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对我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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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对我撒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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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玫瑰的战壕里去。所以,当陈安娜和郝乐意发生矛盾,他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站到了郝乐意这边。何况今晚这事,明明是陈安娜不舍得欺负儿子,转向欺负儿媳妇啊。郝乐意幽幽地说:“你妈那么要面子,咱俩又这样,她能不急吗?”
马跃挺愧疚的,也觉得自己浑,在心里骂:马跃,你这个孬种,谁爱你你欺负谁的孬种!脸上却依然笑嘻嘻地,强行把郝乐意拉过来圈在怀里,说知道了。然后伏在她耳边笑着说:“哎,乐意,我发现你是二十二岁的身体八十二岁的心。”
“什么意思?”郝乐意瞥了他一眼。
“老气横秋!别,别这么看我,我的意思是你想事情周到。”
马跃这么一说郝乐意的眼泪刷地掉了下来。上幼师的时候,就有人说她成熟得不像十几岁的女孩子。因为十七八岁,正值青春烂漫的豆蔻年华,可以尽着情撒娇,可着劲儿闯祸。可郝乐意没有,她的人生,好像随着母亲的去世而从孩子一下子跨越到了成年,没有少女时代。
她为此苦恼过自省过,想来想去,像今天一样哭了。因为突然明白了,从母亲宋小燕去世那天开始,她就像小小的羊羔被遗忘在了危机四伏的茫茫原野上,为了活命,羊羔要学会像老羊一样机警。而她,想在这个复杂的社会生存,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她不能撒娇,因为撒完了也没人抱她亲她呵护她;她不能叛逆,因为她没有父母做后盾,失去了叛逆的资格。总之,青春年少的孩子们能犯的错误,她一个也犯不起……也就是说,从十五岁开始,她的心就老了……
见她哭得伤心,马跃忙道歉说自己没嫌她的意思,就是觉得她成熟得和年龄不相称。郝乐意说知道,说她哭她没有来得及开始就结束了的花季,那是她人生的一大损失,再也补不回来了。马跃这才明白,忙用唇去堵她的嘴巴,说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家长,是她的哥哥,让她使劲撒娇使劲闯祸,有他呢,他给兜着……
可事实证明,马跃说的和做的,恰恰相反。
03
第二天,郝乐意依然去发楼盘宣传单页。来看新盘的人不少,一共请了六个姑娘发宣传单页,有的人接了宣传单页,扫一眼就扔了。没多久,地上就到处都是宣传单页。其他几个姑娘只管继续说说笑笑地发单页,对满地让人踩来踩去的单页视而不见,因为是日工,只要把单页发完,领了工资就可以回家了,就此两不相干,所以她们也就觉得没认真的必要,反正干多了也没人给发奖金。可郝乐意觉得可惜,还把环境搞得乱糟糟的。再就是浪费。她就趁人不是很多的时候,把单页捡起来,如果脏或皱了也没扔垃圾桶,而是整成一打,放在路边休闲椅上,看见背着口袋拾荒的人,就喊过来,让他们收走。不脏也不皱的,她会继续派发给路人。
这一幕,恰巧被正在小区楼上检查施工进度的杨林看见了。
杨林是这片小区的建筑承包商,每天傍晚都会到工地上看看楼上楼下忙活着的工人们,站在窗口四处踅摸的时候,看见了正在捡宣传单页的郝乐意。当时他还纳闷了一下,穿得也挺体面一孩子,怎么在这儿捡废纸啊,再仔细看,发现她是发单页的,再多看了一会儿,就被这小姑娘给感动了。心下一动,就去售楼处问了一下,知道发单页的姑娘都是临时找的日工,就更是感动了,不要说是这种过了今天、明天大家就再也没有利益关系的日工,就连公司那些正式的、整天琢磨着升迁的员工,都未必有这姑娘这么有责任感,杨林就有了让郝乐意到公司做事的想法。
傍晚,郝乐意到售楼处领了工钱往外走,杨林喊住了她,问她想不想找份稳定的工作。郝乐意还警觉地沉吟了一下,怕他是个信口开河的骗子,就敷衍说看情况吧。
杨林比画了一下整个小区说:“看见没,这楼,全是我手下的弟兄们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郝乐意这才知道他不是骗子,对辛勤劳动的人,她有股发自内心的敬意,就笑着说:“不行啊,这活我真干不了。”
杨林就笑了,“这是一线战场,你一姑娘,进了公司我也不能派你上前线,比如说干个文员什么的,都成。”见郝乐意还犹疑着,就问她学的是什么专业,郝乐意说幼儿师范。杨林说不错,他老婆就是办幼儿园的,“格林幼儿园,知不知道?”
