只好又打好劲头,随了家人往隔了三条街的老将军府去了。
「英扬,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把终身大事办一下了。」老将军一见儿子也不绕弯子,直接就奔主题开了口。
「……」没想到老父母找自己却是为了这间事,岳英扬一下哑口无言。
「你知道爹娘就你一个儿子,我们年事也高了,现在你出息了,我们也就只等著盼著在家含饴弄孙呐。前些年你总以男儿志在四方为由,推了那么的提亲,可是这次你自己却带回了个红药!这回该没有话说了吧!」老将军也想过了,既然自己家儿子不喜欢高门大院的闺秀,就先随他吧。
「是啊儿啊,这个红药我们是看过的,虽然不知道出身怎样,但是人还乖巧,前些日子你病的时候,也多亏了人家照顾,为娘的也喜欢啊。」老夫人想到当日红药对自己的服帖和孝顺就合不笼嘴。
「爹,娘……」虽然当日带红药回京的时候,就想过要给她个名分,但是现在,现在他已经不肯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够接受一名女子,就算那个人是红药也一样。
他的身边多一个亲近的人,就代表他的秘密泄露的机会越大。现在他还可以找借口挡著红药的亲近,可是一旦拜堂之后呢?他要怎样用带著满是情事痕迹的身体来拥抱他的娘子……
「好了,这事就这样订了,红药出身不高,所以你就先纳了做妾吧!这些时家里也满是霉气,也是时候要冲冲喜去去霉气了!」老将军故意忽略儿子为难的脸色,自顾的决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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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要办喜事的消息很快的传了开来,顿时整个卫城上上下下议论纷纷,期间还伴著不少女子惨淡的哀叹。
岳英扬出了名的战功显赫,长得又英武不凡,对双亲孝敬有加,又深得皇上器重……自从他成年之后到老将军府上提亲的人,就差把房门都踩烂了,但是偏偏就没有一个可以被他大少爷看得上眼的。注定的所有城里没嫁的姑娘心里,那个最佳的丈夫人选就是他岳英扬,终于他现在也要纳妾了。而新娘却是个没有来历,没有背景的从北疆一路跟来的弱女子。
于是许多人又擅自给这门亲事加上了一些不明不白的背后色彩。
「恭喜岳将军了。这后天可就是将军大喜的日子了吧。」
「哪里,哪里。」
「听说新娘可是个如花的美人呐,果然凡花是看不了我们岳将军的眼啊。」
「成亲的时候我会早点过去的,岳将军可一定要让我们见见新娘子才好啊,哈哈。」
早朝刚散,前脚皇帝才离开大殿,后脚岳英扬就被人墙给围了起来,无数张嘴巴开开合合地说著一些天长地久,百年好合的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