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坐着,虽戴着银面,却依旧风姿阔绰、气度高洁;一人盈盈立于身后,眉目如画、风华万千。
二人都还是一袭大红喜袍在身,在这样料峭的冬夜里,妖娆似火,直晃人的眼睛。
真真是一对璧人。
苏月垂眸弯了弯唇,没打算回答男人。
人的情绪就是这么奇怪!
从一个极致到另一个极致,往往只在一瞬间。
原本她还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此时却只剩寂寂一片。
原来,在某些人某些事面前,再大的事也可以变得很小,很小。
不是淡定了,不是无畏了,而是无所谓。
她微微扬着脸,站在那里,眸光散落在那一对璧人身上,一幅不知所谓的模样。
商慕寒微微沉了眸,眸光从她身上掠开,看向商慕仁:“二哥,这……”
商慕仁掩唇低低一笑。
那一瞬,苏月一阵恶寒,再次想到阴柔这个词。
“其实,没什么事,今日是四弟大喜的日子,我们兄弟三人一合计,说要将四弟灌醉,可是方才却遍寻不见四弟的人影,以为四弟在这里躲起来了,于是便找了过来。”
商慕仁凤眸弯弯,轻轻睇向苏月,不徐不疾、阴阳怪气道:“结果,没找到四弟的人,倒是看到四弟落下的玉了。”
苏月眸光微敛。
“我落下的玉?”商慕寒稍稍一愣。
“是啊!喏——”商慕仁抬手朝苏月随随一指,“在四妹那里呢!对了,八弟的玉怎么在四弟身上?”
苏月眉心轻拧,广袖中的小手又攥紧了几分,她抬眸望过去,正撞上商慕寒循着商慕仁所指看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向。
苏月不偏不躲,甚至还微弯了唇角。
她突然发现,两人相处,姿态真的很重要。
如果你自己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那么别人只会让你更低到尘埃。
她不欠他什么,不是吗?
她没做亏心事,不是吗?
车轮滚滚,衣发翻飞间,男人已经行至跟前,他朝她伸出手。
苏月怔了怔,自是不会自作多情到以为他要牵她的手,是要她手中的玉,是吗?
她没有动。
屋里其他几人就看着他两,太子商慕仁微勾着唇角,一抹冷弧若隐若现,三王爷商慕展看看商慕寒,又看看商慕仁,眸色讳莫如深,苏阳轻轻抿了唇瓣,水眸映着跳动的烛光,忽明忽暗,不知心中所想。
苏月以为男人会发火,譬如,厉吼一声,“给本王!”或者冷声质问,“你怎么会有八王爷的贴身玉佩?”
没有!
都没有!
不仅没有,男人反而挑眉,微微一笑,“怎么?难道你想占为己有不成?这可是父皇赐给八弟的东西,虽然不小心掉在了你这里,但是,明日本王还是要还给他的。”
苏月震惊了。
她怔怔看着他,又看看屋里其他的几人,恍惚间只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震住的又何止她一人?屋里其他人也皆是难以置信,商慕仁快速看了苏阳一眼,只见其脸色微微泛白。
这厢,苏月还犹在梦中,男人却是已经伸手握了她的腕,将她紧紧攥在手心的东西拿走。
手中猛地一空,苏月才怔怔回神。
商慕寒已经转动着轮椅转身,面朝着商慕仁几人,刚想说话,又蓦地想起什么,朝几个禁卫沉声道:“你们几个先出去!”
禁卫一愣,互相看了看,又征询地看向太子商慕仁,商慕仁眸光微闪,略一点头,“嗯!”几人便鱼贯而出。
见几人离开,苏阳垂眸略一计较,也转过身,作势就要出去,却被商慕寒轻声止了,“阳儿留下来。”
苏阳脚步一顿,堪堪回首。
“对你,本王没有秘密!”
商慕寒黑眸深深,凝在她的脸上。
苏阳一怔,亦是回望着他,眸光潋滟,最是那颔首垂眸的娇羞一笑,仿佛让天地万物都失了颜色。
苏月垂眸,怔怔看向自己早已空空的手心,忽然觉得心里面也跟着空缺了一块。
张安轻轻掩上门,商慕寒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在你们几个兄弟面前,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方才,八弟来过。”
众人一怔,苏月更是愕然抬眸。
睨着几人的反应,商慕寒微微一笑,“他是来喝我喜酒的,但是,你们也知道他跟父皇的关系,他怕他的出现给大家带来什么不快,特别是在我大喜的日子,他更不想给大家添堵,所以,他没有去大厅,而是将我约了出来,我见府中也就苏月的望月小筑离前厅最远,又僻静,所以,将八弟带到了这里。我们喝了一会儿酒,八弟说没带什么新婚贺礼,就给了这块玉我,说明日备厚礼换玉佩,我怕你们找我,就送八弟出了府,没想到,玉佩被落在了这里。这事儿也不能怪苏月,她之所以不敢实言,那是因为我嘱咐过她,不可提八弟来过之事。”
一席话说得恳切,又滴水不漏。
商慕仁、商慕展、商慕毅三人互相望了望,没有吭声。
商慕寒又接着道:“所谓人各有志,其实八弟那人就那性子,不喜名利,不喜荣华、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样也未尝不是一种活法。生于皇室,本就活得要比寻常百姓家的人艰难,八弟他喜欢闲云野鹤,并没有什么错。谁说皇家子孙,就得各个文韬武略、勤勤勉勉?江山是我们商家的,皇位也只有一个,现在是父皇,以后是二哥,的确,我们应该作为你们的左膀右臂来扶持,但是,那么多兄弟,也不在乎少八弟一人,对吗?我们兄弟中,难得一个像八弟这样可以活得肆意,活得随心所欲的人,我们应该成全。二哥,你说我说得对吗?”