郝乐意说知道,刚毕业那会儿,还去“格林”毛遂自荐过,可惜幼儿园不需要人手。
杨林就问:“那现在还想不想去?”
郝乐意说:“想啊。”
杨林说:“走,我送你过去。”
就这么着,郝乐意就到了格林幼儿园,格林幼儿园不算很大,也就四百多平方,只有五间教室,但其他游乐设施齐全而精致。所以,尽管小,业界口碑还是不错的。
园长苏漫五十多岁,人白皙而优雅,说话也慢声慢气的,以前就是幼儿园老师,为了照顾杨林的母亲和一儿一女,不得不辞了职。前几年杨林的母亲去世,儿女也大了,她不愿意闲在家里,加上喜欢孩子,就想办个幼儿园,不图挣钱,就是想过得充实点,也算圆了年轻时候为了照顾家庭而碎掉的事业梦。
杨林把郝乐意的大体情况说了一下,苏漫也挺高兴的,说最近来送孩子的家长多,因为缺人手,她都不敢收了。她让郝乐意放心,别看她是私营幼儿园,可她不是奔着钱去的,只要过了试用期,老师们应该享受的五险一金,她这儿一样也不少。
郝乐意的那个高兴劲儿,就像是正饥饿的孩子被热腾腾的大面包绊倒了。
04
晚饭桌上,郝乐意说了要去格林幼儿园上班的事。马光明说不错不错,嚷嚷着要大家一起喝杯酒庆祝庆祝,郝乐意还没来得及推辞,酒杯就让陈安娜夺了过去,挖了马光明一眼,“怀孕的人不能沾酒!不知道啊?”
郝乐意说:“妈,我没……”
马跃忙夹了一筷子菜塞到她嘴里,“媳妇儿,替宝宝多吃两口。”
可郝乐意不想把这谎撒下去,她才二十二岁,何况刚进幼儿园,她总不能一过试用期就跟苏漫说我打算要孩子,再过俩月就说我怀孕了。所以,要孩子的事她打算往后放放,趁年轻先和马跃好好拼上几年再说,这么想着就更不想把一个无谓的谎言没边没沿地拉长,把菜咽下去之后,她连看马跃都不看,径直对陈安娜说:“妈,我还不打算要孩子。”
“不打算要你怀什么孕?”郝乐意这么一说,陈安娜就觉得这女孩子心计太多了,为了把马跃这钻石王老五抓到手,不惜怀孕,目的达到了又不惜流产,什么人哪!
“我没怀孕。”郝乐意心平气和地说,“妈,您别生气,马跃是为了骗您答应我们的婚事才撒的谎。”
陈安娜看了看马跃说:“真的?”
马跃低着头剥螃蟹,好像没听见一样,陈安娜啪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马跃!我问你呢!”
马跃哦了一声,“妈,原谅我让爱情冲昏了头。”
“你现在知道是被爱情冲昏了头了?有什么用?离婚?你是不是嫌海归这身份不亮眼,打算再弄个二婚帽子戴戴?”
“妈,瞧瞧,您说哪儿去了?我说被爱情冲昏了头,指的是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眼看着陈安娜的眼睛又气红了,马光明摆了摆手说:“马跃,多体恤你妈,都五十多岁了,正更年期的时候,不扛气。”
确实是,陈安娜最近正好更年期,脾气大得见火就着,尤其是见马跃工作找得不顺,气就更大了,见马跃和郝乐意大气不敢出地吃着饭,就哼了几声,翻了郝乐意几个白眼球才不相信似的问:“真没怀孕?”
