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机。她竖着耳朵捕捉吴相的每一句话,他那么幽默,那么才华横溢,可是这些并不属于她。吴相,他能感觉到她在他的身边吗,吴相,她不能再呆下去了,她产生了强烈的欲望要大声地当着众人的面喊:“吴相,我爱你。”
叶铃跑到商店买了一瓶酒,晃到湖边。她想坐一会儿,理一理思路然后折回去看看讲座散了没有,也许吴相也在期待着她的出现。可是喝着喝着,她就有些糊涂了,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她的呼机尖利地响了,把她的醉意惊走了一大半。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吴相在找她,她的心就要跳出嗓子。是阿朱的。留言写道:“我已回。请速回。”叶铃把酒瓶往地上一扔,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撞开门。“怎么样?”阿朱做了一个V 的手势,大声说:“真主保佑,一切顺利。”叶铃顾不得喘一口气,“快说,快说。”阿朱卖了一个关子,“是这样的……”叶铃的脸煞白,她急切地打断阿朱:“开门见山,阿朱。”“本来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问那句话呢,你知道有多少人听,我有点想打退堂鼓了,可我怕回来对你不好交待,咱们花了那么长时间,不能不战而降啊……”叶铃不耐烦极了,“快,我想听结果。”“我咬着牙问了,你猜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是的,不过我得补充一句,我有过两个妻子。我又追问了一句,我是指和妻子以外的女人。他又说了,你总不能指望我一次恋爱就成功吧,同学。”“那后来呢?”“后来讲座散了,有好多人围着他,这时我想走了。但我又想问题也问了,干脆就做下去吧。我等着,没想到他还真认出了我就是那个问问题的人。接着我就把咱们的谎话如实编了一通,他真信了。还给我留了电话。你瞧。”叶铃接过阿朱递给她的名片:吴相主任。阿朱没有注意到叶铃的脸上骤然间布满了乌云,还在自顾自的说着,直到叶铃冷冷地说了一句:“恭喜你,阿朱。”阿朱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我做错什么啦,叶铃,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可以终止。”叶铃疲惫地躺倒在床上,说:“不。既然开始了,就顺其自然吧。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阿朱又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对了,铃铃,我总觉得吴相有什么地方象老K。”也许是天意,事态的发展竟真的与白皮书不谋而合。也许是因为吴相的心很容易为新来的年轻惑人的女子所骚动。有时阿朱会让他无缘无故地想到叶铃,和阿朱的相处非常轻松和愉快,不象和叶铃在一起,这两个女人,一个是黑,一个是白。他很久没和叶铃联系了,也不知她过得怎么样,有时他也想是不是该给她打个电话,她刚流产不久,他也应该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不过,他又想既然叶铃对他也是不冷不热,既然两个人都已经感到他们的关系味同鸡肋,那么就让这段激情无疾而终吧。
随着阿朱和吴相的约会紧锣密鼓的展开,叶铃的心态一步步地失衡了。她是眼睁睁地无可奈何花落去。阿朱转述吴相的每一句话都象鞭子一样抽在她的心上。第一次酒吧长谈后,阿朱情绪极高地对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吴相一见到她,就夸奖她很漂亮,吴相出手很大方,要了一瓶XO,吴相对她很殷勤,不断地恭维她。吴相似乎对她的个人经历很感兴趣,两个人聊得很尽兴。吴相还夸她笑话讲得好,吴相也给她讲了一个笑话。有一天,一只母象在森林里走啊走啊,突然脚就被树藤死死地缠住了,怎么也挣脱不开,母象急得满头大汗。就在这时,来了一只小老鼠,小东西眼睛眨巴眨巴鬼点子就出来了。它凑到母象的耳朵边说:我可以帮你解开,但有个条件,你得和我做爱。大象当然急于脱身,就答应了。小老鼠果然很能干,三下五除二就把藤给咬断了,接着它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大象的身子,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大象连哼都不哼一声,毫无反应。树上的一只猴子凑巧看见了这一幕,猴子乐不可支地往大象身上扔了一个坚果,只听母象“哎哟”了一声,小老鼠连忙温柔地说:对不起,亲爱的,我把你弄痛了吗?
