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翔似乎想咳嗽,便求援似地张望着。正在格子不知如何是好时,旁边有个人走上来,附下身,揭开被子,熟练地把两只大手严严实实地捂在父亲的腹部,吴天翔这才咳了出来。格子以为是医院的护工,没有理会。
那人抬头的时候,和格子的目光相遇,格子不禁脱口而出:
樊飞……?
樊飞又低下头,小心地给吴天翔盖好被子。格子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用湿巾给父亲擦嘴,听着他和父亲低声说话。心里像有了依靠似的,陡然宽慰了不少。
吴天翔说:飞飞一直守着我,减少了我很多痛苦。
樊飞说:老人家体质真好,手术第二天就下地了。
苏青丹看着吴天翔,说:多亏樊飞来得及时,像儿子一样悉心照料,否则我可弄不动他。
樊飞,谢你啦!格子说。
苏青丹在一旁打量着他俩,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格子你陪你们师长到外面吃顿饭,他这几天都没好好吃过什么。
格子不解,问:什么师长?
吴天翔这才得意地说:他调到你们师了,还没上任,就先到我这来报到了。
格子也笑着说:爸你真牛,师长来给你当护工。
大家于是都笑了。
苏青丹催他们二人快去吃饭,吴天翔在病床上说:你也一起去吧,我这没事。
苏青丹说:我不饿。又看着樊飞说,你和格子多年没见面了,好好聊聊,叫格子给你介绍一下师里的情况,兴许对你今后工作有帮助。
吴天翔说:她能介绍什么?
二人走出医院那种地方,心情豁然开朗了许多。
樊飞说:老妹请我吃什么?
格子说:振鼎鸡怎么样?
樊飞说:好啊。
格子咯咯笑了起来。
樊飞说:你笑什么?
格子不说。
格子要了一斤白斩鸡、两碗鸡汤面和鸡脚、鸡肫,外加两瓶啤酒。
樊飞看来是真的饿了,呼噜几下就把一碗面吃了,然后对格子说:老妹;再来一碗!
两人这才开始说话。
樊飞说:从前的小姑娘长大了。
格子说:一晃就三十几岁了。
樊飞说:我们十几年没见了。
格子说:看来光忙着当官了。
樊飞说:可不是,总算没叫老人家失望。
格子说:我今年转业。
樊飞说:哎,我来了,你干嘛要走?躲我呀?
格子说:部队让我厌倦了,它是属于你们男人的。
樊飞说:我还想叫你给我当秘书呢。
格子说:别美了,我们师可不是好干的,都是有来头的。
樊飞说:你爸都和我谈过了,有他在身边我有底气。
格子说:你们感情深,看得我都感动。
樊飞说:老人家真叫我敬佩,麻药过后刀口痛,我见他痛得出汗,想叫护士给他打止痛针,可他就是不打,说麻药会影响伤口愈合。他不能总是躺在床上,就是那个样子,他也从不用坐便器,坚持自己起来。
格子问:嫂子也来了吧?
樊飞说:她哪能来,人家是重点学校的优秀教师,又是班主任。
格子说:学生比你还重要?
樊飞说:那哪能比我重要?是学生家长联名写信挽留她把这届学生带到毕业。她带的班高考升学率都在90%以上。
格子说:那不想吗?
樊飞说:自然是想,想宝贝儿子。你们不是也一直分居吗?
格子说:彼此彼此,同病相连。
两人都笑了。
日子
格子终于可以不上班了。
格子对满小丽抱怨:一听到起床号和熄灯号就烦。满小丽于是就在她的小楼里给格子腾出了一间房子。但格子通常还是喜欢睡在满小丽的房间里。
项杰常来,他隔着衣服掐满小丽的乳头也不回避格子,很平常的,两人的坦荡竟然是淫秽也不觉得是淫秽了。两人的亲密像鱼和水一样。
满小丽说:你看你的朋友多无礼。
格子却说:你们本该就是这样的,不这样倒是怪的。
满小丽听后,越加喜爱格子。
满小丽欲望的身体叫项杰取之不尽,两人在极乐的世界里流连忘返。
两人一走进卧房,满小丽即刻就会发出撩人的尖叫, 格子竟然能在这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安然入睡。项杰从不留宿,走时,会把沙发上安然熟睡的格子抱到满小丽的床上。
一日深夜,格子被吵醒,张开眼睛,就见满小丽雪白的乳房在明亮的灯光下摇曳,项杰站在下面,满小丽在床上,都是赤身裸体的,在做那种活计,两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竟然像一首恢弘的交响曲。
只听满小丽说:你疯了,你这样是因为格子在吗?