郝乐意嗯了一声。
陈安娜悻悻地说:“没怀就没怀吧,你要真怀孕了,就别去上班了,我和你爸还养活得了你们两口子。”顿了一会儿,看了看马跃,又道,“要是为了个私营幼儿园的工作,把怀了的孩子打了,不值得。”
郝乐意万没想到陈安娜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暖,就叫了一声妈。
陈安娜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已经认下你这儿媳妇了,你也别把我当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婆。”
“没有,妈,我没这么想。”郝乐意小声说。
“但愿吧。”陈安娜说,“马跃,你伯父那儿,不能去,做人得有点分寸,你伯父对你再好,咱也不能全家都靠上去啃人家,做人要有点志气,钱上穷可以赚,可志气上穷了一辈子气短,工作的事慢慢来吧。”
这一慢慢来,两个月就过去了,眼看着深秋了,马跃还是无所事事,其中也找过几家工作,什么投资公司顾问,去了一看,不过是三五个人一间的民间借贷公司,什么保险公司险种设计,全得放到一线去拉一年保险才成……跑了两个月,马跃明显地瘦了,郝乐意却明显胖了,因为她真的怀孕了。
这孩子来得让郝乐意很苦恼,因为在幼儿园连试用期都还不满,和马跃说之前,她先跟苏漫说了。其实她完全可以不说,因为再过一个月,她的试用期就满了,估计那会儿还显不了怀,正式用工合同也签了,到那时候再说,就算苏漫不高兴也拿她没办法了。可郝乐意觉得如果那样的话,像故意骗人似的,遂和苏漫说了,说其实她也不想现在怀孕,可已经怀了,她也不想流产,如果苏漫觉得不合适,她这就辞职。
她的坦诚让苏漫吃惊。苏漫说孩子是老天的礼物,如果她是那种为了点小利益就不喜欢老天送她员工礼物的人,就没资格开这家幼儿园,她特意把试用期也给郝乐意提前结束了,交上了五险一金,让郝乐意放心大胆地怀孕生孩子。
郝乐意特感动,在饭桌上夸马跃是福星,自从和他结婚,她就好运连连,不仅会碰上天上掉工作这样的好事,还总遇上温暖善良的人。马光明捏着酒杯吱吱地抿了两口酒,笑吟吟地看着郝乐意不说话。
郝乐意让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就问:“爸您看什么呢?”
马光明看看陈安娜又看看马跃,又吱吱了一口酒说:“想起一句老话,‘痴巴老婆夸汉子’。”然后张着大嘴,好像要大笑又没出声的样子,“这小子比他爹有福。”
陈安娜瞥了他一眼说:“那是咱马跃值得夸,有得夸,你有什么值得我夸的?”
马光明嗯了一声说:“就是,你的嘴就是我的地狱。”说着,指着自己的鼻尖对马跃说,“瞧见了?没福的,就这德行。”
今天陈安娜心情很好,所以,她没恼,搅着稀饭慢条斯理说:“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就是贱呢,明知是地狱还哭着号着要抢进去蹲一辈子。”
05
因为和苏漫相处得不错,郝乐意也大体了解了一些她的故事。她和杨林是再婚夫妻,他们曾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杨林的前妻得了绝症,家人瞒着她,可她还是不知从什么途径打听着底细了,接受不了这残酷的事实,扔下只有四岁的儿子,切腕自杀了。苏漫的第一任丈夫是班车司机,比杨林的前妻早半年车祸去世。当时苏漫还在幼儿园上班,杨林的儿子就在她班里,因为是邻居,上下班都帮他捎带着孩子,一来二去就有感情了。过了两年,在邻居的撺掇下结了婚,结婚没几年,杨林就辞职了,仗着以前在房产局有些关系可用,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慢慢的,钱越赚越多,或许因为钱是杨林赚的,杨林儿子倒没什么反应,可苏漫的女儿徐一格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家的人,总说杨林父子排挤她,其实是她小心眼,在钱上杨林从没让徐一格吃过亏。
有时候,苏漫说着说着就叹气说宁肯让他们俩别长大;再要么就是,钱啊,就是把剔骨刀,多少骨肉亲情,都让它给生生切断了。这么说着的苏漫,眼里总是露出一丝怎么也藏不住的悲凉。苏漫说得唏嘘,郝乐意听得感慨万端,觉得人生就像一盘不按常理出招的棋,你原琢磨着,下一步这么走就能直抵胜利,可命运不知什么时候就推翻了盘子,它永远不让任何人按个人的既定方案胜利走完人生。
杨林的儿子还有徐一格郝乐意都见过,杨林的儿子看上去挺憨厚的,已经做爸爸了。徐一格比他小两岁,在一家传媒性质的事业单位做版面设计,工作很松散,拿到版面内容在家把版画好传回去就行,连班都不用坐,有大把的时间东游西逛,可个人问题一直悬而未决,这也是苏漫的心头病,只要她来幼儿园玩,就拿郝乐意教育她,让她看看郝乐意,才二十二岁婚都结了还要做妈妈了,她却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徐一格就端着一副女纨绔子弟的玩世不恭,“我不缺吃不缺喝,又不需要男人养活,干吗非要结婚,我找气生啊?”见苏漫气得不理她了又会装可怜,搂着苏漫的脖子撒娇,“妈,您说我跟谁恋爱啊,认识我的,都把我当富家千金,可您也知道,杨爸爸再有钱也是杨爸爸的,他又没说给我。我说我没钱吧,人家当我是怕人家惦记咱家钱故意这么说,人家就觉得被辱没了不和我玩了。我说我有钱吧,妈,您说句良心话,咱家的钱是我的吗?”