叶铃听得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心里却百感交集:吴相啊吴相,我算看透你了,你对女人的这套把戏。吴相,你也太经不住考验了,这要是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送你个美女蛇,你不就叛变了吗?
叶铃问:“你们分手时说了什么?”
“我就说我这两天先翻译一点拿给你看看。”
“那他说什么?”
“他说,你办事,我放心,过两天我请你吃饭,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让你尝尝有钱的滋味。”
“你们有身体动作吗?”叶铃不放心地问。
“铃铃,你不用担心,谅解备忘录上的话都刻在我心上了。我不会让自己爱上他,再说,我的爱好象都在老K身上用尽了。”也许是叶铃有些杯弓蛇影,她总觉得阿朱在说这段话时是言不由衷的。她从阿朱的亢奋中体味到了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危险,但她不想揭穿它。其实在阿朱的叙述过程中,叶铃一直在观察,她甚至在阿朱颤动的睫毛里发现了一颗被男人搅乱的心。她对吴相的爱在一瞬间转化成了刻骨的仇恨,她看着阿朱春波荡漾的脸也很想煽两个耳光。她厌恶吴相、阿朱和自己的恶毒。一个和自己高山流水诉衷肠的朋友会如此轻易地将友谊踢在一边,如此轻易地倒戈在一个用情不专的男人的阵营前。是的,阿朱明明知道她是多么地爱吴相,却毫无心肝地描述吴相对她的好感,这个世界无法不让她充满仇恨。
阿朱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叶铃,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让我撤我就撤,我绝对不会横刀夺爱。”
叶铃淡淡一笑,“不,阿朱,你的表现我很满意,你要再接再励。我们要争取象百万雄狮过大江一样打个漂亮仗。”有一天,阿朱下班回来对叶铃说:“我今天挺无聊的,就在网上给咱俩各贴了一个征婚启事,你就等着把那帮男人全都一网打尽吧。”没想到叶铃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阿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近特春风得意,是不是自我感觉好得都找不到北了?”这一闷棍险些把阿朱给震晕了,“叶铃,我没说什么呀,我看到周围好些人是网上认识的,不也爱得死去活来?再说,咱们都奔三十了,老这么挂着也不是回事。你说呢?”“你还挂着?老K刚走,你不就又找了个替代品吗?”阿朱是真的生气了,“哎,叶铃,你倒跟我说说清楚,谁是替代品?”“哟,还用我说吗,你昨天跟谁共进晚餐了?你的忘性挺大呀。”叶铃的火呼呼地越窜越高。阿朱气哭了,“叶铃,我认识你十年了,第一次发现你是这么没劲的一个人。当初是谁哭着喊着让我去勾引吴相的,这一步一步又是谁设计的,我每走一步之前,是不是都征求过你的意见,昨天跟他吃饭前你不是还鼓励我要掌握好度,适当的时候,也要对吴相的热情给点回报。这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呢,你就跟我翻脸了。我做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叶铃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狂笑,“为了我,都是为了我,说的太好听了,你扪心自问,要是你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你会去做这件事吗?”阿朱这下跳得比叶铃还高,“叶铃,我告诉你,你喜欢的男人在我眼里不过是狗屎一滩!”