商慕仁眸光微敛,面色凝重,静默了片刻,点点头,叹息一声。
五王爷商慕毅更是一声长叹,“哎,就是八弟那人性子太拗,这样下去,跟父皇的关系只会越搞越僵。”
“嗯!”商慕寒点头,“慢慢来,我会劝劝八弟,你们有合适的机会也劝劝父皇。”
“嗯!”几人纷纷点头。
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苏月怔怔看着这一切,看着这一切真实,又看着这一切虚幻,心中的感觉说不上来。
她的困境解决了,这个男人动动嘴皮子,就将她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她是感激他的。
他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朝她发火,没有咄咄逼人地去追问玉佩的来历,没有毫无信任地去怀疑她和商慕炎的关系。
他帮了她!
不仅帮了她,还很大程度上帮了商慕炎。
话虽寥寥几句,却涵盖了太多内容,他提醒几人,他们是兄弟,他告诉几人,商慕炎有小我之念,没有争权夺利之心。历来帝位之争血雨腥风,换句话说,就是他让商慕炎更安全。
她佩服他的睿智,佩服他的随机应变,也佩服他的气度和口才。
可是,她却又是害怕的。
这样一个男人!
深井一般的男人!
有着最玲珑的心思,有着最隐晦的秘密。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哪些话是真心,哪些话是假意?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帮了她,这是真的。
众人都出了门,苏阳推着商慕寒的轮椅也往外走。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自己心中所想,苏月猛地对着那两抹大红喊出了声,“商慕寒!”
对,是商慕寒!
而不是四爷!
她喜欢直呼他的名讳,虽然他不喜欢。
两人一怔,苏阳顿住脚步,轮椅便停了下来。
商慕寒回头。
“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苏月绷直了声线,尽量让自己如常。
商慕寒眸光微闪,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苏阳,苏阳是多剔透的人,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扶了一下他的肩,柔声道:“我在外面等爷!”
“嗯!”商慕寒伸手轻轻拍了拍她落在他肩头的手背,含笑着点头。
那晶灿的眸子,那和煦的目光,那眼角眉梢绵长的笑意……
竟都是苏月从未看到过的。
苏阳出去后体贴地带上房门,商慕寒缓缓转过轮椅,“说吧!”
声音清淡,如同秋日平静的湖水,也如同他此刻的目光,听不出,也看不出喜怒。
“你就不想知道这块玉佩的来历吗?”
就算他心头之人不是她,可作为一个男人,都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给自己头上戴上一顶绿帽吧?
也就是到这一刻,苏月才知道,在刚才这个男人和苏阳齐齐出现,她的心从惴惴不安变成死寂一片,不是她自认为的无所谓,而是,她想利用商慕炎,激起他的醋意。
悲怆吗,苏月?
她抬眸凝着他,却见他寡淡地将目光掠开,“这不重要!”
于是,苏月就笑了。
真他妈悲怆。
“好!”苏月轻轻笑,“那我告诉你,商慕寒,那玉佩是八爷送给我的,在你们之前,他来过,来过我的厢房!”
一口气说完,她看着他。
男人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能让八弟这种流连花丛、片草不沾身的人送玉给你,那也是你的本事!你告诉本王这些,是想提醒本王,这块玉应该还你,是吗?”
男人一边说,一边掏出玉佩,倾身置在桌上。
苏月身子重重一晃,低低笑。
是谁说,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就是被自己的女人戴了绿帽子?
是谁说,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可以有朱砂痣,也可以有明月光,却只允许自己的女人一生一世将他当做唯一的太阳?
原来,天下的男人不是都一样的。
就有这么一个男人,大度如斯。
原来,在他的心里,她什么也不是!
原来,没有在乎不在乎,只有爱与不爱!
“父皇还在前厅,如果没有其他事,本王就先走了。”
商慕寒转动轮椅,往外走。
在他打开。房门的瞬间,苏月骤然开口,“那你为何要帮我?”