苏漫就生气地扒拉开她说:“钱,钱!一天到晚的就一个钱字,你有完没完?”
“您让杨爸爸把钱分了,我就有完了!”
然后,母女两人怒目而视。
这样的情形,郝乐意见过多次,回家也和马跃说过,说人如果有钱也挺没意思的。钱,在挣它的人手里,是一堆的汗水,在挣这钱的人的子女眼里,是一堆化骨蚀肉的糖,吃着甜滋滋的,可伤人也是真的。
马跃就说她玩哲学。他依然在为工作奔波,也渐渐明白他这种只有学士学位的海归,简直就像秋天的落叶,风一吹,街上就哗啦哗啦地响成一片。他也想找份差不多的工作就行了,未必非高级白领不可。可陈安娜不让,她说了,马跃是人参,坚决不允许他随便刨个坑把自己当不值钱的萝卜栽那儿。马跃就烦,说我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埋人参的坑呢?陈安娜说那我就养着你!你给我在家玩一辈子游戏也不能随便找份烂工作丢人现眼!
好吧,在找工作的路上,马跃只能继续扮人参高贵下去。他有时候会悄悄地后悔,早知道如此,哪怕心被小玫瑰伤碎了,他也得弄块纱布兜住了,挨到把硕士学位拿下来。但,这些只能想想,绝对不敢在陈安娜跟前提,怕把她好容易平复的伤口又拉出口子淌出鲜血。在郝乐意跟前更不敢提,哪儿敢让她知道自己和别的女人同居过啊。有些秘密,就像身上生了虱子,痒得难受只有自己知道,道与外人,就是自找难看。马跃觉得自己是个内心长着一群寄生虫的人,回来以后,他偶尔会想起小玫瑰,也不知她和那个华裔结婚了没有,是不是幸福?然后就会兀自摇着头嘲笑自己:幸不幸福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自从她坦白已和那个华裔上了床、打算结婚时,她眼里的马跃就“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每每心情萧条,他就会在阁楼上躺一天,看着白云慢慢地从天窗飘过去,或一只鸟拍着空寂的翅膀飞过去,一声不响地看一天。
见他这样,陈安娜也心疼,往他口袋里塞钱,让他觉得闷得慌就出去找朋友喝酒放松一下。马跃就说不去,没意思。
陈安娜就内疚,然后忏悔不该在马跃刚回来那会儿对他那么狠,忏悔自己不该到处吹马跃会混得多好,结果她吹出去的这些牛,都变成了一堵无形的墙,把马跃给圈在了家里。
马跃安慰她说不怪她,都怪自己。
陈安娜就睁好大的眼睛问怪他自己什么?
马跃就不说了。
夜里,陈安娜和马光明:“说马跃会不会抑郁了呀?”马光明就呸了一口,“你才抑郁了呢。”陈安娜就哭,“我当然抑郁了,可我看儿子这样我就顾不上自己抑郁了。”然后问马光明怎么办。
马光明说还能怎么办,找份工作就好了。
可一份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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