这不过是阿朱的一句气话,其实阿朱第一次见到吴相的时候,就已经被他迷住了。他长得既有阳刚之气又不乏似水柔情,他个头不算高,却显得很挺拔;他的声音很性感,讲话内容又妙趣横生。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叶铃为什么会那么放不下,她下意识地就暗暗地嫉妒叶铃了。她想,怎么这样一座金矿就给叶铃手中的小铲子挖到了呢。阿朱是个单纯的人,很快就把这股可笑的醋意给一口吐出来了,她怎么能挖最好朋友的墙角呢?而且自从老K离她而去,对已婚男人她决心敬而远之,井水不犯河水。那是世界上最轻也是最重的一张纸,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张纸上。大多数已婚男人只愿意戴着脚镣跳舞,却不愿意面对那千钧的铁链刮在痴情的舞伴身上的累累伤痕。说实话,TY并没有象王英所预计的那样给她带来至上的快乐,相反,每次从TY出来,她对生活的幻灭感就加深了一步。人们象牲畜一样交媾、然后说一些冷酷无情的奇闻异事、没有尊严,真、善、美象三个小丑一样遭到最无情的嘲弄。TY的生活在常人看来一定是不同寻常,丰富多采,然而阿朱却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乏味。她逐渐减少了和王英的来往,王英总是象一个女王和哲人要凌架在她的头上,她总是试图改变她,把她拉进她的阵营,把一切都踩在脚底下,扯起“虚无”的大旗。可是脱离了TY以后,她的生活并没有变得好起来,她和叶铃之间也好象不再象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是因为叶铃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了吴相,还是因为她的生命所有的支点都在一夜之间被抽空了,没有人能够填补那巨大无边的空洞。
叶铃和阿朱的关系在吴阿晚餐之后陷入了僵局。事后,阿朱非常难过。她私下给叶铃写了一封信,一直想给她,却又有些不甘心。她回想了一下,似乎她们每次闹别扭,总是她先向叶铃低头,在叶铃面前也象在王英面前一样,不知为什么,她总有些气短。在这一点上,叶铃和王英是一样的,都想在精神上压倒对方,她们莫名其妙地、本能地想获得某种特权,世界上哪怕只剩下两个人,她们也要成为那个领导者。是这点吸引了她,也是这点使阿朱常常生一些不知名的闷气。然而,十年以来,身边的男人一个个如走马观花,花落人亡两不知,在蹉跎的岁月中只剩下这段坚硬如铁的友谊慰藉她那荒凉而贫困的肢体。给叶铃写信时,她有些感情冲动。她在信中写的一句话首先让自己掉下泪来:“铃铃,相信我,没有老K我可以生活。但没有你我的生命注定是残破的。铃铃,我可以负天下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决不负你。”
这些矫情而又真诚的话没有到达叶铃的耳朵。两个女人的修好来得远不象男女那么自然。叶铃和阿朱都想鼓足勇气跟对方说第一句话,可双方一见面脸上就不自觉地浮上一层冰霜。阿朱的沉默更是让叶铃怒火万丈,这种沉默对叶铃不啻是蓄意的嘲弄和可耻的背叛。对吴相的爱让她变得有些歹毒和极度的不宽容,此时叶铃已决意要亲手毁掉她和阿朱多年的友谊。阿朱却在焦急地等待叶铃的生日,她给音乐台写了一封信为叶铃点了一首“朋友”,她打车去了市里最好的一家蛋糕店,她还为叶铃亲手做了一条极富创意的裙子,她想象着叶铃收到这些礼物的欣喜她就潸然泪下。她们又可以在一起说说笑笑了,多么好。生日这天,一大早,阿朱没想到叶铃竟然主动呼她了,叶铃请她搬回来住,阿朱一口答应,加了一句:“亲爱的,中午十一点请打开音乐台,调频6。7兆赫。”下午阿朱就开始心神不定,她请了假又去菜场买了点菜急匆匆地往回赶。一进门,阿朱迫不及待地拥抱了叶铃,“铃铃,咱们多傻,为了一个男人呕气。”叶铃捏了捏阿朱的脸蛋,“死东西,这么长时间不理我。你还知道滚回来。”晚上两个人拥到了一个被窝里,叶铃长叹了一口气,说:“阿朱,你最近忙什么呢,你和吴相的进展,你可是很久没向我通报了。”“铃铃,我还敢跟你说吗,要是比吃醋的话,你绝对可以上吉尼斯大全了。”“阿朱,你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是怕你真的对他动感情,你看看我,给他害得那么苦。”阿朱感动地抓紧了叶铃的手,“铃铃,我知道,这段时间,我没有跟吴相联系。再说,你对我来说比吴相李相什么的都重要。”叶铃的手抖动了一下,“不,我们还是要继续下去。”“你确定?”“是的,那天我心情不好,才说了那通胡话,其实他既不属于我,也更不可能属于你。”