项杰说:是的,她让我兴奋异常。
满小丽说:那你为什么不和她做?
项杰说:她是红颜知己,是我的纯洁女友。
两人几乎同时发现格子宁静地看着他们。
项杰抱歉地说:宝贝,吵着你了是吗?
格子怔怔地看着他们。
项杰说:格子生气了?
满小丽也说:我们让你睡不着是吧?
格子说:不,我喜欢,喜欢看你们这样,像天籁一样美……
格子哭了。
项杰和满小丽的合作很快有了丰硕成果,项杰的收银机和商用电脑进入了北方城市,让项杰赚得锅满钵溢。
满小丽带格子去小锦江吃饭,说是机关里来了几位领导。果然都是有些有级别的官员,彼此熟稔。满小丽在这种场合,应酬得当,谈笑自如。
不知在等谁,饭局迟迟不开。格子饿了,悄悄对满小丽说:我先吃点什么吧?满小丽于是就叫了一盘格子爱吃的雪影豆沙包。
一伙人等到八点,主座上的人才来。
大家都站了起来。
来人看起来五六十岁,北人南相,白白胖胖,皮肤细嫩,稀疏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那人一坐下,就看到了格子,问:她是谁?满小丽说:是我过去首长的女儿,还是个少校呢!
老头看了看格子,微微地笑了。
老头吃得很少,略显疲惫。饭吃得像见面会一样简短,很快就结束了。老头被大家簇拥着上了满小丽的车。
车子径直开到了满小丽的办事处。
该走的人都走了,老头子换上了满小丽早就准备好的丝绸衫裤、布底鞋,悠然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根根已经插上了烟嘴的大中华。
老头一边看当天的报纸一边说:我包里有两棵上好的野山参,你拿出来吧!
满小丽拿出来放到一边,说:我又不稀罕这些。
老头没有说话。
房间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格子问:什么味道?满小丽说:印度香。然后看了一眼老头说:他就喜欢这个味道。
格子知道,自己该走了。
和樊飞一起重返丽园(1)
一晃,樊飞已经上任三个月了。
周末,无聊,格子给樊飞去电话,樊飞说:我明天回家。过来三个月了,还没去看妈妈呢。
格子说:带我去吧,我也去看看谭阿姨。
樊飞高兴地说:好啊!那不得把我妈高兴坏了。
第二天一早,格子和樊飞搭乘一辆部队的大卡车去了丽园。
去之前,格子到满小丽那里把那两棵野山参要了来。
卡车开了一个多小时,颠得格子全身发麻。
谭阿姨已经搬到市里来住了,丽园的大部分家属如今都搬出来了。卡车停在院子当中,樊飞敏捷地跳了下去,然后回过头伸出两只手说:老妹,来!格子被他抱着,咯咯笑了起来。她紧紧搂住了樊飞的脖子,樊飞把她悠了一圈才放到地上。
谭阿姨先看到儿子进来,又看到格子跟在后面,笑得眼睛都弯了。谭阿姨如今和小儿子翔翔住,没一会儿,两个女儿女婿也都带着孩子回来了。
一大家子说说笑笑围着圆桌包饺子。
格子坐在谭阿姨身边,谭阿姨有说不出的喜欢。
翔翔调皮,说:我妈喜欢格子,我吴叔喜欢我哥,当时怎么就不叫格子当我嫂子呢?