不管玉佩的来历如何?不管她和商慕炎有没有关系?他帮了她,证明了她的清白,不是吗?
男人一顿,没有回头,片刻,缓缓出了门,清冷的声音被夜风送了进来,“本王帮的是八弟!”
身后,苏月脚下一软,她连忙伸手,扶住桌案。
浑身的伤口似乎又灼烧刺痛了起来,胃中有腥甜翻涌,她连忙扶桌坐下,低低喘息,目光触及到桌案上的玉佩,片刻,便又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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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月发现自己的眼睛看不见了,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她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那种比伸手不见五指更黑的黑暗,那种让人绝望窒息的黑暗。
刚开始,她以为是天还没亮,她起身摸索着点了火折子,可是,她依然被黑暗所缠。
她跌坐在地上,那一刻,她终于明白。
她瞎了!
因为崖狐毒素的扩散,她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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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亲爱滴们,素子赶死了,此章八千字,怕亲们等,先发了,下欠的两千字,后面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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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素子鸡冻死~~爱你们~~
【071】是想让我死吗
爱读屋 更新时间:2013…4…16 21:01:50 本章字数:5123
关于自己的失明,苏月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瞎婆婆。爱残颚疈
从早上开始,她就一个人坐在铜镜前,一声不吭,拿着一柄木梳不停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碧玉和琳琅以为她因为商慕寒娶苏阳的事心里不舒服,想安慰她,却又怕她更加伤心,便也不敢多说什么。
王府大婚的喜庆之气还没有散去,到处都是忙碌的声音。
可是对于苏月来说,似乎这所有的嘈杂都入不了她的耳朵,她沉静地坐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眸子,望着身前的铜镜,虽然……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妾。
远远的,似乎有人在争吵,许久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是她的婢女碧玉的声音。
似乎是为了一碗汤。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去甓。
“主子,你去找一找四爷,让四爷评评理!好不好?”碧玉哭丧着脸,一进来就嚷开了,“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奴婢在厨房给你炖了一罐补汤,就回来取个托盘的功夫,过去,那补汤就让紫霞苑的人给端去了。”
苏月垂了垂眼帘。
紫霞苑,苏阳的住处。
“不就是一碗汤吗?她们喜欢,就让她们端去。”苏月眼梢未抬,声音淡得拧得出水来。
“怎么能说就一碗汤呢?那汤可是琳琅跑遍了整个京城才凑齐的几味补药,对主子身上的伤口复原有好处。”碧玉一脸委屈,嘴撅得老高:“她一个正妃了不起啊,又没病没痛的,凭什么端了我们的补汤?还亏得是主子的姐姐呢!依奴婢看,世外人都不如,奴婢让她们还给我,主子知道那婢子说什么吗?她说,她们主子昨夜累了,一会儿还得和四爷去宫里请安,很忙,不像我们反正没事干,还可以再重新炖一锅。主子你说,这是人说的话吗?还昨夜累了呢!呸——说出来也不怕害臊!”
碧玉狠狠啐了一口,义愤填膺。
苏月再次弯了弯唇,转过身,凭着感觉,将碧玉的手握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我的伤无大碍的!”
“还无大碍?奴婢都不敢看!”碧玉低低咕噜了一句。
苏月低垂着长睫,淡然笑着,没有吭声。
见她这样,碧玉瞬间眼眶就红了,吸吸鼻子,“好吧,奴婢等会儿再去炖一罐!”
“嗯!”
苏月淡应,不想让碧玉看到她的异况,她又转过身,面朝着铜镜,自袖中取出一张字条,“碧玉,帮我将这封信送到宰相府!”
碧玉一怔,本想问是什么,后转念一想,一个下人哪能问那么多,而且,虽说伺候这个主子没多久,却觉得她人极好,做什么也必定有她的原因,便也不再多问,伸手将字条接过放进袖中,点头,“好!奴婢这就去”
碧玉走后,苏月又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来这个时空十几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
景帝派出去寻崖狐胆的人没有任何消息,商慕寒这边又没事人一样。
而她伤没好,又中毒,最重要的是,现在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她想靠自己都不行。
想来想去,她只有求助苏希白,好歹他是她的父亲。
方才那封信,她就是请苏希白派人去帮她寻崖狐的胆,她想,多一份力量,总归是多一份希望,不是吗?而且皇家之事错综复杂,景帝那边值不值得相信也不一定。
“月儿往后有什么打算?”手背一热,有人将她手中的木梳接了过去,替她慢慢梳着长发。
苏月一怔。
是瞎婆婆。
苏月笑笑,未语,她一个中毒快死的人,能有什么打算?
“月儿就没想过,问四爷拿解药吗?”
苏月一震,愕然抬眸,“婆婆知道什么?”
“你受伤昏迷,口中一直梦呓,关于那夜发生的事,我听出了一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