黑暗中,阿朱甜甜地睡着了。她梦见吴相长长地亲吻她,吴相说什么宝宝呀叶铃呀都在他心中都抵不上阿朱的一个小指头。黑暗中,没有人看见叶铃还狂睁着一双眼睛,难道她和吴相就这么断了吗,难道她就这样把吴相拱手送给了别的女人,她很想跳起来给吴相打个电话,她要对他说:吴相,阿朱是个阴谋,是我对你的爱的表达,原谅我吧,我已经疯狂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到底是从哪天起,她开始“失宠”了呢?她不愿意相信吴相从来没有爱过她,她不愿意相信吴相会把热情随意地从一个女人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她在爱的时候,就只能相信她是吴相的唯一,即使他不再理她,即使他和一百个女人调情,在他的内心深处,也只可能有一个人,就是她,是她,是叶铃。在起草“谅解备忘录”时,在写到“让吴相爱上阿朱”时,叶铃暗想不,这是不可能的,这个狂妄的没有根据的信心是她这次勾引计划的全部基础。没想到,吴相竟然一步步落入了她们的圈套,不费吹灰之力,当阿朱夸叶铃神机妙算时,她哪里知道叶铃的心里是火烧火燎的痛。叶铃仔细回想吴相到底有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她苦苦地检索着零碎的记忆,它不给她一点可乘之机,他们的对话空洞无物,如同清晨的露珠,在太阳的曝晒下,不留痕迹地飘散在无尽的时空里。动作战胜了言语,为什么能想起的全是做爱的镜头,他们去野外散步,昏黄的叶沙沙地在脚下乱响,喜鹊旁若无人地昂首阔步,吴相用风衣把她裹住,一只手敏捷地伸进她的内衣,准确地捏住了她的乳头。她发出驯服的叹息,为什么能想起的全是那些毫无意义的禽兽话,他哑哑地说:“宝贝,我要在这把你做了。”重温这些,叶铃仿佛又跟吴相做了一次爱,比实际中的做爱更为动情。叶铃把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听见了阿朱梦里发出的笑声。
应当说,阿朱在第一天就违背了备忘录的原则。讲座散后,他们在吴相的车上聊了一会儿,分手时,吴相和阿朱握手了,吴相在握手时使了一个小小的技巧,把一股暧昧的情意稳稳地传递到了阿朱温软的手心。阿朱下了车以后,手心还是烫烫的,感觉很迷乱。第二次见面后,她再也不能忘记吴相了。她几乎忘记了这是一个阴谋,第三次她就象一个少女去赴情人的约会一样欢天喜地,在叶铃面前她克制住了因喜悦而激荡起的兴奋,脸上写出了刻意的冷漠。吴相在为她打开饭店大门时,于不经意间把手在她的腰间搭了一下。这个动作立刻让她脸红心跳。吃完饭后,吴相兴致盎然地要带她去文化广场看夜景,按照白皮书,她应该表示一种遗憾的拒绝,可是阿朱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到了以后,他们没有下车,吴相打开音响,放了一曲柔缓而又哀伤入骨的萨克斯,他们坐在车上品味着都市纷繁的夜,又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吴相很自然地玩弄起她披在肩上的头发,一边夸着“多好的头发”。渐渐地他们的头就贴近了,靠在一起了,按照白皮书,即使阿朱跟他去广场,也应该坐在车的后一排,以防吴相的好色之眼、登徒之手和偷香之嘴。回来后,阿朱并没有将所有的细节如实转述,就是这样已足以让叶铃怒火中烧了。阿朱说吴相想亲吻她,被她巧妙地躲开了。阿朱不愿意让叶铃看到自己这么快就芳心大乱,不惜违背两人之间重若泰山的盟约。一开始,阿朱的心也被内疚之情扯得七上八下,君子不夺人所爱,朋友之妻不可欺;不久,她的头脑就被吴相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