谭阿姨说:他们现在都成家了,说说也无妨……你吴叔说,男人找了漂亮女人就会胸无大志,就会被约束住,就飞不起来了。你吴叔说,这是他的教训,你苏阿姨要是不漂亮,你吴叔的官可能当得还要大。你吴叔为了樊飞能有更大发展,宁愿不要樊飞做女婿。你吴叔在你哥身上可是花费了大心血的,否则你哥怎么能有今天?
樊飞听后笑着说:那我宁愿不当官也要这个漂亮媳妇。
谭阿姨瞄了瞄两人,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
樊飞看了看格子,说: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就是格子,可人家就没正眼瞅过我。
格子低头包饺子,没有说什么,可脸却微微红了。
谭阿姨这时突然说:飞飞,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他们娘俩调过来?
以后,谭阿姨像有了心事,话也不多了。
吃过晚饭,卡车来了,谭阿姨拉着格子的手,欲言又止。两人又搭卡车回到了上海。
卡车开到了格子的家,两人都下来了。樊飞对司机说:你回司机班吧,我自己走回去。
卡车开走后,格子不高兴地说:怎么不抱了?
樊飞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格子嘀咕:一师之长在家属院里抱人家的老婆,是有点不象话……
樊飞说:我是你老哥,你是我老妹。
格子说:那就,就上来坐坐吧?
见樊飞有些犹豫。
格子笑着问:怕了?
樊飞倒是认真了:我怕谁了?
于是就跟着格子上了楼。
格子的两间房子空空荡荡的,异常干净。卧室里只安放了一张大床,一个衣柜,客厅里摆了一套乳白沙发,当中是一个长茶几,茶几上有一束白色的娟花。房间里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
樊飞里里外外看了看,说:老妹呀!你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格子说:我喜欢简洁。
樊飞问:连结婚照都没有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妹夫长得是什么样,是干什么。
格子只说:你们是同行。
樊飞又问:哪期的?叫什么?弄不好还认识。
格子说:也许吧!
咖啡壶里煮着咖啡,房间里有了一种好闻的味道。格子把热的咖啡倒在两只精美的咖啡杯里,然后递了一杯给樊飞,说:我这里只有这个。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都没有话说。
格子终于说:你今天的话是真的?
樊飞抬起头,点着了烟,烟吸完了才说:是真话……从很小就开始了。
樊飞看了看格子,问:你是什么时候?
格子说:你抱我的那一刻……
樊飞说:你比我可晚多了……
格子说:我开窍得晚。
樊飞走的时候,又抱了格子,这回抱得更紧、更投入。格子在樊飞的怀里说:老哥,我真是喜欢……这是丽园的气息。
生命似桂树,爱情如丽花。
樊飞和格子心里都有了思念。樊飞有时会找一些机会和格子见面。格子会在樊飞的眼睛里看出他的思念。格子没有找樊飞,她担心会给他添乱。她知道他忙,有时会心痛他。
格子虽和樊飞见过两面,但都是有人在场。部队早就有很多人知道樊飞和格子家的关系,也知道樊飞是烈士的后代,还是老后勤部长的干儿子。樊飞很会打掩护,总是很隆重地向别人介绍格子是他老妹,他是看着格子长大的。于是就有很多人劝格子,干吗要转业呢?有师长罩着,在部队再干两年,混个正团再走也不晚。
和樊飞一起重返丽园(2)
转业报告一直没批下来,是走是留格子有点犹豫。
回到家,格子有事没事就要说起樊飞,吴天翔自然爱听,不时插话。苏青丹只是在一旁听着,很少插言。一日,父女俩正聊着,苏青丹却突然插了进来,说:都是你们合着伙拦着挡着,也不知怀着什么鬼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否则,这两个孩子多般配。
吴天翔的脸顿时涨得像猪肝一样。
苏青丹说完转身进了厨房。
格子对吴天翔说:爸,转业报告还没批下来,我今年不走了。
吴天翔警觉地看了看格子,然后说:不行!
格子说:咦!你不是希望我在部队干下去吗?
吴天翔说:你不能在樊飞身边。
苏青丹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出来了,在一旁说:早知道樊飞到你们师来,真不该走得这样急。
吴天翔瞪了苏青丹一眼,说:女人啊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又转身对格子说:你的转业报告下星期就批下来了,走与不走由不得你。
这回格子没有坚持,生气地说:走就走,工作也不要了,跟满小丽下海经商去。
吴天翔说:你爱干啥干啥,就是不能留在樊飞身边。
说完,甩着手出去散步了。
吴为和樊飞的生死之交(1)
暑假到了,吴为回来了。
樊飞叫格子在干休所附近定个酒店,他要请格子一家吃顿饭。
樊飞和吴为这对航校时的好兄弟,就是在这次家宴上不期而遇的,这多少有些戏剧性。原来两人不但早就相识,并且是生死至交的好友,这叫大家十分意外。吴天翔好奇又高兴地连声说: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快讲讲你们的故事。
原来两人在航校时就是彼此欣赏的好朋友。一次跳伞,樊飞在前,吴为在后。因为两人体重接近,又是第一次跳,经验不足。吴为起初踩到了樊飞的伞顶,形成局部近似真空,降落伞迅速闭合了,重力下沉,吴为带着伞钻到了樊飞的伞绳里。情况危急,看到这种情况,地面的指挥员急了,用高音喇叭命令他们迅速分离。樊飞在空中说:吴为,快割断我的伞绳!上方的吴为没有行动,他知道,割断樊飞的伞绳,自己的伞肯定会迅速打开,但樊飞的伞很可能会由于风力失衡而闭合。在空中,伞就是飞行员的生命,他决不会这样做。眼看着伞以加速度往下落,樊飞急了,大喊:割伞绳!吴为拿定了主意,沉稳地说:要死一起死。就在这时,吴为插在樊飞伞绳里的伞神奇地开了,两人最终像并蒂莲一样奇迹般地平安降落到了地面上。
两人卸了降落伞便紧紧拥抱在一起。
樊飞说:谢谢了。
吴为却说:是我冒犯了你,让你猝不及防。
这事一直叫吴为感到内疚,他始终认为是自己险些给樊飞造成灭顶之灾。在吴为心里,这种愧疚一直深藏心底。
格子听完这段经历,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在座的只有苏青丹注意到了格子的变化,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吴天翔的这招棋走错了,也许是步再臭不过的棋了。樊飞每次探家,几乎都要来看望吴天翔。一是樊飞从小和吴天翔感情就好,另外,也有谭丽的因素,谭丽对吴天翔的感情深厚又复杂,那不是男女、兄妹之情能概括的。但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樊飞每次来最想看到的是格子,这一点苏青丹比谁都清楚。但多年来,吴天翔从来没有叫他们见过面。记得那时樊飞已经是大队长了,吴天翔问樊飞: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樊飞说:没有。吴天翔说:该解决了。樊飞终于等到机会了,他鼓起勇气说:吴叔叔,我喜欢格子,我一直在等她。那天,吴天翔把樊飞带到外面散步,谈了一次话,但这次谈话似乎并没叫樊飞死心。樊飞接着又找到苏青丹要格子的地址,苏青丹自然要问他要格子的地址干什么。樊飞说他要亲口问问格子。苏青丹说你要去看格子我不拦你,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苏青丹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反正苏青丹的话起了不小的作用。樊飞放弃了格子,不久,樊飞就结婚了。但樊飞每次来,都跟苏青丹要一张格子的新照片。
这件事苏青丹和谁也没说起过。
樊飞和吴为沉浸在相逢的喜悦里,竟然谁都没有注意到格子的微妙变化。
两人频频干杯,大有煮酒论英雄的意思。吴天翔看了高兴,脸上挂着长辈舒心慰藉的笑容。
一个是师级一个是副团,虽然职务上有悬殊,但两人在一起,洒然无碍,说的却都是兄弟间的话。在吴天翔面前,得意的那个不持强乖张,失意的那个也不失落自卑。
樊飞干练、勇猛、张扬,又不失稳重,这些都是一个年轻干部应当具备的。吴天翔自己吃过这方面的亏,所以,他喜欢樊飞身上具有的这种品质。多年来,他也一直是这样引导和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